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小頑主

第71章

2021年, 盛夏夜，海邊

密密麻麻的搜救船只在海上穿梭不停，天上還有數架救援飛機不斷盤旋, 照射燈将整個海面映照的恍如白晝。

搜救行動已經進行了十個小時。但是中午失蹤的那兩個受害人卻依然不見蹤影。

時間一點點流逝，所有人的心情越發焦急絕望。

平靜的海面上忽然泛起一圈圈漣漪。緊接着漣漪越來越大，旋渦越來越深。仿佛滾筒洗衣機般的旋渦裏突然出現兩道身影, 被旋渦用力甩到了岸邊。

“你們快看, 那邊是不是有人！”

“海裏有人！”

“快點過去救人……”

“送醫院！”

半個小時後，霍氏集團和陶氏集團的董事長及其家屬急匆匆的趕到醫院。

“人呢？”

“已經轉到住院區觀察了。”霍董事長的助理微微一頓, 還是說道：“霍先生和陶先生出現在海邊的時候，身上并沒有穿衣服。兩個人身上的外衣似乎是被海水強力絞碎了。不過好在搜救隊的人發現的及時，兩個人并沒有事。”

霍董事長臉色鐵青：“被海上的旋渦卷走消失了十個小時, 怎麽可能沒有事？醫生怎麽說？他們兩個現在清醒嗎？”

“醫院已經給兩位先生做了全面系統的檢查, 身體機能完全沒有異常。身體素質甚至比以往更好了。”助理将一份檢驗報告交給霍董事長。

霍董事長夫人一臉急切的問道：“百川他現在怎麽樣？他沒事吧？”

就在霍家人着急詢問助理的時候，陶堰的家人也在跟醫生溝通：“我兒子沒事吧？有沒有受傷？什麽時候能清醒過來？這次的事情會給他留下後遺症嗎？”

“……”

病房裏，陶堰緩緩睜開了眼睛。入目便是雪白的天花板, 陶堰輕輕轉動頭部，打量了一下病房。陌生卻又熟悉的裝修風格, 還有牆上挂着的帶日歷的電子表, 全都顯示了他所在的年份和時間。

竟然又回到了2021年。

陶堰估算了一下時間，距離他們在海上救人又被卷入到旋渦當中，也就過去了十幾個小時。那麽他和霍百川一起穿越到三十年前度過的那十年，究竟是真的，還是一場夢？

想到這裏, 陶堰頓時坐不住了。他猛地從病床上坐起來，下意識的就想要尋找霍百川的身影。

病房門被急匆匆的推開，剛剛下地的陶堰和推門而入的陶家人迎面撞了個正着。

陶董事長看着面容蒼白一臉急切的陶堰, 忽然一怔。總覺得兒子哪裏不一樣了。

他不由得開口，沉聲問道：“你怎麽樣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話音未落，又叫醫生過來：“我兒子醒了。快點給他檢查一下。”

說完，不等陶堰開口，忍不住數落道：“我平時是怎麽教你的？你做事怎麽會這麽莽撞？好端端的你去海邊做什麽？你知不知道你失蹤這十個小時，我們有多擔心？你媽聽到你失蹤的消息，吓得差點心髒病都犯了……”

“我們陶家只有你這一個孩子。你要是出了什麽意外，我跟你媽——”陶董事長說到這裏，戛然而止。

陶堰看着人群後面的醫生，開口問道：“霍百川呢？”

與此同時，另外一間病房裏——

“陶堰呢？”霍百川睜開眼睛的第一時間，也在詢問陶堰的蹤跡。

“你們兩個被旋渦卷進海水裏，失蹤了十個小時。這十個小時你們究竟經歷了什麽？還有印象嗎？”霍董事長百思不得其解：“還有你這發型怎麽變了？膚色也變了？身高體重好像都對不上號。”

霍董事長一臉懵逼，滿腦子疑問都等着霍百川解答。

——被海水卷走了十個小時，會發生這麽大的變化嗎？

霍百川可沒有耐心回答他老子的十萬個為什麽。跟陶堰一樣，他現在也摸不準穿越到三十年前的記憶到底是真是幻。

“我跟陶堰一起被旋渦卷到三十年前，我們兩個叱咤風雲翻雲覆雨，創建了全球最牛逼的堰川集團——”

“我跟你說正經的！”霍董事長臉色鐵青，忍不住怒喝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閑心跟我說笑！”

“不信就算了。”霍百川也懶得多說。他掀開被子下床，在霍老爺子喋喋不休的怒罵聲中走到病房門口：“你們先別問我那麽多。讓我去看看陶堰——”

話音未落，病房門忽的被人推開。陶堰站在門外，看着活蹦亂跳的霍百川，輕笑一聲：“這次是我先找到你了。”

