第48章
隔天一早,小藕送別爸爸去上班後,回到床上收集爸爸掉落的頭發。
他還沒有跟爸爸說過把頭發裝進瓶子的事情。
小藕搖晃搖晃玻璃瓶,想着等放得多一點再告訴爸爸好了。
他将玻璃瓶藏在陸陸哥哥送的小鹿畫後面,放好後他歪着小腦袋,仔細地觀察桌上的白色玫瑰花。
是前天送來的,現在已經有幾支花的花瓣好像開始蔫蔫的,無精打采。
小藕擔心又不小心打碎東西,不敢自己去挪動插滿鮮花的花瓶,轉身一溜煙兒跑去找奶奶。
将玫瑰花蔫兒的事情說完後,小藕揪住奶奶的褲子邊邊,輕輕地拽着問:“奶奶,花花怎麽樣可以一直放着啊?”
白玫瑰花真的很美好,小藕一點都舍不得讓它們壞掉。
陳奶奶一邊收起手頭的針線,摟住小藕坐在小板凳上:“花剪下來就放不久了,就算長在枝頭也容易掉。你看院子裏的話,有時候風一大,或者雨一大,是不是就掉光了?”
初夏臺風暴雨過後,院子裏的确一片狼藉,紅花瓣綠葉子飄得滿地都是,覆在青石板路上,還得專門去清掃幹淨。
小藕嘟嘴,雙手托住下巴,手肘撐在小膝蓋上,憂愁地望着院子裏輕輕擺動的秋千架,小嘴巴噘一噘的:“小藕難過,為什麽花花會掉呢?”
這麽漂亮的事物,不應該像是明亮的陽光一樣,每天每天都存在嗎?
陳奶奶捏捏他的小耳朵:“好了好了,不要不開心。奶奶去看看房間裏的花朵,枯掉的給摘了就是。等過幾天院子裏其他花開了,奶奶給你換上。”
她順勢拉起小藕坐在自己腿上,“來,讓奶奶抱抱。”
孤兒院裏其他孩子,上班的,上學的,就剩下陳奶奶和小藕,還有在後院子裏折騰土豆的陳爺爺。
小藕主動張開手臂,摟住奶奶,臉側靠在奶奶的臂膀上,眸光望向綠油油的菜地,輕輕地說:“奶奶,小藕以後要種一個不會壞掉的花花,一直一直都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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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可以一直讓爸爸的房間裏有好看的鮮花。
陳奶奶沒有嘲笑看似幼稚的想法,而是耐心地回應懷裏小人的話:“是嗎?那等小藕上學要好好學習,以後當一個……很厲害的科學家。”
“嗯呢!”小藕蹙起眉心想,怎麽才能快點變成一個厲害的科學家呢。
着急。
極橙電視臺。
葉南舟的新辦公室一早就換上新的節能燈,房間瞬間變得明亮,但沒有窗,辦公的時候必須得半開着門,否則他都懷疑自己會不會悶死在裏頭。
網劇部比葉南舟想的更糟糕,幾個重要的團隊負責人都是兼任,之前提上去的項目在初級階段就已經擱淺。
明面上的問題是經費不足,底下真正的原因還是在于,部門沒有具體的業績指标、沒有明确的責任分工,連最基本的運作都有些問題。
說白了,是光有個部門門面,并沒有真正在做事的人。
網劇部最大的領導是王憲競,年紀比沈臺長還大,在這裏就是坐等退休的姿态。
昨天下午,葉南舟搬東西進辦公室的時候,王憲競早就下班回家了。
葉南舟本來打算今天早上正式去見他,誰知道問了三遍小助理,這位王老還沒來。
小助理站在門邊,從昨天到今天,次次露面都是滿臉為難。“王老他一般是快吃中飯的時候到。”
葉南舟正在整理桌上的文檔資料,一大箱子,他頭也沒擡,語帶笑意地問:“是來食堂吃飯嗎?”
極橙電視臺食堂的夥食是遠近聞名的出色,臺裏福利也不錯,餐補月月有的多,甚至周五下午經常會有工作人員攜家帶口來吃飯。
葉南舟随口一句,誰知歪打正着。
小助理跟着不好意思起來,仿佛遲到早退專門來單位吃飯的是她自己一般。
“嗯,王老吃過飯一般就會上來的。”
葉南舟拿起一份落灰的項目書,撣了撣上面的灰塵,随口問:“日常的事情是誰在負責處理?”
