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終章的終章
陸顯收到溫玉的半□,第一眼就扯出暴怒,踹翻了黃玉石茶幾,茶杯嘩啦啦碎一地,突兀的熱鬧。
顧少安撫他,凡事先冷靜。
他馬不停蹄去捶牆,一連串髒話罵出來,獅子暴怒,要吼出來發洩怒火才夠,“叼你媽嗨!誰做的!誰敢!我要他死——”
顧少還要開口,被陸顯吼住,“冷靜頂屁用!他寄照片來就為吓我?一定會有電話來,你先叫大平準備現金。”
“要多少?”
“還用問?你白癡嗎?有多少要多少!”神仙手持重錘,一下一下擊打太陽穴,他心中燃起大火,燒幹氧氣與水,存活艱難,要如何撐下去?即便是被裝滿子彈的槍抵住額頭,也不曾這樣緊張過。
回過頭再一張張拾起照片,略過那張熟悉的臉,他抓過顧少,強迫他組件偵探團,“你看,從照片上能不能找出地點?”
一張淩亂的床,再普通不過的舊家具,全港有千萬間籠屋,似乎每一間都是如此,沒區別。
他抽煙,雙唇顫抖,“你拿着照片,去雇私家偵探查線索,多少錢我都付。另外交汕尾仔帶小弟,一座一座舊樓地找,這種地方只要露過臉就有人記得住。”
顧少點頭,“D哥你放心,我一定辦好。”
“嗯……”一口氣,一根煙已到頭,午後的光與影纏繞在他雕塑般的側影上,空氣中微塵浮動,煙灰積滿卻不落,他一動不動已許久,周邊是死一般的寂靜,無人知他心事。
最終被一陣電話鈴打亂沉默步調,來了——他精神一震,回過身又踟蹰,死死盯着古董式電話機,像是面對個青面獠牙的鬼。
顧少試探着問:“不如我來接?”
陸顯搖頭,扔了煙蒂,拿起聽筒,深呼吸,盡力壓制着胸中咆哮的憤怒,“你找哪位?”
電話另一端傳來一聲輕蔑的笑,他甚至可以想象對方手握王牌勝券在握臉孔,“大D,好久不見。”
陸顯眉心收斂,面色益發難看,“鵬翔?确實很久不見。怎麽?不學秦四爺講江湖道義,改玩綁□女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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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翔悶聲笑,嘲諷、譏诮溢于言表,“照片看完了?怎麽樣,精不精彩?別急着發火,我還有個好消息帶給你呀,大D哥。”
“你到底想要什麽…………”
“恭喜你,要做爹地了,怎麽樣?開不開心?五個月的肚子了,怎麽,照片看不出來?我摸過啦,圓滾滾,多半懷個男仔。不過溫小姐口口聲聲講不是你的種,我好替D哥生氣,不如剖開看看像不像你…………”
“叼你老母!我警告你,你敢動她,我斬死你全家!”
一喜一怒,血流猛沖腦頂,他半瘋癫,換鵬翔在眼前,他一定沖上前将他剝皮抽筋斬成肉泥。
但無奈現在他是老鼠,鵬翔是貓。
強弱之別,不在力量而在心,他愛她,便對有關她的一切不戰而敗。
鵬翔冷冷地笑,毫不在意,“D哥貴人事忙,多得你,我全家早死光。”
“那是火牛動手…………”
“火牛死了,這筆賬我算你頭上。D哥忘了,出來混,遲早要還。”
他擡頭,看窗外新生枝芽,生機勃勃一片綠,與屋內靜悄悄死寂截然不同,是一扇門,隔開天堂地獄,鎖緊他。
“冤有頭債有主,你要算賬要報仇都找我。放過她…………她還沒長大,她什麽都不知道…………”
“哈哈哈…………原來D哥也是有情人!我還以為你一丁點人性都沒有。你放心,只要你肯配合,我保證放她走。一大一小,兩個都好好等你出監。”
“說吧,你我做什麽。”
“我想你已經從戚美珍那裏聽說過,秦四爺留後招,我手上有一份D哥從前跟着秦四爺販毒洗錢的證據。不過D哥你這個人花招太多,即便我交到警察手裏,恐怕你也一樣有辦法脫罪,不如這樣,磁碟我寄到你家,你自己拿證據去警局認罪,第二天頭條一定是你,幾多風光!我要鐵證如山,我要你陸顯坐監坐到死!”
