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又見
曾如初沒有駕照,最後還是鄭青同司機一起把他送回家的。
被從車窗吹進來的夜風一吹,感覺整個鬧到都瞬時一涼,神智也清醒了不少。鄭青注意到曾如初從上車開始就沉默不語,神情恍惚,不禁有些歉意的說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車廂內突然被他打破沉寂,曾如初好像驚了一下,慢慢側過頭看他,幽暗的燈光下他标致的五官有些朦胧,倒是清淡了白日裏的疏離,讓鄭青有種自己可以跟他再親近一點兒的感覺。他也就真的這麽做了,借着大腦裏殘餘的酒精,他一點一點的靠近迫切得夢裏都會夢到的容顏......
“沒有。與我在牢裏見到的相比,這沒什麽。”曾如初冷淡的語調令鄭青猛然停住,他僵在跟曾如初臉龐一個拳頭的距離,似乎都能看清這張俊秀的臉上細小的絨毛。他們這樣近,鄭青卻愈發的覺得兩人隔着何止千山萬水,天與地的距離。
他想起來幾年前去監獄做公益演講的時候,看到坐在臺下滿臉是傷,聽得認真的曾如初。此刻他臉上的冷漠就像是那時候鄭青看到的,像是萬年不融的冰山,那寒冷已經浸透到骨子裏,堅固又頑強,即使是最熱烈的火爐也融化不了他分毫。
鄭青慢慢的退回來,把身體靠在後面的座椅上,好像失去了最後一絲力量。一股挫敗不受控制的湧上他的心頭。
好像他跟曾如初的關系總是這樣。十多年前,他還是一個街邊地痞小混混的時候,只能仰望着這個純淨高貴的少年。十幾年過去了,他搖身一變成了事業有成的,擁有一家上市公司的總裁,而曾如初變成了中間有十年空白,坐過牢,誤殺過人,沒資歷沒學歷一無所有的人,可是自己還是不敢對他做什麽,甚至有的時候,當曾如初不經意的露出一點冷漠的時候,鄭青還是不自覺的用一種獻祭般的虔誠的目光去仰視着這個他心中的少年......
是的,他喜歡曾如初,非常非常喜歡,可是又不敢靠近。早在十幾年前的一個寧靜美好的午後,清瘦俊朗的少年從巷子裏的陽光中走出來,就一直走到了他的心裏......
一直到曾如初下車,平穩前行着的車廂裏都沉默着。鄭青閉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樣。而曾如初則微微垂着頭,盯着黑暗中交疊在膝蓋上的雙手。那雙手一只手指纖長,骨節分明好看,另一只,則大熱天的戴着只黑色手套。
黑暗中,他用完好的只手輕輕的去撫摸手套裏面空蕩蕩的尾指......
過了沒幾天,曾如初又在公司裏見到鄭青,兩人恰巧搭乘一部電梯,他跟別的同事一起跟鄭青打了招呼,恭恭敬敬的叫了聲總裁。
鄭青皺了一下眉頭,又飛快的恢複正常,看看電梯裏其他的幾名下屬,公式化的吩咐他道:“你跟我去取份材料。”
同事們都在二十六樓下去後,電梯門合上後,鄭青盯着飛快向上跳的電梯數字問道:“今晚有空嗎,如初?”
“今晚......”曾如初想說自己要去幫老歐看店。昨天老歐的媳婦病了,他們的小孩兒就放學沒有人接了。
“陪我去吃個飯吧,我都定好飯店位置了,小醇可想你了,這次他全國少兒科技比賽拿了二等獎,非要跟你一起慶祝。你不會不給他面子吧?”
