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虛拟人面無表情, 更準确的來說,他完全不知道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面對現在的情況。
這個書生應該是個好心的邀請自己去烤火。
那他這一片好意,是去還是不去?
也不知道那鬼臉的紅衣女子, 是書生壓根看不見,也不知道她在他的身後嗎?
直播間的觀衆們也被吓了一跳。
【星海在上,我沒看錯吧, 剛才那個瘦弱的男人是說這地方只有他和虛拟人兩個人。可是那個紅衣服的女的又是誰……】
【我記得, 之前虛拟人在尚家的時候,這個星球上的人, 好像把死去的人叫做什麽來着?有個特有的稱呼。】
【怎麽感覺突然之間就有點吓人了, 這不會往恐怖旅途的方向走了吧,外邊這麽黑,還下雨, 書生會不會也是壞的人, 我有點害怕了怎麽回事。】
【我覺得虛拟人還是不要過去了吧……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虛拟人思來想去, 還是過去了,畢竟濕噠噠的衣服真不舒服,他把自己的竹簍東西都拿了過去,開口說了聲“謝謝”。
他當然不是啞巴了,最初, 是因為不會說這裏的話, 但有着星級通用翻譯器自己是聽得懂的。
當初在玉門關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會說話了, 只不過為了啞巴人設不倒,并且虛拟人體會到了當啞巴的好處, 就一直裝下去了,到了江南,尚在家書裏也提到了他是個啞巴, 這戲就一直演下去了。
只不過,從江南出發再度上路,虛拟人已經開始熟稔地問路了,用的還是相當地道的本地話。
“這位,這位大哥,我瞧你也是趕路啊。”書生看着火光下照出虛拟人的影子,還有他這些淋了雨的東西,大着膽子搭話。
這破廟雨夜,不來人也不放心,來了個人也不放心,尤其是這路上荒郊野嶺的,誰知道是個好人壞人。
虛拟人在破廟的門邊使勁擰着衣服上的雨水,一邊回望着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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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這入了夏就是雨多,唉,路不好走。”虛拟人一聲嘆息,頓時得到了書生的回應。
“說的是啊,明天這路上都是泥水,我這衣服走完這路怕是都不好洗。”見有了虛拟人回應,書生看着他手裏擰着的衣服,心裏戚戚然,怎麽就趕上了這麽不好的天氣呢。
這大雨,真是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
虛拟人擰完了衣服,回到火堆邊,把淋了雨的東西和衣服都鋪在周圍烤火。
“書生,你那有沒有淋濕的東西也烤一烤,往這坐過來些,那裏煙氣大。”
虛拟人看着那女子就在書生的背後,書生坐在火堆旁,紅衣女子站在他的身後,好像很好玩一樣,正在用細長細長的手指,血紅血紅的丹蔻指尖觸碰書生頭戴的方巾,一戳一戳的,像是在玩不倒翁游戲,要将那方巾戳倒。
拘謹的書生聽了虛拟人的話,正要挪動着身子和自己的書箱,依舊對身後的舉動毫無所覺。
直播間觀衆:……
【這個書生是一點都沒有感覺嗎……那個女子到底是什麽情況啊,母皇保佑我。】
【虛拟人幫了書生,會不會也被連帶着惹麻煩。】
【這不是廢話嗎?現在外邊這麽大雨,躲在破廟裏惹到那個紅衣女人是遲早的事,書生也是善意叫虛拟人烤火,怎麽着也算是同一陣營的,幫他一把怎麽了?】
虛拟人表面上看着書生的方向,實際上他看着的書生後面的那個紅衣女子。
他想了想,按照這個星球和時代的叫法,這個紅衣女子應該不是人,屬于鬼魂,更普遍的稱呼是女鬼。
雨天,破廟,深夜,女鬼,書生,雖然虛拟人不太了解這個組合,但有女鬼出現,還是個紅衣女鬼總讓人感覺不太妙的樣子。
尤其是虛拟人此時想起來,他離開江南那天,正好看到過一戶人家娶親,辦喜事成親的時候這裏的女人才會穿上鮮紅的嫁衣。
虛拟人的心裏并不是毫無波瀾,只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和處理現在的境況。
他一個來自後世星際時代的外星球人,能夠适應這個時代的生活,又搞明白那個女子是個女鬼就已經很不錯了。
而且看樣子,這個女鬼先是做鬼臉,又是戳帽子,好像沒有什麽惡意的樣子,似乎……只是為了好玩?
