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網中之魚
顧長風的輕松日子并沒有過得太久。
先是天鷹堡易主的消息傳來,待得他立即着人前往觀雲莊時,飛鴿傳書到,觀雲莊已經失守。莊主顧長策身亡,獨獨走脫了莊主夫人葉采薇。
對方來勢洶洶,不留任何喘息之機給他們。
而今天下之勢已去其二,獨留無雙城與逍遙島。
二者之間,早晚勢必有一戰。
而顧長風和秦寶鏡,已經在着手準備。而今之勢,于他們不利。畢竟逍遙島一舉掌控了天鷹堡和觀雲莊,随時可能暗中對他們發動襲擊。但他們現如今對逍遙島竟然不甚了解。
唯一能猜測的就是,當日的白如墨,定然就是逍遙島的人。甚至,可能就是傳說中的逍遙島島主。
那韓奇香的下落也就能推測得出。當日韓奇香失蹤後,同時消失不見的就只有小镯子和白如墨。
自秦老夫人過世後,秦寶鏡一直深居簡出,将城中所有之事交由顧長風來打理。但此時,只要一想到逍遙島擄走了韓奇香,她就無法鎮定。
縱然韓奇香已經不在人世,她也要替她報仇。
急切之下,未免過急。好在有顧長風從旁協助,無雙城的所有防禦工事開始有條不紊的進行。
但顧長風的心中一直都不敢放松。白如墨其人,當日雖只是匆匆幾面,但此人給他的印象實在是深刻。舉手投足之間貴氣十足,說話婉轉之處更是舉重若輕。
自認識人無數,但白如墨給他的感覺依然是深如海沉如山,他完全無法摸清。
顧長風慢慢的皺起了眉。幾個月前,葉安仁暴斃,只怕就是此人做的手腳。如此想來,天鷹堡那時已在他的掌控之間,不然如何自那之後,想探聽天鷹堡的消息竟是半點都不能。再者,只怕觀雲莊中他也早就做好了部署,不然何至于天鷹堡剛剛易主,觀雲莊就已經失守?
眉頭越皺越深,他忽然想起了暗羅門。
當日承州觀雲莊韓奇香遇襲,其實完全可致她于死地,又何須留她一命?所謂的有人買兇刺殺秦寶鏡,最後不過虛驚一場,而後更是不了了之。其目的究竟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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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忽然一個念頭閃過,當年顧長策暗殺秦青,正是借暗羅門之手。
顧長風越想越驚,看來五年之前,甚至于在那更早之時,逍遙島就已經在暗中策劃部署一切。只是現如今統一發難而已。
逍遙島既已早有逐鹿中原之心,中原三大勢力都在他算計之內,就斷無遺漏無雙城的可能。而現如今的風平浪靜,就只是表象而已。
只是不知,逍遙島是如何算計寶鏡和他。
但忽然想到一事,他只驚的猛然站了起來。若是,若是暗羅門就是所屬逍遙島,那當年秦青之事,必然就是個最好的契機。
越想越驚,觀雲莊全莊覆沒,但為何獨獨走脫了葉采薇?
顧長風只覺得有一張大網密不透風的罩住了他。對秦寶鏡而言,親人是她的軟肋,而對他而言,秦寶鏡就是他所有的軟肋。
他絕不能坐以待斃。
他拉開了門,就想去找秦寶鏡。但千影正好入院,垂手禀告:“公子,葉采薇進城。正在夫人處。”
顧長風頹喪的垂下了手,終究還是晚了。
葉采薇一身藕荷色衣裙,發髻一絲不茍,看起來甚是整潔,完全不像一個剛剛才經歷過家破人亡的人。
只是身上的服飾再是精美,也依然不能掩蓋面上的憔悴。
她看着對面的秦寶鏡,滿眼的怨恨之色。
反觀秦寶鏡,僅僅只是一身家常的素淨衣裙,發髻輕抛,別無頭飾。但一低頭一投足之間,依然讓葉采薇自慚形穢。
“秦寶鏡,一直以來,我做夢都想殺了你。當日觀雲莊中,我就和暗羅門相約,只要能殺了你,我不惜重金。但是很可惜,還是被你逃脫了。”
她開門見山,不無怨毒的說着這句話。
但秦寶鏡只是面上神色淡淡的看着她,沒有半分波瀾起伏。
倒是她身後的秦桑心中憤恨,刷的一聲抽出了身上的佩劍,舉步就要上前。
秦寶鏡擡手制止了她,眼神示意她出去侯着。
秦桑心中縱然再是憤恨,也只得将長劍收回鞘,忿忿的出去了。
而葉采薇則是大笑出聲,說出來的話更是惡毒:“怎麽,你的侍女以為我現在要殺你不曾?”
