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距離
b市近十年發展迅猛，房價貴租金自然也高，哪怕左岩已經很不挑也沒什麽要求，一個月兩千多塊錢的房租也出去了。
再加上他剛從國外回來，一切都需要從頭開始，用錢的地方很多，再不花再不花，也還是用光了他手頭剩下的所有積蓄，外加還要家裏填補了一小部分。
真的只是一小部分，但這已經讓金戴梅連續三天打了電話過來，其宗旨就是告訴左岩這是最後一次，家裏不可能再給他拿錢了，以後還要每個月給家裏寄錢，那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一個數字，讓左岩很想笑。
“媽，您是覺得我一進公司就能當經理是嗎？”左岩是真覺得有意思，對于自己母親的異想天開。
“你別蒙我，我可是知道的，b市的工資都高，和我一起打麻将的小姐妹都告訴我了，家裏為了供你念書付出了多少，你可不能做白眼狼，工作了只想自己享樂不給家裏錢，這是不可能的我告訴你。”
左岩的一句話，讓金戴梅仿佛打開了話匣子，說個沒完沒了，反正就是要讓左岩認清楚家裏的情況，揭不開鍋了，還欠着一大堆錢等着他還，左岩最好連吃飯的錢都別留，每個月開了工資直接原封不動寄回家裏就對了。
一臉麻木的左岩挂斷電話，然後當天晚上都快十二點了，他的繼父左海榮又偷偷打了過來，說了些和金戴梅正好相反的，讓左岩自己照顧自己是最主要的，家裏不用他操心之類的話。
那天晚上左岩到淩晨兩點都沒睡着，煙一根接着一根，他想了很多，可越想只會覺得越沉重。
左海榮對他是真的像親兒子一樣，甚至比左晴還上心，而金戴梅無論如何都是他媽，他不可能放着這個家不管，更何況左晴也馬上要高考了，到處都需要用錢。
之前還因為順利找到工作而欣喜了一陣子的左岩在這會兒徹底清醒，畢業工作了根本不是結束，僅僅是個開始，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幾件衣服對于左岩來說，并不是必不可少。
車裏的氣氛冷得仿佛要結了冰霜一樣，一個關于衣服的話題将原本融洽的氛圍徹底打亂。
其實左岩知道穆娅不是故意的，她從沒有一次是故意的，和公司裏的那些同事有本質上的區別，左岩相信穆娅絕非瞧不起他，她只是習慣了那樣的生活和花錢方式。
就算再平易近人，那點從家庭環境和經濟基礎出發的優越感，是價值觀造成的，讓她可以不在乎，可以随意選擇。
可不是故意的又如何，沒有人規定不是故意的就一定要被接受，所以左岩才在穆娅說喜歡他的時候說上一句不可能。
他不想日日夜夜生活在這種差距之中，誓要讓自己變得心胸豁達足以承受，沒那個必要，就好像公司裏的那些同事，左岩可以對他們視而不見，因為他們和他并不親近，存在着很多距離，而這些距離是情侶之間并不該有的。
所以做朋友是可以的，對穆娅，左岩也僅限于朋友。
在一段讓人很不舒服的安靜之後，是左岩先開的口，轉移話題：“去吃飯吧，你不是說要吃拉面？今天我第一天上班，請你吃。”
“那我是不是要挑一家最便宜的？”穆娅一開口還是刀子匕首的，她也皺眉，自己這是怎麽了。
明知道左岩這是在給彼此臺階，可她胸口就始終憋着一口氣，讓她難受，很不服氣但又無可奈何的感覺，說出來的話就有點不受控了。
左岩的表情已經無奈到了極點，之後反倒噗呲一笑，順帶着搖了搖頭，類似某種退讓讓穆娅也緩了下來，嗔怪責備的看了左岩一眼，發動車子順便嘟嘟囔囔：“我知道一家很好吃，又便宜又好吃你放心好了。”
那是一家小小的居酒屋，全店只有老板和老板娘兩個人，價位不貴東西不多但味道非常好而且保證食材新鮮，算是對穆娅和左岩來說都适合的一家店。
是穆娅提議要吃拉面的，但真正吃上之後卻又并不覺得開心，一直到他們吃飯完，穆娅先将左岩送了回去。
那一片的小區都很老舊，左岩住的那一棟更是連電梯都沒有，穆娅不自覺想到自己剛剛的話再結合眼前看到的一切，心裏越發沉墊墊的不舒服。
她總有種無力感，對左岩對自己也對他們之間。
左岩明明足夠好，如果只是普通家庭就憑他現在的工作也不至于如此拮據，連件衣服都不敢買，所以到底是什麽樣的家庭，又是什麽原因造成的？
左岩沒說過，穆娅也不好多問。
其實這段時間的相處讓穆娅也越發的清楚認識到了她和左岩之間的問題，左岩說的對，那不是一句喜歡就能解決的。
就算是站在朋友的立場，巨大的生活差異還是将他們好像楚河漢界一樣劃分開來，哪怕只是吃一頓飯，選一家餐廳，都要瞻前顧後，考慮頗多。
穆娅在車上坐了一會兒，看到六樓有一間屋子亮起了燈，樓層高些的大約租金也能便宜些，畢竟沒有電梯高樓層總是不方便，穆娅發現她現在已經看透很多她以前可能根本不會理解的事，這是左岩帶給她的變化。
