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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起來,趙家那幾層妯娌,哪個是吃素的?趙大小姐又是養在老太君跟前的,老太君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便是她嬸嬸,郡王府的縣主嫁過去還得把趙大小姐給捧着呢,如今又占了理,哪個肯輕易放過文夫人?

文夫人在趙家挨了不少冷臉,不少擠兌,趙老太君就不說,直接一通混罵,趙夫人‘氣病’了,在床上躺着不下來——聽說其實是被自己的婆婆趙老太君罵的,趙夫人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還被老太君罵調唆着我兒子賣孫女這種話,也實在是下不來臺——文夫人的正經親家太太也自然沒有好臉色,只不過因婚事不是他們做父母的定的,而是忠勤伯親自定的,她倒沒有怎麽挨罵,只是心疼女兒,哪裏擺得出好臉色來。

磨了一天,趙家硬是沒讓文夫人把人接回去。

這事兒鬧了半個月,最終還是沒有和離,只是趙大小姐也沒回去,就住在自家陪嫁的宅子裏,文家公子也跟着搬過去住着,逢年過節的,趙大小姐才随着夫婿回老宅給公婆請次安,倒是因禍得福,誰家的兒媳婦也沒有她日子舒服呀。”

果然是奇聞啊,鄭明珠聽了一耳朵八卦,很是滿意,差點就忘了對面那小媳婦的事,倒是闫珍珠記得:“自從有了這一出,文夫人在帝都那可就有名的很了,誰家也不敢把女兒嫁給她家呀,所以他家幾個兒子雖然都是嫡出,可哪裏娶得到嫡女,就算是庶女,那些要名聲的嫡母也不敢答應的,背後指指點點,苛待庶女這種名聲,好聽的很麽?一給兒子提親,文夫人就後悔的哭一場,可是有什麽用,他們家兒子都拖的老大了,最後才不得不娶個不知什麽門戶的庶女之類,倒是可惜了文家幾個公子其實都還不錯。”

鄭明珠明白了,怪不得那女子這副模樣,卻又能坐在那個位子上。

闫珍珠說:“最慘的是文家的嫡幼子,二十了還沒成親,最後文閣老心一橫,竟然給他娶了個商家女,雖說是嫡女,陪嫁十分豐厚,可一個商家女……”

鄭明珠一怔,忙問:“這個商家女是哪家的?”

闫珍珠毫無心機,想了半天:“好像……娘家姓唐?”

唐…………

唐家嫡女……

那只會是唐秀月!

鄭明珠只覺得嘴裏發幹,心中砰砰的跳,手心難以自制的刺痛起來。

往事一幕幕從眼前掠過,有許多她曾不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此時豁然開朗,怪不得那些人敢如此肆無忌憚,原來竟然是搭上了文閣老。

手心的刺痛漸漸沿着手臂放射到了脊背上,鄭明珠額上見了一層細汗,原來是真的!自己的懷疑是真的!

他們早就謀劃長久,就要奪唐家家産!

鄭明珠緊緊的咬着牙,自己真是太蠢了,竟然就讓那些人得逞了!

那麽三叔還是沒有回來?最後的安排也沒有用了嗎?

唐琪、唐玉、唐琌……這些名字此刻讓她痛恨不已,她曾經還以為這是她疑神疑鬼,也曾懷疑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可是此刻看來,再沒有錯的了!

唐家嫡女嫁入文閣老家!

若不是富可敵國,怎麽可能?

而那些財富,自然就是當年她的祖父,她的父親和她掙下的!

連她都不再是自己了,唐家長房再也沒有人了。而唯一寄予希望的三叔卻又不知為何沒有回來。

父親,我對不住您,沒有護住這個家!

“明珠,明珠?你怎麽了?”旁邊的闫珍珠推推她,語氣關切。

鄭明珠從痛苦中收回一絲清明,鄭明珠,我現在是鄭明珠,絕對不能露出馬腳來!