秦寶鏡捧起桌案上的茶盞,輕輕的呷了一口,這才道:“你該知道,無論什麽時候,你都殺不了我。”
葉采薇最恨的就是她這種對什麽事都無動于衷的樣子。明明在觀雲莊時,她以為秦寶鏡親眼看着她和顧長策成了親,定然會失了形象的大哭或者大鬧,再不濟也該是無比的嫉妒她。但從始至終,秦寶鏡就跟個陌生人一樣的站在那裏,看着他們拜堂成親,甚至還很平靜的說着,顧莊主,顧夫人,恭祝二位白頭到老。
明明顧長策最後是與她成了親,她才是那個勝者。
“秦寶鏡,”葉采薇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粗粝,不再如以往的那般輕柔,“一直以來,我自信美貌不輸任何人。但為何江湖上的人說起來,都只說你是無雙仙子,高高在上,渾然不似人間之人?這也就罷了。可當年我第一次見到顧長策,我就愛上了他。但為何偏偏他與你有了婚約?我百般不願,纏着我的父親出面去與顧莊主說,讓他退了你和顧長策的婚事,而與我結親。但你猜我父親是怎麽說的?我父親竟然說,無雙城勢力極大,我們天鷹堡現下自然不能與之相比。容貌,愛情,家世,秦寶鏡,我為何什麽都要比你差?”
秦寶鏡沒有回答。其實若不是那日顧長策婚禮上的一見,她根本就不會認識葉采薇。她自然不知道,原來這麽多年來,還有個人什麽都在與她比較着。
只是這樣的比較,有何意義?自己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她這個人的存在。
“秦寶鏡,你現在滿意了?你贏了。雖然最終顧長策為了得到觀雲莊莊主的位置而不得不與我成親,但是,我後來才知道,他原來一直都沒有愛過我,從來都沒有。他從始至終,愛的就只有一個你。那日你離開承州,他失魂落魄了好長時間。之後更是對我不聞不問,縱然我那般的關心他,想讓他知道他的身邊一直有個我在,但是,我還是失敗了。他對我的所有之事都不關心,卻會在夜深之時跑到院中去看芍藥,對着那些芍藥一聲聲的叫着寶鏡。秦寶鏡,你說,你為什麽不去死?要是這世間沒有你,想我葉采薇這樣的容貌家世,又何至于落到這個地步?”
她的話語狠毒,說到激動之處,面上的五官都有些扭曲起來,完全不複那日初見之時的溫婉娴靜。
但秦寶鏡看着她竭斯底裏的樣子,想起的卻是那時韓奇香跟她說過的那句話。
她輕輕的笑出了聲,毫不留情的指出了那個事實:“葉采薇,你有鬥雞眼。”
葉采薇一個怔愣,仿似一個怨氣滿滿的紙糊的人,費力的搬起了一塊巨石想砸想對面的人。但忽然,對面的人輕描淡寫的用細針就戳到了她的痛處,讓她只能失手落下那塊石頭,反而砸到了自己的腳。
心中滿滿的怨氣依然無法發洩,只能在她的體內到處沖撞。
她從椅上彈跳而起,右手五指成抓,毫不留情的就向秦寶鏡撲去。
但秦寶鏡甚至都沒有動,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手中杯蓋輕輕甩出,正中她的右手腕,迫使她又坐回了椅中。
“我說過,無論什麽時候,你都殺不了我。”
杯蓋擊中她的穴位,她再無法動彈。葉采薇忽而狂笑起來。
“秦寶鏡,我葉采薇是殺不了你。但是我也不會讓你好過,你可知道,顧長策,他不是被逍遙島所殺,他是被我殺的。用我自小習武的彎刀,家傳的離魂刀法,趁着他睡覺的時候,那麽輕輕的劃過他的咽喉,血就濺了出來。我就那麽看着他眼中的震驚和不可置信,只覺得心中真是快活。秦寶鏡,顧長策死了,你心痛不心痛?”
她面上的神情似哭似笑,緊緊的盯着秦寶鏡,企盼從她的眼中看出哪怕一絲的痛苦來。
但秦寶鏡眉目不動,說出來的話更是冰冷:“你縱然不殺他,他日我也必将手刃他。他殺我長兄,那般算計于我,我斷然不能再留他于世間。”
葉采薇沒想到秦寶鏡竟然連一絲一毫的傷心都沒有。啊,是了,是了。那日她受逍遙島指使,将顧長策五年前毒殺秦青的事通過身旁的那個丫鬟奸細之手飛鴿傳書給了秦寶鏡。
原意不過是讓秦寶鏡和顧長策之間再無複合的可能,可沒有想到,原來一開始,秦寶鏡就早已将顧長策放下了。那自己這麽長時間放不下的又是什麽?
只是想起顧長策每晚睡夢之中叫着秦寶鏡的名字,想起顧長策每日的對她不聞不問,甚至于她懷了他的孩子,他都親手端來了落胎藥,掐着她的下巴給硬灌了下去。
她痛哭出聲,問着他為什麽,得來的答複卻是,我的孩子,不配由你來生。
不配我來生?那就應該由秦寶鏡來生嗎?