“大,大哥,你看我,是我怎麽了嗎?”
虛拟人看着書生的眼光太過強烈,甚至讓書生的心裏有點發毛。
女鬼聽到話淩厲的目光立刻朝着虛拟人的方向看過來,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在虛拟人的臉上戳出個洞來,難不成這是個能看見她的?
“是落了什麽灰我髒了?”書生搓了搓手,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臉和方巾。
一下子不知道觸碰到了什麽,冰涼冰涼的,他光速縮回了手。
書生忙把手在火堆前摩挲了幾下,“這廟裏也是怪了,不知道荒廢多久了,陰冷陰冷的,我這方巾摸着都冰涼。”
“沒事,這廟裏就我們兩人,不看你我看什麽,看着你給我壯壯膽。”虛拟人說着,面無表情的心想,不是你方巾冰涼,是你剛好摸方巾那一下碰到了女鬼的手指,能不涼嗎。
至于破廟裏冷,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陰風陣陣吧。
看着眼前的火堆,虛拟人和書生一起把東西翻面烤幹,想了想,虛拟人開口問他,
“書生,這麽多柴火,你什麽時候撿回來的?還未沾上半點雨水。”
這火堆雖然不大,但旁邊還有着一堆柴火,省着些,足夠一人度過此夜了。
卻見書生搖了搖頭,“不是我撿的,我進這廟裏的時候,已經有這些柴禾在了,大的小的,長短不一的,不知是不是附近的獵戶或是砍柴人常備在此處的,我還想着,走的時候在哪裏留些銅錢來,總歸是用了人家的柴禾。”
虛拟人翻撿着木柴,參差不齊的,看着都不像是用斧頭劈砍下來的,還有許多樹枝子,瞧着都是撿回來的,有的柴禾上面還沾染了些毛發。
這顏色,不是黑色的頭發,看樣子倒是像獸類的毛發。
再聞聞,總覺得有點騷氣,只他說不上來是什麽動物的氣味。
“你說的是。”虛拟人回了書生一句。
“大哥,如今也快入夜了,你我一人,不如分開守夜,一人前半夜,一人後半夜,這樣互相也有個照應,修整下明天再上路。”書生想了想開口,他已經有了些許困意。
如果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在這破廟,是斷然不敢睡着的,但如今有了虛拟人在,說了幾句話也不覺得是個壞人,就提出了邀請。
火光熠熠,此時虛拟人看着那女鬼跑到他和書生烤着的東西邊上挨個瞧,入了破廟這麽長時間,女鬼倒是沒往虛拟人這裏湊,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虛拟人體力好,更何況,此時他能看見那個女鬼,他只怕自己休息的時候也休息不好,不知女鬼是否會作妖。
“那你先睡吧,我來守着。”看着書生疲倦的樣子,虛拟人讓他先睡。
就在此時,外邊風聲雨聲之中,虛拟人耳朵一動,他好像聽到了人的腳步聲。
聲音踏踏,應當是個壯漢健夫。
“老兄,你就是在這個破廟遇見那小娘們的吧?”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話語中帶了幾分的酒意,卻又暗藏着幾分的質問。
同樣醉醺醺的那人完全沒聽出來,醉意朦胧地開口:
“嗨呀,可不是,也是這麽個大雨的晚上,破廟裏遇見了個遠嫁的漂亮小娘們的隊伍,你說嘿嘿嘿,那爺們能不上?就那什麽狗屁的送嫁的幾個人,三腳貓的本事頂屁用。可惜了那小娘們,非死了才從我。”
大雨掩蓋了人聲,虛拟人身邊的書生毫無所覺,但他卻聽得一清一楚。
還有,那原本正要去試着摸一摸書生的書箱的女鬼,“嗖”地竄了起來,咬牙切齒地沖到了破廟的門口。
“诶?大哥,我怎麽感覺這剛剛一陣冷風過去?”書生撓了撓頭。
虛拟人心道,書生眼睛雖然看不見女鬼,但這感官別說還真的挺靈敏的。
書生摸了摸自己烤着火的東西,從行囊裏翻找出一件幹衣準備披在身上睡覺。
就在此時,破廟的門“吱嘎”一聲。
又聽得重重的一聲砸在地面上,剛倒下要進入夢鄉的書生立刻爬了起來。
“大哥,什麽情況?”
