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葉南舟就站在玄關處,眸光直直地望向四年多未見的父親。
面對這一句指責,葉南舟抿住的唇角微微動了動,眼眸低垂下去。
方阿姨下意識地拉住葉南舟的胳膊,有些着急地打圓場:“你爸爸就這個脾氣,你別跟他計較。”她對葉建平皺眉,示意他好好說話。
明明兒子不在身邊,他比誰都惦記;現在兒子好不容易進家門,第一句話就要往外趕。
方阿姨拉着葉南舟往客廳走,将他手裏的禮盒拎起來給葉建平看:“老葉,別跟南舟說重話了。南舟還特意從榕城大老遠提來這麽多東西看你。”
“你就……”葉建平一句話上不來下不去,瞥了眼幾年未見的獨生子,終究還是沒按自己的氣性往下說。
葉南舟坐下後,方阿姨去廚房張羅午餐,出來送上一杯茶水,見父子倆還沒開腔說話,便暗自搖頭。
都是不好相與的脾氣。
方阿姨主動道:“老葉,你剛說南舟的楊伯伯吧是哪個?怎麽跟南舟扯上關系了?”
葉建平要說話,葉南舟端起水杯,溫聲解釋:“應該是小兒子在榕城那個楊伯伯,做酒店布草生意的。”
方阿姨想起的确有這麽個人,之前跟葉建平的公司合作過。她緊着一步問:“你們碰上了?出什麽事情了?”
葉南舟知道,方阿姨是主動提問要在他爸爸面前,将這件事情掰開揉碎,順便給他一個陳情解釋的機會。
方阿姨的好意,葉南舟向來是領的,沒道理讓這樣溫柔善良的人失望。
葉南舟就提到老楊小兒子帶孩子參加他的節目,因走關系未果,後匿名舉報其他選手造謠節目組不公正等,并将節目組如何請律師處理,都一并說清楚。
方阿姨搖搖頭,有些無語地道:“那跟你有什麽關系?”
她轉而對葉建平說,“老楊也真是的,怎麽不怪自己孫子參加比賽不用心,怎麽不怪自己兒子想要走後門呢?難不成我們南舟欠了他們家的?就這事,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再說,南舟做管理的,要是能輕易讓小楊走了關系,底下人怎麽看?大家有樣學樣,南舟還怎麽管理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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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建平梗着脖子聽完,說道:“這社會就這樣,路是靈活的,老楊跟我是多少年生意上的朋友。現在他兒子找我兒子辦點事,我兒子直接撂攤子。撂攤子就算了,還讓人兒子當衆出醜,老楊說都鬧上網鬧得人盡皆知,現在整個圈子都在笑話他兒子。”
葉南舟平靜地喝一口水,全當聽不見。
方阿姨倒是笑了,秀白的手掌按在花梨木茶幾的玻璃面上,輕輕拍了拍:“這就是自己兒子管不好,還要來教訓別人兒子。這老楊也不行。”
葉建平頓時瞪她一眼:“你別添亂。”
葉南舟勸阻:“好了,別因為我的事情跟方阿姨吵。那是小事情。慶幸小選手沒有因為楊伯伯小兒子的事情受到傷害,節目組損失也不大。”
“那你也要顧全我這張老臉,你是四年可以不回來這個家,不要周圍親戚朋友,我生在這還要死在這,你再這麽下去,以後是不是把我幾個老朋友得罪全了。等我出殡的那天都沒人願意給我上柱香?”
葉建平的話是一句比一句難聽。
葉南舟想,他當時為什麽決定要回家的?