她在這樣的痛苦中,思緒依然清明,唐白月死了,可唐家對她來說,尚還有許多的謎團,需要她去弄明白,鄭明珠這個身份是她的托身之所,更是她查清真相的依仗,鄭明珠是公主之女,侯府長媳,這個身份自有這個身份的力量。

鄭明珠就像是一個溺水将斃的人,此時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比起剛剛發現自己死而複生的時候,此時的鄭明珠更加感激上蒼,雖然這個身份也是遍地荊棘,可是這是個有力量的身份。

這就足夠了!

她對闫珍珠勉強一笑:“不知怎的,我覺得心中悶的慌,不大舒服。”

闫珍珠點點頭:“說起來,這花廳雖說無門無窗,寬敞的很,可到底人多了些,或許你不大習慣這香味兒?”

鄭明珠站起來:“姐姐寬坐,我出去略走一走。”

闫珍珠笑道:“倒也是,出去透透氣,就舒服了。”

正巧鄭明珠今天跟來的大丫鬟青果和翡翠這會子都不在,鄭明珠也管不了那麽多,扶着春杏的手就走了出去。

在外頭走了幾步,春杏說:“少夫人,這花廳前頭不遠有個蔚雪亭,地方僻靜,再沒什麽人的,少夫人既不舒服,不如去水邊兒走走,倒清爽些。”

鄭明珠此時思緒混亂,哪裏顧得了什麽,胡亂點點頭,就讓春杏扶着她走過去。

大約是因為人都在花廳裏的緣故,這一路上都十分清靜,鄭明珠乍聞秘辛,還沒有從震驚和悲痛中回過神來,一會兒想着父親的早逝,一會兒想着悲痛的母親,一會兒想着看似慈愛卻包藏禍心的堂叔們,又想着三叔到底是不願意回來還是不能回來?又感念自己竟然能夠重生到這樣的權貴之家,有個極尊貴的身份。

這真是上天垂憫,鄭明珠再無懷疑。

原本當她發現自己重新活過來的時候,不免有一絲竊喜,誰不愛生,人誰願死?能再活一世,自然是好事。

只不過那個時候,她想的不過是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做一世貴女。

是以許多事情她并不上心,只求省事,怎麽樣解決最快,最沒有麻煩,她就怎麽樣解決,無非便是覺得這是撿來的一世罷了。

可如今,再不一樣了!

鄭明珠深深吸一口氣,她要振作起來,她要護住那些她該護住的人!

就算唐白月的一生已經随風而逝,總還有一些她在乎的人和事。

只是……不能急!鄭明珠很清醒,她首先還是必須以鄭明珠為主,只有鄭明珠好了,一切才有希望。

越往前走,鄭明珠越覺得輕松,人一旦下定決心,再無疑慮,自然能步履輕快。

小徑上已經能見到湖邊獨有的那種蔓藤植物,纏纏繞繞,一團一團的,間或看得到一些各色的小花點綴其中,或是些鮮紅滾圓的果子,十分可愛。

蔚雪亭的琉璃瓦飛檐已經從樹梢上露了出來,鄭明珠轉過一塊大石頭,卻見這石頭後似乎也有些鮮紅的花,春杏在一邊笑道:“少夫人看那邊,那種花是什麽呀,咱們府裏從來沒見過呢。”

這慎王府的确有許多奇花異草,鄭明珠就順着春杏的手指看過去,春杏順勢就扶着她走了過去,那是一叢怒放的紫色花朵,花朵細小,一蓬蓬的,藤蔓纏繞着一塊更大的石頭,有一種攀沿而上的感覺。

鄭明珠順着石頭小徑走過去,走到離那石頭還有幾尺遠的地方,竟聽到順風吹來細碎的人聲,鄭明珠一凝,停住不動了。

這石頭後面有人在說話……

糟糕了,鄭明珠雖然愛聽八卦,但絕對不願意自己出現在八卦的現場,在這樣僻靜的地方,又是躲在這石頭後面,用膝蓋想也知道不是光明正大的聊天。

鄭明珠當機立斷就要退回去,春杏卻是一臉驚恐張口就要驚呼,鄭明珠暗叫不好,眼疾手快按住她的嘴,狠狠的瞪着她。

這有什麽好驚恐的!

