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主持人蔡佳文開始宣布三四歲幼兒組的晉級名單。
前面幾個都沒有小藕的名字。
正襟危坐的小藕不自覺地抿住小嘴巴,顯得異常嚴肅。
陸陸垂落在腿上的手指動了動,眼神複雜,像是處于萬分猶豫糾結中,等到了後面還是沒有小藕的名字時,他終于擡手,握住小麋鹿用力撐在膝頭的小手。
小藕慢慢地看向陸陸,感受到手背上傳來堅定的力量,他翹起嘴角笑了笑,想告訴陸陸哥哥,自己已經感受到了他的好意。
陸陸得到明确的回應後,懊惱地思索,方才自己的遲疑在小麋鹿的面前顯得很不成熟,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哥哥。
哥哥……
一閃而過的稱呼讓陸陸眼尾瞥向小麋鹿。
陸陸不合時宜地走神:如果小麋鹿是他弟弟就好了。
小藕反手捉住陸陸哥哥的手指頭,質感略有些粗糙的手套此刻竟然傳來一種安心。他聚精會神地盯着蔡佳文哥哥,灼熱的眼神充滿了熱切的期盼。
可是,一直沒有小藕的名字出現。
小藕着急了。
蔡佳文笑着說:“又到了宣布幼兒組第一名的時候,有沒有小朋友自己覺得發揮得很好的啊?”
主持人還有心情搞氣氛,可是觀衆已經急不可耐:
“這個主持人是哪裏來的?給我拖出去暴揍一頓!”
“不!先給我把名單說完再送出去暴揍,兩頓!”
Advertisement
“幫我轟上一拳,謝謝。”
“怎麽辦,小糖藕的名字一直沒出現,難道是第一嗎?可是那能拿第一嗎?也太玄乎了”
“我已經在灌溉區把所有培育液都給小藕了!我不管我一定要鵝子晉級”
蔡佳文故弄玄虛兩句後,終于宣布幼兒組第一:“恭喜我們的唐小藕小朋友,獲得幼兒組的第一名哦!”
“什麽?”小藕自己都驚呆了。
是聽錯了嗎?
是太渴望晉級,把別的小選手名字聽成自己的了嗎?
是還有另一個小選手也叫唐小藕嗎?
小藕的嘴巴都驚奇地變成一個圓圓的O,目光懵懵呆呆。
陸陸看看吃驚的小藕,重新說了一遍:“你得到第一了。”
他第一次由衷地露出笑容,“是第一!”
此刻,陸陸比他參加任何一次專業比賽拿到第一都更開心。
小藕看看陸陸哥哥,再看看主持人哥哥,反應慢半拍地意識到真的是自己,他瞬間張開手臂抱住陸陸哥哥,額頭在他肩膀使勁蹭蹭:“嗚嗚嗚嗚,小藕也是第一呢!”
肩膀被小麋鹿的腦袋蹭得熱乎乎,陸陸在難得的喜悅中想,原來有一個人可以一起分享第一名是這麽快樂的事情。
不管是剛才小麋鹿為他慶賀第一,還是此刻他為小麋鹿高興,都是全所未有的全新體驗。
像是心海有了潮起潮落的湧動,變得起起伏伏而富有了激情與感動。
直播屏幕的彈幕一下子就炸開了,密密麻麻的驚嘆。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們鵝子拿到第一了!”
“第一啊第一啊,我去,比我自己考研上岸還他媽激動”
“真不愧是麻麻的好大鵝,也太牛逼了,驕傲死了”
“恭喜啊小藕媽!”
“同喜啊小藕爸!”
“哈哈哈哈你們笑死我了,小藕爸媽人數簡直是幾何增長”
相對于觀衆一面倒的慶賀,現場的小選手反而有些質疑的聲音。
一個小朋友揚起小手臂,對蔡佳文道:“可是,哥哥,小藕明明爬得很慢,他比我慢很多很多啊。”
這是剛才第三關獨木橋上超過小藕的選手。
另一個小選手不服氣地說:“是的,也比我慢很多!”
“我也比他快!”