沖動是魔鬼。
方阿姨嘆氣:“老葉,非要把話說得這麽重嗎?南舟回來,我們開開心心吃頓飯。他還是特意為了看你抽空回來的,你要是不想看,我把人送走?要不我也走吧,我開車直接一腳油門去榕城過算了。”
說着,她就要站起來。
“胡鬧!”葉建平拉住她,口吻僵硬,不自然地說,“吃飯。”
說完,便控制輪椅往餐廳去。
方阿姨拍了拍葉南舟的肩:“走吧,吃飯。”
葉南舟以前就在想,方阿姨到底看上他爸什麽?他親媽都無法忍受,選擇離婚。
方阿姨居然可以他身邊一過就十年。
他稍稍遲了半步,方阿姨已經步态輕盈地上前,主動推住葉建平的輪椅,彎腰似乎在葉建平的耳邊說了什麽。
葉南舟想,大約是方阿姨真的知道怎麽跟他爸相處吧。
又或者他們在漫長的相處過程中,願意彼此深入了解與磨合,才能有如今外人很難看懂的融洽。
他和他的母親,似乎都選擇了“回避”。
他母親回避的方式是提出離婚,他回避的方式是在異地不回家。
餐廳。
家裏平時待客是大圓桌,自家人吃飯是小圓桌。
今天用的也是小圓桌,可一碟一碟的菜放得滿滿當當,直堆了兩層出來,若是平鋪在大圓桌也是足夠的。
菜色也多,光蝦都有三盤子,白灼蘸醋、油爆醬蝦、龍井蝦仁,雞肉炖得酥爛噴香的雞湯、切成井字紋路的濃醬燒肉,再有四五碟清炒的時蔬,幾個碟子裏還堆着各色鹵味。
全都是葉南舟愛吃的。
葉南舟有時候想,他親媽都未必能弄得這麽周全,零零碎碎的這些事情,好像生活裏只有方阿姨最上心思。
方阿姨用公筷給葉南舟夾菜:“我本來弄鹵味都給忘記了,你爸爸讓我去準備的紅燒肉,說你最愛醬汁拌飯。”
“咳!”葉建平拿起筷子,“吃就吃,別說這些沒用的了。”
方阿姨笑了:“你昨天中午就開始問今天中午吃什麽,晚上還惦記讓陳姐要早點開始炖肉炖雞湯。這些事,你不說,我不說,南舟怎麽知道?”
陳姐将最後一盤撒了青青蔥花的清蒸鲈魚送上來,笑着應和:“太太回來前,先生剛從廚房看過出去呢。”
葉南舟喝着雞湯,大熱天的,倒也不嫌燙口。
吃過飯,三人坐在花廳裏喝下午茶。
葉建平得知兒子今天立刻就得坐動車趕回去,直言道:“你現在倒是比我還忙了,回個家住都不住上一晚?”
葉南舟想,雞湯再好喝,他爸嘴裏說的話終究是聽着添堵。“手頭的節目特別忙,等過了這一陣會好一點。”
“那忙完你再回來。對了,到底是哪個節目?”方阿姨關心道,“南舟你跟阿姨說說,阿姨也上網看看。”
“是個小孩子為主的選拔類型節目。”葉南舟劃開手機,将《崽崽向前沖呀》的直播平臺給她看,“參加選拔的都是三到六歲的孩子,六個賽區的選拔剛結束,接下去是全國的選拔,還有三四期的樣子。”
方阿姨拿着手機看看,指着一張白皙可愛的小臉蛋:“這小孩子長得好乖,樣子真讨喜。”
葉南舟瞥一眼,微笑着柔和道:“他叫唐小藕。是榕城賽區人氣很旺的小選手,也很聰明。”
方阿姨問:“一個賽區選幾個小孩子出來啊?”
“當天比賽現場是晉級12個,剩下3個是這一周直播看觀衆投票。”葉南舟看了眼沉默不語的葉建平,“楊伯伯的孫子就是這一場沒晉級。”
葉建平挑了挑眉,遠遠地看一眼太太手裏的手機,沒當回事。
但是方阿姨點進去小藕的直播頻道,看到他的一些過往視頻,緊接着問:“這個小藕幾歲了?長得好小啊,還能參加節目比賽嗎?這麽伶俐啊?”