小助理道:“就是王老,基本我們都問王老。”
葉南舟了然,他讓小助理先去忙,再細問下去也無濟于事。
這份網劇項目書勾起了他的興趣。
項目名為《孤獨城市》,是一部帶懸疑色彩的劇情片,講述的是打工人在繁華都市的現實向遭遇,涉及到家庭倫理關系、社會階級關系等。
項目資料表寫得非常細致,不僅僅是劇情展現,還是賣點分析,都異常專業。
可惜,項目封皮上有藍色的印簽,是“不予通過”四個字。
葉南舟單獨放在一側,繼續整理其他的文件資料。
中飯後,葉南舟終于等到施施然前來的王憲競。
他從前基本沒怎麽跟這位王老打過交道,無非是年終尾牙的時候有過一兩次照面而已。
葉南舟一進王憲競的辦公室,就聽對方咳嗽着道:“小葉是吧?我聽陳副臺說了,他說你是來幫我整頓整頓部門的。”
他臉上浮現笑意,滿臉和氣,還沒等葉南舟開口詢問部門內部的事情和項目,便推過來一份辭職信,“小葉啊,你先處理下這個。”
這都什麽年代,居然還有人打印辭職報告?
發個郵件就能處理的事情,還要浪費幾張紙。
葉南舟注意到桌上沒有電腦,都是各種筆墨紙硯,甚至有全新的印章、篆刻刀,估摸着是王老平時在辦公室練書法、篆刻。
他現在也明白,為何許多項目書上面有印章,顯然都是王老的“個人特色”。
葉南舟啞然。
沈臺長到底是知道王憲競的情況呢,還是知道了也管不了,現在派他來“整頓內務”?
算了,葉南舟也不計較這事情,左右比擔任制作工作要輕松一些,他也可以早點下班回家陪小藕。
葉南舟接過辭職信,展開後,末尾的落款是“商雪”。
這不就是從昨天到今天,一直在給他幫忙的小助理麽?
葉南舟掃了一眼辭職信的內容,聲情并茂地在感謝極橙電視臺給她帶來的種種好處,但自己另有想法,所以決定辭職,結尾還大段感謝了王憲競這位部門領導的栽培。
王憲競長長地嘆氣,開始訴說自己是如何含辛茹苦地培養小年輕,可惜“現在這些孩子吃不起苦了”,又說部門裏沒有“堪當大用”的人才,怪上面領導不重視。
葉南舟心裏只有一個想法,這位王老當時是怎麽就進了需要緊跟互聯網潮流的網劇部門?
他沉默地聽完一席“訴說”,而後道:“王老師,那我跟商雪聊聊吧。”
王憲競笑呵呵地說:“對,就是讓你去聊的。最好麽是別讓她走了,部門攏共沒幾個人,要是都走光了,最後難不成叫小葉你給我這把老骨頭端茶倒水?”
葉南舟竟無言以對。
他本來準備的一些想法,此刻全部吞進肚子。
面對這樣只想磨磨唧唧拖延到自己退休的領導,就算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想法都不重要。
等葉南舟說要出去的時候,王憲競忽然來了勁,忙問道:“小葉啊,你結婚了嗎?”
“沒。”葉南舟推了推銀邊的眼鏡。
王憲競更有興趣,眯着眼笑:“交女朋友了?”
葉南舟如實道:“也沒有。”
王憲競兩只渾濁的眼鏡,就像是被按了開關鍵的燈泡,“啪”的一下就亮了,上下打量這個一表人才、氣度不凡的年輕人:“小葉,我跟你說,我有一個侄女……”
葉南舟淡淡地打斷他:“王老師,我是同性戀。”
他一向不藏自己的性向,尤其是從事節目制作人,接觸的人非常之多,表明性向也是為自己擋掉一部分的異性追求。
王憲競頓時啞火,像是不敢相信似的上下看看這斯文小夥子,最後擺擺手,不無失望地道:“算了,那你去忙吧。”
葉南舟突然還挺想笑的。
荒唐之中,又有一種無端端的冷幽默。
明明都在極橙電視臺,還在同一棟樓,葉南舟也呆了整整四年,可是在網劇部,他有一種進入全新單位的錯覺。
他合上門,正巧小助理商雪低着頭在座位上發呆。
走過去的時候,葉南舟将辭職信遞給她:“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哦。”商雪滿臉通紅地接住辭職信,快速跟上去。
商雪進辦公室時,猶豫着要不要關門。
關門吧,裏頭狹小,還坐兩個人,會很悶;
不關門吧,又是談她離職的事情,怕被其他經過的同事聽見。
反而是葉南舟主動道:“你把門先關了吧,我們簡短溝通一下。”
“好。”商雪聽他發話,便快速關門。
葉南舟沒有直接說辭職的事情,拿起桌上整理出來的四五份項目書問:“這些都是誰做的?”