不就是無意中闖到了人家不太光明正大的聊天現場嘛,驚恐什麽,又不會死。

鄭明珠用眼神警告了春杏一番,見她依然臉色青白,但已經鎮定了下來,才緩緩放開手,但春杏依然急的不行,剛想開口說話,那石頭後面的一個聲音已經讓鄭明珠如堕冰窖了。

那是陳頤安的聲音!

春杏顯然是先前就聽出來了,才會這樣驚恐。

鄭明珠閉了閉眼,站直了不動。

石頭後面的聲音雖小,依然聽得清楚,鄭明珠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下去,深不見底。

這一刻,她心如刀絞。

直到石頭後面窸窸窣窣的衣裙聲響起,人一前一後從另外一邊的小徑走了出去,鄭明珠依然如雕塑一般站在原地。

一種深沉的絕望,如同厚重的綢緞一般鋪天蓋地的掩了過來,遮蓋住鄭明珠所有的天空,她覺得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眼前一陣發花,鄭明珠後退一步,扶住石頭。

春杏吓的忙扶着鄭明珠,連聲問:“少夫人,少夫人,你怎麽了?”

鄭明珠盯着春杏的臉,低聲說:“這件事,不許說出一個字去,但凡有一點風聲,我要你的命!”

春杏吓的沒口子的應是,賭咒發誓自己什麽也沒聽見。

鄭明珠終于喘出一口氣來,扶着春杏,走回馨香花廳去。

青果她們已經回來了,在席上沒找着鄭明珠,聽闫珍珠說她出去了,就在門口等着,此時接到人,連忙問:“少夫人不舒服麽?”

鄭明珠不欲說話,只是搖頭。

闫珍珠果然左右逢源,正跟旁邊的一個女子聊的興高采烈,見鄭明珠走回來,倒唬了一跳:“你這是怎麽的,出去一趟臉色越發難看起來,白的這樣,可是吹了風了?”

鄭明珠坐下來,勉強笑道:“原是想在水邊走走,沒想到風大,就回來了。”

闫珍珠點頭說:“可不是,這倒春寒倒比前陣子冷些,你也該穿大毛兒披風出去才是。”

鄭明珠不想多說話,只是點頭稱是。

闫珍珠見她這樣,便說:“既然不舒服,不如回去歇着,來了這半日,也算盡了禮了。”

鄭明珠覺得果然很好,便站起來說:“也是,我的确弱些,這便去告辭吧。”

闫珍珠還怪同情:“妹妹平日裏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鄭明珠胡亂點點頭,便要出去,剛走到一半,便見門口一陣熱鬧起來,青果看了一眼,笑道:“太子妃過來了。”

這和鄭明珠無關,此刻她竟覺得再沒有什麽值得她關心的了,剛走了兩步,她一眼瞥見衆人簇擁着的太子妃那绮麗的裙角,鄭明珠霍然轉身。

原來……原來是她!

小徑邊雖看不到人影,卻看見了一角衣裙,太子妃的衣裙,在這裏絕對不會有一樣的!

她看得清清楚楚,是她!

高貴的,明麗的太子妃!

原來是表姐表弟,原來是青梅竹馬,怪不得這樣無奈!

怪不得陳頤安是太子黨!

