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風卷挾着塵土飛揚，為這天空蒙上了一層薄紗。烏雲遮蓋住落日，那一點餘晖漸漸消失，被烏雲代替。
利迪亞天氣多變，方語杉從車上下來，下起了淅淅瀝瀝地小雨。
大家下車從她身邊跑了過去，她站在外面步伐也加快了些。
等大家站在走廊下時，看到高頌走得很慢。
“高副走快點，淋濕了會感冒。”有人喊。
高頌像是沒聽見，後來吳夢跑過去，拉住高頌帶着他往走廊跑。
方語杉站在旁邊，看了一眼，她只覺得有負擔，高頌的突然示好有負擔，高頌的教育對她來說也是負擔。
她知道是她說得有點重，但她覺得自己沒錯。
等人商量着吃什麽的時候，方語杉還站在走廊下，沒動。
錢哥叫她:“不去食堂吃？”
方語杉搖頭，“我回去吃。”
今天晚上是她做飯，早上韓祁川叮囑了她不下五遍。
站在走廊裏，這種半開放式走廊，冷風陣陣襲來。
今天方語杉穿了港風印花的襯衫，一條淺色牛仔褲，頭發挽起來別了一個鯊魚夾。
襯衫很薄，冷風一吹，她胳膊上起了細密的雞皮疙瘩。
這時候手機亮了，是韓祁川打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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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
“你要晚一點是嘛？”
“……”
“冰箱裏面有菜嗎？”
“……”
“你回來買是不是太晚了？”
那天輕笑一聲，聲音從喉嚨裏溢出。
方語杉不明白他笑什麽，她做菜需要準備好。
“你去找小賈，讓他帶你去超市。”
“麻煩人家合适嗎？”
韓祁川單手插兜，站在一處空地，囑咐道:“你得保障自己安全，去找小賈。”
方語杉拿着手機，電話那頭已經挂斷。
他聲音總是那麽好聽，溢着溫柔。
沒等她去找小賈，小賈驅車趕了過來。
“小方導演上車。”小賈探出頭，圓圓的腦袋憨厚不已。
“小方導演給韓隊做好吃的嘛？”
“只是做晚餐。”方語杉回。
剛上車不久，韓祁川發來信息問。
韓祁川:【上車了？】
方語杉:【嗯。】
韓祁川:【我想吃糖醋排骨。】
方語杉沒回。
韓祁川:【我點菜，吃糖醋排骨。】
方語杉還是沒回，裝看不見。
她發覺，他們的關系似乎好了很多，不像剛來時劍拔弩張，或者，因為那隐藏在平和關系之下的死結沒有掀開，所以他們的關系比以前好了很多。
韓祁川最終沒再發。
過了一會兒，小賈的手機響了，小賈聽了一會兒，拿下手機按了擴音。
“方語杉——”他聲音低沉，他叫她全名時總是咬重尾音，“我想吃糖醋排骨。”
小賈捂着嘴忍着笑。
方語杉看了看小賈，臉有些微紅，“我知道了。”
“好。”
韓祁川似乎頗為滿意地挂斷電話。
等挂了電話，小賈笑出聲，一雙圓眼笑得眯縫着:“小方導演，你跟韓隊好像新婚夫妻啊。”
方語杉聽了，臉更紅了。
她有些無措地囑咐道:“你好好開車，別瞎說。”
小鎮上的超市不是很大，但裏面蔬菜和生鮮還算齊全。
小賈也想買點吃的，于是方語杉提出自己先去生鮮買肉，再去找他。
到了生鮮區，方語杉比劃着要了點排骨，又買了魚。
等她往蔬菜區走時，有人喊她。
“小杉。”
帶着口音的漢語。
只見達娃穿着超市的服裝沖她招手。
方語杉回過頭匆匆一瞥，沒想多留也沒打算打招呼。
經歷那樣的事情，她實在不想跟“幫兇”有什麽交流。
但達娃依舊追上來，堵住她。