全都沒通過,但葉南舟認為做項目書的人很認真負責。
商雪眼神意外地說:“葉老師,是我。”
葉南舟擡了擡眉,英俊的臉龐表情柔和。
商雪深吸氣,勉強微笑地說:“葉老師,我是準備要走的,我在這裏……”她哽咽了一下,五官都皺在一起,“好像一點都沒有進步,也非常迷茫。”
雖然輕易對一個陌生人透露自己的內心想法有些冒險,可面對葉南舟的時候,商雪似乎并沒有太過糾結這件事,很自然地就說出口了。
或許是葉南舟真誠的眼神總是透着一種容易讓人信任的意味。
葉南舟在電視臺這幾年,見過不少這樣的年輕人,躊躇滿志但也迷惘徘徊。
他自己只不過剛巧因為畢業那幾年遭遇到人生的重大變故,只想靠工作麻醉自己,反而少了思考前途的迷茫時刻。
他平靜地望着面前的小姑娘,用一種沉穩的語調叫她的全名:“商雪。”
商雪不自覺的坐直身體,不明所以地看向斯文溫柔的男人:“是。”
葉南舟淡淡微笑:“現在離職的話,上半年的獎金也沒有了。再等兩個月,至少要把半年獎拿了,對吧?”
商雪沒想到他會這樣說,瞬間哭笑不得:“是……您說的也是。但是我已經考慮很久了,我想……”
她推着辭職信,再次送到葉南舟面前。
葉南舟拿起桌上的項目書:“如果你非要走,我也不會阻攔你。或者你已經找到更合适的機會,那我也一定會祝你前程似錦。但是這三天,你得幫我辦一件事。辦完了,你要立刻走,我不會卡你一分鐘。”
他的語速偏快,可是商雪聽得很清晰。
不知為何,商雪在聽習慣王老慢悠悠的調子後,聽到這種說話速度,竟然有種“我好像又可以了”的情緒。
她忙以同樣的語速詢問:“是什麽事情?”
葉南舟微笑:“從這兩年的項目書裏找一個出來,再結合目前的網劇市場,做一個細化的可行性分析報告。簡單來說,就是你得告訴我,接下去如果要啓動網劇項目,哪一個最合适。”
商雪捧住厚厚一沓項目書,目瞪口呆:“葉老師,你的意思是我們會真的開始自己做網劇嗎?”
葉南舟聳肩,拿起桌上的辭職信:“還不知道,但起碼得走出第一步對吧?”他揮了揮辭職信,“暫時在我這裏壓上幾天,事情辦好了,我會依照剛才說的,聯系人事部門處理你的離職事宜。”
商雪瞬間就想說:如果我們真的要啓動網劇項目,那要不然我先不走?
她尴尬局促地拿起資料,表情有些僵硬地說:“那我先去做事了。”
等辦公室只剩下葉南舟一人後,他走上前将虛掩的門打開靠牆,仰頭注視新裝上去的光線柔和明亮的節能燈。
他心中淡淡地想,既然來了,還是得做點事情,趁此機會或許可以轉型。
即便不是徹底轉型,也可以當做一次學習新領域的機遇。
他如今人近三十歲,又有了小藕,也徹底明白葉建平是怎麽一回事,好像在短短數日內想明白了很多事,原先雜無虛空的內心變得充實與平靜,對事業也意外地多了一番新的看法。
下午,小藕如期上線直播。
小藕靠在矮桌旁邊,兩只手撐着肉呼呼的小臉蛋,對鏡頭憨笑:“大家好呀,是小藕在直播呢。”
直播間的粉絲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有大量從熱搜上趕來的路人,被小藕的萌照圖粉後特意來直播間看小藕的。
“小藕!唔,今天好萌,笑得真甜”
“傻fufu的哎,小藕小藕?是不是很開心啊?”
