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別院生滅終相見
楚戰坐在主位上沉默不語,下方是站在一旁的莫急和楚飛。
“老師,你是說,那位素千秋可能是楚家的親人?”
楚飛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只是睡了一覺,師傅就調動了北荒鐵衛的人馬抓捕那日遇見的兩位公子,而那兩位公子竟也從師傅和鐵衛的包圍之中成功脫身出城。
——不是他太笨,是世界實在變得太快。
“他身上有龍骨檀香鏈,看骨相确實與将軍有親緣關系。”莫急緩緩地說,“只是……那位公子面帶死相,卻是奇異非常。”
這時,主位之上的鎮北将軍終于緩緩開口,訴說一段當年舊事。
“當年将軍府一場禍事,祖母早産身故,留下的就是我的小姨,楚清。”
當年楚清身體孱弱,足不出戶,大夫們也認為她不宜嫁人生子。所以楚家老爺子原本是打算養這個女兒一輩子。
老爺子有三個兒子卻只有這麽一個女兒,還從小命途多舛,自然是倍加疼愛一些,甚至将龍骨檀香鏈為她戴上,希望能祛病免災。
但命運弄人,楚清唯一一次出府為老父上香祈福,就遇到了素英。
素英是江湖中人,而楚清是将軍之女,兩個原本不相幹的人因為一柱香而燃起了緣分,最終落入情網。
楚戰還記得清姨當時說的話。
——若不能嫁他為妻,這一生便算是白活了!
尚且年幼的楚戰看着眸光凜然堅定的小姨,只覺得一直仿佛風吹即散嬌弱鮮花般的她此刻宛如傲雪臨霜的蒼松翠柏,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光彩。
楚老将軍當然還是疼愛她的,只能如她所願,讓她嫁了,卻因為素英的江湖身份和楚家當時強敵環伺的境況,令她嫁得無聲無息,除了素英和楚家嫡系,幾乎沒人知道這件事。
楚清出嫁之後,只給楚家送過兩次信,一次是老将軍八十大壽,一次就是楚清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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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姨的孩子是祖父賜的名,希望他一生平安喜樂,能安然度過千載寒秋。故名為,千秋。”
楚戰看着祖父傳下來的驚鴻紫金槍,想到老爺子過世之時依然挂念着小女兒和外孫,不由在心底長嘆一聲。
北荒之民與清姨之子孰輕孰重,他心中已有計較。
楚戰自問無愧于心,人情這關卻騙不了自己,九泉之下,他自會向祖父請罪。
“爹!你是說,那個素公子是我叔叔?不可能吧?!”楚飛驚得幾乎跳起,對方看起來還沒他大呢!
“素家在三十年前一夜之間被人滅門。若素千秋真是素夫人之子,也應該死于當場……”莫急眼神突然一亮,“原來如此,是龍骨檀香鏈耗費力量救了素千秋,所以龍氣才會減弱!”
“可是師傅,龍骨檀香鏈在楚家流傳了那麽久,為什麽就只救那個、那個素公子?”楚飛摸摸頭,實在喊不出叔叔這種稱呼。
莫急看了一眼徒弟。這世間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素千秋能得龍骨檀香鏈庇佑,左右不過一個緣字,究竟是前緣還是天緣……他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出戰,出聲詢問。
“将軍早已知曉此事?”
“祖父的忘年之交曾斷言,清姨将生下龍骨檀香鏈真正的主人。此子因前生之故,壽數不長,除非有珠鏈在側,否則性命不保。”
他原本以為素千秋已在素家之變中身死——直到楚飛回報遇見了那二人,楚戰才明白這番話的真意。
因為道出此言者,不是別人,正是鳳蒼起的師傅、空語仙山的主人,穹天劍莫遺。
不論莫遺當初是何考量,但如今楚戰背負一城之人的性命與人間安危,卻是只能對不起這位未曾謀面的表兄弟。
“先生可有方法找尋素千秋的下落?”
“既然素千秋與楚家有血緣之親,我有一血現之法,可以嘗試搜尋。”
“爹?可是如果我們拿走那條鏈子,素公子他、他不就——”會死了嗎?
“飛兒。”楚戰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協助莫急先生尋找素千秋,此乃軍令,不得有誤。”
說完之後,鎮北将軍起身離開。
“爹!”楚飛連忙上前兩步,想追趕過去,卻被自己老師攔了下來,“老師!您怎麽也這樣?那是、那是姨奶奶的兒子啊!”
“楚飛,我問你,若今日要用你的性命換北荒一城之人的性命,你幹是不幹?”
“我做!但是這不一樣!我是自願的,我生在北荒長在北荒,願意為這裏的鄉親百姓犧牲自己,可素公子他又不欠北荒的,我們憑什麽讓他為北荒犧牲?”
