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初入和縣時, 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漫長深夜裏,簡幸都不?太能?完全深入睡眠。
她和簡茹呂誠擠在一張兩米二的床上,姥姥則委屈在旁邊的一米二床上, 為了方便早上第一個去?洗漱簡幸每天只能?睡在床的最外側。
這房子是租來的,簡茹花了錢的,可簡幸依然覺得這是別人的家。
她整日小心翼翼渾身僵硬,腦袋裏有根弦崩了又崩,一天比一天緊。
從老家搬來和縣,簡茹手裏除了錢什麽?都沒有, 所以簡幸只能?去?昂貴的私立學校。這所私立學校說來也奇怪, 就開在三中對面,兩所學校只隔了一條馬路, 三中那?些打架的鬧事?的老師管不?了的, 只要給錢, 私立學校都收。
剛來就出去?一大?筆開銷,簡茹不?踏實?,開始拼命地找活幹,最後選擇了成本最低的賣小吃。
可她從來不?在三中或者私立學校這邊賣,寧願跑到更遠的二中一中或和中。
時間久了, 簡幸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身體裏有一股意識在慢慢地被麻痹, 直到後來簡茹攢了錢, 把房東的院子買下?來,這股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麽?的意識才終于在不?知?不?覺間消失。
一年後, 簡幸小學升初中。
大?概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私立學校從小學到初中一條龍包全, 不?用考慮任何戶籍問題,只要繼續交學費, 就可以在熟悉的環境上初中。
簡幸初中還是在私立學校上的,每天只能?靠課本的進?度來證明生活并未一直重複。
06年轉07年元旦那?天是周一,和縣落了那?年冬天第一場雪,這場雪來得很遲,也很匆忙,以至于所有人一睜眼就被全城銀裹驚豔,路上送孩子的家長一瞬間多了很多。
簡幸家就在學校隔壁的巷子裏,走過去?全程不?用五分鐘,自然不?必簡茹送她,更何況簡茹早早就出門了。
簡幸脖子上套着姥姥新織的圍脖,走路時不?停地哈氣,氣體弄濕了毛線,有點紮臉。
她正要扒拉開,忽然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她身邊的馬路邊。
下?車的是一個年輕女人,兩年沒見了,她好像沒有任何改變,甚至看上去?更年輕了。
Advertisement
她穿着粉色的大?衣,大?衣扣子沒扣,露出了她裏面淺杏色的短裙和白色的毛絨絨的長靴,她好漂亮。
原來她也是和縣的。
聽上去?,她們好像是一個世界的人,可明眼人一看,就能?辨別出其中的分差。
畢竟,簡茹的衣服從來都只以黑白灰為主。
而?簡幸,長年累月都在穿校服。
簡幸愣在了原地,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很快,車後座的車門打開,下?來的是一個男生,看不?出來多大?,但是個頭相較于簡幸很高。他身上穿着三中的校服,手裏拿着一瓶牛奶正往口袋裏裝。
“到學校別忘記喝。”年輕女人說。
“知?道了,你?趕緊回去?吧,也不?嫌冷。”男生說着彎腰幫年輕女人把大?衣扣子扣上了兩顆。
年輕女人笑着打了男生一下?,“哎呀你?煩不?煩。”
“跟我?爸學的,”男生一擺手,“走了。”
他說着穿過長長的馬路走去?了對面,有同樣穿着校服的男生從不?遠處跑來一把摟住他的肩,短短半分鐘,簡幸看到好多人和他招呼。
這時年輕女人的手機響起來,她接了說:“知?道了,送你?兒子上學呢。”
一邊說着一邊上車。
車子很快消失在視野裏。
地上的雪這時已經化了一大?半,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可簡幸還是在那?一瞬間恍惚了視線,她盯着車子的車尾氣,鼻尖乍然嗅到一股濃濃的塵土的味道。
其中夾雜着的還有腥臭的血氣。
再清冽的大?雪都蓋不?掉的血氣。
血氣頂沖着大?早上本就不?太清楚的頭腦,神經壓迫的某個焦落好像隐約有什麽?意識掙脫着要迸發出來,而?那?自以為消失在漫長兩年裏的箱子忽然劇烈震動,狂風襲來,只需輕描淡寫就足以吹翻箱子上積落的厚塵。
盡管久經蒙塵,那?一刻它?也如同新的一般。
它?從未消失過,甚至因為長年累月的無視而?在這一瞬間報複性地長出扭曲的爪牙和根莖。
根莖就死死插在簡幸的心上,每一次心跳都扯得她渾身作痛,仿佛在告訴她:
惡人永不?可善終,小偷也絕無窺見天光之日。
“所以我?還是建議各位以後寫作文多想想自己的生活,別人的始終是別人的。”語文老師說完這句話的同時,下?課鈴敲響。
鈴聲入耳,幾乎刺穿耳膜,簡幸猛地回神,做了一個和那?年那?天同樣的動作——她抖着手拽着圍巾企圖遮擋住臉,卻在一瞬間反應過來自己今天根本沒戴圍巾。
唯一的遮羞布都沒有了。
簡幸猝然胸口悶了一口氣,她哽着喉,眼眶脹得酸痛,語文老師前腳離開教室,她立刻站起身,動作有點突然,引來旁邊人關注,她沒精力管理表情,也沒跟許璐打招呼,擡腿擠出去?時,許璐不?滿地拉着椅子往前一寸,椅子刺啦一聲摩擦出銳利的痕跡,簡幸只覺呼吸更困難。
許璐口吻不?太好地說:“你?說一聲啊!差點絆到我?椅子!”
