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素鳶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又呵呵輕笑着,抱起福惠離開。福惠一直被她按在懷裏哭,根本沒瞧見他額娘那副慘厲的模樣。
如玉早已等在長春宮外,抱過福惠,與年素鳶一道,匆匆回翊坤宮去了。
剛才年素鳶那麽一鬧,明眼人都看出來了,早年清寧格格與福宜阿哥的死,決計不想表面上看到的那麽幹淨。但是這種事情,家家有、代代有,比的就是誰家額娘門兒清、手段狠,至于旁人……還是能裝傻就裝傻罷。
回宮之後,兩人卸了妝、換了衣裳,福惠被年素鳶好聲好氣地哄了兩下,又迷迷糊糊地睡了。年素鳶松了口氣,道:“咱們出去瞧瞧。”
長春宮外早已亂作一團。
明椒一頭栽倒在了泥水裏,一場大雨下來,身上、臉上早已污濁不堪,衣裳也濕透了,隐隐勾勒出姣好的曲線。年素鳶早已換了朝服,如玉替她撐着傘,兩人從長春、翊坤二宮的交界處走了出來,裝做剛剛被驚醒的樣子。
“大半夜的吵吵嚷嚷,你們這是要反了天麽?”年素鳶厲聲喝問。
“回貴主子話。”長春宮中的管事姑姑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低聲解釋道,“方才、方才熹妃娘娘……”
年素鳶斜了她一眼,
“……熹妃娘娘在長春宮外撞了邪,怕是受了驚吓。(大道主)貴主子身體精貴,還請回宮罷,這裏有奴婢們就夠了……”她素來精明,又久經裕嫔調|教,知道長春宮決計不能參合進這些宮闱争鬥裏頭,便先想着将長春宮摘出來。
年素鳶故作不知:“是麽?可有多少人瞧見?”
“大半人都瞧見了,熹妃娘娘突然發了瘋,就這麽……就這麽跌進了泥地裏。貴主子‘一直’留在翊坤宮中,想必也不曾知曉。”
“可本宮方才卻派了如玉過來,要給裕嫔送些小物件呢。”
“如玉姑姑都同奴婢說過了,小物件奴婢也替我家主子收了,請貴主子放心。”管事姑姑這瞎話說得一溜一溜的。
好,好個機靈人兒。
年素鳶噙了笑,瞥了如玉一眼。如玉會意,将一個扁扁的荷包塞進了管事姑姑的手裏:“有勞姑姑收着了。長春宮中,想必姑姑也是拾掇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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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姑姑一愣,面上閃過一絲喜色。
“請貴主子與如玉姑姑放心,奴婢省得。”
四更天了。
裕嫔和寧嫔雙雙歸來,瞧見自家宮門口亂成一團,年貴妃在,熹妃也在,忍不住開始頭皮發麻。裕嫔望了管事姑姑一眼,管事姑姑比了個安心的手勢,意思是年貴妃不打算為難長春宮。
年素鳶輕咳一聲,說道:“裕嫔、寧嫔回來得正巧,熹妃還沒到長春宮呢,就出了這起子事兒……”裕嫔、寧嫔聞言,心底一松。年素鳶續道,“如今熹妃怕是魇着了,嬷嬷們正傳太醫呢。兩位妹妹以為,是此時禀報皇後的好,還是等天亮再去?”
裕嫔思忖片刻,道:“回貴主子話,臣妾以為,不妨等天亮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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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宮。
燭火幽明。
太醫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年素鳶、裕嫔、寧嫔三人齊齊坐在正殿上,将今夜當值的太監、宮女們一并傳了進來,連帶着熹妃帶過來的兩位宮女一起。
“你們可識字?”年素鳶率先發問。
“回貴主子話,奴婢們多半是識字的。”長春宮的管事姑姑答道。
“好,那你們一個個地,都将今夜裏發生的事情,給本宮一字不差地寫下來。不識字的,都留下來,本宮與裕嫔、寧嫔,要一一問你們的話。”
年素鳶知道,今夜事有蹊跷,無論自己先開口問了誰,她必定會遮遮掩掩,不肯在自己面前道出實情;倘若他日被皇後、或是別的什麽人傳訊,恐怕又是另一番說辭。如今她要她們各自寫下來,誰都看不到別人寫了什麽,也聽不到別人說了什麽,只能自個兒去琢磨。這一琢磨,可就能瞧出點兒別的東西了。
裕嫔不明所以,只問道:“貴主子可是害怕她們互相推诿麽?”
寧嫔問道:“貴主子莫不是要留着證據,好給皇後交差?”
年素鳶低頭抿着茶,但笑不語。片刻之後,她才幽幽地說道:“今夜伺候熹妃的兩個宮女,自然是失職的。兩位妹妹以為,當如何處置她們呢?”