鄭明珠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一會兒恨的想要咬死陳頤安,一會兒又想起太子妃的風姿,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傻的沒邊兒了,一會兒又覺得這也怪不得他們,什麽事都有個先來後到呀。

一路上神思恍惚,連怎麽回到房間的都不知道。

翡翠道:“少夫人只怕是出去吹了風了,春杏這個小蹄子,也不知道勸勸,少夫人平日裏身子骨兒就不怎麽好,這樣的天氣,還讓少夫人去那冷水邊上。”

幾個丫頭圍着,熱水淨了面,就勸道:“少夫人不如床上歇一歇也好,平日裏也是歇慣了中覺的。”

鄭明珠今日接二連三受了巨大的打擊,幾乎完全沒了主意,只由着幾個丫鬟替她去了钏環,寬了外頭衣服,躺到了床上。

丫鬟們見她安穩合目而眠,便都悄悄兒的退到了外間做針線守着。

鄭明珠心亂如麻,哪裏睡得着,眼睛睜的大大的,望着帳頂,覺得紛亂無比,又覺得一片空白,只是發呆。

短短一個月,她已經記得太多的他了,第一眼見到時候冷淡的模樣,他微微一笑的樣子,他想要呵護她的樣子,他握住她的手不放,他在長輩跟前悄悄的給她打暗號。

還有,他如天上星辰般的雙眸。

鄭明珠緩緩閉上眼睛,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落入錦被中,立即湮開,不見蹤影。

便如她的愛戀,來的這麽突然,卻又失去的這樣迅速。

她的愛戀,他從來不知,她自顧自的愛戀着他,卻又與他無關。

鄭明珠疲憊的翻了個身,把自己縮成一團,似乎這樣,便能不再受傷。

許久之後,她漸漸的心平氣和起來,陳頤安也并沒有什麽錯啊,他已經盡到了做丈夫的責任,他與太子妃之間也并沒有出格的舉動,不過是言語中的情深意重罷了,鄭明珠嘆氣,怪不了別人,自然只能怪自己,她并沒有錯過,她只是來的太遲。

鄭明珠也開始懷疑自己這樣經受不起打擊,是因為禍不單行,今天連受兩次都很要命的打擊,頓時就倒下了。

真羞愧!

什麽時候,唐家的女兒變得這樣弱不禁風了!

必定是鄭明珠這個身體不好,她惡狠狠的想,随即又失笑,真是無端遷怒,找不着可怪的了嗎?

不過就是她喜歡的男人其實喜歡別的女人嗎?

天又沒塌下來,就算塌下來,她也還有許多事要去做的!

既然沒有感情,用起陳頤安來反而更好些吧,更沒有負擔,沒有內疚,就當他是一個合夥人,自己做一個有用的合格的妻子,再用這個身份來幫自己一把。

反倒沒什麽負擔!

做一個合夥人吧,鄭明珠苦中作樂的想,大約還能更灑脫一些,就如以前她做生意的時候那些合夥人,大家互相尊重,互相幫忙,關系常常類似家人。

在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之後,鄭明珠終于再次堅強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還是有點爆字數……放心,1v1 HE不動搖

☆、發作

不知過了多久,鄭明珠聽到外頭紛沓的腳步聲,陳頤安進了門,外頭守着的丫鬟們紛紛行禮,陳頤安問:“聽說你們少夫人不大好,中途就回來了,怎麽回事?”

青果在這些丫鬟中自然與衆不同,說話更随便些,便說:“還不是春杏那個小蹄子,明明少夫人才大好了沒幾日,身子骨兒還弱些,她就敢慫恿少夫人去那冷水邊上,少夫人可不就受了寒氣了麽。”

陳頤安說:“哪邊兒?”