霍百川腳步一頓，看着門外的戀人，忽然輕笑一聲。

他大步流星的走到門外，伸手拽住了陶堰的胳膊。轉過身，沖着滿臉懵逼的家人們挑了挑眉，笑容燦爛的說道：“正好你們都在。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你們的兒媳婦陶堰。”

病房內外，正喋喋不休的霍家人，還有急匆匆趕過來的陶家人全都愣住了。

恰如晴天霹靂，五雷轟頂。

“醫生！醫生！你快來看看！我兒子腦袋出問題了！”

沉默半晌，霍夫人忽然揚聲喊起了醫生。

被旋渦卷到海水裏十個小時，剛救回來就把人家陶家的繼承人當成了自己的媳婦。還在這多人面前大大咧咧的喊出來。

這還用說嗎？肯定是因為大腦長時間缺氧出現幻覺了呀！

霍夫人沖着陶家夫婦和陶堰滿面堆笑的道歉：“你們別介意。我兒子剛剛醒過來，他腦子還沒清醒呢！”

陶家夫婦一臉尴尬的笑着，臉上驚魂未定。正準備說兩句場面話緩解一下尴尬的氣氛，就聽陶堰平靜的說道：“不是幻覺。我們兩個确實是戀愛關系。”

一句話出口，現場頓時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中。

沉默半晌，陶董事長最先反應過來：“陶堰，你在胡說什麽！”

“就是啊，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陶夫人有些緊張的捂住胸口，整個人搖搖欲墜。

“我什麽時候開過玩笑？”陶堰一本正經的反問。

陶家夫婦再一次沉默了。

霍董事長和霍夫人也察覺出氣氛不對，連忙說道：“有什麽話，進去慢慢說。”

幾分鐘後，雙方家長端坐在病房裏的沙發上，審問陶堰和霍百川。

“你們兩個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霍百川還沒來得及說話，陶堰一臉平靜的搶答道：“剛剛決定的。”

“剛剛？”雙方家長面面相觑。

“就是醒過來之後。”霍百川也明白了陶堰的意思，開口說道：“其實我們兩個人早在幾年前，就對彼此抱有好感，只是顧慮到你們的想法，還有世俗的眼光，沒有告白而已。經歷了這一場意外，我們兩個也想開了。人生在世，我們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如果明天就要面對死亡的話，身邊卻沒有最愛的人陪伴，這大概就是我最大的遺憾。”

霍百川說到這裏，特別認真的看向兩家的長輩：“我希望您能理解我們這樣的想法和經歷，祝福我們。”

“不可能！”陶董事長鐵青着一張臉：“我們陶家只有這一個孩子——”

“您可以再生一個。”陶堰打斷陶董事長的話。不吐不快。他這些話埋在心裏好多年了：“如果覺得陶家這點基業真的需要一個百依百順的木偶來繼承，你們可以努力再生一個。或者去抱養一個，從堂兄堂姐裏面過繼一個也行。我都無所謂。”

陶董事長和陶夫人一臉愕然的看着陶堰。

“因為我是陶家唯一的繼承人，所以不允許有任何行差踏錯，不允許做出任何讓你們覺得丢臉的事情，否則就會剝奪我的繼承權，将我趕出陶家。”

陶堰頓了頓，開口說道：“你們大概也只有這一個能夠威脅我的籌碼。”

陶家夫婦的臉色越來越差。張口想要說什麽，卻被陶堰搶先了：“幸好我也沒有想過要繼承陶家的産業。”

“我大學念了金融系，畢業後回國，一直從事的也都是企業兼并收購還有金融投資方面的工作，還創建了自己的數據公司。”陶堰溫聲說道：“這些年，我盡量避開以陶家的影響力能夠輻射到的行業和領域，就是為了這一天。”

陶家夫婦深吸一口氣，怒形于色。

霍家三口倒是不說話了。支棱着耳朵咪在一旁，一臉吃瓜看戲的表情。

陶董事長這會兒也顧不上家醜外揚的尴尬。知子莫若父，他深知陶堰敢說出這一番話，必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要是态度強硬的反對這兩個孩子在一起，恐怕會起到反效果。

陶董事長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心頭怒火。沉聲說道：“你不要着急。這件事情我們可以慢慢商量——”

“我沒有跟您商量的意思。”陶堰再次打斷陶董事長的話，态度十分堅決的陳述道：“我是在告知事實。”

陶夫人忍不住了，厲聲質問道：“什麽事實？怎麽就成事實了？你被旋渦卷進海裏十個小時，腦子也進水了吧？好端端的要跟男人談戀愛，你就是叛逆期發作也不能這麽任性妄為！”