将車子駛離小區的穆娅不知道左岩的去而複返，他忘記買煙了，就趿拉着拖鞋下樓去買，穆娅想的一點沒錯，就因為樓層高又沒電梯，這套房子比另一套條件差不多但有電梯的硬生生便宜了五百塊錢，左岩當然選擇這一間，更何況他也沒覺得這六層樓是負擔。
老區的好處就在于方便，周圍什麽都有，下樓就是便利店吃飯的地方也多，早餐店的油條和油餅又好吃又便宜。
買好煙的左岩往回走，沒走幾步就隐約聽到貓叫，他停下來等了一會兒，遠遠的看到兩只貓前後跑到了陰暗的角落，躲在那裏再不肯出來。
左岩沒再多停留，卻在回到家之後上網訂購了幾袋貓糧，價位算是偏下的，沒辦法他自己還吃不上什麽好東西呢，就先讓那些流浪貓将就吧，總比餓肚子強，叼着根煙的左岩再關閉網頁的時候這樣想着。
金錢是萬惡的，這句話是穆娅最近的口頭禪，每天恨不得說上個百八十遍，出門之前她換了件襯衫，過大的款式并不合身，也确實不該合身，因為這是她哥哥穆瑞的，別人送到家裏來的新款，被穆娅拿來了過來。
如果這件衣服左岩穿應該很合适，胳膊肘向外拐的穆娅在照鏡子的時候這樣想着，oversize的男友風是流行，但穆娅垂下腦袋，又是一句：“金錢是萬惡的。”
今天她和好朋友郁笙歌約好了要去吃午餐，對方是個演員，人氣一般長時間在二線左右徘徊，好在一直有戲拍。
地方是郁笙歌選的，一家以輕食主義為特色的餐廳，每道菜都标注好卡路裏，以及要做多少運動才能消耗掉這些卡路裏，穆娅翻着菜單，覺得自己好像機器人在充電一樣精确，簡直讓人食欲全無。
“我們幹嘛要來這種地方。”合上菜單的穆娅忍不住問了一句，一邊說着還一邊把被菜單碰掉的叉子重新擺好，維持原本的和諧和美感。
別說，雖然菜單讓穆娅沒有食欲，但這間餐廳的裝修風格還是很可以的。
對于穆娅的習慣郁笙歌早已見怪不怪，波瀾不驚的翻看着菜單，蔥白一樣的手指在陽光下十分養眼：“我接了個角色，要減重十斤才行。”
“十斤？”穆娅驚了：“你現在多重？有一百沒有？”
“我今天早晨稱是九十八。”郁笙歌答道。
俗話說美女不過百，這體重已經完全是美女的标準了，更何況郁笙歌還有一米七的身高，就算是在會放大的熒幕上看也是很瘦的，本人就更不用說，結果現在還要剪掉十斤，穆娅覺得不可理喻：“他們是要找個骷髅去演戲嗎？那樣好看？”
“劇情需要，先減下去後頭再吃回來。”簡單回答的郁笙歌對着穆娅笑了下，她是典型的鵝蛋臉，典型到可以被放進美學的教科書裏，再配上無可挑剔的五官，絕對是一頂一的美女，要不然當初她家裏出事的時候，也輪不到她和公司簽約直接出道來緩解家裏的經濟壓力。
她和穆娅屬于完全不同的類型，穆娅是清爽妩媚之間的沖突，而郁笙歌則要幹練成熟更多寫，兩個美女坐在一起畫面是很好看的，只是她們卻故意選了個角落，不想引人注意。
“這麽折騰你身體受得了？”穆娅皺眉，養生的屬性發動，讓她很擔心。
“也還行吧，長肉挺容易的兩頓就吃回來了，而且我本來就不紅，還沒金主，要是再不認真還有人找我拍戲嗎？”郁笙歌的語氣十分輕松，說完已經選好自己要吃的菜色，揮手找來服務生。
她家以前也是有頭有臉的，要不然也不會念貴族學校從而有機會認識穆娅，但後來他老爸下錯棋，一步錯步步錯，最後他跳樓一了百了，剩下郁笙歌和她媽媽，差點被人逼着走了彎路，穆家幫了她，但她不能讓別人幫一輩子，有個機會可以出道就直接辍學簽了約，而且一簽就是十年。
當然了，作為一個沒金主沒人脈的小明星，好資源輪不到她，不願意炒作人氣也就非常一般，但郁笙歌覺得這樣挺好，能賺錢還債還能養活自己和媽媽，她不求什麽別的，最多也就是在看到自己想演的角色被那些有背景的人搶走之後又演成了一坨屎時，會很不爽就是了。
“我可以幫你啊，但你不是不願意嗎？”也不費心思自己選了，穆娅直接和郁笙歌點了一樣的，只多點了一杯蘋果汁。
“你包養我？你不是都有喜歡的人了嗎，我是不做第三者的。”話題被郁笙歌帶偏，穆娅毫無客氣的翻白眼。
午餐的時間有點緊張，因為之後郁笙歌還有工作，臨走之前穆娅讓服務生幫她把只吃了幾口的沙拉打包，郁笙歌看的驚奇：“怎麽？你家破産了？”
“你家才破産了，別咒我行嘛。”穆娅很不樂意。
“我家确實破産了。”毫無所謂的郁笙歌直接承認，反而讓穆娅無言以對，她選擇略過這個話題，只給予答案：“我這是環保，光盤行動懂不懂，我一會兒要去見幾個人，萬一餓了我還可以墊一墊肚子。”
她最近有個想法，而且如果可能的話，她希望把想法變成現實，而這，也是左岩給她的靈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