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深潭幽水
葉泠前世修仙界的記憶一直都留着, 那浮浮沉沉幾千幾萬年的經歷，早就讓她的靈魂羽化了。
想要通過友情、親情綁架她？她見過的親人反目成仇、友人拔刀相向的場面簡直不要太多。
見多了悲歡離合與愛恨情仇之後，心裏的那座靈臺方寸山就變成了一汪深潭幽水, 別說是洶湧波瀾了, 細浪逶迤都很少有了。
在無盡悠長的歲月裏，葉泠早已明白, 所有的外物都會逝去，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只有那同樣孑然的影子。
她同王蘭花的關系是不錯，有什麽小忙可以随手一幫, 但如果王蘭花需要她幫的事會違背她的底線、會背離她的信念……她會認真地衡量這份友誼究竟有多麽重要，究竟值不值得她去放棄那些珍貴無比的東西。
王蘭花最終還是開口了，她一臉擰巴地同葉泠說, “我男人來找我了。”
葉泠險些被嘴裏那塊羊肉給嗆到，她吃完嘴裏那塊肉, 扯了截草紙擦了擦嘴，問，“你男人？就離婚那個？不是都離婚了麽, 他過來幹啥？”
“他說他覺得心裏對不住我，和他-媽吵了一架，跑來找我了。現在在南門那邊賣餅子，來了有段時間了。”
葉泠看了看外面那曬得蟬都沒力氣叫的天兒，問, “這天兒, 賣餅子有人買嗎？”
王蘭花臉色發苦，“剛來那幾天還好，他手藝好, 做出來的餅子又酥又脆，買的人不少。可那餅子再好吃也就是個餅子，時間長了就沒多少人買了。現在的生意已經不咋樣了，等再過倆月天冷了，更不會有人買餅子吃了。”
“泠子，我知道同你說這事兒會讓你為難，但我實在沒辦法了，他就是鄉下的本分人，在鄉下靠着地皮混一口飽飯養活一家老小不難，可到了這京城……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你們廠子裏還要人不？他話不多，幹事力氣大，你放心，要是給你辦砸了事兒，不用你說，我主動把人領走，我絕對不會讓你為難的。”
葉泠看了王蘭花幾秒，道：“就這事兒啊，你回去讓他準備準備吧，周六你倆在南門等我，我開車載你倆過去看看。技術流水線上的活兒不容易上手，我不敢給安排，但裝卸貨這些只要有力氣，人不傻，就能做。”
“至于工資，你放心，我們春回藥化廠的待遇比外頭的大廠子都要好，當然，我們不像國營的大廠子一樣是鐵飯碗。 你帶你男人過去看看，能幹就認真幹，別的要求你別提，什麽特殊照顧呀，多開點工資啊……和我提了也不管用。”
“廠子裏的規矩都是我定下的，做出什麽樣的成績，就能拿到什麽樣的待遇，我不可能自己壞了自己立的規矩。但有一點，我可以提醒，你回頭男人多補一補知識，最好是上個夜校，這樣後期提升起來也快。”
“一輩子做裝卸工也不是不行，維持個家庭日常開支沒啥問題，但你要是有更高的需求，裝卸工是實現不了的，起碼得爬到一個主管的位置，從基層上到中層。你能考上京華大學，不會不知道提升自個兒有多麽重要，你也完全能夠輔導得了你男人。該咋規劃未來，你心裏也有數，我就不多說了。”
“我能讓你男人進春回藥化廠，能告訴你們怎麽在春回藥化廠爬起來最快，這就是咱倆的朋友情誼。別的要求你也別提，往後要是有什麽想走後門的想法，你也都憋着，說出來非但幫不到你，還影響咱倆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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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給你個保證，該你男人得的，絕對不會虧一丁點兒，要是虧了，你來找我，我雙倍給你補。但要是不該你男人得的，你也別來争取，那樣只會讓我為難，還會壞了咱倆的關系。”
王蘭花滿臉欣喜地點頭，“你放心，不會的。我倆現在真是揭不開鍋了，你給提供個工作，能讓我倆在京城把日子過下去就成。等我畢業了，工作穩定了，他也去我工作的地方找個活兒幹，日子肯定能過下去。就是現在太難了，他不想拖累我，可我看着他吃不好穿不好，哪能忍心。人到底是舍了他親媽追着我來了京城的，我不能讓他太難過啊！”
葉泠點點頭，“行了行了，趕緊吃飯。說好了，周六我來載你們去春回藥化廠，先從裝卸工開始做。春回藥化廠最近在擴張期，剛見了滬上市的分廠，将來可能要調人過去做。你男人如果有能力，能爬的上去，你也就別糾結其餘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了，日子肯定能過順的。你懷不上這問題，等過陣子去醫院看看，首都有大醫院，好醫生多，把問題治一下，說不定畢業的時候娃都抱上了。”