簡幸其實?沒太聽清許璐說什麽?,她垂着眼,啞着嗓音丢下?一句“對不?起”,匆匆離開了教室。
課間休息時間只有十分鐘,能?去?的地方只有廁所。
簡幸抖着手擰開水龍頭,冬天的水像冰窖裏流出來的,浸染在肌膚上簡直要把最後一層感官能?力剝奪。簡幸看着皮膚一點點被冰紅,心裏卻察覺不?到一分一毫的冷。
久居深淵與?沼澤的人是不?怕冷的。
相反,他們可以吸噬這些,以此堆砌越來越厚的軀殼。
可她喜歡的人就在光底下?怎麽?辦,她才稍稍靠近一步,身上已經被澆融出了密密麻麻的坑洞。
畸形的爪牙和根莖自然是見不?得光的,為了避開這些露光點,它?們只能?錯綜複雜地攀纏,因而?越來越扭曲,越來越猙獰。
心中無光,寸草都不?生。
僞善的皮囊一旦撕開,醜惡的真相只能?昭然若揭。
她沒有退路的。
想到這,簡幸忽然從喉嚨口難以抑制地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她緊繃着喉企圖把這些脆弱咽回去?,卻适得其反地一下?子吐了出來。
她動靜不?小,引得旁邊同學滿口擔心地詢問,“同學,同學你?沒事?吧?”
簡幸一邊試圖擺手,一邊痙攣得更兇。
這些痙攣像簡幸最後的抵抗,她企圖用自傷八百毀敵一千的方式将那?些東西連根拔起。
生理淚水争先恐後從眼眶湧出,簡幸在一片模糊中捂着胃想:如果連根都拔了,那?她還能?活嗎。
“還能?不?能?活了!”歷史課下?課,徐長林前腳剛出了教室,林有樂就喊了一嗓子,“靠!這歷史課聽得我?真的不?想活了!”
這次歷史題出的是有一點偏,對林有樂這種中考都考不?及格的人來說應該難得跟附加題差不?多了。
大?課間休息半個小時,簡幸本想把問林有樂哪些沒懂,但是疲憊感實?在太強,只能?作罷趴桌子上睡覺。
哪知?她剛趴下?,旁邊許璐又戳了戳她的胳膊問:“簡幸,這一題你?做出來了嗎?”
簡幸擡起頭看了一眼,悶悶“嗯”了一聲,她把試卷給許璐,“你?自己看。”
許璐一頓,盯着她好幾秒,不?知?怎麽?回事?臉色差了不?少?,她口吻僵硬:“你?就不?能?給我?講講嗎?”
“我?……”簡幸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就見許璐扭回了頭,試卷也沒接,丢下?一句,“不?想講算了!”
簡幸張了張嘴,半晌什麽?也沒說,只是又拿回了試卷,繼續趴着。
一整天都在昏昏沉沉度過,不?知?是不?是出了分數的原因,班裏今天格外得沉默,偶爾有人聊兩句徐正清,換來幾聲意味深長的唏噓。
晚自習許璐沒喊簡幸吃飯,簡幸也不?太想吃,她一個人去?了操場,沒散步,只是找了處角落坐着。
放眼望去?,人人都長得一樣。
和中有規定?在校期間人人都要穿校服,一件校服,能?輕而?易舉把所有人歸攏到同一個世界裏。
那?些家世、素養、見識面、甚至最顯而?易見的外形,以及更多層面的差異往往要在成年獨立以後才能?愈發明顯地顯露出來。
成年人的苦并不?是在象牙塔裏的人能?想象的出來的,所以懷念青春成了某些成年人三更夜之後的特定?節目。
因為對他們而?言,在學校裏努力學習是人生裏最輕松不?過的事?情了。
至少?這件事?情,努力是可以換來結果的。
別的呢?