葉采薇無法不恨。所以在逍遙島用她買兇暗殺秦寶鏡之事來要挾她時,她索性先将顧長策殺了,再是獻出了整個觀雲莊。
這就是顧長策想要的,觀雲莊,秦寶鏡,她一樣都不會讓他得到。
葉采薇仰頭狂笑:“秦寶鏡,我就是死,也要讓你終生痛苦。顧長策你不在乎,那顧長風呢?你的夫君顧長風,你倒是在乎不在乎?”
秦寶鏡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看着她幾近癫狂的樣子,微微的皺起了眉。
葉采薇收住笑,看着她,目光中透着興奮:“你以為顧長風是個什麽好貨色?你以為顧長風就是一心一意的對你了?當年的顧長策可以為了權勢抛棄你,難道顧長風就不會?顧長風的野心只會比顧長策更甚。他之所以選擇你,只是因為對他而言,無雙城相比觀雲莊對他的誘惑更大而已。秦寶鏡,你也無非就是一個可憐人,你看你身旁的男人,一個一個的,都可以為了權勢抛棄你或者欺騙你。”
秦寶鏡的眉頭皺的更緊,她有些不悅的看着葉采薇,問道:“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她可不相信,以葉采薇的頭腦,她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來。若是早知道,也不用等到現在才來刺激她。
但葉采薇笑的很得意:“是誰教我說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其實只是顧長風掩飾的太好。你當真以為當年顧長策毒殺你大哥秦青他會事先不知道?以顧長風的能力和聰慧,他會猜不到顧長策要做些什麽?不然他何故立即自殘雙腿,立即将觀雲莊的莊主之位讓給了顧長策?別忘了李逸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大哥中毒之後,到底有無性命之憂,他會不知道?你大哥一死,無雙城城主只能是你。而他再與你成親,到那時無雙城會是誰的?而他手中同時也握有觀雲莊一半以上的勢力,雖說是面上顧長策是莊主,但實際上,顧長風才是最終的贏家。他随時都可以将顧長策推下莊主之位,自己坐了上去。但他為什麽不那麽做?原因就只有一個,他不僅想要觀雲莊,他更想要無雙城,甚至這整個武林,他都想要。哈哈,秦寶鏡,顧長策做的一切事情,顧長風都知道。他知道顧長策要殺你大哥,甚至知道是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用什麽方式殺你大哥,但他就是不說。借顧長策之手除掉你大哥,而他則坐收漁翁之利。可憐顧長策那個笨蛋,到頭來無非是為他人作嫁衣而已。秦寶鏡,你的枕邊人這麽算計着你,看着你的親人被殺而不出手制止,你的心中是如何想的?你看看你這麽多年,原來連真正的仇人都不知道。到頭來,你也什麽都沒有,跟我一樣,什麽都沒有。”
秦寶鏡只覺得渾身冰冷。葉采薇的這一番話,她以前從來都沒有想過。她雖然知道顧長風的野心,但一直都想不到這上面去。但此時,她細細的想着以往的所有一切,只覺得渾身越來越冷。
葉采薇看着她的神色,自然知道她剛剛的那一番話秦寶鏡已然相信。她不由的笑的更得意:“秦寶鏡,原來你也是個可憐人。怎麽,看你這個樣子,竟然是對顧長風有了感情不成?真是可惜啊,那時候你愛着顧長策,他為了權勢跟我在一起。而今你愛上了顧長風,他也為了權勢算計着你和你的親人。秦寶鏡,你活的還有個什麽勁?我要是你,寧願一頭碰死在這牆壁上算了。”
秦寶鏡手扶着面前的桌案緩緩的站了起來。腹中一陣絞痛,但她不管不顧,她現下只想找到顧長風,當面問他一句,葉采薇所說的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費力的往前走着,顫顫巍巍的打開了門,幾乎就要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門一拉開,就見到長廊那頭,顧長風正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
他的步履匆忙,面上一片焦急之色。看到秦寶鏡扶着門框勉力的站立着,忙一把扶住,急切的喊出了聲:“寶鏡。”
秦寶鏡腹中痛的她幾乎站立不住。她緊緊的攀着他的手臂,擡頭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問着:“顧長風,我問你,當日我大哥遭顧長策毒手,你是不是,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顧長策會這麽做?”
顧長風僵立在當地,作聲不得,只是緊緊的圈着秦寶鏡的腰,目光看上去有幾分慌亂。
秦寶鏡看着他的這副樣子,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慢慢的墜了下去。但終究還是期盼着他能告訴她,不是。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明明這些日子以來,她被他的深情感動,終于敞開了心扉,慢慢的開始接受他。但為什麽到頭來,眼前的這個人竟然這樣對她?
她幾乎是吼了出來:“告訴我,到底是不是?”
顧長風終于慢慢的點了頭:“是。”
秦寶鏡松開了握着他手臂的手,茫然的直起了腰往前就走。
腳下有血跡開始蔓延。秦桑在旁急得都快哭出了聲:“城主她,城主她有了身孕了。剛剛才一個月。”
顧長風驀然擡頭,不可置信的看了過去,眼中滿是狂喜。
但下一刻,他就只見秦寶鏡身子一軟,慢慢的倒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艾瑪,我要開始收網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撈上來幾只霸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