葉南舟淡淡道:“四歲出頭一點。”
葉建平左眼的眼皮子猛的跳了起來,謹慎而小心地注意兒子的反應,發覺他只是陳述事實,似乎才放心一些。
這個年歲,對他們父子之間,可真是太敏感了。
葉建平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便直接對葉南舟道:“你跟我去趟書房吧,有點別的事情要交代你。”
方阿姨這才将手機遞給葉南舟,笑着打趣:“看看,關鍵時刻就把我這個外姓人給屏蔽掉。哎,我去找我兒子去,不跟你們說話。”
葉建平聽見她說“我兒子”,這下好了,他右眼的眼皮子也開始狂跳。
仿佛處處是地雷,分分鐘能把人炸得灰飛煙滅。
葉南舟倒比葉建平還平靜,反正看到方阿姨總繞不開“她兒子”,沒必要總挂在心間,庸人自擾。
父子倆一前一後進一樓的書房,方阿姨進廚房準備一會兒叫葉南舟帶回去的吃食。
陳姐将前幾天就備好的幾份特産取出來,問道:“太太,有點重的,要怎麽帶過去?要是開車來就好了,放車裏就行。”
現在葉南舟坐高鐵來的,總不能兩只手拎着回去。
方阿姨道:“陳姐你聯系物業的快遞點,找個師傅來,我一會兒問南舟地址,直接給他快遞過去。”
她也不清楚葉南舟在榕城具體情況,計劃着東西多備些,可以送領導、同事、朋友,再留些給自己,所以盡量往多裏準備的。
陳姐見太太親自洗過手用幹淨的真空袋分裝鹵味,便道:“太太,我來吧你休息。這些鹵味你準備就挺辛苦的了。”
“也就這麽兩三回。”方阿姨看着手裏的東西,今天不知道第幾次嘆氣,“你說這些小孩子,一個一個不着家。阿铮也是,他爸讓他回國他不樂意,國外是自由,可是總沒有一個家。要是他能順順當當結婚,那身在國外我也不擔心。”
陳姐幫忙打下手,勸說道:“再過幾年吧,阿铮還年輕呢,等到自己要成家立業就懂父母辛苦,到時候就知道回來孝順你。”
方阿姨搖頭,他們家袁铮,從小長得乖,可是骨子裏叛逆,耳有反骨,是個不服管的,青春期的時候還跟個刺頭似的。
不過這會兒,她倒是想起剛才在葉南舟手機上看到的小可愛。
方阿姨同陳姐說起綜藝節目,笑着提起一嘴:“阿铮跟我剛看到那小孩一樣,一看就惹人喜歡……”
她有些沉醉地回憶兒子三四歲奶娃娃時期的可愛模樣,“笑一笑啊都特別甜,就讓你想把什麽好的都給他。”
陳姐問:“是嗎?太太有阿铮小時候照片嗎?”
方阿姨遺憾:“沒拍幾張照片,他從小就不愛拍照片,那會兒也沒有手機不像現在随便就拍了。怪可惜的。”
她将幾個裝好鹵味的袋子用小設備抽成真空,密封後放在大盒子裏。
“陳姐你拿冰袋給我,冰袋格開,這樣快遞過去,明天到了不會壞。”
陳姐打開大冰箱,從底下抽冰袋,心道太太對南舟是真的上心思,要是阿铮能回國就更好了,當媽的誰不希望兒子在身邊呢。
書房。
葉南舟和葉建平面對面,相顧無言地幹坐着,整整三分鐘。
父子倆本來話就很少,經過四年前的事情後,像是已經找不到什麽舊情可以拿出來敘說。
良久,葉建平咳嗽一聲,主動打破僵局。
“你跟阿铮,這些年有聯系?”
葉南舟直直的眼睫微顫,平日裏湖水般寧靜的眼眸此刻更是死水一般,沒想到話題會從這裏開場。
“沒有,他回英國開始就沒有聯系了。”
如果要算日子,确切說來,應當是五年了。
“四年前……”葉建平蒼老有力的手搭在桌上,扣了扣桌,“南舟,你怪我,我知道。”
随着這句話,記憶如飓風襲來,嘈雜的争吵和指責灌滿葉南舟的耳朵。
——“你要留着這個孩子幹什麽?南舟你才二十四歲,如果你生下他,你往後的人生怎麽辦?!”
——“把孩子打掉,跟我回去,永遠忘記這件事,就當沒有發生過。你還這麽年輕,一切都可以從頭來過!”
——“我葉建平只有你一個兒子,我永遠是為你好,為你考慮,聽我的話!”
飓風過後,是大雨滂沱中的無望逃離,是剎車時輪胎摩擦柏油路發出的刺耳聲音,是命懸一線時刻的呼救。
——“爸,爸爸,我求求你,先救孩子,我要孩子活下來!”
——“南舟,爸爸要你活下來,你千萬不能丢下爸爸一個人。”——“爸,我的孩子呢?”
——“南舟,孩子……沒保住。”
葉南舟當然有資格怪葉建平,非但是怪,甚至是恨。
所以四年來,他從不聯系葉建平,他甚至找不到一個宣洩口,有時候他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氣球,瀕臨爆破,遲早有一天會炸得自己都粉身碎骨面目全非。
此刻,面對着言語間輕飄飄的葉建平。
葉南舟想,他的确不該回來。
他回來試圖尋找什麽?