透着火光,他們看到被砸進廟裏的是一個人。
“老弟啊,你這身子骨不行啊,背大哥我都能掉地上,哎喲,哎喲。”那被砸在地上的高大酒鬼正要撐着地面起身。
書生正驚慌地靠近了虛拟人要對他說點什麽,虛拟人卻伸出手指示意噓聲。
此時虛拟人就見那紅衣女鬼沖到地面那人身前,目眦盡裂。
而此時,一把巨斧從天而降,生生地砍在地面那人的脖頸上,斧頭鋒利無比,力道精準,這一斧幹淨利落,瞬間頭身分離,當場斃命。
下一刻,一個身穿僧袍的身影邁過門檻,走進破廟之內。
虛拟人捂住了書生的嘴,竭盡全力讓他沒有在剛才叫喊出聲。
誰能想到,就在破廟借住一宿,也能親眼目睹了個殺人現場,直接分屍的那種。
那穿着僧袍的光頭察覺到了火光,但沒有看一人一眼,只是拎着手中的酒囊朝着嘴裏又灌了一口酒,看着地面上的屍身,擡手拔起自己的斧頭。
“颍州謝憐兒,灑家為爾報仇了。”
紅衣女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大仇得報,她立刻就朝着那僧袍光頭哐哐跪地磕頭,對着地上的屍體笑得花枝亂顫。
僧袍光頭踱步朝着火堆的方向走來,虛拟人身旁的書生頓時抖如篩糠,愈發抓緊了虛拟人的衣服,仿佛此時就要被人滅口了一樣。
“勞駕一位,給灑家騰個位置。”
光頭僧人的身上并沒染血,但僧袍已是濕透了。
虛拟人收拾了點烤幹了的東西,給他騰個位置,似乎什麽都沒看見,也不問的樣子。
至于書生,抓着虛拟人抖啊抖,已經有些挪不動道了。
光頭僧人脫下僧袍,找了個位置大力擰水,又坐回了火堆,他坐在虛拟人身邊,虛拟人的另一邊是書生,虛拟人被這倆剛好夾在了中間。
書生躲在虛拟人的身後,什麽困意瞌睡蟲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他還哪有心思睡覺,一樁殺人案就上演在了他的眼前。
虛拟人撥弄着火堆,書生偷窺着光頭僧人。
那光頭僧人是個心直口快的,頓時忍受不住,“喂,兀那書生,瞅灑家作甚?”
書生一抖,但心裏早已忍不住,“和尚,你殺人了。”
火堆前,他清清楚楚看得見僧人頭頂上的戒疤。
和尚正抖着僧袍,聲音渾厚,語氣混不在意,
“灑家乃是武僧,殺人有何不對?”
書生瞠目結舌,這叫什麽話?武僧,武僧就能殺人?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道理。
“武僧又怎能殺人,你是僧人,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又怎能妄造殺孽?就算有罪,也得有官府律法來處決。”
和尚嗤笑一聲,“死讀書的,我造不造殺孽自有佛祖看着,你可知那人造了多少孽。”
“更何況,灑家送他此去往生,極樂西天,何罪之有啊?”
