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簡幸和林佳一起搬的?桌子, 林佳在一班有不少?老同學,有男生主動過來幫忙,林佳一擺手把人支到了簡幸這裏。
“不用, 我自己就可以……”
簡幸話沒說完,就被人打斷,“诶?是你啊?”
簡幸擡頭,才?看到是一張熟面孔。
“我,戴餘年?,”戴餘年?說着不好意思地嘿嘿兩聲, “期中考試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你, 對不起啊。”
簡幸記得他。
準确的?說,她記得那天?那個不小心碰撞的?場景。
也永遠記得那天?她的?心情。
她朝戴餘年?笑笑說:“沒事。”
戴餘年?性格說不上活潑, 也說不上腼腆, 但大概沒怎麽和女生交流過, 兩三句話就紅了耳朵,他避開簡幸的?目光,一邊幫簡幸搬桌子一邊重複說:“我來吧我來吧,我幫你搬。”
桌子确實有點重,簡幸怕再拒絕顯得不好, 就點點頭道了謝, 然後搬起椅子和戴餘年?一起進一班。
“我們班選文科得不多, 剛好和選理?的?一比一,我們班主任就說先挑空下的?位置坐着, 什麽時候有空了再換位置,”戴餘年?邊走邊說, “不過大家對換位置也沒什麽太大的?需求,所以這個什麽時候其實也不太确定。”
戴餘年?話雖然不算少?, 但是都很有用,僅僅幾?分?鐘,簡幸就知道了一些基本信息。
她在戴餘年?的?引領下停在了一班的?後門門口,班裏這會兒?已經差不多人齊了,大家都很好奇新同學,紛紛扭頭往後看。
簡幸不經意看向了中間倒數第三排,那裏是空的?。桌子上很多書,擺得不算整齊。抽屜最外面堵着一件校服,校服袖子掉出來,懸空着搖搖晃晃。
像湖上的?垂柳,無需刻意為?之,已經拂了層層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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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風在動。
心也在動。
簡幸收回視線,大致看了空下的?位置。
身後林佳湊上來問她:“咱就別往後排跑了,後排全?是大高?個,選個前面的?吧。”
簡幸抿了抿唇,沒立刻做選擇。
班主任周奇這個時候過來,看到他們擠在班後面,問:“怎麽不進來?”
周奇教物理?,之前也帶三班的?物理?,很熟悉各位,他看了眼空下的?位置,忽然說:“陳博予,你前面誰的?桌子沒搬走?”
班裏其他人回頭一看,笑出聲,陳博予個子高?,後背靠着後排,雙臂抱懷說:“老周,這是兒?子的?位啊。”
“是嗎?”周奇一點也不尴尬,掃了一眼,“老子都來了,兒?子哪去了?”
“去書店給他老舅還書去了。”陳博予說。
周奇說:“一天?天?業務還挺忙。”
周奇很快把徐正清的?事情抛到腦後,他做事比徐長林直接果斷很多,徐長林屬于讓你選擇你不選那他慢悠悠等你選的?類型,周奇則是快刀斬亂麻替你選。
三分?鐘後,簡幸坐在了教室靠右側的?第三排。
在徐正清的?兩點鐘方?向。
此時徐正清還沒回來,簡幸已經開始心跳加速,她腰背挺得很直,總是忍不住調整坐姿,差別只在一個又一個微小的?細節裏。
記到第七個單詞的?時候,後門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報告。”
周奇一擡下巴說:“座次表盡快安排出來貼桌子上。”
徐正清說好。
天?還是冷的?,後門開了又關,教室裏一股明?顯的?冷風。
他走到座位上,坐下,跟人說了句“結束了?”,又跟人說句“記號筆給我”,記號筆的?蓋子拔開有清脆的?聲響,落在紙上的?聲音刷刷刷。
簡幸沒有回頭,也沒有再調整坐姿。
她一個人,在無人知曉的?世界,聽了一場劇。
三個小時的?晚自習,過去得倉促又漫長。
下課鈴敲響,教室裏開始有響動,有人認識新同桌,有人聊試題,也有人聊某個電視劇播到了哪。
換了個班,氛圍沒換。
簡幸在這喧鬧中找到了一絲微妙的?歸屬感,她擡頭,恰好對上林佳的?招手。
非常不巧,林佳和她的?位置成了班級對角線。
“我先走了啊。”林佳喊。
“好,明?天?見。”簡幸跟她揮手示意。
林佳轉身離開,簡幸身子側着,狀似看林佳,其實餘光在後排。
等林佳走後,她沒忍住借着回頭看時間的?動作看了眼心有所屬的?方?向,卻?不想?與他對視。
簡幸一滞,整個人瞬間僵住。
她想?挪開目光,又怕倉促挪開有些突兀,只能緊繃着身上所有肌膚,繼續看徐正清。
他站起來了。
簡幸的?心瞬間随着他的?動作吊起來。
她幾?乎屏住呼吸。
他走過來了。
每一步,都落在了她心上。
“簡幸,”他喚她的?名字,“歡迎。”
簡幸咽了咽舌根,沒什麽表情地點點頭,聲音也很平淡:“謝謝。”
徐正清很随意地坐在了與簡幸隔着走廊的?隔壁座位,他側着坐,兩腿都在走廊裏,随手拿了桌子上的?筆轉,問簡幸:“那天?秦嘉銘跟我們說了,沒事了吧?”