依着年素鳶的意思,是該把她們賜死的。畢竟她們看到的東西太多了,又跟了熹妃太久,保不齊日後會反咬她一口。不過,太後新喪,若是平白奪了兩人的性命,恐怕不大妥當。
“臣妾以為,當請皇後定奪。”裕嫔即刻裝聾作啞。
寧嫔亦道:“臣妾以為,即便她們有些失職,卻也最不至死,不妨發落到辛者庫去,懲戒一番,也就是了。”
年素鳶輕輕“唔”了一聲,卻不表态。
過了小半個時辰,如玉送了一摞紙上來。年素鳶随意翻看了幾眼,大多是“奴婢死罪,夜裏睡死過去了”,又或是“奴婢昨夜見着了兩個女鬼,張牙舞爪的,可吓人呢”。她一張張地翻過去,果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提到她與熹妃。
年素鳶将那摞紙遞給裕嫔,笑道:“這麽多打瞌睡的,怕是今年長春宮裏的月錢也發不下去了罷。”
打個瞌睡,頂多是被扣上兩個月的月錢,若是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年素鳶心念微轉,忽然有了主意。
她要去見熹妃。
因為此時此刻,最害怕事情敗露的,不是她,而是熹妃。
天漸漸亮了。
皇後怒氣沖沖地來了長春宮,年素鳶先向她請了罪,又将那一摞供詞交給她。皇後草草掃了一眼,問道:“熹妃呢?”
“回皇後話,熹妃還未醒呢。”一旁的宮女怯生生地答道。
“她大半夜地從東宮走到西宮來,又鬧出這麽大動靜,是要翻了天麽!”皇後因着太後薨逝之事,火氣本來就旺;如今被此事一激,更是口不擇言。
年素鳶心中一動。
要不要趁着這個機會,将熹妃所做的事情一一攤開?……不,不成的,後宮之中,從來就沒有什麽公道可言,因為大家的手都不幹淨。上次她不小心提起了弘晖、弘盼,便惹得皇後勃然大怒;倘若貿然提出徹查當年的舊事,還不知道要牽扯出多少糾紛,恐怕連她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
要替孩子們讨回公道,還得她自個兒來。
“年貴妃。”皇後勉強壓了壓火氣,問道,“昨兒夜裏,你一直在翊坤宮裏麽?”
果然不愧是皇後,竟然一眼看穿了此事的蹊跷。倘若她與此事無關,根本用不着大半夜地跑到長春宮裏來,陪着裕嫔、寧嫔審問宮女。只是……皇後有證據麽?
年素鳶垂首斂眸:“回皇後,臣妾自守靈歸來之後,一直歇在宮裏呢。直到外頭亂成一團,才知道出事了。”
“年貴妃撒謊!”
一個尖利的聲音從角落裏傳了出來,“昨兒夜裏年貴妃來過,我瞧得清清楚楚,守門的嬷嬷們也瞧得清清楚楚!你穿了朝服,親自提着一盞宮燈,說是要來拜會裕嫔!”
!
莫道真假安可辨
衆人朝出聲的地方望去。♀夢想進化
說話的是個圓臉的姑娘,因太過激動而臉蛋通紅。她看上去很是不忿,似乎在不滿年素鳶明目張膽地說謊。年素鳶記得,她是這一撥兒挑進來的秀女,才在嬷嬷手底下過了幾天,因着家裏塞了銀子,就免了她許多課,直接撥到清靜的長春宮裏來了。
這孩子……
“皇後若是不信,可以傳宮門口的嬷嬷們來問一問!昨兒……昨兒夜裏,年貴妃确是來了一趟,當時熹妃娘娘也在!熹妃娘娘還說、還說四格格……然後年貴妃就暈倒了……”她越說聲音越小,到後來頗有些底氣不足。
皇後愣住了。
四格格……
她即刻便想到了年素鳶的親生女兒,雍親王府的四格格。再推想先前年素鳶莽莽撞撞地向她提起雍親王府的孩子多半是冤死的,哪能不明白。只是這事兒……可有些棘手。
她刻意裝作沒聽懂,問道:“四公主也來了麽?”
“回皇後話,四公主沒來。”那姑娘見皇後問她,膽子大了,底氣也足了,絲毫不顧管事姑姑拼命向她使眼色,一口氣兒說道,“年貴妃是獨自來的,只是身邊跟着……跟着一個沒有腳的人……她還抱着一個孩子……”
“哦?”皇後的聲線略往上提了提,“照這麽說,昨兒夜裏确是鬼門關大開了?”
“是、是……”那姑娘猶猶豫豫,又有些不大肯定了。三更半夜的,人本來就困頓,加上天色又暗,外頭又下着雨,影影綽綽的,誰看得真切呢。只不過,當時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