“不對,為什麽小藕找到家人還是在孤兒院直播?難道不是應該回到家庭嗎?還是家裏人沒有接他回去住啊?”
“啊,我也發現了。是不是從孤兒院把小藕接出去需要手續什麽的?”
“對,好奇怪,不會是家裏人并沒有要接小藕出去吧?小藕哥哥呢?哥哥你解答一下不?好擔心啊”
小可看到大批大批這樣的留言,覺得可以讓小藕自己解釋,輕聲将大家的疑問轉達給小藕。
小藕眨巴眨巴大眼睛,聽懂後,立刻對鏡頭笑笑:“爸爸住在小藕家裏的呢,小藕和爸爸一起住在這裏啊。”
想了想,他補充道:“小藕和爸爸一起睡覺覺的,爸爸很好。”
“找到的家人是只有爸爸嗎?爸爸住進孤兒院?這是什麽神奇的操作?”
“對啊,爸爸能不能直播露面的?感覺這樣子讓人很不放心”
“為什麽不接出去呢?一直住在孤兒院好嗎?不懂了。”
小可幫忙用文字形式回複了一些留言。
“小藕舍不得孤兒院,比較喜歡孤兒院,所以小藕爸爸這段時間才遷就小藕的,不是大家想的那樣無法接回家。”
“小藕爸爸不方便直播,但對小藕真的挺好的,我們大家都能看到,對我們也很好”
小可的回複解答了一部分粉絲的疑惑。
“小藕哥哥這麽說的話,應該是還好吧?”
“可能有自己的考慮吧,反正小藕開心幸福就好了,看現在的小模樣,肯定沒受委屈。”
“小孩子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小藕眼睛亮閃閃的,幸福感爆棚了好麽?”
“小藕爸爸住進孤兒院,也好讓孤兒院奶奶爺爺幫忙考察一下吧?奶奶他們一定不會讓小藕受委屈的,也不會把小藕交給讓他難過的家人的!”
“是的,我也覺得奶奶一定會很認真地幫小藕把關的。我好喜歡小藕的奶奶,感覺人超級好”
小可将粉絲的話告訴小藕。
小藕特別認真地說:“奶奶好好的,特別好。”他幼稚地将下巴靠在矮桌上蹭蹭,“爸爸也好好的,會做好吃的,還會跟小藕講故事呢。”
說到這裏,小藕想起什麽似的,反應呆萌地轉過上半身,而後彎腰抱起一個藍色的小海豚抱枕。“啊,小藕忘記介紹小海豚了。”
他趕緊和小海豚貼貼。
小藕的臉上洋溢着無盡的幸福:“是爸爸送給小藕的小海豚。”他把小海豚放在身前,拉起兩個短短的鳍,像是在海裏游泳一般劃動劃動,而後自己傻傻地笑起來。
“天啊,太可愛了吧。我好嫉妒小藕的爸爸。”
“我想變成這只小海豚,讓小藕貼貼,還想晚上抱着軟綿綿的小藕藕睡覺覺”
“別說了,小藕麻麻已經饞哭了。”
“我是從WB過來的,請問小糖藕一直都這麽甜的嗎?節目裏也是這樣的嗎?”
“是啊!!!!!!你都來晚了!!!!!!!之前的節目裏我們小藕又勇敢又可愛又聰明又乖巧又懂事!絕世無敵神仙小寶。”
“我只想問這樣的孩子是去極橙電視臺領是嗎?我去取個號排隊!”
“hhhhhhh極橙電視臺可不只是有呆呆萌萌的小糖藕,還有會打架的熊孩子,小心別領錯了……”
“領錯可還行?xswl”
小藕兩只短短的小胳膊圈緊小海豚,下巴抵在小海豚的腦袋上,開始給大家講述昨天爸爸做了什麽好吃的,又跟自己說了什麽事情。
說着說着,突然眼神瞪大,急急忙忙地問小可:“哥哥,小藕可以現在說這些事情嗎?是不是不可以的呀?”
小可低聲道:“可以的,沒關系,小藕想說什麽就說好了。如果不合适,哥哥會打斷你的,別擔心好嗎?”