簡幸想着,默默低下?了頭,她伸長了腿,上半身壓得很低,腳邊臺階上落葉枯黃,上面粘着薄雪融化的濕跡,摸上去?,涼意從指尖一路爬到心房。
“正清,接球!”
一道聲音傳來,簡幸條件反射擡頭,才看到打籃球的那?些人裏居然有徐正清。
徐正清同樣穿着校服,此時天空被落日餘晖映照出橙紅色,籃球場的地面是綠色的,塑膠跑道是紅色的,校服是藍色的,少?年身上是彩色的。
他應了一聲,輕松一躍接過遠處扔來的球,雙手輕輕一擡,指尖在空中掠過痕跡,籃球旋轉躍入籃中。
稀稀拉拉掌聲四起,伴随着同隊友的:“牛逼!”
徐正清笑了笑,冬風掀起他的頭發,露出略顯俊朗的面孔,他沒說什麽?,只是擡手在空中打了個響指。
少?年英姿豈是短短冬日能?掩蓋的。
簡幸又盯着看了幾眼,慢吞吞起身離開了操場。
徐正清打了沒一會兒就覺得熱,跟旁邊打了個聲招呼,就拿着校服外套走去?了旁邊籃球臺。
他彎腰放外套的時候不?經意擡頭看了眼入門口,女生身影一晃而?過,徐正清眯了眯眼,幾秒後才收回目光。
這時秦嘉銘慢悠悠走過來遞一瓶水,問他:“聽說考了年級第一,恭喜啊。”
徐正清接過水也沒謙虛,開玩笑說:“口頭恭喜啊?”
“操?”秦嘉銘罵了一聲,“行,一會兒讓彬哥上門服務。”
徐正清拿水瓶碰了碰秦嘉銘的水瓶,“謝謝學長。”
“騷不?死你?,”秦嘉銘說着先一步回教室,走兩步想起什麽?,回頭說,“哦,對了,我?讓彬哥多送一杯,一會兒你?拿給簡幸。”
徐正清說好。
操場地上還有水,也不?适合長期活動,徐正清簡單活動了一下?筋骨就拿着外套走了,在教學樓門口和龐彬偶遇,龐彬二話沒說把手裏的奶茶塞他手裏了。
徐正清挑了挑眉,“不?是上門服務嗎?”
“你?這不?是送上門了嗎。”龐彬說完就走了。
徐正清失笑兩聲,上了樓。
秦嘉銘買得不?少?,徐正清嫌沉,路上碰到熟人就随手遞出去?一杯,等到了三班門口手裏沒剩幾杯了。
林有樂眼尖,看到立刻扒着窗戶喊:“哥!有我?的沒?”
徐正清看他這樣子沒忍住逗了一句:“在裏面過得還行嗎?”
林有樂十分配合,滿臉苦意說:“當然不?好,對您的思念日夜加重,飯也吃不?好,還要受徐警的打擊。”
“可憐,”徐正清說着遞進?去?兩杯,“賞你?的。”
林有樂“嘿嘿”笑接過,“那?麽?愛我?,還整倆。”
徐正清掃一眼簡幸空蕩蕩的座位,說:“另一杯給簡幸。”
“嗯?”林有樂愣了一下?,等徐正清轉身走了才慢半拍地說了句,“哦。”
他有點疑惑地自言自語了一句:“簡幸什麽?時候跟徐正清那?麽?熟了?”
沒想到許璐接了一句:“他們本來就認識。”
“什麽??本來?多本多來?”林有樂問。
許璐看了眼簡幸的桌子,沒什麽?表情地說:“不?知?道,反正她認識挺多……男生的,高二的也認識。”
林有樂半信半疑了一句:“是嗎?”
許璐不?太高興了,“什麽?意思?你?不?信我?啊?是你?跟她熟還是我?跟她熟?真以為她跟看上去?一樣呢?”
林有樂“啊?”了一聲,“什、什麽?意思啊?”
