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上元之夜, 歡騰盛景。
虛拟人跟着尚家大姊,随着人群的腳步而行。
此時,上元夜還沒有結束。
“啞巴, 走, 阿姊帶你去放河燈。”
虛拟人跟着尚家大姊, 随着人流來到了一處河邊。
月色照在水流上,河道上已然是花燈巡游, 遠遠地, 還能看到畫舫游船。
一個個小小的花燈被游燈市的人們放入水中,他們或是雙手合十,或是雙手交叉,不知在看着這何等随水流走之際, 又許下了什麽樣的願望。
“來吧,啞巴,許一個願望, 然後把這河燈送進水裏, 像他們那樣。”
尚家大姊遞過來一盞還未點亮的河燈。
虛拟人學着她的樣子,用大姊的燈燭點燃了自己的燈燭。
可願望, 要許什麽願望呢?
回家嗎?
虛拟人想着,這也太漫無邊際了一些。
虛拟人手持河燈思索的時候,尚家阿姊嘴裏念念有詞,
“天子庇佑, 天爺庇護, 保我家中父老身體康健,佑我戍邊的阿弟平平安安,不求他立下什麽不世軍功,只求平安歸來, 阖家安寧。”
虛拟人的耳力相當好,他還聽到了河邊其他放河燈之人的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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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願今歲,與君年年歲歲共此時,常相見。”
“保佑我兒今年科考高中,高中啊!”
……
很多人放着河燈,可許下的願望卻不是關于自己的,虛拟人聽得清楚透徹。
這裏的人,這片土地上的人,不管是在沙漠邊疆,還是在這江南水鄉,似乎都額外在意那源自血脈的羁絆,還有他不十分理解的情感。
虛拟人想了想,看着蓮花形狀的河燈,一點點把河燈送入水中。
那他也許個願吧,
願這一路行來給予過自己幫助的人們,越來越好。
河燈入水的那一刻,燈燭照在人臉上,也照在水上。
月色照水,河面在燈火的搖曳之下更顯潋滟波光,月輝與燈燭同時照徹在人臉上,那一刻,仿佛真有老天顯靈,這些放河燈的人群面孔上都多了幾分的慈悲神異,寬容大愛。
一個個花形河燈漂流遠去,在這偌大河面之上形成了燈火長明之景。
是為燈排火樹,月滿星橋,伴随着汩汩河流,河燈無聲飄搖,唯見那燈火照徹了岸邊的樹木,映透了河邊的無數人家。
畫面打卡就此形成,無聲而動人。
【江水南流夜有聲,萬家燈火夾江明。】
直播間彈幕一條接一條地刷了過去,自從尚家大姊說了放河燈許願,看見一個個河燈入水的那一刻,就有不少觀衆跟着“作法”了。
【我也要許願啊啊啊,希望成年的時候精神力測試達标,成功考入造夢學院!】
【我希望畢業後能夠拿到雲夢公司的邀請函,我的夢中情司啊啊啊啊,許願許願。】
【我想要和在另一個星域的好朋友早點見面,嗚嗚,在星網認識好久了,希望有生之年可以一起玩一圈星域旅行!】
【笑死,那我許個大點的願望吧,夢族給我死!造夢聯盟永垂不朽!】
盡管明明知道眼前這放河燈許願不過是洛昭的造景,虛拟到可笑,可大多數直播間的觀衆還是半真半假地許下了願望。
就是說……萬一呢?
從小沒聽過一句話嗎?
造夢師,就是造夢成真。
許願這種事情嘛,重點就在于許。
直播間的這一片刷屏洛昭渾然不知,有臨時進來的觀衆被吓得差點以為自己找錯頻道號了,什麽情況?難不成是洛昭在比賽裏拟出了哪位星際知名的許願神明?