還沒等曾如初想到怎麽樣委婉拒絕,鄭青已經把兒子都搬出來了。他倒是不好拒絕了,便笑着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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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曾如初接到鄭青的電話讓自己去前門等着,他去提車。
曾如初在樓裏面給老歐打了個電話,老歐說婷婷正好讓鄰居家幫忙接回來,讓他不要擔心好好玩。
曾如初工作的大樓是一座六十來層的混合型大樓,一樓二樓是某個通訊公司,上面就都租出去了。像是他們公司租的就是二十六層到二十八層的一部分。所以一到下班的時間,很多不認識的白領們也都形色匆匆的往外趕。
但是今天很奇怪,曾如初剛出門口就看到外面占了一小幫人。幾個穿着短裙高跟鞋,露出細長的大腿的姑娘在圍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指着一個方向看。
曾如初從來就不愛看熱鬧,他只是本來就要出去等鄭青,卻一眼就掃到停在大樓正前方的一部巨大的悍馬車,粗犷的線條,純黑色的車身,還有靠車站着抽煙的一身黑色西裝,帶着墨鏡,身材高大的男人。難怪那些人圍在這裏看了。
墨鏡幾乎遮住了男人的半張臉,只露出來他挺直的鼻梁和堅毅的下巴,略薄的嘴唇間輕叼着一根煙,即使不用看到臉,圍觀的人群也都沒男人舉手投足間,留露出的強大魅力所征服。
曾如初在看清那個男人的時候,腳步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正在這時候,男人擡起眼睛對上他的,在熱烈的驕陽下輕輕地勾起嘴角。曾如初仿佛能夠透過墨鏡看到他眼睛裏的嘲諷,想退後的腳步便硬生生的止住了。
曾如初站在原地沒動,瑤瑤的望着不遠處的男人,大豔陽天裏居然覺得很冷,身子都有些發抖。
此刻的袁宇像是一個老練的獵人,似笑非笑的同樣站在原地悠閑的抽着煙,只是墨鏡下面的那雙利刃一樣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臺階上身體僵硬的曾如初。
大約過了一兩分鐘,曾如初暗地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覺身體不再那麽僵硬了,便邁下臺階,徑直走到袁宇面前,停住。
袁宇近距離的看着眼前的人,聽到他說:“你是來找我的嗎?”這聲音很熟悉,仿佛跟記憶中的什麽重疊在一起。袁宇的心髒突然緊縮了一下,随之而來的是難以忍受的疼痛。
他的嘴角慢慢放平,整個人便呈現一種非常駭人的氣勢,尤其是他高達的身軀在陽光下形成的陰影正覆蓋着曾如初。
曾如初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壓抑的感覺,便不自覺地想要向後退一步。
他的腳剛擡起來,就被一股狠狠地力道拽了一下,整個人跌到一幢強硬的胸膛上。
曾如初的臉都變了,飛快的離開袁宇的身上,被鉗住的手臂卻怎麽也抽不回來,便壓抑着憤怒的低吼道:“你想幹嘛?放開我!”
“別弄得跟我要強/暴你似的。”袁宇看着他臉上毫不掩飾的厭惡的表情,遂像是他身上有什麽病菌一樣飛快放開他的手,聲音冷得像是冰碴子一樣:“你這樣的上街上一抓一大把,我看不看得上還不一定呢!再說了,你這樣什麽人都能上的,我還害怕你有病呢!”
袁宇一連串惡毒的話讓曾如初臉色瞬間煞白,他漆黑如墨的眼珠一動不動的盯着袁宇的臉幾秒鐘,然後轉身就走。
袁宇跨開長腿兩步就擋在他的面前,張開長胳膊攔住他的去路,卻不碰她,突然嘴角不懷好意的笑着說道:“沒錯,我是來找你的,我們也算是老朋友了吧。這麽久沒見,怎麽說也應該好好敘敘舊......”
任誰都能看出袁宇的不善,一直在圍觀的幾個小姑娘看到曾如初平靜而冷漠的眼神看着那個男人,雖然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麽,但是濃濃的火藥兒大家都感覺的到。
“沒什麽好敘舊的。”曾如初突然看着對方說道:“袁宇,既然你這麽讨厭我,幹嘛還出現在我面前,這不是給自己添堵呢嗎!這麽大的城市,我們見面的幾率那麽小,就算真的不小心碰到了,我們就都躲着點兒對方。不就皆大歡喜了?”
“皆大歡喜......”袁宇咀嚼着他這句話,笑得一臉嘲諷,從嘴裏說出的語調卻溫柔得像是情人間的低語。他說:“如初啊,你想的怎麽這麽簡單?世界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兒啊?你惹了我,然後一句皆大歡喜,我們之間就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嗎......”
曾如初臉色異常蒼白的擡頭看着男人惡魔般的微笑,心髒一點一點沉下去。
“如初!”去取車的鄭青回來了,正在路邊的車裏喊他的名字。
“陪我去吃飯。”袁宇突然冷冷的扔下一句,然後徑直走回自己的車裏,看也沒看一眼曾如初是否跟上他。
曾如初站在原地看了眼袁宇高大又仿佛蘊含着濃厚危險氣息的背影,卻走向鄭青的車子。
“那人是誰啊?”鄭青問上車的他。
曾如初沒有回答,岔開話題道:“小醇等得着急了吧?快開車吧。”
鄭青就看到那人一眼,袁宇還帶着墨鏡。但是他就是覺得那人身上的氣息非常熟悉,那種看一眼都覺得壓抑的強大氣勢......
袁宇坐在車上,把煙頭按在車內的煙灰盒裏,眼看着曾如初上了別的男人的車,他嘴角的笑容卻慢慢在擴大......然後,他慢條斯理的扭動車鑰匙,黑色的铮亮的皮鞋狠狠的踩下油門,加長悍馬飛一樣像前面那輛奧迪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