不知不覺,後背已被冷汗濡濕,到底,你做話事人也好,做港督也好,保護不了那個她,有什麽用?不過茶餘飯後無聊笑話而已。
想也不必多想,他已下決定,“你讓她聽電話。”
“溫小姐,D哥信不過我,你同他說幾句。”遞一個警告眼神,他将電話靠在溫玉耳邊。
陸顯握住聽筒的手心滿滿都是汗,緊張與焦灼無限制蔓延,似藤蔓爬滿心髒,在聽到她呼吸的那一瞬間猛然收緊,心髒驟停。
“阿玉…………”
“我沒事。”
熟悉的聲音,卻遠去久遠,輕飄飄鑽進耳裏,撫平他波瀾起伏的心緒,但誰了解她走過多少荊棘坎坷才到今天。
你的痛苦永遠只有自己知道,一顆珍珠生于一只蚌的多少次痛苦?誰記得清。
“阿玉,BB好不好?”
“好……陸生,你不要…………”
“阿玉,最後應我一件事,要堅強。沒我攔住你,你會更好。”
“不要…………陸生你不要去…………”溫玉終于撐不住,泣不成聲。她與他都在後悔,她早應該抛棄那些自以為是的驕傲,而他早應當認輸認錯,留住她。到現在驕傲與自尊都不值一文,她想要阻止他,他想要保護她,追悔不急。
似乎每一步都是錯,但又不知為什麽能夠跌跌撞撞走到現在。
“別哭,阿玉,不要哭…………”他人生第一次,這樣輕聲細語說話,只怕驚擾了這個脆弱的夢,“你一哭,BB也要哭,我一個人哄不過來。阿玉,還記不記得,我欠你三十五塊半沒有還?我等你來讨債。”
她說:“陸生…………我沒有…………”
他聽懂,“我知道,對不起。”
鵬翔在一旁等得厭煩,一把搶過電話,“說夠了沒有?明天十二點之前,我要聽到你認罪的消息。”
“你最好說話算話。”
“你放心,你的小honey,我一定替你照顧好。”
“嘟——”一陣忙音,陸顯卻遲遲未将聽筒放回原處。
顧少在一旁聽完全程,也已猜到大概,事情走到這一步,陸顯被扼住要害,只有束手就擒,“D哥,你真的決定…………”
“沒有她我早就死在西江,我的命是她的。其他人我想還就還,但她不一樣。”他側過身,握住顧少肩膀,坦然,無一分保留,“我對不起兄弟們。不過事情還沒發生,我還有機會,該查的一件不能少,這一回,我看老天站哪一邊。”
顧少點點頭告辭。
陸顯抓起電話撥給暗線,凡事做最壞打算,他的所謂好運不是憑空來,這一回出價三千萬,外加自由身,共産主義英雄也動心。
這一年四月十三日,龍興話事人一身灰色西裝,內裏一件松松散散白襯衫,叼着煙走進西九龍警署,太陽破雲而來,追在他身後,渲染出畫面的寂寞光影,陸顯如同孤膽英雄,叫全城瘋狂。
狹窄髒亂的出租屋裏,鵬翔反反複複擦着他的槍,阿芬是不是問,“溫小姐,你到底幾時死?我等不及穿你的衣服。”
溫玉問鵬翔,“你滿意了沒有?”
鵬翔慢悠悠扔掉抹布,嬉笑道:“急什麽,我滿意,你就沒有用,只能吃一顆子彈被扔去填海。你很着急去死?”
興許是絕望到極點,溫玉滿心木然,對鵬翔,只鄙夷道:“他不該相信你。”
鵬翔不以為意,“他知道我不會守約,但還不是乖乖照做。要乖就怪你自己咯。反正我們這種人,生來愛賭,一輸輸掉一條命,沒驚喜,都是這個結局。”
他一輩子沒有這樣傻過,明知是輸,還要壓上全部身家,輸得再沒有翻盤的機會。
“差不多啦!”鵬翔懶懶站起身,一雙眼卻利如刀鋒,掃過溫玉蒼白的臉,“是時候送你和你的小雜種上路。”
溫玉下意識地護住小腹,但面對槍彈,亦是頹然。
“不求饒?”鵬翔問。
“這個時候求饒,還有意義嗎?”
阿芬在一旁歡呼,“好啦好啦,終于有新衣服穿。”
可憐樂極生悲,一聲槍響,死的不是溫玉而是鵬翔,顧少帶六七人持槍敢來,子彈穿過窗戶與珠簾,再穿透鵬翔右手骨與肉,最終落在灰牆中。
鵬翔去捂流血的傷口,溫玉猛地沖上前,一把撞開他,撿起落在地板上的手槍,右手拖住槍身,食指穿過扳機,熟練而利落。
但不必她動手,顧少連開三槍,槍槍對準頭顱,打得腦漿迸裂,血沖屋頂。阿芬的尖叫還未破出喉嚨,已被子彈穿透心髒,倒地不起。
顧少扶住溫玉,眉心盡是擔憂,“你小心,先坐下。怎麽樣,有沒有事?”
