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起三生緣

第56章 ☆、偷得浮生半日閑

鳳和無淵度過了一段堪稱無憂的時光。

得空的日子裏，鳳就喜歡拉着無淵到處走走，看遍人間大好山河。

無淵也因此見識到刀主手下的二十四使，偶爾也會在鳳對敵的時候出手幫忙，雖然鳳從來都讓他不要插手。

“我是刀主，生來就做這個的，你還不放心我嗎？”鳳握着無淵的手，有些心疼地說。

方才那只七千年毒蟾蜍吐出本命劇毒的時候無淵突然閃身到他身前，為他擋了一下，以至于此刻手上皮開肉綻，幾可見骨。

無淵不理會鳳的說辭，他看着紅衣的刀主，神情也是罕見的不渝。

“你在走什麽神？”

那毒蟾蜍的本命劇毒由人魂所練，其毒烈性非常，何況又是正對着鳳的臉上去的，若是正好噴個正着，鳳當然肯定不會死，但那一雙眼睛必然會受到影響。

“我沒有走神。”鳳突然有些吞吐，他對無淵說了謊——他走神了，因為那蟾蜍精的一句話。

——沒想到刀主身邊竟會有一條龍。

當時鳳的身後只有無淵……無淵……是龍？

鳳愣愣地看着無淵，卻見那黑衣青年将手從他那裏抽走，冷聲說道：“你不是還要去別的地方？我的傷無礙，你自行去吧。”

“……不行。”鳳低聲說，“我讓冬至來看看你。”

無淵看着他神思郁郁，便沒有開口拒絕。

※※※

“這點傷若是放在別人身上，就算刮骨去毒也回天乏術，但對你卻是完全沒什麽效用。”冬至根本連他的藥箱子都沒打開，就只瞥了一眼。

“……”

無淵不語，默默将袖子放下。

“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他。”冬至在潭水邊的大石頭上化為白澤原型，懶懶地趴下，“你選的這地方不錯。”

靈溪貫通，水脈不絕，背山而立，人跡罕見。何況無淵是龍，龍居于此，此山便有靈，此地便有福澤，百年千年，這山水便都成了靈山秀水。

“為什麽要告訴他？”無淵淡淡地說，“他知道或不知道，天命都不會改變。”

黑衣青年走到湖水邊，剎那間一條黑龍盤旋于天，羅浮山上各種山精鬼怪紛紛縮頭進洞，以避龍威！那黑龍睜着一雙金色的眼看着異獸白澤，聲音依然是無淵的溫潤嗓音。

“龍不死，刀不生，魇不滅。這因果之鏈，在能看穿萬物的白澤眼中，必然已有結論了？”

赤色的小小莺鳥落在白澤身邊，叫聲動聽。它大概是除了刀主鳳之外唯一被允許随時進入無淵領域的家夥，無淵也為它起了名——從鳳之尾羽，便曰九彩，清啼嘹亮，便是鹂莺。

白澤看着這見證刀主與無淵結緣的小小莺鳥，微微閉上眼：“有時候看得太多，我已不願去看。但這條因果之鏈，你或許比我看得還要清楚明白。”

無淵看過鳳為那些感染死氣的人而傷痛地表情，也看過刀主與魇魔交手卻無法殺死魇魔後頹唐的樣子。

淡漠了數千年的黑龍，看見沾染死氣的人屠盡全村最後發狂致死的修羅地獄，亦會為其而悲……白澤說的對，他心中早已有決定。

“白澤，幫我個忙。”

“如果被刀主知道，我說不定會成為死在那把刀下的第一個犧牲品啊。”

“鳳不會的。”

白澤還欲說什麽，只見黑龍微微搖頭，雙眼一閉，重新化為黑衣青年。沒多久之後，刀主鳳便到了深潭邊——他沒想到冬至會在這裏，還化了原型，所以剛到之時便是一愣。

白澤原是神獸，生性驕傲，就連和他共為二十四使的行者們都看不到他的原型，卻似乎在無淵面前毫無顧忌。

“刀主。”冬至化為人形，對鳳行了一禮——他既然已尊刀主為主，便合該恪守禮儀，“無淵先生的傷已無大礙，屬下這就告辭了。”