放過河燈過後,虛拟人跟着尚家阿姊歸家。
街面上萬家燈火長明,人影幢幢,有不少人都在歸家的路上。
這還是虛拟人第一次在街上碰到這麽多人,也是見到這般的萬家盛事。
而此時,直播間裏讨論起了另一件事。
如果說曾經在大漠與塞上見到的是自然的偉力神奇浩瀚,可這一夜,他們見到的是繁華夜景,這裏的人與他們巧手的造物,構成了此間美景。
【這幾次出現景觀出現的字都不一樣,尤其是先前虛拟人和大姐走失的時候,好長的一串文字呀。】
【對啊對啊,而且最後出現的什麽青玉那五個字,還有個辛棄疾?這是什麽?是這些文字的名字,還是題目嗎?】
【我覺得應該是這樣,假如把這些文字看做是一首歌謠,那最後出現的應該是歌謠的名稱和創作者,之前的景觀可能展示的只是一部分歌謠,而這一次是全部,所以洛昭特地顯出了名稱。】
上元過後,虛拟人原本要走,但被尚家留着又住了一段時間。
然後,他果真等到了尚口中那個極美的江南。
尚家有着一艘烏篷船,在尚家的日子,虛拟人學會了劃槳。
這一日,天色漸暖,他也時常去打些魚來給尚家補貼家用,那清澈的江水一片幽碧,碧綠的顏色要比蔚藍的天空更加清澈明淨。
江水波蕩,悠悠劃槳,竟然不知不覺下起了微微細雨,虛拟人劃着船到一處橋下樹邊,看着那橋邊有着當垆賣酒的年輕娘子。
麗人姝色,擡手撩起袖子打酒來,酒液潺潺流淌,伴在雨聲中,那一截皓腕宛若霜雪微凝。
伴着風聲雨聲,虛拟人竟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雨聲不知何時停歇,虛拟人的耳邊傳來了若隐若現的陣陣笛聲,曲子悠揚而輕淡,飄飄遠遠,似真似幻,如泣如訴。
待他一覺醒來,從烏篷船中探出頭來,看見那岸邊閣樓上,明月清輝在河面上映照出那杏花稀疏的照影,花影之下,有人吹奏竹笛到天明。
虛拟人聽着那竹笛之聲,不再睡覺了,他聽得入了神,等到竹笛聲停歇,一個擡頭,已然天明。
大日初生,日出之時,那紅日普照大地,晨光照耀得江邊的花朵更加紅豔耀眼,勝過烈火熊熊,春日的江水一片碧綠,碧波蕩漾之間,更勝過青綠蘭草。
熱烈的紅,波光的碧,這春日的江面之上,江花紅,江水綠,濃豔交織,撞出此時天地的蔚然大觀。
洋洋大觀,畫面驟然停止,詩句在這紅綠交織中呈現。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虛拟人看着眼前良久,直到日出高升,他緊忙劃起了烏篷船歸家,春江水綠,游蕩在水面上的不止有船,不止有日光,不止有水草,還有一聲聲“嘎嘎嘎”。
虛拟人看到鴨媽媽帶着小鴨子們出動了,春江水暖,一個領一群,沿岸而行,好不熱鬧,瞧在人的眼裏,更多添了幾分的歡喜。
這是春日的江南。
虛拟人在春日的時光中回到了尚家,天氣漸暖,他又該上路了。
呆在家中不過月餘,尚家已然一副把他當做自家子侄的模樣,小小的一艘烏篷船,雖不值什麽大錢,卻也任由虛拟人劃了出去,一夜未歸。
又是一日,虛拟人已經收拾好了行囊,尚家一家要為他踐行。
只是……官府突然來了人。
尚戰死沙場。
官府送來朝廷給尚家人的赙贈,不見屍骨棺椁,唯有一個小小的布包。
那布包之內不見屍,不見骨,只有一坯黃土。
尚父掩面,尚母落淚,大姊木然,虛拟人茫茫然。
死了?
尚死了。
死在了玉門關的戰場上。
死在他剛剛入伍的第一年。
直播間畫面上驟然出現了肅殺的戰場,他們沒有找到尚的身影,穿着铠甲們的兵士身形動作都太像了,只能聞那馬蹄聲聲,硝煙滾滾,兵戈相接,怒罵聲,暴喝聲,沖鋒聲,撕扯聲,交戰聲,兵器刺入身體之聲……馬蹄腳下撕碎的旗幟,兵器洞穿的铠甲,血色浸染幹裂的沙土,斷臂殘軀,不忍入目。
直播間一片靜默,眼前出現了一句無需認真理解也秒懂的詩句,
【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