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利迪亞的雨一直下,時大時小,時急時緩。
站在會議室窗戶前,方語杉有些想回家了。
她給爺爺打了電話。
那邊響了很久才接起來,緊接着是爺爺渾濁的聲音。
“木木啊。”
“嗯,是我。”
方語杉有一個小名叫木木,爺爺說撿到她的時候,她就抱着樹哭,就給她起了一個小名叫木木。
“爺爺,我想你了。”
難得聽出來方語杉撒嬌的語氣。
“多大的人了,還撒嬌呢。”爺爺是個老兵,典型直男,雖然不細膩,卻從小用笨拙的方式關心她。
會給她買漂亮衣服,會自豪的誇贊她。
所以她最大的夢想是等爺爺退休了,給他買一個帶房子的院子,再把他的腿治好。
想到這裏,她突然覺得她跟韓祁川沒什麽未來可言。不可否認剛到這裏她心裏起了波瀾,動了心思。
可現在她發現并不是時候。
這一通電話壓下了她心中燃起的小心思。
拍攝的工作總是貪晚,會議結束後,天灰蒙蒙的,外面潮濕,一條泥濘的路,她走的磕磕絆絆的,快要到達娃家的時候,她聽到了争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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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語杉眯了眯眼睛,往前探了探,确定争吵聲是來自達娃家,方語杉往前走了幾步。
達娃家門前燈開着,她能看清是達娃在哭,說着她聽不懂的語言。達娃對面站着一個男人,男人手握着自行車車把,嘴裏咕囔着不知道什麽語言。
男人力度很大,達娃像是跪在地上央求着他,被男人一個大力甩在地上。
方語杉:“達娃。”
不知什麽時候,天空中又下起了雨。
“自行車。”達娃帶着哭腔。
方語杉這才擡頭看過去,男人笑得惡劣,黑色皮膚襯托着幾顆大白牙。
一副得勢的樣子。
男人拉着自行車又說了幾句她聽不懂的話,說完達娃哭得更傷心了。
最後,男人走了,方語杉扶起達娃,“報警吧。”
達娃震驚地看向她,轉而斂了神色,換上哭腔。
“自行車沒了,你剛剛怎麽不搶回來。”
方語杉愣了一下,眼睛看向達娃,她仔細盯着她,見達娃依舊哭哭啼啼的,沒在意她說的話。
“報警吧,交給警察,總比我們兩個人強。”
方語杉一向冷靜,就連小溫都說她的理性思維太強了,以至于在感情上這麽軸。
在男人搶奪自行車的時候,她就發現男人随身攜帶着刀,硬碰硬顯然不行。
達娃似乎不太滿意,但又不好說什麽,“那是韓送的自行車,沒了怎麽辦。”
“我賠給他,人沒事就好,你趕緊報警吧。”方語杉催促到,因為生在中國,她主觀思維認為這裏如中國一樣是法治社會。
達娃卻搖頭,帶着哭腔:“他是我前男友,報警沒用的。”
“但你得做些什麽啊,下次他要是再來呢?”方語杉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生氣,她只是覺得不能這樣。
但是達娃拼命地搖頭。
最後,方語杉放棄了勸說,她只是将達娃扶起來,把門打開,告訴她,“如果下次搶其他東西,也任由他拿嗎?”
達娃沒說話。
方語杉回了房間,簡單收拾衣服,去後面的洗澡間洗漱。
這裏的淋浴是很早前的那種黑色的水包。
方語杉洗完,随意套着一個長t恤,一雙長而直的腿露在外面,頭上搭了一個毛巾。
剛進屋子,就看見倚靠着門框的韓祁川,他低着頭玩着手機。
達娃不知道去了哪裏。
方語杉愣了片刻,腳好像長在了地上,不能動。
韓祁川聽到聲音,也擡頭看過來,他掀眼看過來,單手插着兜,站直了。
方語杉不知道他為什麽來,但想到昨天的事情,她欠他一個道歉。
“我想昨天誤會你了,我道歉。今天本來也是道歉,但那時候你好像沒消氣。”她說得坦蕩,唯有這樣,才能劃清界限。
她今天一直告訴自己,來利迪亞只是工作。
韓祁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我小氣?”
方語杉最後一句聽起來确實有點這個意思。
“我沒有這個意思。”
“聽起來就是這個意思。”韓祁川撓了撓眉毛,嘴角揚着一抹淡淡的笑,很淺。
“你是很想吵架嗎?”方語杉揚頭看他。
誰知道韓祁川撇過頭笑了笑,“這是你道歉的态度?”
聲音像是調侃,聽起來不是責怪。
方語杉這才深吸一口氣,最後又道了一次歉。
這事情是達娃出來,兩人才結束談話。
達娃看到韓祁川眼睛亮了起來,但她不傻,很敏感地感受到韓祁川跟方語杉之間的關系。
而她視線落在方語杉的腿上,看着白而筆直的腿,突然心裏萌生了嫉妒。
但是當燈光照在方語杉的那左腿時,她看見左腿的腿肚子上從腳腕到膝蓋有一條長長的疤,疤痕不淺,尤其是在白皙的腿上。
“你的腿怎麽回事。”達娃驚呼,視線落在她的小腿上。
方語杉感受到兩人的視線,她的腿動了動,說不在意是假的,如果真不在意,她會穿上裙子,而不是每次捂着長褲。
“你找我什麽事?”韓祁川聲音突然冷了起來,他出聲打斷。
達娃看向韓祁川,皺了皺眉,但又很快恢複平靜,委屈道:“那輛自行車被馬查搶走了。”
“他來過?”