愚蠢且毫無意義。
他在這裏找不到家的溫暖,得不到溫情,哪怕是上一秒被關心了,下一秒就要用各種方式償還這種“關心”。
家庭對他而言,是一道殘酷的試題,不論他怎麽回答永遠都不可能及格。
葉南舟低眸,翻過桌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不早了,我得去高鐵站,定的票是四點的。”
葉建平甚至連嘆氣都不能自如,他心裏有一口怨氣壓着,卻不知道要怎麽纾解。末了,他只道:“你要是不想回來,就在榕城安家吧。房子我給你安排。”
“不用了。”葉南舟想,他始終是這樣,像是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總想替別人安排這個安排那個。
或許,不是安排,應該是控制。
葉南舟将自己從牢籠的桎梏中掙脫出來,站起道:“我有存款,會自己安排的。”
葉建平第一反應就想說,你能安排什麽?但再看兒子,如今沒了他這個爸爸在外面也過得順風順水,早已不是那個需要他手把手教走路教騎自行車的小孩子了。
“我問過你方阿姨了,阿铮應該……這些年都不會回來的。要麽,你還是回家?”
葉南舟想笑,他始終搞不清楚他想說什麽,一會兒說讓他在榕城買房,一會兒又想他回錦城。他推開椅子,眼神淡然,以俯視葉建平的姿态,平靜道:“我已經三十了,有些決定我會自己做,你不要替我想太多。有時間,多顧着方阿姨。”
葉建平聽着心裏很不舒服,像是被兒子當面指責說——你老了,已經失去了管我的資格。
葉南舟離開時,葉建平就書房的落地窗邊,靜靜地望着院落大門的方向。
依舊是方阿姨親自驅車送葉南舟到高鐵站。
臨別時,方阿姨說:“南舟,雖然阿姨不知道你們父子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不管怎麽樣,阿姨希望你好好的,想家了就回來。阿姨過陣子也去看你。”
葉南舟點了點頭,感激之中,卻始終夾雜着一絲難以言明的愧怍。
榕城。
陸陸家的花園小別墅。
小藕被陸陸領進空間龐大、采光透亮而處處精致的大房子時,張大的小嘴就沒有合攏過,長睫蒲扇蒲扇,似乎在确認這真的是哥哥的家。
高高的整面落地窗,斜陽落在玻璃上,反射出令小藕暈眩的色彩。
小藕兩條胳膊努力地抱着一個大紙袋,裏面裝着新鮮的蔬果。
他小腦袋裏暈暈乎乎地想,哥哥家如果用來存小牛奶,應該可以喝到永遠吧。
永遠是多遠,他還沒有概念,但反正是喝不完的。
別墅裏的阿姨都稀奇,小少爺第一個帶回來的小夥伴會是什麽情況,看到小藕第一眼,都對他可愛乖巧的模樣意外極了。
還以為按照小少爺的脾氣,朋友可能也是類似性格的,誰知道小藕完全不是這個類型。
陸陸有些別別扭扭地為小藕介紹面前的兩個阿姨。
小藕揚起笑容:“阿姨好。”又朝着另一個阿姨說,“阿姨也好啊。”
“你好你好。”阿姨們瞬間就喜歡這個眼眸裏都帶着璀璨笑容的小可愛,一看就是擁有良好教養和性格和順的乖寶寶。
小藕忙踮了踮腳,他将一路抱過來的蔬果給阿姨:“阿姨,這是小藕家裏種的,很好吃的呢。”
一共有兩袋,全是孤兒院菜園子裏出産,絕對的有機蔬菜。
另一袋重的,司機已經提進來了,而小的則是由小藕一直抱着。
本來陸陸要幫小麋鹿拿的,但小麋鹿很堅持自己抱。
阿姨們已經注意翠綠的瓜果,忙笑着上前接住:“謝謝小藕。”
這孩子還知道上門送禮物呢,送的還是鄰裏家常東西,真是怪叫人喜愛的。
阿姨問道:“那小……陸陸,你和小藕是去二樓玩具房嗎?我送水果上去。”
小少爺交代過,等他的朋友來,要叫他陸陸,不要喊小少爺。
阿姨差點叫順嘴。
不過陸陸完全沒發現,因為他從帶着小麋鹿進來開始,心情就莫名跌宕起伏的,完全超出他自己的預期。
他太希望小藕喜歡他的家了,也希望小藕喜歡家裏每個人,哪怕是花園裏的一株花一棵草、牆上的一幅畫一個擺件,都希望小藕看着順心歡喜。
陸陸牽着小麋鹿的手:“去哥哥玩具房玩好嗎?我們一會兒直播。”
阿姨們竊竊地笑,小少爺自稱哥哥的模樣還真是怪可愛的。
小藕墊墊腳,湊到陸陸耳邊,小小聲問:“哥哥的爸爸呢?叔叔不在家家麽?”