溫玉丢開槍,搖頭,“我沒事。”
顧少環顧這間屋,再叫人關山門清場,書桌上一臺破舊小電視仍在重複播放着陸顯投案自首的新聞。他長嘆,無可奈何卻又心有不甘,“還是遲了。”
溫玉吶吶說:“還是遲了…………”
回過神,他蹲下*身與她平視,看着她的眼睛,鄭重異常,“聽着,溫玉。機票已經改簽,我立刻送你去機場,D哥的意思是要你馬上走,不必去見他。他這一次進去,恐怕再難出來。他一出事,各路人馬都盯上你,決不能再留在本港。溫玉,你要明白,你現在已經不再是一個人,凡事要為肚子裏的孩子想。”
顧少想,他大約再沒有見過比溫玉更加堅強果敢的女人了,不過一句話的時間,她已然從哀傷中醒來,清亮的眼神對住他,點點頭站起身,“我們走。”再沒有多餘的話。
登機前她似乎有許多話要說,最終只留下慘淡而虛弱的笑,揮一揮手,待飛機升上三萬裏高空,徹徹底底告別這座裝滿回憶的城池。
也許,這才是最好的結局。
這一年夏天,溫哥華的夏天懶洋洋。
雞蛋在鍋裏茲茲地響,蛋糕的香溢了滿屋,April騎着她的小車車繞着桌子跑,奶聲奶氣地宣告,“媽咪,我要吃布丁,巧克力布丁…………”
不理她?沒關系,再說一遍,第二遍,第三遍,她當做游戲,孜孜不倦樂此不疲。
伊莎貝拉被她纏得頭暈,在廚房忙忙碌碌忍住火。
還好門鈴響,伊莎貝拉揮揮手打發April去開門,半分鐘後沒聲響,她扯着圍裙擦了擦滿手面粉,一面走一面疑惑,“April……April……是Uncle段來了嗎?”
走到玄關時April回過頭,兩只小辮子甩得好得意,大聲同她報告,“媽咪,門外有個好兇的叔叔說找你…………”
電視裏在放本港臺,直播交接儀式。查爾斯王子穿華服,頂個半禿的腦袋致辭,“Distinguished Guests, Ladies and Gentlemen, I should like on behalf of Her Majesty the Queen and of the entire British people to express our thanks,admiration, affection, and good wishes to all the people of Hong Kong, who have been such staunch and special friends over so many generations. We shall not et you, and we shall watch with the closest interest as you embark on this new era of your remarkable history. ”
她站在玄關,看着門外的他,久久不敢邁出這一步。
而他有許多話想要告訴她,比如那一年陰雨纏綿的四月,龍興陸顯因關鍵證據滅失而被免于指控,比如他的無責無職自由身,比如那些曾經沖到喉頭卻未能說出的話語。
電視裏,英國旗落下,金紫荊旗升起,末代總督彭定康攜家人登船揮別故裏,圓潤的女聲提醒諸位,“請記住,這是一九九七。一個時代的結束,也是另一個時代的開始。”
段家豪在溫哥華豪宅開送別Party,王敏儀參選選美小姐忙着與比基尼美女勾心鬥角,湯佳宜拿到Leslie的簽名已心滿意足,蔡靜怡拿到經濟學碩士全額獎學金打算請三五好友大聚會,鄧Sir帶領全隊靜默中更換警徽。
而陸顯上前擁抱她,“我來了,我的伊莎貝拉。”
(全文完)
一期一會,下次再會。
作者有話要說:快速碼完的,細節問題明天再修。
非常非常感謝諸位的一路陪伴,可以說沒有你們就沒有今夜離港。
雖然這篇文中間經歷諸多波折,酸甜苦辣都嘗遍,對我來說卻是難得的經歷,很慶幸有你們,在我低落的時候安慰我,受傷時鼓勵我,許久不更文時還在默默等待。
一千一萬個感謝,鞠躬,謝謝你們!!!!
短期內不會再開新文了,今夜離港的番外會緩慢更新。
小包子番外,甜蜜番外,還有夫妻一百問等等,當然,夫妻一百問會放在作者有話說裏頭。
嗯,我要脫掉番外無能的帽子~~~~~~~~
很舍不得大家,今夜離港有很多缺點,卻能得到這麽多人的喜歡,我真是,╮(╯▽╰)╭,寫得我自己都要哭了。
就這樣吧,還有其他明天再補上。
再次鞠躬,致謝。
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