聲音越加此起彼伏起來。蔡佳文看一眼名單上統計的時間,耐心地為大家解釋:“我們的計時方式是三個關卡加起來的總時間,小藕雖然在第三關的時候用的時間多了一些,但他在第二關的拼圖關卡是第一個完成的,用的時間非常少,所以總時間就變少了。”
與此同時,直播屏幕上出現了少兒組與幼兒組所有選手的三關用時統計表格。
少兒組,陸陸的總用時遠遠甩開第二名長達四五分。
幼兒組,小藕的總用時跟第二名小選手差距微小,只有四十幾秒,第二名的小選手的确是在拼圖關卡拉胯。
現場,蔡佳文一番解釋後,讓大家都明白計分情況以及小藕為什麽能拿第一。
面對大家的質疑,小藕倒沒有太大的感覺,因為他現在處于兩個極端情緒中。
一方面是,他晉級了,下次可以繼續和陸陸哥哥一起玩;
另一方面是,這一期走到尾聲,現在他立刻就要跟陸陸哥哥分開了。
既高興,又難受。
小藕拽緊陸陸哥哥的手指頭,滿心滿眼的依依不舍。
陸陸以為小麋鹿是因為大家的質疑而難受了,他輕輕地說:“你贏了,不用聽他們講的。”
“唔。”小藕興致不高,低落,小腦袋耷拉下去,大眼睛也無精打采的,膩膩乎乎地喚,“哥哥……”
他不想跟哥哥分開回家。
他還想一起玩。
陸陸看到小麋鹿蹙起的小眉頭,心都像是被揪住了,可是他還不知道怎麽安撫小麋鹿,只能往他身邊挪一下,兩人挨得更緊密了,輕輕地回應:“哥哥在的。”
伴随着直播進入結束階段,觀衆們将重心轉移到萌娃花園培育區。
被淘汰的小朋友粉絲已經開始在拉票,争取幫助複活自家小可愛。
今天的第一名小藕和陸陸,兩個小萌娃的種子得到了數以萬計的培育液灌溉,紛紛抽芽長個,初見形态。
小藕的小種子果真是如之前粉絲所料,是一株水中蓮花,但還沒有開出花朵。
留言區都是粉絲的美好祝福。
“大家加油啊!小蓮花得到培育液搞不好會結出蓮蓬和蓮藕呢!”
“期待看到蓮藕的那一天,哈哈,好好玩哦這個設計”
“是的,而且很有成就感啊,每天打卡順便灌溉培育液,感覺就在養兒子似的”
直播結束後,喧鬧嘈雜的場地讓小藕莫名地生了很多惶恐和緊張。
對他而言,今天心潮起伏,不像是比賽結束,反而像是有趣的盛宴落幕,所有專注的紛繁快樂即将消失。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四歲的小藕第一次觸及到了曲終人散之前的惶惑。
先是琦琦和媽媽過來跟小藕打招呼,琦琦也順利晉級了,臉上帶着開懷的笑容和小藕揮手告別。
而後,小藕就看到了面帶微笑奔來的小可哥哥,下一秒,看到小可哥哥身後的劉叔。
小可是來帶他回家的,而劉叔是來帶陸陸回家的。
小藕想開口叫小可哥哥,張張嘴卻拖着哭腔,嘴裏喊哥哥,小手卻在不自覺中揪住陸陸的衣擺,眨眼間熱淚如珠般滾滾落下,情緒瞬間爆發,哭着央求:“不要走,哥哥你不要回家家……”
小藕哭得一抽一抽的,眼尾、鼻尖都紅通通,越發顯得無辜可憐,眼淚接連滾出來,臉頰頃刻間濕潤一片。
小麋鹿哭得委委屈屈,陸陸心裏也悶悶生疼,煩躁和不安夾雜着心疼,一時間情緒複雜得他不知如何應對。
陸陸讷讷地喚:“小藕?”