青果說:“就是蔚雪亭那邊,雖說那裏景致好,也要看日子不是,這幾日正好倒春寒。”

鄭明珠就沒有聽見陳頤安說話了,只看到青果打起了簾子,陳頤安走了進來。

恍惚就是那一天,她也是倚在床頭,看着他大步走進來。

那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如芝蘭玉樹一般的陳頤安,鄭明珠只覺心中一酸,連忙坐了起來,笑道:“大爺這麽早回來了。”

陳頤安坐到床邊,看看她面色,才說:“我聽說你不舒服,提早回來了,我不放心便也就回來了,果然臉色不大好。”

鄭明珠笑道:“也沒什麽要緊的,只是那裏人多,覺得心口悶些,想着也是坐了半日了,便偷個懶。”

陳頤安點點頭站起來,鄭明珠見他還是穿着外出的衣服,顯是直接進來的,還沒來得及換衣服,便喚青果和翡翠:“你們伺候大爺換了衣服罷。”

自己卻并不起來。

陳頤安讓丫鬟伺候着換了衣服,好幾次轉頭看一眼鄭明珠,似乎有點欲言又止,只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鄭明珠靜靜的倚在床頭看着他,一雙杏眼黑沉沉的,看不清情緒。

她終于還是沒有等來陳頤安的解釋。

陳頤安坐到床邊不遠的椅子上,再不提先前那一刻兩人眼中都有的不一樣的情緒,轉而說起了他的外書房的事務。

鄭明珠垂下眼,收拾好最後一絲帶着希望的情緒,把自己所有的專注投入到這些庶務中去,總得要做好一件事吧。

陳頤安說:“爹爹外書房的庶務一向是由母親打理,這也是府裏的例,我的外書房自是該交給你,外書房的人我俱已吩咐過了,你只管放心,本來我想着,明日就令宣紋把一應事務交接給你,只是你若是還覺着身子不大爽利,略遲兩日也使得。”

鄭明珠輕輕柔柔的笑笑:“哪有這樣嬌弱,不過是吹了風罷了,連藥也不用吃的,你放心就是,明日若無事,我自會找宣紋說話。”

陳頤安見她這樣說,便點頭應好,兩人對視一眼,他竟再也找不着話說了一般。

陡然覺得竟有一絲從來沒有過的尴尬。

看起來鄭明珠似乎與往日并沒有什麽不同,依然帶着柔美的笑容,态度柔順,言語和婉,可是陳頤安卻清楚的覺得,她是不同了,他們之間仿佛突然就隔了一層無形的屏障。

昨日那種有說有笑的融洽竟恍若隔世。

陳頤安自己也并不是善于言談的人,一時間,便都沉默了下來。

過了片刻,陳頤安覺得忍受不了這種感覺,便站了起來,說:“你今日就好生歇着吧,我到書房去睡罷。”

鄭明珠就要掀被起來,陳頤安把她按住了:“別起來,冒了風越發不好了。”

鄭明珠果然就不起來,只是笑道:“那大爺自己當心些就是。”

陳頤安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藍色的衣角消失在簾後,鄭明珠輕輕的嘆口氣。

陳頤安是那種極為敏感的人,自己已經極力的收斂的情緒,他還是察覺了,場面頓時就不好看起來,鄭明珠有點發愁。

今後要怎麽樣對着他才自然呢?

而且,今天青果提到蔚雪亭,敏感如陳頤安必然有所懷疑。

一時間,難免為今後的日子焦慮起來,可是這種焦慮根本是毫無效果,這種時候,做什麽都是錯,唯有裝出什麽事都沒有,才是上策。

鄭明珠覺得自己真是挺悲慘的,當初剛剛醒來,周圍無一善意,她已經覺得滿地荊棘,可是此刻看來,那些算什麽?

今天這一天才是她最悲慘的一天呢。

鄭明珠迷迷糊糊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一早,又掙紮起來,珊瑚在一邊勸道:“少夫人既不大自在,不如多睡一會子,夫人那邊,晚點去告個罪也就是了。”

鄭明珠不肯,她又不是真不舒服,而且好歹和婆婆的關系緩和了不少,越發要一鼓作氣才是,珊瑚只得服侍她起身,剛下床,陳頤安來了。

鄭明珠詫異:“大爺這是怎麽的,不上朝麽?”

陳頤安道:“今日休沐,你忘了?”