和尚理直氣壯,悶了口酒,身邊的兩人都聞得見這通身的酒氣。
書生長大嘴巴,“你你你,不見佛珠,不見木魚,又喝酒,還殺人,扛着個巨斧,你怕根本不是個僧人,哪裏有你這般向佛的僧人?”
和尚不以為意,盤膝坐地,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佛法無邊,身心何處,佛法自在何處。”
書生沉默了。
他是聽到和尚進入廟門前說的那句話的,颍州謝憐兒,為其報仇,是真是假等明日找個人找了地方官府問問就知道了。
虛拟人沒有參與書生與和尚之間的鬥嘴。
和尚雖然在兩人一女鬼面前上演了一出巨斧殺人,但虛拟人在他的身上沒有感受到兇狠的殺氣,長得也有點兇神惡煞的,但身上并沒有多少殺意,反倒是尤為平和。
此時,虛拟人看着大和尚的背後,女鬼正跪在那裏,一次又一次的磕頭。
盡管,書生與和尚都聽不到一絲的聲音。
書生裹着幹衣呆呆地坐着,不知在思考着什麽,虛拟人心想,有這大和尚在這,女鬼看樣子也沒心思作弄他們,應該可以睡個好覺了。
虛拟人就要倒下睡覺,書生轉過頭來看他,“大哥,你還要睡覺嗎?”
書生眼睛看向廟門入口處的屍體,這也算是與屍體一堂,共度一夜,更何況身邊還有個殺人的和尚,睡覺也不怕半夜被殺了嗎?
虛拟人看他一眼,“他又不會變成鬼?怎麽睡不着?”
夜深了,他們不困他還困呢。
虛拟人觀察了半天,這破廟裏應該就女鬼一個鬼,剛死的那個不知道是不是還沒到時間,還是死的太利落,到現在也還沒有鬼魂出現。
他不說還好,虛拟人這麽一說,書生就覺得身邊陰冷陰冷的。
隐隐約約地,破廟裏好像不知從哪裏傳來了稚嫩的讀書聲。
這一刻,和尚擡頭,書生瑟縮,虛拟人左顧右望。
只有那女鬼毫無變化,似乎對這聲音已然熟悉,引不起她半點注意的樣子。
和尚悶一口酒,站起身來,從火堆中抽出了一個火把,“ 我去看看。”
“ 萬……萬一是調虎離山,我們一起去看看吧。”書生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哆嗦。
和尚看書生一眼,“不都說讀書人有天地浩然正氣,你怕個甚麽。”
書生拉着虛拟人站了起來,虛拟人有些無奈,從他觀察女鬼的情況來看,這讀書的童聲應該是無礙的,相安無事不好麽。
罷了罷了,就給他們壯壯膽。
虛拟人沒怎麽害怕,但書生很害怕,直播間的觀衆們已經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
【女鬼都有了,星海在上,又碰見了個殺人的光頭,現在又有奇怪的聲音,這地方也太可怕了。】
【虛拟人怎麽給我感覺他一點都不怕的樣子?】
【啊啊啊啊洛昭到底在搞什麽東西!這是造景嗎?我不覺得這是什麽景觀啊!】
【也許,這是洛昭安排的旅途游戲劇情?支線任務?】
這破廟的地方不小,但無論是虛拟人還是和尚都沒有往裏探過。
書生已經在這靠外的地方弄了火堆,他們也就在這了。
此時三人起身,朝着那傳來聲音的地方走去,放輕了腳步。
他們朝着這破廟的神像後方走去,這裏不知道什麽時候點上了一支燈燭,燭火悠悠閃爍,周遭還有一股說不清的氣味。
“ 這是你們點的蠟燭?這也能落下了。”和尚看向虛拟人和書生,理所當然的就要去拿起燭臺。
“ 不是啊,我沒往這邊來過,壓根不知道有蠟燭啊。大哥也沒過來。”書生更是心神俱顫。
他是最早來到這破廟裏的人,根本就沒點過蠟燭。
和尚也愣住,不是他們仨,那眼前的白蠟燭是誰點的?總不能說自己着起來的吧?