莫急看着自己的小徒弟,他的眼睛亮得耀眼。
“那我再問你,若是要你親手殺了為師,才能救北荒一城之人的性命,為師也同意,你幹是不幹?”
“這……”楚飛一臉糾結,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像上個問題一樣輕易說出“我做”,但臨到嘴邊,這兩個字卻怎麽也吐不出來。
“有時候殺人并不比犧牲自己更容易,你需明白這一點。”莫急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這個孩子如此年輕,他也希望楚飛能“年輕”的再久一些,哪怕他笨,哪怕他呆,但他終歸是鎮北将軍府的繼承人,總有一天必須抛棄無謂的天真,接過守護北荒一城的命運。
從鬼界之中,從金殿之上,守護北荒。
※※※
素千秋一直在思索脫身之法,然而毫無頭緒。
素家別院的一草一木,素千秋知道,錦白也就知道,說不定還比素千秋知道的更清楚。
現在鳳蒼起已不能指望,七曜絕不可能來救會動搖他心神的自己。
而在金都時,素千秋就已知道錦白功力深厚,若他在身側,決計逃不了。
唯一的機會在于每隔三日錦白就會離開別院一趟,或許是與鬼神樓的使者進行聯絡。這時錦白會安排人手在別院外圍,人卻并不多。
素千秋身上的藥物全部被錦白拿走,但他還有一身毒血——就不知道錦白的手下,是否也與他一樣,百毒不侵。
素千秋眼神一凜,心中已動殺機。
“咦?素千秋?”
背後突然響起的熟悉聲音令素千秋頭皮發麻。
——竟然會是盛雲破?他在北荒做什麽?鬼神樓果然在北荒城有所圖謀?是否與鬼界封印有關?
一連串的問題自素千秋頭腦中滾過,他面上卻是不露分毫破綻,收斂了身上殺氣,鎮定自如地操縱輪椅轉身。
盛雲破,或許是打破這個局面的機會!
“真的是你。”盛雲破開心地笑了起來,他的眼睛很亮很亮,透着一股詭異的興奮,“我看到幽冥使在附近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幹什麽,就跟蹤他碰碰運氣,誰知道半路跟丢卻看見了這間別莊——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
素千秋這才看見他手上握着滅劍,灰色的霧霭比起在金都時更加活躍,不知吸了多少人的神魂,飲盡多少鮮血。
見素千秋的目光落在滅劍上,盛雲破眸色更亮了一些。
每當他用滅劍傷人的時候,就會感覺到一股莫名的亢奮,而他用滅劍殺人的時候,那就不止是亢奮,更像是一種難以言述的滿足感——老饕吃到了無上佳肴、武者習得無上絕學……都不及這種感覺萬一。
所以雖然被滅劍所傷的人最終都會死去,他卻更喜歡直接置人于死地。
鮮血遍地!肝膽具亡!
而随着他殺的人越來越多,他發現自己的功力越來越強,也越來越渴望讓滅劍見血!
“這裏是你住的地方?”盛雲破握着滅劍的手微微動彈,一緊一松,像是抽搐般掙紮着,“那可真是對不住了,外面的人,通通做了我的劍下鬼。”
素千秋眉梢一動。
“喂,素千秋……”盛雲破看着輪椅上的白發青年,心裏有個聲音在叫嚣——要嘗嘗他的血!嘗嘗他的血!嘗他的血!
他本就因為在北荒不宜開殺而憋悶的慌,方才在別院之外又殺了好幾個人勾起了他的殺性,此刻渴望白發青年見血的心壓倒了一切,根本顧不了其他許多!
素千秋看見盛雲破一臉殺氣,根本來不及細想,本能地揮動生劍架住徑直而來的滅劍。
生滅劍一交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還不等盛雲破驚訝灰霧的異樣,就聽到一陣刺耳尖嘯直穿雲霄,聲音仿佛金石磨砺之音,讓人頭暈目眩,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盛雲破和素千秋剛一聽到嘯音便立刻後撤。
雙劍分開,尖嘯不再,再看滅劍,劍上萦繞的灰色霧氣卻是小了一圈。
“那是什麽?!”盛雲破面色不善地看着素千秋手裏那把白玉般的劍,厲聲問道。
素千秋沉默不語。
“不說我就殺了你!”盛雲破說到做到,未等尖嘯造成的眩暈感消退,一式從游龍锏法化用而出的劍招就朝着素千秋擊來。
游龍掠地,狩魂奪命,是為游龍狩!
盛雲破本身實力不弱,在離開金都之後,又不知找了多少人喂給滅劍,此刻功力更是不凡。
游龍狩挾着風雷之勢至擊素千秋!
就在此時,一個身影忽閃而過!
盛雲破中途變招已是趕之不及。
一式之後,原地只餘輪椅殘屑,素千秋和那個人影都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