鄭明珠頓時覺得自己果然不夠關心人家,連忙笑道:“我真忘了,真是該打,今後一定記得。”

陳頤安有點無語,只得說:“你既不好着,起來做什麽,母親那裏我去說。”

鄭明珠忙笑道:“哪有這樣不好,昨日不過心口悶些罷了,去母親那裏走走,發散發散,倒好些。”

你去說?誰去說也別你去說,你替媳婦請假不去給婆婆請安,婆婆不知道怎麽想呢。

陳頤安見她這樣說了,也就不再多說,只是坐在一邊,十分找不到話說。

他本來不是個多話的人,以往通常是鄭明珠較為主動,特意與他說話,現在鄭明珠整個人縮回了自己的殼子裏了,他便覺得十分不自在。

倒頗有幾分像以前兩夫妻的樣子了。

這陣子好容易順心了些,陳頤安雖未察覺是如何改變的,但的确喜歡這種改變。

他并不想變回去。

可是陳頤安擡頭看了鄭明珠好幾眼,卻見她一臉笑盈盈的模樣,和往日并沒有什麽不同,心中便越發煩躁起來。

玲珑本來伶俐,雖然不知道這兩位主子是怎麽回事,卻本能的感覺氣氛有點不對,上茶的時候都輕手輕腳。

陳頤安接了茶,剛喝了一口,突然說:“早上姨娘們怎麽都沒來伺候少夫人?”

鄭明珠正對着鏡子上胭脂,此時一怔,從鏡子裏看了陳頤安一眼,笑道:“原本就沒訂什麽規矩,再說,也是因前兒我病了,大爺體恤我,怕人多了我心煩,就免了姨娘們請安。”

陳頤安皺眉道:“那是你不好的時候,如今你大好了,為什麽還是不來伺候?”

語氣頗有點戾氣。

鄭明珠僵在原地,一時間答不上話。

她本是商家女,與勳貴家族不同,自己的家族從來沒見過妾室,就是來往密切的家族,也極少有納妾的,家中原本就沒有這類規矩。

如今她乍為鄭明珠,本來懦弱糊塗,妾室雖對她不敬,只是因陳頤安本來不甚愛重這個妻子,也就不大理論,加上她早就确立了第一要務是整理自己的嫁妝,縱為貴人,經濟基礎也十分要緊,又有陳夫人親自處理方姨娘小産之事,鄭明珠也就沒有急着給妾室立規矩。

當然也有大部分原因是因為陳頤安這陣子一直歇在自己房裏的緣故。

她們不來叨擾也沒什麽不好。

可是此刻陳頤安偏偏問到這個,在鄭明珠看來,他明顯就是在遷怒,因為不知道如何處理兩人之間這種詭異奇怪的氣氛而遷怒,這叫鄭明珠更不知道該如何答話了。

陳頤安冷道:“來人,把姨娘們都傳來。”

鄭明珠看在眼裏,心中也急,忙笑道:“大爺何必這樣大張旗鼓的叫人呢,便是她們不懂規矩,妾身再教導她們就是了。”

莫名其妙這樣一股腦兒的發作,面子上好看麽?

陳頤安道:“你不用替她們說話,她們就是仗着你面上軟,才這樣沒規矩的。”

鄭明珠看他臉色,也不怎麽動怒,就是淡淡的,實在叫人難以再勸。

罷了,反正也是要立規矩,陳頤安來出頭,倒免得她招人恨。

而小丫頭也忙忙的趕着去後頭跨院叫姨娘們了。

片刻後,楊姨娘和宣紋都趕了來,大約是聽到了陳頤安惱怒的風聲,兩人都低着頭,行動規矩,進門就跪下磕頭請安。

陳頤安并不叫起,卻問:“方姨娘呢?”

春杏進來回道:“奴婢剛去傳了方姨娘了,因方姨娘還沒大好,需得換了衣服才敢來伺候,便略遲些兒。”

話音剛落,方姨娘已經急急的趕了來,她看起來越發嬌弱了,或許是小産的打擊,整個人十分蒼白,竟有一種如紙般脆弱的感覺,此時走的急,嬌喘籲籲,臉上反倒浮起一抹潮紅,竟有一種對比強烈的美感。

陳頤安只看了她一眼,并沒說她什麽,倒是問:“這個丫頭是誰?”