似乎随着他們碰了這蠟燭,那讀書聲也不見了。
燭火幽幽閃着,一個晃眼,就見有黑影閃過,和尚頓時大喝出聲,氣勢滔滔。
“ 什麽人?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還不現出形來?”
和尚手中的巨斧就要劈出去,卻被虛拟人一把拉住,虛拟人拿着燭臺,蹲在地上,使書生和和尚都看見了地上的腳印和沙盤紙團。
書生驚疑一聲,“诶?這破廟莫不是還有老鼠和貍貓?瞧着腳印像是它們弄出來的。”
和尚笑了一聲,“ 你這書生什麽腦子,老鼠貍貓乃是天敵,有貓就沒鼠,有鼠就沒貓,哪還有一起出現的。”
“ 這又是什麽?”書生也蹲下,打開了紙團,看着上面塗鴉亂畫的痕跡還有地上的沙盤,他開口道“ 像是個學字的蒙童小兒,這沙盤是貧窮孩子習字練字的好東西,只是瞧着怕是握筆都有些不對。”
書生搖了搖頭,“ 你們說,這破廟是不是可能有小孩子住在這?”
有沙盤,有草紙團,還有先前那讀書聲加上這燭火,還有破廟裏的柴火,是孩子自己住在這就說得過去了。
“和尚,估計是你把孩子吓到了,把燭火放下。我們回去吧。”書生小聲說着。
他想到了孩子,頓時放心,和尚看起來也同意,于是三人又回到了火堆旁。
回來之後,虛拟人發現,書生倒是不太害怕了,只是看起來不太安心,總是朝着先前那傳來讀書聲的方向看。
“ 大哥,和尚,你們說是不是孩子怕我們是壞人不敢出來了?肯定是這樣。”書生自問一句,還沒等虛拟人與和尚說什麽,又自己回答。
虛拟人瞧起來,書生對這廟裏可能存在的孩子很關切的樣子。
書生躺下了,又思來想去,輾轉反側,他把烤幹了的東西一一收起來,看着火堆,從行囊裏找出了幾個幹餅等烤軟了,又看了看那邊的方向終于開口:
“ 那個,娃娃,不用躲了,這破廟是你們栖身的地方,我們過來用了柴禾,我烤了點餅子拿去吃,正熱乎的。”
書生把熱乎的幹餅拿了麻紙包好推向自己的身後,不再後看。
和尚打坐,虛拟人閉着眼睛,但留了一條縫隙看熱鬧。
窸窸窣窣,書生再一轉頭,身後的幹餅果然不見了。
他露出一個笑容,孩子有警惕心是對的,往火裏又填了兩根木柴。
虛拟人眯了眯眼,又瞧了瞧女鬼的動向。
哦,女鬼此時已經沒有繼續磕頭了,她正蹲在和尚的斧頭旁邊,伸出自己的袖子,貌似是想要給和尚擦擦斧頭,但她的衣袖碰不到那斧頭,正急的揉頭發思索。
似乎是估摸着幹餅應該被吃完了,書生再度開口:“ 娃娃,我看到那沙盤和紙團了,還有先前,那是在讀千字文吧?不要怕,這破廟無主,但你準備的柴禾都被我們用了也算是占了主人家的東西。”
“ 我雖不才,但也識得幾個字,做過一一文章,明日就要繼續上路,今晚在此遇見也是緣分,我這好為人師的毛病又犯了,不知道你是否願意讓我教上一教?”