“嗯,不在。”陸陸還不太希望陸銘乾在家,“在上班。”
“哦哦哦。”小藕微笑,今天是工作日呢,小可哥哥也去上班了。
本來小藕要在家直播的話,小可會下午回家,但今天在陸陸家直播,就讓劉叔負責直播的事情。
劉叔:人生第一次,略有點手忙腳亂!
陸陸揣着小麋鹿去坐電梯,他自己一般就跑樓梯,但今天有小麋鹿在,坐電梯比較省力。
小藕好奇地看電梯,他以為只有很高很高的大樓才會有電梯,沒想到家裏也可以裝。
正對電梯門的牆壁上挂着一副色彩鮮豔的畫,畫的一輛水粉摩托車,線條還不是很流暢,但勝在配色鮮亮,形似之中有種兒童稚嫩的浪漫想象。
小藕踮起腳看這幅畫,指着道:“哥哥,這個好好看的。”
“是麽?”陸陸此刻的心髒像是被一只小奶貓輕輕地踩,柔軟得化成一灘水,“是哥哥畫的。”
驕傲!
盡管當時畫完,他是随手一丢,還是陸銘乾從一堆堆畫稿中翻出來送去裝幀,還滿房子找了個他認為絕佳的位置挂上。
電梯發出聲響:“電梯到了,還不趕緊下來!”
這聲音……
很明顯是陸陸的,而且充滿着幼稚的不耐煩。
小藕和陸陸面面相觑,雙雙傻眼。
陸陸:完蛋,他怎麽忘記電梯聲音是被設置過的,當時陸銘乾讓他說可愛一點,他故意不說,最後被陸銘乾搞得煩躁,就變成了這樣。
他已經好久沒坐電梯,真的把這件事抛之腦後。
趁着小麋鹿還沒反應過來,陸陸将他從電梯裏拉出來:“走吧,去哥哥玩具房。”
小藕回頭看電梯,歪着小腦袋好奇地說:“那是哥哥的聲音嗎?小藕聽到了呢。”
他抿着唇角,笑得眉眼彎彎。
陸陸點了下頭:“嗯。”
小藕指指發出聲音的電梯上方口:“哥哥兇兇的。”
陸陸趕緊解釋:“一會兒就換了,可以換的。”
他想了想,生怕小麋鹿被自己吓跑,揣緊小麋鹿的小手手,“小藕說一個好不好?哥哥把小藕的聲音放進去。小藕的聲音軟軟的好聽。”
“嗯?”小藕意外地問,“還可以這樣的嗎?”
陸陸一邊往玩具房走,快速道:“可以的,讓劉叔換,現在就換。”
要是每天可以聽見小麋鹿的提示音,那他每天都要坐電梯!
一天坐一百次!
嗯,不給陸銘乾坐!
在玩具房擺弄直播設備的劉叔,剛挂斷和小可的通話。
他還以為這東西很簡單,結果搞半天。
劉叔的今日感悟:原來小少爺不願意直播,其實是給他減負,不然還得多一個工作內容。
以後還是能免則免吧。
走廊上一陣蹬蹬蹬蹬的歡快腳步聲。
劉叔感嘆,這大房子可真難得這麽熱鬧,真好。
陸陸一進玩具房,就對劉叔道:“劉叔,電梯的聲音怎麽換?要換一個。”
“啊?”劉叔瞧着這倆孩子,瞬間懂了,打趣,“是該換一個了。”
陸陸沒來由地一陣心虛。
可是小藕被屋子裏的大型立體賽車軌道給吸引眸光。
原木色的賽車軌道高低起伏,占據整間屋子,流暢的彎道弧度與複雜的立交設計,都異常逼真。
陸陸看到小藕的反應,滿意極了,這是他從倉庫搬出來的,自從他去俱樂部玩卡丁車後,這個室內軌道賽車就被他送進地下倉庫,現在剛好可以和小藕一起玩。
小藕彎腰蹲在軌道旁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支起來的懸空軌道,稚嫩的臉龐上滿是驚奇。
陸陸跟他一起蹲在軌道邊,問道:“小藕,你會喜歡玩這個?”