“嗯嗯嗯~”小藕抿嘴皺皺鼻梁,搞怪地跟哥哥笑笑,“哥哥真好。”
他伸出手掌蓋在小嘴巴上,像是跟觀衆說悄悄話那般,低聲說,“小藕的爸爸好帥氣的呢。”
說完,又是抑制不住的稚嫩可愛笑容,還有些害羞。
“┗|`O′|┛嗷~~臭屁小藕,居然已經開始炫耀爸爸了!”
“帥氣爸爸和可愛萌寶~這搭配我酸了,我開始嫉妒小藕媽媽了。”
“呼,這樣的話,小藕應該不會長歪,心頭一塊大石落地”
“hhhhh救命,你想得太遠了吧?”
遠在電視臺工作的葉南舟也在時刻關注小藕的直播間。
上周六有小選手意外退賽,盡管每個家長都簽了相關的保密協議,可葉南舟還是擔心會有人搞事情。
不過今天情況良好,直播間一派和氣,觀衆都對小藕很溫柔很寵愛。
葉南舟不無驕傲地想,他的小藕寶貝真的太惹人喜歡了。
思及此處,他想起另一件事,伸手從西裝褲口袋中摸出昨晚從相框裏摔出來的照片。今早換褲子的時候,他特意拿過來的。
葉南舟翻開一本不太常用的工作筆記本,将照片塞進封底的牛皮夾層中。
照片塞進半邊,上面年輕的臉龐與無比灼熱的眼神讓葉南舟的手微微遲疑。
下一秒,葉南舟抽出來,将照片反過來,背面朝外地塞進去。
葉南舟想,葉建平看他是看得很準的。
在某些方面上,他的确容易把事情做絕。
桌上的手機震動。
是律師秦以柔打來的。
葉南舟拿起手機,快步走去将門合上。
秦以柔在電話中道:“小葉,你爸這件事我這邊已經在深入了,現在得聯系那位姓唐的老人。我人還在錦城,你有時間嗎?你過去跟他聊聊,看看能不能有點線索。得弄清楚是你爸把孩子給他養,還是讓他送去另外處理,還有,一個特別關鍵的東西。”
葉南舟雖然不是法律相關從業人員,但這件事他也思前想後過無數遍,自然清楚所謂的“關鍵”是什麽。
“是要弄清楚,我爸有沒有給他錢,對嗎?”
秦以柔道:“對,不僅僅是錢。錢的數額,錢的具體用途,也都很關鍵。這些都是最後呈給法庭後,影響判決的重要因素。”
葉南舟道:“好,我知道了。我抽一天去找那位老人。麻煩了你秦律。”
秦以柔像是寬慰他一般:“什麽麻煩不麻煩的,這是我的工作。另外還沒有跟你爸這邊正面交手,希望我們可以先拿到一些東西。”
葉南舟沉默了幾秒鐘,而後道:“秦律,我爸這邊我盡量不出面,都要交給你了。”
“我知道。”秦以柔處理過無數案件,尤其是家庭內部的,一部分當事人不願意出面對峙,是很常見的。
“那你先忙,有進展我們互相溝通。對了,你兒子挺可愛的。”
葉南舟忽的放松下來,語帶笑意地道:“還挺乖的。”
小藕每隔一小會兒就要問:
“哥哥,幾點了呀?”
“奶奶,爸爸要下班班了嗎?”
“爺爺,爸爸為什麽還不回家家啊?”
“燙燙,小藕好想爸爸,你想不想小藕爸爸?”
燙燙:……
陳爺爺從下午四點開始,聽得耳朵起繭子,拎着小藕去耙土豆。
傍晚的夕陽下,一棱一棱的土豆地裏。
陳爺爺已經将土豆梗都拽起來了,大的土豆也已經摘走,剩下需要耙的是根莖上黏連的、埋在土裏的小土豆。
小藕蹲在地裏,小小的身影變成一小團,身邊的矮籮筐大得可以整個裝下他。
他手裏拿着短柄的小木鏟,一下一下地把小土豆扒拉出來,而後撿起來丢進大籮筐中。
這件事很簡單,也很輕松,小藕幹得不亦樂乎,卟嘟卟嘟地往籮筐丢小土豆。
提早下班的葉南舟走進土豆地時,剛靠近小藕,便聽見這小團子嘀嘀咕咕地說:“小土豆要乖乖,今天小藕吃,明天爸爸吃,啊嗚啊嗚都吃掉。”
葉南舟的腳步頓住,晚霞的瑰麗餘晖映在他的眼眸中,他的眼尾亦是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