春杏回道:“奴婢叫春杏,是伺候少夫人的丫鬟。”

陳頤安皺眉道:“原來你就是春杏,果然是個伶俐的,竟勸着少夫人去水邊上,你就是這樣服侍主子的?”

完全不給她回話的機會,随即吩咐:“帶出去交到二門上,打她二十板子,攆到莊子上去!”

春杏吓的渾身亂戰,跪下連連磕頭:“大爺大爺,求大爺饒命啊,少夫人,少夫人開恩啊……”

早有婆子來拖了春杏出去。

鄭明珠也十分意外,正要開口勸,突然心中卻是一凜,這件事有古怪!

陳頤安和太子妃談話的地點何其隐秘,自己卻能聽得到,今日陳頤安突然毫無理由的處置春杏,這其中蘊含着的東西,讓鄭明珠猛的醒悟過來。

昨日從出馨香花廳到蔚雪亭,到那石頭前,一步一步,都是春杏悄悄的引着她去的。

如果真是這丫頭有鬼,那她後面的人是誰?

聯想到陳頤安突然發作姨娘們,和這件事有沒有相幹?

鄭明珠不由覺得身邊涼飕飕的,似乎到處都是陷阱。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算加更了吧,所以……嗯,你們懂的!

☆、通州莊園

鄭明珠在一邊胡思亂想,陳頤安看了她一眼她也沒察覺,陳頤安便開口說:“這屋裏真是越發沒了規矩,十天半個月也沒人不露一面,你們是怎麽服侍少夫人的?”

那樣冷淡的語氣,三個姨娘都跪着不敢動,也不敢擡頭。楊姨娘默默跪着,神色不動,極為平淡。

宣紋當然是最冤枉的,前天晚上才擡的姨娘,基本算是無妄之災,可是顯然她是最熟悉陳頤安的人,知道這種時候的陳頤安完全不能回話,只得跪在一邊。

陳頤安心中有一股壓抑的情緒,此時借着這事爆發出來了,劈頭蓋臉一頓訓斥,鄭明珠在一邊坐着,也不做聲。

她還是第一回見到陳頤安的這一面,說實話,還挺吓人的。

平日裏的陳頤安,溫文爾雅,雖說話不多,神色卻常是溫柔,倒沒見過他這樣。

待陳頤安稍微告一段落,鄭明珠才敢柔聲勸道:“這也是妾身的錯,原想着是大爺吩咐過她們的,也就沒敢自專,平日裏丫頭們服侍着也盡夠了,大爺且息怒,如今我已經知道了,今後自然教導她們。”

三位姨娘也忙磕頭:“奴婢知錯了,請大爺、少夫人責罰。”

鄭明珠就看着陳頤安:“大爺教訓過了,就罷了吧?”

陳頤安卻不肯就此罷休:“也不能一徑寬厚,你們都回自己屋子,這三日也不用出來請安了,好好的抄一百遍女誡,也學一學規矩。”

三位姨娘哪敢駁回,都磕頭領了,見陳頤安和鄭明珠都沒有話了,才悄悄的低頭退出去。

直走完了抄手走廊,到了月洞門之前,走在最後,從頭到尾面色一直沒有絲毫波動的宣紋,突然回頭看了甘蘭院正房一眼,輕輕的笑了笑。

鄭明珠見屋裏清淨了,方才松了口氣,只是一時間,兩人之間越發覺得尴尬,鄭明珠找不着話來轉圜,陳頤安也僵着不說話,偏越是這樣,兩個人越是不自在,氣氛倒比先前更僵。

終于,鄭明珠靈機一動,笑道:“有一件事,正要讨大爺一個示下。”

“什麽事?”