“嗯,喜歡。”小藕懵懂地點頭,“可是……”他撓撓耳尖兒,羞澀地說,“小藕不會玩怎麽辦,哥哥。”
陸陸開心地說:“哥哥教你啊。”
劉叔:怎麽覺得小少爺正等着小藕說不會,等教呢?
陸陸興沖沖地拉着小麋鹿去看旁邊櫃子裏的小車,按照顏色區分、各式各樣的小型遙控賽車。
“小藕你在這裏選一輛,哥哥教你玩。”
目不暇給的無數模型車,讓小藕再度吃驚:“這麽多啊?”他一眼看到一個亮橙色的扁扁的小汽車,“這個好看,哥哥。”
陸陸将玻璃櫃打開,取出來:“嗯,那小藕玩這個。”他自己選了一臺黑色小跑。
劉叔這邊收拾完直播設備,給兩個小孩都夾上收聲的麥克風。
直播正式開始後,劉叔發現,直播間沒什麽在線觀衆。
也是了,陸陸一直沒直播,這次也沒有預告,誰來看?
不過,随着直播間開始後,跳上平臺的“正在直播中”後,觀衆陸陸續續就進來了。
“哇哇!看我看到什麽了!陸陸居然開直播了”
“等一下,怎麽是小藕?小藕不是今天自己直播嗎?”
“估計是在陸陸這裏,但都沒有預告哎,是驚喜嗎?”
“差點錯過好麽,嗚嗚嗚嗚還好我一直蹲着的,小藕要打屁屁了,不乖乖在家直播,跑去玩”
“哈哈哈哈,跑去陸陸哥哥家玩沒關系啦”
等陸陸的直播間開始後,小可在小藕直播間做了個轉發,提示直播間的粉絲小藕在陸陸那邊玩。
觀衆數量嗖嗖上升,彈幕瞬間滿屏幕亂飛。
劉叔心中感慨,難道這就是蹭“流量”的快樂嗎?
“天啊,這是在陸陸家還是在商場?這個軌道,這個房間,這個賽車,別跟我說是在自己家!”
“好像是自己家,商場哪裏會鋪這麽精致的地毯?左上角還有一個櫃子的一邊”
“要是我沒看錯,這是國內一個私人廠牌出産的專業軌道,價格可能在五到六位數之間。”
“別只看軌道啊,那兩臺小車也不便宜,配上小藕手裏那個無線遙控,這是全是金錢的味道”
“陸陸真是個小富豪啊。”
“請去掉小這個字”
“不愧是陸·家裏有礦·陸。”
小藕第一次玩軌道賽車,還不太會,第五次翻車的時候,就有些絕望。
他怎麽可以翻了陸陸哥哥的車呢,摔壞可怎麽辦。
陸陸卻擔心他玩得不開心,問道:“小藕,要不然我們換一個玩?”
“不要,小藕要學會的。”小藕吐吐舌尖,“小藕會小心的。不會再翻車車了。”
“沒關系。”陸陸趕緊道,“這個車很耐摔,翻幾百次幾千次都可以。”
彈幕一陣無語:“陸陸你确定嗎?”
“應該是在安撫小糖藕吧,酷哥陸陸的柔情時刻哈哈哈哈”
小藕再次啓動小車,認真地整個人都沿着軌道走,終于能穩定控制小車的時候,高興地原地起跳歡呼:“太好了哥哥,小藕會玩了!”
他轉身,對着坐在地上的陸陸,挑起小眉毛抖了抖,“哥哥,小藕要跟哥哥比賽!”
陸陸看着可愛而生機勃勃的小麋鹿,也很雀躍:“好!”
兩個小家夥将車收回到起始點,正式開始比賽。
小藕專注地看着前方軌道,忽然頭也不回地說:“哥哥不可以讓小藕的。”
陸陸剛準備放水的念頭立刻被按下去。
“嗯,不讓小藕,哥哥好好玩。”
他們正玩着,劉叔注意到門口不知何時斜靠着一道身影。
陸銘乾有些慵懶地靠在門框上,神情放松,眼眸帶笑。
兒子有個玩伴,看着終于像個小孩子,而不是個小老頭了。
陸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