“嗯。”
“沒受傷吧?”韓祁川問的時候,看向方語杉。
達娃搖頭。
“那自行車怎麽辦,那很貴的。”達娃有些抱歉地看着。
“不是很貴,搶走就搶走吧,沒受傷就行。”
這話是韓祁川說出來,讓方語杉十分震驚。
她不明白,那個男的難道不是犯罪嗎?
達娃因為受驚回了房間,本來韓祁川也打算走的,直到站在那邊沒動的方語杉叫住了他。
“那個男的是搶劫,是犯罪,不應該報警嗎?”
韓祁川掀眼看她,“你當這裏是中國,法治社會?”
“那你為什麽不幫她,那個男人是錯的。”方語杉也不懂自己為什麽這麽執拗,可那就是錯的。
“所以呢?”韓祁川抱着手臂好笑地看着她,“你忘記我是做什麽的了吧?”
方語杉被噎了一下,是他是野生動物巡護隊的,是保護野生動物的,不是保護人。
“那你為什麽還過來呢?”
韓祁川抿了抿唇,視線落在她的身上,手指撓了撓鼻尖,沒回答。
“方語杉我們是什麽關系?”他突然問。
方語杉心咯噔了一下,心髒跳的越來越快。
她強壓着顫抖的聲音,平靜地說:“普通關系。”
韓祁川突然笑了一下,“那你想想剛才說話的語氣是這種關系嗎?”
方語杉被他的話帶着,她抿着唇一言不發,剛剛的話有指使的意思,責備的意思,一點都不是普通關系。
她也不知道怎麽了,一遇到他,說的話就不對。
為什麽呢?
恃寵而驕嗎?
三年的空白,但兩人說話的方式沒變,她還是下意識依賴他,下意識的以為他還是從前的他,她也是從前的樣子,現在看來他們好像都變了。
這是一種很陌生的感覺,一下子多年的習慣是錯的,習慣這東西很難改過來。
“對不起。”方語杉聲音平淡,情緒也終于平複了。
但顯然這句道歉不是韓祁川想要的,他擰着眉,心裏不痛快。
正當兩人僵持着,兩個雀躍的聲音從門外響起,門口有窗簾,隐約看到兩個人影。
“隊長看完沒,再不走酒吧人滿了。”
“是啊,哥趕緊走吧。”
是李坤和小賈。
聲音越來越近,李坤正要掀簾子進來的時候,胸口被猛地一推,人被推了一米遠,胸口好像被人砸了一拳似得。
緊接着,韓祁川退了出來,把門帶上了。
小賈上前湊了湊,“隊長,你金屋藏嬌啊。”
“走不走,不是說酒吧人滿了嗎?”韓祁川眉毛還擰着,十分不爽。
這裏的酒吧其實是一個酒館,有樂隊,但都是重金屬音樂,到了夜晚燈光昏暗。
酒吧在小鎮上,跟韓祁川的家隔了一條街,到了傍晚這裏是最熱鬧的地方。
本來他們三個打算去酒吧喝酒,喝差不多在隊長家住一夜。
但是沒想到他們三個剛準備出門,韓祁川就接到了達娃的電話,電話裏達娃聲音哽咽,訴說着今天的事情,韓祁川聽了二話不說趕了過來。
車上,小賈撇撇嘴:“那個馬查又回來了?”
韓祁川點點頭,手臂杵着窗戶,指尖摩挲着嘴唇,突然沉聲道:“讓弟兄們巡邏時聽着點那邊的消息,小賈,明天找人在達娃家裝一個監控。”
“對付這種無賴真的就得痛快打他一頓。”小賈憤恨地說。
馬查這個人,他們巡護隊的都知道,村裏的懶漢無賴,也不知道達娃看上他哪裏了,在一起了後面達娃又鬧分手,馬查卻不樂意了。
每天騷擾達娃,達娃求助警察,利迪亞法律還不健全,警察也多是混日子的,誰也不想惹一身騷,退避三舍。後來還是巡護隊出面,在達娃家巡邏了一個月,這個馬查就消失了。
也不知道這個馬查為什麽又回來了。
車停後,本來要進去了,韓祁川突然停下來,他站在車旁,摸了摸褲兜,沖着前面的李坤和小賈說道:“你們先進去,我抽根煙。”
雨過後,雖然霧氣蒙蒙的,但是氣溫沒那麽高了,就連月亮也出來了。
月亮很圓很亮,韓祁川待的地方是停車場,他側身靠着車,磕了磕煙盒,抽出一支煙咬在嘴裏,猩紅的火光下,他呼出一口白色煙霧,忽然咧嘴笑了。
她雖然變了,但不變的是本質,看似冷淡,實則熱心的要命。
可是這份熱心是對別人的,不是對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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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三次元有點忙斷更了兩天,現在争取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