許璐一頓,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什麽?,臉色瞬間變了變,好一會兒才匆匆丢下?一句:“關你?什麽?事?,少?打聽。”
“……不?是你?先提的嗎。”林有樂挺委屈地念叨一句,起身把奶茶放在了簡幸桌子上。
簡幸一整天都沒怎麽?好好吃飯,到了晚上胃開始報複性地發疼,她忍了一會兒最後實?在忍不?了才去?小食堂買了個面包。
從食堂回來簡幸上了另一側的樓梯,到六樓正好和回班的徐正清撞上。
徐正清看了一眼她手裏的面包,問她:“沒吃飯啊?”
簡幸上樓梯的時候就在想,她從這個方向上樓回班,路上總要路過一班,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徐正清,可眼下?真遇到了,她又僵硬着舌根說不?清一句完整話。
半天只說了一句:“嗯。”
徐正清不?知?為何看了她一眼,但沒再問什麽?,只是說一句:“秦嘉銘給你?買了奶茶,我?給林有樂了。”
“哦,”簡幸反應過來,問,“怎麽?突然買這個?”
徐正清笑笑說:“慶祝考完試吧。”
“哦,謝謝。”
徐正清點點頭,轉身要進?班,簡幸捏着面包,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勇氣,忽然喊了一聲:“徐正清。”
徐正清回頭。
手裏面包包裝被捏漏了氣,簡幸乍然握了一掌心柔軟,她扯着唇,朝徐正清笑了笑說:“聽說你?考得很好,恭喜。”
“聽說你?考得也不?錯?徐班在我?們班誇了你?歷史解題思路。”徐正清說。
簡幸有些結巴,“是、是嗎。”
“嗯,期末繼續加油。”徐正清說。
簡幸笑了,說:“好,你?也是。”
說完兩人各自轉身,天冷走廊沒人,穿堂風顯得更兇,但是簡幸卻沒覺得冷,她回到座位看到桌子上的奶茶。
林有樂說了句:“那?個,是徐正清給的。”
“知?道了。”簡幸說着拿在手裏,掌心源源不?斷一片溫熱。
不?知?道是不?是期中考試檢驗了成果的緣故,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大?家好像都沒上半學期那?麽?輕松了。
過度班因為壓力和課程進?度而?顯得更加沉默,走廊因為天氣冷不?再有人紮堆閑聊,更多時候大?家都待在班裏,翻看一頁又一頁試題。
簡幸以前坐在窗邊總覺得時不?時能?看到徐正清走過的身影,畢竟同在一樓,哪怕有緣無份,好歹也能?湊上幾次偶遇。
如今一個多月過去?,簡幸在一個語文作文課上乍然意識到,她好像已經有很久沒看到徐正清了。
原來哪怕身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樓層,偶遇也需要莫大?的運氣。
更別提畢業以後了。
簡幸想着,在心裏默念了幾遍航天大?學的錄取分數線。
十二月下?旬,冬至送來了一場大?雪。
姥姥關節不?好,一到冬天就開始疼,步伐也沒春夏輕快,從前有事?沒事?都愛去?簡幸屋裏轉,現在只能?窩在自己屋裏看電視。
簡茹知?道姥姥冬天活動範圍不?大?,會在每年冬天伊始就把家裏唯一的電視搬到姥姥屋裏。
周末天冷,吃了飯姥姥就把簡幸拉自己屋裏看電視,家裏沒裝有線,收到的頻道有限,來來回回只能?看那?幾個節目。
“還是看還珠格格吧,小燕子多有意思啊,”姥姥讓簡幸坐在床沿邊,拉着她的手往被窩裏塞,簡幸姿勢別扭得不?行,笑說,“我?不?冷。”
“怎麽?不?冷,哪有不?冷的,”姥姥說着起身,“我?去?給你?灌個熱水袋。”
“不?用,”簡幸攔她,“真不?用,我?冷自己知?道鑽被窩。”
“那?行,你?小時候身體不?好,現在又是高中,真不?能?瞎折騰。”
“知?道了。”
兩人說着,電視放到皇上微服出巡偶遇夏盈盈,送別時,老舊的電視發出纏綿又似低吟的歌聲:“山一程,水一程,柳外樓高空斷魂……山無憑,水無憑,萋萋芳草別王孫……”
良人難遇,山水難逢。
若遇三生有幸,久違莫問前程。
“唉,将侯皇貴的家哪有那?麽?好進?的喲。”姥姥不?停感嘆。
簡幸笑笑說:“是,而?且皇上也不?是真的喜歡她,估計是出于對夏雨荷的愧疚吧。”
姥姥聞聲表情有點古怪,她看了簡幸一眼,簡幸裝作沒注意,沒一會兒姥姥又看了簡幸一眼,簡幸以為姥姥是震驚她的言論,沒忍住笑出聲道:“姥姥,我?都多大?了啊,這種電視劇能?看懂的。”
不?知?道為什麽?,簡幸忽然從姥姥臉上捕捉到了一絲緊張,她疑惑地問:“怎麽?了?”