“嗯。”鳳對冬至點了點頭，就去拽無淵的手。他托着那只受傷的手反複看去，上面果然已經一絲痕跡也無。

——那可是七千年蟾蜍精的本命之毒，就算無淵是萬年玄蛇，白澤身負奇術，也不該好的如此徹底。

除非……

鳳忍不住閉上眼。

——這天下間，有什麽能克陰毒萬邪，非龍莫屬。

“鳳？你受傷了？”無淵見鳳神色沉重，以為他手上，急忙拉過他想要看看刀主身上有無不妥。

“我沒事，無淵——之後不要再擋在我面前。”鳳提起精神，對無淵笑了笑，“我可是刀主，斬妖誅邪是我的天職，我不會有事的。”

“嗯……”無淵看着鳳，金色雙瞳一片澄澈，“我不會在這樣做了。”

黑衣青年看了看天色，突然對鳳說道：“今天又是銀滬的花燈會，去看麽？”

鳳一愣，他從來沒想到無淵會主動開口邀請他。縱然心中依然因為蟾蜍精的話語頗有不定，還是立刻決定不浪費這難得的機會。

“當然去，這可是你第一次主動邀請我踏出羅浮山，難道萬年的玄蛇也會開竅嗎？”

無淵的主動邀約似乎讓鳳的心情明朗起來，他反手握住無淵的手，感受着手心裏那份熟悉的沁涼，忍不住細細摩挲了幾下。

無淵瞪了他一眼，卻始終沒有将手放開。

他們到達銀滬的時間尚早，一些賣花燈的店家才剛剛把攤子支起來，街上還根本沒有什麽客人。

鳳突然眼睛一亮，不知想到了什麽鬼主意，将無淵拉到一邊。

“你在這裏等着。”

無淵看着他跑到一個小攤販邊上，買了一堆花燈材料笑眯眯地捧着回來。

“這次我也要給你紮個花燈，反正時間還早，不如你教我吧？”

教人做花燈可不能用法術，于是一個是人間的無冕之王，一個萬年的古老黑龍，就蹲在角落裏，開始用刀主買來的材料做起花燈來。

小小花燈看似容易，實際上對第一次做的鳳來說做起來卻甚為艱難。

但他卻不以為意，一邊做着，一邊同無淵說話。

“……若不是你天冷的時候就不願動，我真想帶你去北邊看看玉山雪。”鳳興致勃勃地說，“那花單獨看一支沒什麽意思，再奇再美也就那樣。若是到了它們生長的地方，雪野茫茫看到一片，便會覺得世間竟有如此奇景！”

天冷冬眠是蛇的習性，無淵從未說過不願在冬天出門，只是這人卻都細心地惦念着。

無淵低聲應道：“若有機會，我也想看看着玉山雪。”

“那今年入冬便去吧。”鳳的話接得那麽快，顯然是早已找好了地方。

“到了冬季再說吧，這才入夏。”

“時間于我們來說，大概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了。”鳳忍不住自嘲道。

他和無淵都是度過漫長歲月的大能，無淵一沉睡或許便是百年過去，而刀主一閉關，至少也是十年坐忘。

“……成了。”鳳終于完成最後一步，一朵最簡單的荷花燈托在他掌心，竟也似模似樣。

只不過無淵為了教導他，早就将剩下的材料做了一地花燈。

這時，突然有個小女孩跑到無淵面前：“大哥哥，你的荷花燈賣嗎？”

無淵看了看地上——他們也确實用不了那麽多荷花燈，于是伸手指了指鳳手中那盞：“除了這盞不行，其他你都可以拿走。”

小姑娘眼睛一亮，也不貪心，小心挑了一盞便蹦蹦跳跳的走了。後來又陸續來了些人，無淵也一并将花燈送了。

這般忙忙碌碌，竟也到了月上中天時。

鳳和無淵一人捧着一盞對方做的最簡單的荷花燈，緩緩走在河邊。

将燈放下的時候，鳳突然直直地看向無淵。

“鳳？”

“無淵……請不要騙我。”

此時，正逢一聲炮響，天空炸開美麗煙花，改過了鳳的聲音。

“……你說什麽？”無淵面無表情，內心卻松了一口氣。

鳳暗自搖了搖頭——或許是天意。

“我是說明年再一起來看花燈吧。”

鳳牽起無淵的手，而黑衣青年也罕見的沒有掙開。

鳳忍不住笑了起來：“走，去放燈。”

無淵看着随水而去的花燈，心中默念：“願鳳能完成使命，得償所願……”

保得天下萬民安，不負人間一刀主。

——此時，離古龍無淵主動投入煉刀爐中，不過半日。

偷得浮生半日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