好像是他第一次這麽正式地叫小麋鹿的名字。
小藕一邊哭一邊揪住陸陸的衣擺搖一搖,聲氣兒短促,越發可憐:“哥哥跟小藕玩,不要回家家……”
陸陸聽着奶聲奶氣中夾雜着哭腔,明白小麋鹿應該是在跟自己撒嬌,可他竟一時無措。
小可加快腳步沖過來抱住小藕:“小藕乖乖,不哭不哭。”他對呆立的陸陸道,“陸陸,小藕就是舍不得跟你分開,沒事啊,你別難受。”
陸陸剛才還不是難受,現在被小麋鹿的哥哥這麽一解釋,反而開始難受得厲害。
原來他和小麋鹿要立刻分開了。
原來小麋鹿是因為不能再跟自己一起玩才哭的。
原來這種心裏悶悶的、又很複雜的感覺,叫做舍不得。
陸陸後知後覺地去看小麋鹿,他下巴靠在小可的肩頭打哭嗝,纖長的睫毛挂着晶瑩的淚珠,眼睛朝着自己眨巴眨巴。
陸陸的腦海裏浮現一個念頭,如果小麋鹿真的是自己的弟弟,就可以帶小麋鹿回家了。
陸陸低頭,凝視揪住自己衣服的小手,像是在做某個決定一般,瞳孔微縮,而後緩緩放松。
他戴着手套的手擡起來,輕輕地握住軟軟的小拳頭。
原本在哭的小藕,稍微停頓一下,用濕漉漉的眼睛瞅他。
陸陸仰頭,眼神堅定,語氣明确地說:“小藕,你跟我回家。”
小藕:“……”
劉叔:“……”
小可:“……”
劉叔看到小少爺竟然這麽在意自己的朋友,真是難得啊。
不過,他擔心這小少爺是說真的,趕緊上前勸道:“陸陸,小藕也得回自己家啊。”
劉叔轉而對小藕說:“小藕,我們陸陸是想說,邀請你有時間去家裏玩。好不好?”
陸陸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小麋鹿的手。
但是小藕反而捉住陸陸的手,盡管隔着手套,可他還是緊緊地牽住,生怕陸陸瞬間被帶走。
“哥哥,那你去小藕家啊。”他膩膩乎乎地問小可,急得開始撒嬌,“哥哥可以去我們家家是不是哥哥?是不是哥哥?是不是嘛?”
“是是是。”小可拿着紙巾幫他擦眼淚,平時壓根不愛哭的,今天哭得成小淚人。
還好現在沒有直播,否則讓家裏的陳爺爺陳奶奶和哥哥姐姐們看到,還不得傷心難過死了。
陸陸看小麋鹿嬌氣包一般的小模樣,想他和他哥哥的感情真好,一時間不知道是應該羨慕小麋鹿,還是應該羨慕他哥哥。
小可哄了哄小藕,劉叔也跟陸陸說了兩句。
好在這兩個孩子雖然年紀不同,可都是一樣的講道理,總算說服他們先各自回家。
小藕不願意跟陸陸分開手,左手牽他,右手拿着紙巾貼在眼睛下面擦擦淚水。
兩個小家夥磨磨唧唧地走在前面,兩個大人則緩緩地跟着他們。
從直播現場到停車場的距離,再長也不過短短十分鐘。
小藕和陸陸還是要面對即将分開的事實。
小藕已經很勇敢了,可是在被小可哥哥拉着手放開陸陸時,小心髒揪疼揪疼的。他擡起小手揮揮,癟癟嘴,十分不情願地小聲說:“哥哥再見。”
小鼻頭酸酸澀澀的,又開始泛紅。
陸陸垂着手,想說點話,可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劉叔看着倆孩子依依不舍,心裏也有些小感觸。但他壓低聲音提醒陸陸:“小少爺,陸總今天讓家裏安排晚餐了,要你早點回去的。”
陸陸沒做聲,直直地看向小藕:“再見。”
小麋鹿弟弟。
小藕看到陸陸轉身的瞬間,難過地把臉藏進小可哥哥胸口,整個人都恨不得拱成一小團。
劉叔上車後,叮囑司機開車。
已經坐在後座的陸陸猛的解開安全帶,動作無比快速地跪在後座上,雙眸透過車窗玻璃,遙遙地看向小麋鹿。
司機吓一跳,趕緊降速:“小少爺?當心啊。”
劉叔倒是很平和,叮囑司機:“開慢點就行,沒事。”
一想到今天來的時候小少爺還在耍酷呢,現在可好,戀戀不舍起來了。
啊,小孩子們的友情,真是令見慣人情冷暖的中年人羨慕呢!