鄭明珠笑道:“我在通州的兩個莊子,雖是看了帳,也是清爽的,不過我想着,田莊不比鋪子,論起來,雖說出息比不上鋪子,但竟比鋪子更要緊些,這裏頭真有什麽欺上瞞下的事也得到了地方才看得到,若是鬧出個什麽事來,難以收拾,我就想着這幾日去莊子裏看看,再說,我這年後病了一場,如今雖好了,還有些不大爽利,倒想出去發散發散,若是大爺答應,我想索性住個幾天,不知大爺的意思?”

她是想着,自己是因剛知道昨天的那樣子有些不自在,态度就難免不自然,陳頤安又敏感,兩個人對着越發不自然了,不如趁着整理莊子,出去住個幾日,再回來自然就好了。

陳頤安聽說,想了想:“也罷,今日倒也開始暖和起來了,這時節,在莊子上住些日子,倒也确是比悶在家裏好。”

鄭明珠巧笑倩兮,忙十分承情的說:“大爺和我想的一樣,這樣的天氣,原是最适合踏青了。”

陳頤安見她一邊說着,一邊梳妝完了,就站起來:“趁着給母親請安,就把這事說了吧。”

鄭明珠忙笑道:“也要請一請母親,我那莊子雖不大,倒也是有山有水,母親只怕也喜歡,母親成日管家勞累,這樣好天氣,越該發出去住幾日才疏散。”

這話說的陳頤安高興起來:“你想的很是,咱們這就去吧。”

鄭明珠便随着他一起去榮安堂。

陳夫人聽陳頤安一說,果然高興,又聽是媳婦的意思,越發笑逐顏開,連陳熙華也松動了表情,點頭道:“媳婦既有這樣的孝心,你便去住些日子疏散疏散也好。”

陳夫人還有些猶豫:“只是我出去了,這府裏交給誰呢。”

這個鄭明珠不好說話,陳熙華說:“不過三五日,哪裏就亂了套了?你就交給花姨娘照看這幾日,再有你身邊平日裏管事的婆子媳婦,留幾個得力的下來就是了。”

陳夫人皺眉道:“昨兒早上姨娘們過來說話,花姨娘便身子不爽利,我見她臉色不好,連今日請安都免了,侯爺這會兒倒要勞動她?回頭不說是侯爺的主意,倒要說我不體恤人,我看,還是蘭姨娘罷了,她在我身邊兒服侍的時候,原也管過些事的。”

陳熙華哪裏在意這些後宅的花樣,只是說:“不拘誰也罷了,想着不過幾日的事,也亂不起來。”

鄭明珠見話說到這裏,才笑道:“父親說的是,母親手裏使出來這些老成的媽媽們,哪裏還有什麽不放心,母親只管放寬心好生散散心才是。”

又說了些閑話,商量出去的事情安排,奉承的陳夫人十分歡喜。

因不帶小姐們,出去就簡單些,陳夫人安排府裏的大小事務,鄭明珠也有小姐們的錦蓮榭需要安排,她還拜托陳頤安:“母親說,明日宮裏的嬷嬷就要來了。再過兩日,又有請的女先生也要來,我出去了,還得請你幫忙安排一下。”

陳頤安不以為意:“又不是什麽大事,交給墨煙就是了。”

鄭明珠嗔道:“妹妹們的事,自然是大事,墨煙雖說能幹,到底是丫鬟,你叫她怎麽去安排小姐們呢,我不管,你得答應我。”

陳頤安倒笑了:“你自己接的差使,倒來支使我,這是什麽道理?”

鄭明珠看他一眼,心中若有所悟。

似乎越是态度放松,使些嬌嗔,來些無關緊要的蠻不講理,似乎他越受用?

越是小心翼翼的捧着他,他反倒不自在。

鄭明珠便笑道:“是你的妹妹,你難道不該操心?再說了,我又不是出去受用,是陪着母親出去,連你的孝心一并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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