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恨鹿時應
來往的旅人借住在村民家中,現在天還早,路上能看見商隊裏的腳夫三五成群坐在樹下聊天,鐘齊雁無意間看了一眼,發覺有人看着面熟,但他鄉陌路應該不會有他認識的人。
鐘齊雁和孟多閑聊,問:“孟府也有這樣商隊吧?”
鐘齊雁的小斯警惕的盯着孟多,孟多說:“沒有”。但那小厮顯然不信。
一旁的阿洛冷淡的說:“鐘公子記錯了吧,孟府的商隊比他們大多了,人多馬壯,個個都是精良壯碩,哪像他們。”
阿洛的聲音沒故意壓着,路邊聊天的腳夫有的聽見了,站起來了三四個人朝他們走過來,鐘齊雁連忙拉住阿洛和孟多快走幾步,那些腳夫見他們走了,才又重新坐下來。
鐘齊雁的小厮說:“蠢貨。”
阿洛惱怒,欲動手,孟多看了他一眼,阿洛動了動嘴,站到一旁不說話了。
他們借住的村民家中後窗外有一片小竹林,一條小溪秀氣的穿林而過,在半夜發出流水的淅瀝聲,鐘齊雁睡慣了客棧的高床軟卧,猛地一睡村民家中的硬床板,身體竟然還嬌氣起來,睡到一半醒了,看見孟多穿着單衣站在窗邊。
“又睡不着?”鐘齊雁也起來。
孟多關上窗戶,走到桌邊坐下,說:“我吵醒你了?”
鐘齊雁不好意思說是因為床板太硬,孟多說:“那繼續睡吧。”鐘齊雁說:“我心裏不安,睡不着。”
孟多笑:“你天天胡思亂想什麽。”
鐘齊雁問出來早就想問的,說:“你就不擔心......鹿大人嗎?”
孟多說:“我擔心他做什麽。”
鐘齊雁說:“可二皇子說你們”,他讀了多年的書,竟然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詞。
孟多說:“他說什麽?”他看着鐘齊雁,說:“我恨鹿時應還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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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鐘齊雁吃驚,眼睛睜大一些,似乎比起孟多與鹿時應兩情相悅,更讓他震驚的是孟多憎恨鹿時應。
“為何?”鐘齊雁的表情肅穆,“鹿大人救過我們,也幫了我們很多,對你我更是關懷備至,你——”
鐘齊雁正說着,突然發現孟多探身過來,離他很近很近,似笑非笑的問他,“鹿時應關懷你什麽了?”
鐘齊雁眨着眼睛,再一次語塞:“他他——”
孟多拍拍鐘齊雁的肩膀,不知因為什麽原因臉上染了些笑意,走到床邊躺下,說:“鐘大書生,平日裏別光死讀書,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鐘齊雁聽不明白孟多的意思,還想和他繼續說,但孟多已經閉上了眼,鐘齊雁只好也躺下繼續睡了。
天亮,孟多和鐘齊雁在村民家中吃了飯,出來的時候發現村莊裏的商隊已經走了,鐘齊雁說:“陸将軍趕路也這麽急就好了。”
阿洛從隔壁一家農戶家裏走出來,手裏拿着一只水囊,鐘齊雁問:“你去哪了?”
阿洛說:“擠點羊奶。”
鐘齊雁說:“阿洛,每次進城你就去找羊奶,我怎麽不知道你這麽愛喝?”
孟多用扇子敲到鐘齊雁的頭上,“書呆子,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鐘齊雁不服,“你以前都沒這樣叫過我。”讀書人總不太喜歡這樣的稱呼。
孟多說:“今時不比往日。”
七日後,他們終于抵達響水灣附近,見到了在山洪中被沖垮的山道,天已放晴許久,但兩旁堆積的淤泥仍舊泥濘不堪,陸科令人尋了平坦的地方安營紮寨,派出一隊人馬開始動手清理山道中的淤泥和山石。
用了五日終于挖開了一條路,大軍又繼續往前走,沒走太久,他們見到了信裏說的坍塌的地方,一座山傾倒了一半,從鄰山的半山腰往下看去,依稀能看到村莊房屋的影子,但大部分都埋在山石和泥土裏,被埋沒的村子像是無數求救的人,用盡全力從巨石厚沙中向天空伸出手,但是天自顧自的晴朗澄清,不會在乎有多少人死在窒息和絕望中。
三路援軍中,從京都出發率領一萬士兵的陸科最先抵達這裏,大軍挖掘了半月有餘,有将士提議繞過響水灣放棄救援,将大軍駐紮在鹽池城裏,雖然離公海較遠,迎敵時略有不便,但好過現在在響水灣浪費時間。響水灣從地圖上看是個壺口,北嶼之前多次攻進大昌領土皆是從此地登陸,再者此地順風順水,易守難攻,所以鹿時應率軍隊冒着嶼人的雷箭、死了不計其數的人、血水染紅了沿海沙灘才将響水灣重新奪回來,但是陸科現在輕易決定了放棄。
得知消息,鐘齊雁一躍而起沖到正在下令撤軍的陸科面前,說:“不能走,鹿大人和其他将士還在等我們!”