“那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鬼迷心竅。”達娃雙手合十像是忏悔。
方語杉聲音微冷:“你的道歉韓祁川已經告訴我了，所以……你沒必要再道歉。”
道歉不在于次數多少，而在于真誠。
周圍已經有人向她們投來目光，她實在不想在衆人注視下與達娃糾纏。
“是我不對，馬查也已經死了，對你來說已經沒什麽威脅了，你能原諒我嗎？”
“我原諒你了，我可以走了嗎？”方語杉說完，她看着達娃。
她不知道達娃到底有沒有改變，但這事她不想再參與，一個馬查哥哥就讓她夠頭疼的了。
達娃似乎真的忏悔了，她半耷拉着眼皮:“我是真的很抱歉，也很後悔。”
“那你為什麽給我喝安眠的牛奶呢？”
達娃擡起頭，看着她。
“是馬查他晚上總會過來，他要我，聲音太大我怕吵醒你，你會醒告訴韓的。”
“我不明白你喜歡韓祁川為什麽還要跟馬查糾纏呢？”
達娃臉上泛起一絲苦笑:“韓不喜歡我，他太難追了。我只是不希望他不讨厭我，可是沒想到最後還是讓他讨厭了我。”
“其實他對你很特別，我那時候有一點嫉妒，才沒告訴你馬查每晚過來的事。”達娃說出實情。
韓祁川在利迪亞很受女生歡迎，以前達娃被馬查騷擾時，巡護隊的人會幫她，韓祁川也會幫她，這讓其他女生嫉妒，她以為她是特別的，沒想到一點不特別，韓祁川他是一個好人，他從來沒有喜歡過她。
當方語杉到來的時候，她才發現韓祁川對方語杉的不一樣。
每次他過來，眼睛總會似有若無地看向方語杉，她真的嫉妒。
“總算事情都過去了，馬查也死了，他也不會再糾纏你們。”達娃說。
方語杉抿了抿唇，聲音平淡:“還有他哥哥，他哥哥想殺我。”
這次輪到達娃一臉疑惑，“馬查沒有哥哥，他一直一個人，他父母都被他氣死了，親戚更是躲得遠遠的。”
“他沒有哥哥？”
“他沒有，跟他關系好的朋友都沒有，他這人人品很差。”達娃回她。
方語杉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個想法，韓祁川在騙她。
可他為什麽騙她呢？
如果是搶劫，那可以直接說是搶劫的罪犯，何必再編一個馬查哥哥的謊言呢？
從超市出來，小賈明顯感覺到方語杉低氣壓。
雖然方語杉平時也沒什麽表情，但她心情好時表情呆滞一些，心情不好時壓着怒氣，眼睛要亮一些。
快到韓祁川家的時候，方語杉突然問:“馬查的哥哥你知道嗎？”
小賈愣了愣，他雖然平時不靠譜，但是不擅長撒謊。
韓隊是囑咐過，不要透露搶劫犯的事情給方語杉。
“啊……知道。”小賈眼睛瞄了瞄方語杉。
“他叫什麽？”方語杉眼睛盯着小賈。
小賈看着方語杉的眼睛，雪亮幹淨，有種能看透人心的感覺。
“華沙。”小賈後背已經滲出汗，只想着趕緊到韓祁川家裏，他快頂不住了。
萬幸，方語杉沒再問。
回到韓祁川家裏，方語杉安靜地做着晚飯，她慢條斯理地切着配菜，很安靜，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她現在大腦混亂，所有的行動都是習慣性動作。
等聽到關門的動靜，方語杉才擡起頭，是韓祁川回來了。
“吃飯了。”她聲音平靜如水。
韓祁川盯着她看，小賈給他打電話将今天的事情告訴了他。
“你今天問馬查哥哥的事情了？有線索？”
“沒有，我就問問。”方語杉回答。
韓祁川似乎松了一口氣，他笑了笑，走了過來。
桌子上擺着幾個菜，看到糖醋排骨地那一刻，韓祁川笑了笑。
自從方語杉搬進來，他也能感覺到兩人關系的變化，說不上太好，但最起碼不會吵架。
客廳放着一張桌子，透過落地窗能看到院外的花草，再往遠處看，是璀璨的星空，真是一幅難得景象。