那邊,小可提醒懷裏的小團子:“小藕,你看陸陸哥哥一直在看你呢,不難過了好嗎?開心點。不然陸陸哥哥也會難受的。”
小藕聽見,立即轉過頭,去看汽車,他淚眼婆娑地揮手,嘴裏嘀嘀咕咕地說:“為什麽明天不用來呢?”
汽車開得再慢,終究有消失不見的時刻。
小藕失落得心中空空蕩蕩。
小可揉揉他潮濕的小臉頰:“乖,剛才劉叔已經跟哥哥交換了電話。回頭可以讓你跟陸陸說話,如果你們想見面,還可以約時間。好不好?”
“真的啊?”小藕的手掌驚喜地捧住小可哥哥的臉頰,看到哥哥肯定地點頭,他貼上去蹭蹭哥哥的側臉,“哥哥……”
“開心了吧?”小可拍拍他的小屁股,“走,我們去跟葉叔叔說一聲,然後回家咯。”
小藕“啊”的一聲,再次低落,繼續裝小鴕鳥,兩只手抱住腦袋藏進哥哥胸口把自己埋起來。
他剛剛經歷和陸陸分別,又要面對和葉叔叔分別的事實。
為什麽世界上會有這麽多分散離別。
太難過了。
坐在車上的陸陸,心裏同樣陰雨綿綿。
司機看一眼後視鏡,再看一眼劉叔,用眼神發出疑問:小少爺這是怎麽了?
劉叔微微閉眼搖搖頭。
車子開上回去的道路,陸陸拉着安全帶扣上,悶悶不樂。
劉叔适時地開口問:“小少爺,是不是還在惦記小藕呢?沒事的,等小藕回家就好了。”
陸陸低眸時,尖尖的眼尾略顯淩厲,他的眼皮猛烈一跳,想到一個壞念頭。
小麋鹿回家後,是不是就會忘記他?
他猛的擡頭,看向副駕駛的劉叔:“劉叔,我要去看小藕。”
“好。”劉叔自然是首肯。
這有什麽難的?開一趟車的事情。
陸陸戴着手套的手指在褲子上劃撥,提醒道:“要帶禮物去。”
劉叔笑了,難為小少爺會這麽熱切體貼地關心別人:“嗯,我去準備。”
司機大為驚訝。
要知道以前小少爺對周圍的事情,基本漠不關心,每天泡在卡丁車俱樂部,不是玩卡丁車就是玩摩托車,最熟悉的人,可能是那幾個教練。
陸陸想起早上小麋鹿遞給自己的奶酪棒:“奶酪棒、牛奶,都要。”
劉叔沒有任何意見,畢竟相對于小少爺的每月零花,這些都是小錢。
“那我準備好後,小少爺過目,沒問題就送去。”
陸陸說完這些,腦袋就開始空白,頓生遺憾,相處時間過于短暫,他也不擅長與小麋鹿熱絡聊天,忘記從他口中多問一些情況了。
只能留到下次了。
下次一定要主動問小麋鹿喜歡什麽。
陸陸失神地望着車外的風光。
明亮的陽光像是被賦予某種璀璨的色彩,就像是小麋鹿眼眸裏散發出來的光芒。
電視臺,休息室。
小藕一直癟着紅嘟嘟的嘴唇,眼淚珠子蓄在眼眶裏,跟鑽石一樣閃着,可始終沒再掉落下來。
他雖然還這麽小,其實都明白,即便是哭一哭、鬧一鬧也不能真的達成目的,因而就更加心酸委屈。
因為他什麽也做不了,不能跟大人一樣說出重要的話,甚至不能決定什麽……
越想越委屈。
小可抱着小藕坐在椅子上等葉南舟,颠了颠腿哄着道:“小藕,今天為什麽這麽難過啊?”