王蘭花是很想要孩子的，哪怕是為了在她那前婆婆面前争一口氣，她也想生個孩子出來。上一個孩子在備戰高考的時候沒了，這能說是她一輩子的遺憾。
這會兒聽到提起這茬，王蘭花眼裏泛起了淚光，搖頭連連，“早看過了，剛來首都我就去看過，找了好幾個醫生呢。醫生都說我是天生的血熱，要麽是懷不上，要麽就是懷上了但懷不住，我這輩子可能就是沒有孩子的命。”
“那你男人……知道麽？”葉泠有些猶豫。
王蘭花凄慘地笑笑，“他知道。他來找我的時候，我就同他說了。他-媽那麽想抱孫子，我給不了，他沒必要在我這棵歪脖樹上吊着。他要是那時候就直接走了，那我倆就真的沒可能了。但他沒走，他說甭管我生不生得出孩子，都願意和我過日子，還說往後想要孩子了，可以過繼，可以領養，要孩子的辦法有很多，但我只有一個。我信了他，這才留下他，為他吃點苦我也樂意。”
葉泠把手指搭在王蘭花的手腕上，感受着脈象的浮沉，片刻後，她的眉頭舒展開，“沒事，你這都是小問題。我給你配點藥，你住學校沒有熬藥的條件，就泡水堅持喝着吧，兩三個月就調過來。要是能熬藥的話，三帖藥下去就平了。你确實是血熱，甚至還有些火濁，應該很容易長白頭發，堅持喝藥，火濁會散的，血熱會溫平的，白掉的頭發也能慢慢黑回來的。”
王蘭花：“？？？小葉子，你別逗我，我這病都看了好多醫生了。我知道你是安慰我，但我心裏也有數，我這問題要是那麽好解決，也不至于為難我這麽多年了。”
葉泠斜睨了王蘭花一眼，冷哼一聲，問，“你不信我？你知不知道首都藥廠廠長他孫子看了很多年都沒看好的鼻炎是被我幾貼藥給治好的？你知不知道我在北大荒被人成為行走的女扁鵲，喘氣兒的活華佗？”
葉泠從包裏翻出一個本子來，提筆寫下-藥材的名稱和劑量，把藥方遞給王蘭花，“就按這個藥方抓，抓了找個大玻璃杯用開水泡上，早晨醒來喝一杯，上學之前灌一杯上午喝，接着泡上，中午回來喝一杯，下午再灌一杯，晚上回來再喝一杯。因為沒有熬煮的條件，所以只能這麽個喝法，濃度不夠量來湊。堅持喝着，兩三個月後就能懷上了，而且不會再出現滑胎的現象。”
王蘭花弱弱地說，“其實我有熬煮條件的，為了安頓我男人，我在外頭租了個房子，有個小煤球爐的。”
“那正好，你就熬着喝吧。一貼煮三天，連着喝三帖，喝完之後就可以行房了，接着再喝六帖，把你體內火濁往生導致的血熱給徹底散了。整個懷孕過程都會順順利利的。不過你得想好，有沒有做好準備在讀大學期間懷孕生娃，要是沒做好準備的話，我建議你還是克制點。”
王蘭花的臉都羞紅了，她把葉泠給寫的藥方疊好裝進自己口袋裏，滿臉感激地說，“小葉子，真是太謝謝你了。我信你，我會按照你說的把藥都吃完的。要是你真讓我懷上孩子了，你就是我孩子的幹媽！”
葉泠：“……”她并沒有認個幹兒子或者幹女兒的打算。
好不容易家裏的兩個兔崽子聽話不鬧騰，她還給自己找那閑事幹啥？就王蘭花那黏糊糊的性子，要是真認了幹親，那不得天天有事沒事都找她？
葉泠想想就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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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泠曾在心裏想過王蘭花會找一個什麽樣的男人，她覺得王蘭花那麽能說，性格那麽開朗，肯定會找一個性子活泛靈光的，但真見到王蘭花她男人後，她知道自己走眼了。
王蘭花她男人非但沒有半點兒性子活泛的樣子，反倒看着有點呆，看到葉泠的時候明顯是想要擠出個笑來，可他臉上的肌肉太僵硬了，笑的比哭都難看。
葉泠忍住問問王蘭花‘你到底看上這個人啥’的疑惑，将這夫妻倆接去了春回藥化廠，在她給王蘭花她男人介紹工作的時候，她才發現這個人身上的閃光點。
專注。
認真。
對很多人都是不茍言笑的，一張臉好似永遠都是繃着的，唯獨看到王蘭花時，他臉上那生硬的線條才會柔軟下來。
看着這人跟着裝卸車間的領班去接觸活兒了，葉泠問站在她一旁的王蘭花，“你男人平時也是這樣兒？看他一眼他都緊張成那樣？”
王蘭花有些不好意思，“他就這樣……當時我插隊去了他們村兒，他別說是看到女知青了，就算是看到他們村裏的姑娘都不願意多說一句話，八棍子都打不出一個悶屁來！也就是對我話多點。”
“葉子你和他還是不熟，熟了就知道，這人沒什麽壞心思，就是見到生人很拘束。等熟了之後就漸漸有話了，不過話依然很少，你問一句他答一句都算是關系很熟的。他和他-媽一天都說不了五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