“沒事?,是,大?了,該懂了,”姥姥嘴上說着,手卻有明顯的顫抖,簡幸皺了皺眉,拿起遙控器把電視機聲音關小了,平時這聲音為了照顧姥姥聽力都開挺大?,關小了以後屋裏明顯安靜了不?少?,簡幸剝了顆糖放到姥姥手裏,又問,“怎麽?了?”
這是第一次,姥姥拿了糖沒有立刻往嘴裏塞,反倒盯看着簡幸問:“簡幸,我?問你?,你?們學校有沒有那?個,就是,你?也大?了,姥姥也懂,到青春期了,學校裏的男孩女孩都懂事?了,就是我?想問你?,你?那?個……”
反反複複也沒能?問出口。
簡幸知?道她想問什麽?,主動說:“沒有,沒有人喜歡我?。”
“那?是他們沒眼光!”姥姥還不?太高興,評價完又看了她一眼問,“那?你?有沒有喜歡的男孩子啊?”
簡幸團糖果皮的動作一頓。
她動作本來很小,但因為包裝袋摩擦的聲音明顯,所以哪怕只是微微一頓,帶來的效果都會被放大?。
姥姥似有察覺,握着簡幸的手一下?子緊了。
簡幸以為她是單純擔心,很快笑笑說:“高中那?麽?忙,哪來的時間琢磨這些事?情啊。”
看似在否認,實?則沒說一個不?字。
姥姥半信半疑地“哎”了一聲,“哎”完又說:“簡幸,咱不?能?學別人早戀知?道嗎?咱是要好好學習的人,要考大?學的。”
簡幸勉強扯唇笑笑說:“我?知?道。”
離開姥姥屋的時候,身後電視機還在重複纏綿悱恻的歌聲,簡幸站在門口看着院子裏淺淺的一層雪發呆。
她有點意外。
本以為,姥姥無論如何是站在她這邊的。
她以為,姥姥跟簡茹不?一樣。
至少?,不?只是一味地讓她考大?學,來以此彌補簡茹遺憾的人生。
“喵~”眼熟的小野貓踩着梅花腳印來要吃的。
簡幸眼前閃過徐正清低頭逗貓的畫面,她斂唇笑了笑說句:“等一會兒啊。”
她說着走去?了廚房,廚房裏其實?沒什麽?貓能?吃的東西,簡幸翻了半天找到一個早上沒吃掉的煮雞蛋,剝了殼,蛋白和蛋黃都掰成小塊丢給它?。
小貓吃完優哉游哉地走了,簡幸看着它?離開時高高翹起的尾巴,唇也緩緩跟着翹起。
這時堂屋似乎傳來動靜,簡幸偏頭看去?,隐約看到姥姥的身影,她疑惑地看了眼姥姥屋,确實?閃着門縫,于是起身過去?堂屋,只見姥姥手裏攥着三根香,舉手抵額間,虔誠閉眼低語。
簡幸好奇地問:“姥姥?你?做什麽?呢?”
姥姥吓了一跳,随後想起什麽?,忙說:“簡幸,快來,給菩薩上柱香。”
“現在?”簡幸問,“不?年不?節的,上什麽?香啊?”
“啧,小孩子怎麽?那?麽?不?懂事?,瞎說什麽?呢!”姥姥說着往她手裏塞了三根香,“只要想上,能?上,哪天都行。”
老人家都信奉這些,大?概是沒有什麽?可以依托的,只能?如此圖個心安。
簡幸看姥姥臉色嚴肅,忙說:“好,上。”
她從記事?以來就跟簡茹姥姥一起供這坐觀音,流程很娴熟,耳邊姥姥重複念:“簡幸身體健康,平平安安,簡幸身體健康,平平安安……”
老人家的聲音總是有一股催眠的魔力,也有一種沉澱人心的力量,恍若能?帶着人跨越無數時代,最後依然能?笑看人生百态。
簡幸原本只是敷衍應付,慢慢卻沉下?了心,她鼻尖拂的滿是佛香的味道,心思緩緩飄到了徐正清身上,然後在心裏偷偷把姥姥的每一句“簡幸”,都換成了“徐正清”。
祝他平安健康。
祝他永遠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