小藕摟住小可哥哥的一條胳膊,擡起小手,用手背揉掉眼睛裏的淚水,濡濕的觸感令他皺起眉心。他嘟嘟嘴,軟綿綿地說:“不知道。”可能是因為今天比上次好玩吧,情緒起伏也更強烈。
不過,小藕也搞不清楚具體原因。
小可抱高他,左右看看他的眼睛,“都要哭腫了,葉叔叔看到會心疼的,也會難受的,知道嗎?”
小藕趕緊捂住雙眼用力擦擦,他不要葉叔叔難受,葉叔叔這麽好的……
葉南舟踏進休息室,就正看到小藕手忙腳亂擦淚,他的确挺心疼的。“小藕,叔叔抱你?”
小藕眯着眼睛就撲過去了,緊緊地圈住叔叔的脖頸,臉埋在他的襯衣上,小嘴巴蠕動着,聲音細弱得幾乎聽不見:“叔叔,小藕要回家家了。”
葉南舟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感受着懷裏這個熱乎乎的小團子,留意到他今天穿着自己送的新鞋子,模樣可愛。
他感受到小藕的不舍,語調溫柔地說:“小藕,你有沒有聽過一個童話故事?”
“唔?”小藕從他懷裏退開些,湛黑的眼眸隔着鏡片看葉叔叔的眼睛和長睫,“是什麽故事?”
葉南舟一只手捧住小藕巴掌大的臉,拇指指腹在他嫩嘟嘟的臉頰上輕柔地劃過:“灰姑娘的故事。”
小藕愣愣地點點頭:“南瓜車車,是不是?”
他對這個故事有印象,聽哥哥姐姐們講過,還看過一個童話繪本,上面就有極其誘人的、漂亮而華麗的南瓜車。
當時小藕就思考過一個重大問題:這個車車可以吃嗎?
葉南舟誇贊道:“是的,小藕的記性很好。除了南瓜車,小藕還記得嗎,灰姑娘被規定了一定要在午夜來臨之前離開跳舞的地方?”
“嗯嗯!”小藕已經完全想起來了,“然後,灰姑娘走得急急忙忙,把一個小鞋子丢掉了。”
他随着葉叔叔的話,已經放下一些揪心的難過,認真地研究灰姑娘。
旁邊坐着喝水的小可也特別驚訝,他發現一件事:不管是葉南舟溫柔的語調、和緩的語速,還是言談的內容,都有一種讓人平心靜氣的安撫作用。
葉南舟接上小藕的話:“是的,灰姑娘丢下了水晶鞋。然後呢?王子是不是撿到水晶鞋?”
小藕點點頭,認真回憶中:“嗯嗯,小王子用水晶鞋找到了灰姑娘。對不對的,叔叔?小藕說得對不對啊?”
葉南舟笑了,眼尾微微上翹,非常放松而愉悅的笑容:“對。”
小藕放心起來,自己記得沒錯。
他再度軟軟地趴在叔叔懷裏:“叔叔,為什麽要說灰姑娘的故事啊?”他晃動小鞋子,驚喜地反應過來,“叔叔也送了小藕小鞋子!小藕很喜歡叔叔送的小鞋子。”
因為是葉叔叔專門送給小藕的。
富有特別的意義。
葉南舟揉揉他的頭發:“叔叔想告訴小藕,即使灰姑娘離開後,小王子沒有停止尋找她,還能通過鞋子找到她。小藕要是和灰姑娘一樣回家了,叔叔也不會忘記小藕,叔叔還會去找小藕玩,就像上周一樣。因為我們已經是好朋友,是不是?”