陸科說:“挖開這裏太浪費時間,況且時日已久,很難保證他們都還活着,鐘督軍打過仗嗎?沒打過就站到一邊閉上嘴。”
鐘齊雁說:“如果他們還活着呢?陸将軍,小人是沒打過仗,但是知道鹿大人他們死守在這裏一定是有用意,我們不能輕易就這麽放棄。”
陸科說:“攔住他,讓鐘督軍到一旁清醒清醒。”
有兩個士兵立刻上前抓住鐘齊雁的胳膊。
孟多緩緩走過來,說:“如果我非要挖開這裏呢?”
陸科冷笑一聲,說:“來人,去給他們丢兩把鍬,請這兩位老爺自己動手。”
鐘齊雁:“你——”
孟多垂眼看着腳邊的鐵鍬,說:“既然如此,就請陸将軍留在這裏看着孟某挖開這座山吧。”陸科哈哈哈笑起來,對身旁的将士說:“好好好,我們就在這裏好好看看手無縛雞的兩位老爺準備如何開山。”
鐘齊雁的眼睛因為憤怒而發紅,他無計可施,孟多也應該同樣無計可施,他們都是受人擺布的木偶,只有聽話的權利,束手無策。
孟多說:“阿洛,讓他們動手吧。”
話音剛落,阿洛突然出現在鐘齊雁身旁的小厮身後,刀子在其頸間一抹,一道血水頓時噴了出來,與此同時,暗處傳來三四聲沉悶的叫聲,緊接着,從寂靜的山林裏、從四面八方看不見的角落裏,走出來了三四十名身穿粗衣的漢子。
他們之中有人将屍體帶到孟多面前,加上鐘齊雁身旁的小厮,一共六具屍體,正是二皇子派來明裏暗中監視孟多與鐘齊雁的人。
孟多看着小厮的屍體,說:“我最讨厭被人跟着。”
鐘齊雁震驚的看着地上溫熱的屍體,又擡起頭看孟多。
陸科是二皇子的人,自然也知道這些人的存在,他眯起眼睛,說:“你竟然都知道。”
孟多沒搭理他,對阿洛說:“開始吧。”
阿洛招呼那些漢子将藏在樹林裏的炸|藥都拿了出來,井然有序的往山間安置,陸科見了,說:“原來你早有準備!”鐘齊雁喃喃問:“阿多,你從哪裏弄得?”
孟多看他一眼,說:“你以為江陽城裏的整夜煙火真的只是放給你看的?書呆子,我一趟一趟進城你以為我就是想去客棧睡覺嗎。”
鐘齊雁愣住,炸|藥與爆竹的制法相似,孟多借爆竹作掩護,實則是暗中采買炸|藥的原料。
原來孟多在聽說響水灣發生了山洪以後就開始準備了,不,是從孟多離開京都卻暗中帶了一隊人手時就開始了。
陸科驚疑之後很快就回過神,他一把拔開佩刀,身邊的将士也跟着刷刷亮出了兵器,陸科冷冷地說:“我可以告訴你,陸某就沒打算讓鹿時應活着出來。”
陸科環顧周圍孟多的人與自己的大軍,說:“孟老爺再精心準備,能抵得過我這上萬人的軍隊嗎!”
孟多默然了一會兒,突然擡高聲音說:“牧七,有人要害你的主子,還不滾出來嗎!”
陸科警惕的看向周圍。
什麽都沒有。
一道山風輕輕拂過。陸科大笑:“孟老爺,不必再裝神弄——”
一柄銀色的匕|首無聲無息抵在了陸科的喉嚨上,擒賊先擒王,陸科的肌膚感覺到兵刃的寒意,淩冽而輕柔。
名叫牧七的人穿着一身黑衣,挾持着陸科,看向孟多時,表情有幾分尴尬,“孟老爺,您知道我。”
牧七是鹿時應的人,但卻長時間守在孟多身邊,告訴了鹿時應很多孟多的事,比如睡孟老爺一次要多少錢,比如孟老爺在找主子的出浴裸圖,再比如孟老爺今日要去青雲書院但鐘公子不在,主子可以在半山腰偶遇......
孟多冷冷的:“我剛剛說過,我最讨厭被人跟着。”
牧七委屈巴巴,他也不想的。
孟多說完話,轉身就走。
牧七、鐘齊雁、阿洛同時叫住了他。
孟多對牧七說:“看好陸将軍,将他留給鹿時應。”
對鐘齊雁說:“你就留在這裏看他們怎麽救出你的鹿大人吧。”對阿洛說:“我相信你。”
阿洛向前邁了一步,目光隐含擔憂,孟多用眼神止住他的動作,搖着扇子,哼着小曲,走進了林子裏。
鐘齊雁問:“阿多這是去哪啊?”
阿洛收回目光,繼續安排炸|藥的安置點,回答鐘齊雁的問題,說:“主子說他困了,想去歇歇。”
鐘齊雁說:“可馬車在那邊。”
阿洛說:“主子有自己想去的地方。”
孟多在一條山溪前洗了手,坐在石頭上看風景,沒過太久,他等的人就來了。
軒爍不緊不慢的走過來:“特意在等我?”
孟多說:“嗯,我想知道你跟着我做什麽。”他用手撐着下巴,說:“看我好看嗎?”
軒爍說:“我不好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