韓祁川剛夾了一塊糖醋排骨，送進嘴裏。就聽見方語杉放下筷子。
她看着他，眼裏滿是探究。
“為什麽騙我。”
一塊糖醋排骨瞬間沒了味道。
“騙你什麽？”韓祁川笑了笑，拿出一貫吊兒郎當的作風，試圖蒙混過去。
“我在超市遇見達娃了，根本沒有馬查哥哥這個人，你在騙我。”
韓祁川吐出骨頭，一塊肉卡在嗓子，讓他彎腰咳嗽了幾聲。
方語杉推了一杯水給他。
韓祁川仰頭喝了一口，還真是狼狽。
此時方語杉鎮靜無比，她保持着頭腦清醒，就怕韓祁川把她糊弄過去。
他以前工作受傷，也幹過這種事情。明明是槍聲，就因為貼着紗布就把她糊弄過去了。
“那個人如果是搶劫犯你沒必要跟我撒謊。”方語杉有理有據。
“你想聽？”韓祁川聲音微啞。
他瞞着她就是不想給她壓力，她的生活已經逐漸進入正軌，他不想讓她平靜的生活有任何波瀾。
他記得高考後她眼眸明亮談着自己的未來。
她說，韓祁川我有三個夢想，一是給爺爺治腿，二是成為有名的紀錄片導演，三是……
她當時看着他，眼睛亮晶晶地。
三是嫁給韓祁川！
他笑着逗她，“你羞不羞？”
那時候她噘着嘴，“我把你放進未來裏，你又變着法說我臉皮厚。”
他笑得懶洋洋地，“哦，原來你記得。”
其實那次在教室表白後，韓祁川問過方語杉，這丫頭倒好裝失憶。
那可是他鼓起好大的勇氣才表白的。
“我需要知道真相。”方語杉是執拗的，她也是敏感的隐約感覺到和她有關。
細想案發時，那兩個人好像都是沖她來的。
“我說過劉山在你公司附近出現過吧？”韓祁川放下筷子，聲音鄭重很多。
方語杉點頭。
“他脫離了一個偷獵組織，卷走了這個組織四分之一的財産，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這個組織的所有秘密，如果他能夠自首，可以作為污點證人，但他一直在逃亡。
這個組織在利迪亞與國內有線，偷賣野生動物，數量龐大。我們都知道你是劉山的女兒，那邊更是清楚。”
方語杉覺得好笑，“他們早就抛棄我了，怎麽會覺得我對劉山很重要。”
“劉山的妻子說過，你是走失的，劉山很重視你。”
“呵。”方語杉冷笑一聲，覺得荒唐。
“所以他們是沖我來的？”
“嗯。”
韓祁川看着她，她的表情平靜，沒有動怒，也沒有害怕。
“吃飯吧。”
方語杉覺得知道真相，她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冷靜。
一頓飯，兩人吃的安靜。
收拾完東西，方語杉回了屋，透過門縫，韓祁川看見放在地上的行李箱，她要搬出去？
客廳內被黑暗籠罩，方語杉推門出來，看到韓祁川站在外面，躬着身子抽煙。
他好像很喜歡這樣抽煙，手指夾着煙，食指點了點煙，煙灰抖落，那猩紅的光更加明亮。
落地窗外有一盞燈，他的身影被燈光籠罩着。
他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擡眼看過來，他眼裏滿是疲憊，看着讓人難受。
方語杉裹着外套推門出來，利迪亞夜晚溫差有些大，微涼的風，有些冷。
見方語杉出來，韓祁川撚滅掉煙，扇了扇周圍的白煙。
“你準備搬出去？”他聲音啞着，微微哽咽，喉結滾動，性感異常。
“誰說我要搬出去了。”方語杉攏了攏衣服。
韓祁川看着她，他看到她眼裏的狡黠，一瞬間，整個靈魂好像歸位，他笑了笑，沒說話。
微風陣陣，院落的花被風吹得搖曳生姿，有清甜的香味撲鼻而來。
“韓祁川。”
“嗯？”
“我想抓到壞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