小藕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葉南舟。
還從來沒有人這樣告訴他呢。
曾經有那麽一個時期,小藕以為童話都是真的,灰姑娘和南瓜車、小王子和水晶鞋,都真實存在,只是在另一個他無法抵達的地方。
後來伴随着小藕慢慢成長,他逐漸發現,童話和現實,是兩個世界。童話是夢幻,而現實不會那麽的美好。
可是現在,又有一個大人告訴他,童話也是可以發生的。
不對不對,小藕覺得不對。
他抱住小腦袋覺得很混亂,在這份混亂中卻又夾雜着某種不自知的欣喜。
小藕糾結半天,忽的天真迷茫地問:“所以小藕也要把一個小鞋子留給叔叔嗎?”
小王子找到灰姑娘不就是因為那只小鞋子嗎?
是嗎?不是嗎?小可剛喝下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小孩子就是古靈精怪,想到哪裏是哪裏,永遠不知道下一句蹦出來的是什麽,真是為難葉老師了。
可是,下一秒,葉南舟就從口袋裏摸出什麽東西,在小藕的眼前掉落。
是兩只淡咖色的皮質小麋鹿挂件,精致小巧可愛,栩栩如生。
小藕驚奇地張大了嘴巴,不可思議地盯着小麋鹿們,眼眸像鐘擺一樣随它們晃蕩。
“小藕不用脫掉小鞋子。”
葉南舟将一個小麋鹿遞給小藕,另一個拿在自己手裏:“我們一人一個小鹿,就不用怕叔叔找不到小藕,對不對?”
小藕驚喜地雙手捧住小麋鹿,緊緊地貼住心口,瞬間笑起來:“嗯!”
葉南舟看着軟糯糯的小藕笑得如此甜蜜,也格外暖心。
全程圍觀的小可目瞪口呆:
這……大概就是傳聞中高手的套路?
今天是葉南舟讓一個小助理開他的車送小藕和小可回孤兒院的。
一并塞進後備箱的,還有電視臺寄存的粉絲“捐贈物品”。
小可和小助理一起搬上車後,還問了一句:“請問小丁哥呢?剛一直沒看到他。”
小助理比小可大不了多少,剛大學畢業的模樣,一邊拉開後車門一邊說:“小丁哥剛才忙的時候摔了,扭到手腕。他自己還想硬撐呢,葉老師踹他去醫院了。”
小可頓愣,沒有鑽進車裏,而是問:“這麽嚴重嗎?哪個醫院?”
小助理一手拽住駕駛室的門把手,說道:“就附近的市一醫院吧。他搞不好看完就回臺裏。他跟葉老師一樣,都是工作狂,閑不下來。剛還跟我開玩笑說死在臺裏就是他的榮耀呢。”
小可無言。
上車後,小藕詢問了小丁哥哥的情況,關心道:“我們要去看看小丁哥哥嗎?”
小可摸摸他的小腦袋:“哥哥去看就好了。”
他這才想起來另一件要緊事,低聲對小藕道:“小藕,爺爺剛才聯系哥哥,說一會兒有個好心人來孤兒院看看我們。”
小藕驚訝:“啊!又有好心人呢?”
小藕奮力扭頭瞅瞅滿滿當當的後備箱,還有上周來孤兒院送牛奶的叔叔阿姨。
他也一定要成為很好很好的人。
藍天天孤兒院。
光正牛奶的送奶師傅趙珉,特別善心地開車送來了唐女士。
陳爺爺和陳奶奶一起接待了這位看上去約莫四十歲上下的中年女士。
唐女士進了書房後,準備将事情跟陳爺爺夫妻倆說清楚。
趙珉笑着說:“這是你們的私事,我就不聽了,我在孤兒院跟孩子們說說話。問問他們牛奶好不好喝哈!”
陳奶奶點了點頭:“好。”
這位趙師傅實在是個和善又有分寸的人。
書房裏,只剩下唐女士和陳爺爺夫妻倆。
唐女士開始說起四年前的舊事。
原是她父親當時抱回一個小嬰兒,但沒多久就送走了。
唐女士當時忙着工作,看到孩子吓一跳,問過孩子的事情,但父親一直不願意多說什麽,只說是朋友送他這兒幫忙養幾天。
後來孩子沒在家了,唐女士就以為父親送回去了,徹底忘記這件事。
但在前年上半年,唐女士父親忽然中風,患上老年癡呆,導致意識混沌,沒事的時候經常念叨自己當時不該把孩子送走,俨然成為一樁心病。
唐女士詢問之下,才知道那孩子沒送回去。
唐女士道:“我問過好幾次,但我爸爸已經完全不記得把孩子送哪裏去了。我又問孩子到底怎麽回事,他也說不清楚。”
陳爺爺疑惑:“你怎麽懷疑是我們小藕呢?”