是她爽約了,卻?是他來送慰問。
簡幸感覺舌根有些僵,也有些麻,她已經感覺不出此時此刻心吊在什麽位置。
她只是覺得,他們離得好近。
不知道誰把窗戶打開了,吹到鼻尖的?風裏好像有徐正清身上的?味道。
很簡單的?洗滌劑味道。
簡幸在通暢的?教室裏莫名其妙有點缺氧,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沒有明?顯呼吸,只是有些重複,且動作有些淩亂地搖頭。
邊搖邊說:“沒事,我沒事,沒事了。”
徐正清表情有一絲遲疑,但是很快又掩去了,他又笑起來,“沒事就行?。”
說着他起身,疑似要走。
簡幸拼命按壓着指骨,“啪嗒”一聲清脆仿佛敲在了她緊繃的?神經上,斷裂一瞬間,簡幸忽然開口:“徐正清。”
徐正清回頭,“嗯?”
簡幸努力笑,“生日快樂,那天?,實在不好意思。”
“沒事,謝謝,”徐正清離開前又說一句,“別放心上。”
能看得出來,徐正清在班裏很受歡迎,大家走之前都願意跟他打招呼說再見,後排男生也願意跟他一起走。
幾?個人勾肩搭背,在無意間都把他攏到了最中間。
這裏每個人都讓很多人望其項背,可他仍舊是最濃墨重彩的?那一個。
簡幸默默收回目光,低頭看着被自己按得扭曲的?手指。
她松開,手指沒能立刻恢複正常狀态,指腹充血發疼,這感覺有點像那天?太平間的?狀态。
其實她有時候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總是在最狼狽的?時候和徐正清更近一步,而他的?優越好像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看,到底是偷來的?人生,過不好的?。
又好像在說:沒事,那麽難,不還是成功來到了他身邊。
可是,只是來到他身邊,已經快要耗費她所有力氣了。
她哪還有力氣站到身邊。
回到家,簡茹還沒回來,簡幸回到自己屋坐了一會兒?,扭頭看着窗戶邊框發呆。
她最近總是特別容易沉浸在這密密麻麻的?釘眼裏,看的?時間久了,釘眼會悄無聲息地放大,像隕石砸出來的?黑洞,好像她一不留神,就會被吸食進去。
看着看着,呂誠忽然走進了她的?視野。
這是黑洞第一次出現人。
簡幸愣了一瞬,很快發現并不是呂誠出現在了黑洞裏,而是呂誠在院子裏。
他剛從?姥姥屋裏出來。
這個時間,他去姥姥屋裏做什麽?
窗戶壞了以後,呂誠新換的?玻璃透視度沒有那麽好,從?外面看裏面有點費勁,從?裏面看外面音樂能看出點輪廓。
簡幸看着呂誠站在姥姥門口抽煙,抽了很久,其中大半時間,他的?目光是看向她的?屋的?。
在看什麽?
簡幸多次想?要推開窗,卻?都在呂誠的?沉默中生生止住了動作。
他們彼此都在向對方?傳達模糊的?東西,模糊得像這塊玻璃窗一樣。
沒多久,呂誠進屋了,進屋前把煙灰踢散了。
簡幸把目光挪回試卷上,直到簡茹回來,洗漱結束,回屋,也沒有寫一個字。
夜深了,情緒總是見縫插針地操控人的?神經,四下無人的?夜最适合找好友傾訴。
簡幸沒有可傾訴的?內容,但她有好友。
好友在手機裏。
手機在……簡幸瞳仁一緊,猛地站了起來。
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巨大的?聲音,這段時間大家都很敏感,呂誠很快敲門詢問:“怎麽了簡幸?”
“沒,不小心拖到了椅子。”
簡幸聲音有明?顯地顫,但也許是隔着門,呂誠并沒有聽出來,他“哦”一聲說:“太晚了,你寫完早點睡。”
簡幸沒說好,她轉身走去了門口,打開門。
呂誠好像有點意外,他一向不善于隐藏,所以簡幸在他眼裏看到了明?顯的?躲藏之意。
簡幸問:“你怎麽還沒睡?”
“忙了點事,”呂誠匆匆說,“你早點睡,寫不完明?天?再寫,沒關系,昂。”
他說完不等簡幸說什麽,轉身就回了自己屋。
他動作甚至有點倉促,很心虛的?樣子。
簡幸看着他關上門,又等了一會兒?,沒聽到簡茹的?聲音,大約是睡了。
冥冥之中,簡幸仿佛接收了某種信息。
她沒關門繼續坐回書桌前,而是走去了院子。
開房屋門的?時候動靜不算特別小心翼翼,如果呂誠醒着,就一定能聽到。
她進到姥姥屋,在黑暗裏坐在了床沿邊。
她沉默着坐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摸進被窩。
她摸到了手機。
但不在原處。
屋裏還是很黑,簡幸抓着手機,扭頭看向了門口。
呂誠剛剛就在那裏抽煙。
她看到那兒?有一塊很小的?地方?,被月光照亮。
快一周了吧。
風雪終于停了。
月亮也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