和尚睜開眼看了書生一眼沒說話,像是重新認識這個膽小的讀書人一般。
良久,正當書生有些失望的時候,身後終于傳來了結結巴巴的童音,
“先……先生當真願意教我?”
書生一喜,“ 當然,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 那先生,如果,不止我一個呢?”童聲有些猶豫的磕巴。
“當然可以,一頭牛也是趕,兩頭牛也能放。”
“ 那……那先生,我們出來了,還請先生不要回頭,不要害怕。”
書生心道,幾個娃娃而已,難不成是洪水猛獸,怕是衣衫不整不潔怕髒了先生的眼。
畢竟從前,他也是這般的。
“ 都過來罷。”書生開口,他一個側頭,就着火光,看見了幾個狐貍臉影子。
還有那,握着樹枝和沙盤毛絨絨的小爪。
他竭力控制自己面容的表情不變,是孩子,但不是人,而是狐崽子。
“先生,我們是不是吓到您了。”一聲畏畏縮縮的童音。
書生整理好表情,“說什麽呢,子曰,傳道受業,有教無類。”
“來,随我讀一讀千字文。”
虛拟人與和尚都睜開眼睛看了看,随後和尚倒下呼呼大睡,鼾聲如雷。
虛拟人還沒睡着,只聽得此時外邊的風聲雨聲與身邊的讀書聲鼾聲,聲聲入耳。
驚魂一夜,轉瞬即逝。
天色大亮,等三人醒來,早已不見了狐貍的蹤跡。
三人睡眼惺忪地走出了破廟,再一回頭,哪有什麽破落山神廟,滿地上不過是狐騷味的野狐獸穴,七零八落些零碎物什,燒滅的火堆,還有此處一座孤零零的墳茔。
以及,死于昨夜的一具新鮮屍體。
雨過天晴,和尚的僧袍幹了重新穿在身上,他伸了伸胳臂,朝着虛拟人與書生招了招手。
“來搭把手,莫讓這腌臜物髒了謝娘子的墳。”
把屍體扔的遠點,書生,和尚,虛拟人就要作別。
書生猶豫一下,看向和尚:“ 還未請教法師如何稱呼。”
和尚哈哈大笑,“你這書生,叫了我一夜的和尚,此時方問姓名,怕不是要去官府舉報我殺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貧僧法號,戒殺。”和尚摟了摟自己的僧袍,潇灑地拎起酒囊。
虛拟人此時客氣開口:“ 戒殺師父,我有一問。”
和尚斜他一眼,三人邊走邊說。
“戒殺師父可是與那颍州女郎謝憐有舊?”虛拟人問道。
和尚搖頭,“ 不曾有舊,也不曾識得,亦沒有賞金,不過是我聽到此案,又在酒肆裏碰到那兇手吹噓,便擒了過來,好為謝娘子報仇。”
和尚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暢快大笑,“路遇不平事,拔刀便斬之,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啊。”
書生忍不住糾正他的錯誤:“ 你那是刀嗎?那是斧頭,吓死人了。”
和尚正要開口,虛拟人橫插一言:“ 那這麽說,戒殺師父你昨晚在廟裏沒看見那紅衣女鬼?哦不,是謝小娘子?她給你磕頭,還想給你擦斧頭。”
“ 什麽?”
“大哥你說什麽?”
書生與和尚差點蹦起來,“廟裏還有女鬼?你昨晚怎麽不說?”
虛拟人看着書生點點頭:“ 是啊,昨晚和尚沒來的時候,謝小娘子就在你身後,還對你的方巾還有興趣的樣子。”
“什麽?!”書生大驚。
和尚大笑:“ 讀書的,廟裏你傳道受業于野狐,還怕女鬼?”
此時三人回頭望去,但已然遠去,看不到昨夜的破廟地方,幾只紅白黑青的狐貍正蹩腳地學着站立作揖,
“ 恭送先生。”
遙遙的日光中,穿着大紅嫁衣的年輕女子三跪三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