其實要驗證小藕和唐女士及其父親的關系很簡單,驗個DNA就成。
唐女士道:“我女兒剛好在看綜藝,她蠻喜歡小藕的,就給我說了小藕的事情。那我想這麽巧,小藕也姓唐。我又跟趙師傅閑聊的時候知道小藕在的孤兒院跟我們家這麽近,所以我就來看看。”
她見陳爺爺夫妻倆都疑惑,便道:“對了,你們放心,我爸為人正直,肯定不是拐來的小孩子,還有一點,那孩子也肯定不是他自己生的。”
“嗯?”陳爺爺更加疑惑,“你的意思是,跟你們家沒有血緣關系?”
他意外地看了眼陳奶奶。
這就是DNA也驗不出的意思?
唐女士面有難色,但還是照實說了:“因為我爸爸沒有生育能力,他跟我媽抱養了我,我原來是我叔叔的孩子。”
這一句話裏的關系很複雜,但陳爺爺陳奶奶聽明白了。
早前的年代裏,兄弟姐妹間的确存在各種原因互相過繼孩子的情況,也不是稀奇事情。
陳爺爺的手垂落在書桌上,問道:“唐女士,你爸爸應該也認不出小藕了吧?”
唐女士道:“是啊,我讓他看綜藝節目上小藕的樣子,他搞不清楚。但他知道是個四歲大的孩子,就看到小孩子反應就挺大的。”
忽而,唐女士想起一件事,從手上拎着的小皮包裏抽出一個陳舊筆記本,藍色的塑料皮封面上還有隐約的燙金字。
她打開來,翻過藍色圓珠筆字跡的頁面,其中有一頁被撕掉了。
唐女士道:“我爸老拿這個,所以我想是不是這個撕掉的紙上有什麽。如果小藕被送到孤兒院的時候,身上有什麽字條的話,那肯定就錯不了。”
陳爺爺和陳奶奶大為震動。
姓唐、有紙條為信。
那不就是小藕麽?
這絕對錯不了。
而且小藕送過來時有信的事情,也就是孤兒院裏的幾個孩子知道,他們沒有到處對人說。
但是小藕有沒有在節目上說過呢?
陳奶奶眼神利索,擡擡手道:“你這個筆記本讓我瞧一眼?這是你爸爸上班的工廠發的本子吧?”
唐女士也很客氣地将本子遞過去:“對。裏頭都是一些工作筆記之類的,您看看吧。”
邊角泛黑的藍皮封面上,環狀的燙金字,的确是個工廠。
“錦城良友毛紡織加工廠”。
不知是發放本子的時間太久,還是經常拿出來翻看的緣故,“錦城、毛紡織”等字都只有半邊了,倒是“良友”兩個字,很清晰。
陳奶奶翻到撕開那一頁,手指頭壓在撕剩下的地方,不着痕跡地對老伴暗示了一下。
陳爺爺立刻反應過來了。
這就是小藕身上信箋那張紙撕下後留下的,估摸着連紙邊的凹凸都能對的上,紙也是同一款紙。
這就不可能作假了。
因為看過這封信,知道紙張什麽情況的,只有他們夫妻倆,連小可都沒見過摸過的。
唐女士問道:“你是看出什麽了嗎?”
陳奶奶點了點頭,又是心酸又是激動:“你爸爸送的肯定就是小藕。”
陳爺爺這會兒也不再猶豫,從一串鑰匙裏別出一個小的,插進書桌右側最底下的邊櫃,打開後取出壓在裏面的白色信封。
紙張打開後,和筆記本上缺損的那一頁,完美無缺地合上了。
唐女士也是一激動,就站起來了:“真的是小藕啊?那我可算了我爸一樁心事。他這兩年真的,得了病身體差,滿腦子就想着那孩子,沒事還總坐在屋裏流眼淚。”
陳爺爺将本子遞給唐女士,還準備細問,可聽見門外有孩子叽叽喳喳的聲音。
是小藕回來了,孩子們跑來跑去玩鬧說話。
陳爺爺道:“唐女士,這件事那我還得再想想,怎麽告訴小藕。”
唐女士點點頭:“好啊,那你們跟孩子說。就……千萬別吓着孩子就行。他也怪可憐的。”
她站起來指了指門的方向,“是小藕回家了吧?我就看看他,什麽也不說。我等你們跟他談好,看能不能帶他去看看我爸爸。指不定我爸看到他,能想起什麽事情來。”
她一時激動,眼裏含着淚,“我爸爸都糊塗兩年多了,我就想着他能清醒點,到時候就能說清楚小藕爸媽是誰。”
陳奶奶拍拍她的胳膊:“你別難受,我們今天能坐在這裏聊開了,這是好事情。”
“哎,您說的是。”唐女士抹了把眼睛,勉強笑了笑。
陳奶奶打開書房門,順着走廊看出去,果然是小藕和哥哥姐姐們在說話,還站着個趙師傅,燙燙跟着小藕寸步不離的。
小藕瞧見奶奶了,擡步便小跑過去,撲進奶奶懷裏,仰頭撒嬌:“奶奶奶奶……小藕晉級了呢,第一哦!”
陳奶奶抱起這孩子:“是嗎?”她摸了摸小藕的後背,“我們小藕可厲害了。是不是特別熱?一會兒奶奶帶你去洗了澡再吃飯。”
“嗯呢~”小藕抱住奶奶的肩膀,将下巴靠上去,高興地扭動扭動。
書房裏又走出個陌生的阿姨,小藕瞪大眼睛瞧瞧。
是小可哥哥說的好心人麽?
唐女士親眼見到小藕,心道這孩子長得真是太好了,難怪趙師傅說真人比電視裏可愛多了。她笑着說:“小藕?你好啊。”
陳爺爺在後面走出來補充道:“小藕,這是來我們孤兒院看望大家的。”
他有所保留,準備再跟陳奶奶商量一下,再同小藕仔細溝通。
“哦!阿姨好。”小藕瞬間綻放笑容,甜甜蜜蜜。
小可聞聲走來,稍稍打量一番中年阿姨,猜測這就是陳爺爺電話中提到的唐女士。
他疑惑地想,難道這是小藕的家人嗎?
唐女士擡手,用手背碰了碰小藕的臉蛋:“你今天去電視臺錄節目了對不對?”
“嗯呢。”小藕乖乖點頭,有些不好意思跟這個阿姨說自己拿了第一,就是悄悄喜悅一下。
唐女士笑着道:“一定是晉級了對不對?”
小藕再度用力點頭。
唐女士誇了小藕兩句,而後跟陳爺爺夫妻打過招呼,就先回去等陳爺爺答複。
趙珉趙師傅開車送的。
小藕沒怎麽放在心上,被奶奶抱着去沖澡。
他有好多話要跟奶奶說,叽叽咕咕地說個沒完沒了。
陳奶奶聽他又是交到好朋友,又是收到新禮物,特別為他感到高興。
小藕坐在澡盆裏,玩水花,一搓濕潤的黑發俏皮地翹起來。
半晌,他說:“小藕也要給葉叔叔準備小禮物。”
“……唔,還有陸陸哥哥。”
可是準備什麽呢?
小藕手撐着澡盆,糾結,手指摳了摳圓潤白淨的小腳趾。
一邊思考一邊摳腳。
陳奶奶拿着蓮蓬往他白皙的後背上沖水,心道:小藕這麽小就能知道感恩,知道回報,屬實也是不容易。
書房。
陳爺爺将唐女士說的事情一并告知小可,問道:“小可,你覺得我們怎麽跟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