“并不是叛逆期發作。”陶堰心平氣和的解釋道：“我只是喜歡上一個男人，之前膽小不敢說——”

“現在你的膽子就大了？你覺得你自己死過一次，就可以無所畏懼了？陶家的聲譽和名聲，還有我跟你爸的臉面你也可以不在乎了？”陶夫人氣極反笑：“我看你是故意想要氣死我跟你爸。你被海水卷走了，我跟你爸提心吊膽，就怕你出什麽意外。好不容易知道你平安了。你剛剛醒過來就跟我們鬧這一出。你究竟想幹什麽？”

“難道還想讓我們做父母的同意你跟一個男人談戀愛？”

看着陶堰的反應，陶夫人冷笑一聲，氣到口不擇言：“我怎麽會生出你這麽不知好歹不知羞恥的兒子。我知道，你從小就對我跟你爸心存怨怼，覺得我跟你爸對你太嚴厲了。羨慕別人家溺愛子女，對孩子百依百順要什麽給什麽的父母。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為什麽會對你這麽嚴格？還不都是為了你好。如果沒有我跟你爸這麽嚴格要求你，你能變成今天這麽優秀？”

“我們把你培養的這麽優秀，不求你能感激我們。但也絕對不是你用來威脅我們的倚仗和籌碼！”陶夫人指着兒子的鼻子怒罵道：“你覺得我們做父母的不肯諒解你。那你又想沒想過你失蹤後，你的父母是怎麽擔驚受怕的。你醒過來以後，沒有問候我們一句話。張嘴就是要跟男人談戀愛。還是跟這麽一個游手好閑一事無成的敗家子談戀愛——”

“我說陶夫人，”霍董事長微微皺眉。本來陶家的家事，他不好插話。不過既然話題轉到他兒子頭上了，霍董事長只能開口：“您教訓您兒子，這事兒我管不着。可您要是教訓到我兒子頭上，那我可是不同意的。”

“你同意如何，不同意又如何？”陶夫人冷笑道：“你同意不同意，也改變不了你兒子就是個廢物的事實。”

“我今天就把話放這兒，我的兒子絕對不能是個同性戀。就算他真的喜歡男人，也不可以喜歡霍百川這種廢物。我寧願他死在海裏，也不想看到他敗壞家風，做出這麽不要臉的事情。”

說完這句話，陶夫人一下子站起身來，拎着包氣勢洶洶的離開病房。

臨走之前，還不忘給陶堰下最後通牒：“你如果覺得我只有剝奪繼承權，把你趕出陶家這種手段。那你就錯了。我倒要看看沒了事業沒了錢，你們兩個還能堅持多久。你以為霍老狐貍會允許他兒子跟一個男人過一輩子？就算他現在同意，也只是想要利用你。等你沒了利用價值……”

陶夫人看了霍董事長一眼，沒再往下說。

不過她之前說的那一番話已經夠重的。霍家夫婦一臉的尴尬。表情十分滑稽。

雖然早就猜到父母的反應。但是親耳聽到母親的話，陶堰還是有那麽一瞬間的悵然。旋即正了臉色，一臉認真的詢問陶夫人和陶董事長：“你們知道我當初為什麽堅持要讀金融系嗎？”

陶家夫婦顯然沒有耐心陪兒子憶苦思甜。陶堰也并沒有賣關子的意思，溫聲說道：“因為我想收購陶氏集團。”

陶夫人離開的腳步忽然一頓。

陶堰繼續說道：“背在身上的枷鎖太過沉重。除了想方設法把它摘下來，還可以拿到鑰匙收為己用。”

“是麽？”陶夫人背對着陶堰：“想法不錯。如果你真的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做到這一點，我就同意你跟這個廢物在一起。”

“我的戀人不是廢物。”陶堰糾正道：“還有，我跟他在一起，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同意。”

陶夫人終于轉過身來：“你打定主意要跟我作對？”

陶堰說道：“我打定主意要脫離你和爸的掌控。”

陶夫人說道：“跟男人在一起，一輩子都不能要自己的小孩，等到老了沒人贍養，你一定會後悔。”

“那就讓我斷子絕孫，作為忤逆父母的懲罰。”

陶夫人屏住了呼吸。過了好半天，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沉默片刻，陶堰又說道：“還有，我剛剛醒過來，你都沒問問我哪裏不舒服。”

陶夫人鐵青着一張臉：“你醒過來的時候我就問了，你耳朵裏聽進去了嗎？”

“那是爸問的。”陶堰實事求是：“你從頭到尾，沒問過我一句。”

一直守在夫人身邊的陶董事長聽到這句話，擡頭看了兒子一眼。

陶夫人默然不語。沉默良久，有些洩氣的說道：“俗話說得好，兒大不由娘。既然覺得我幫你選的路不好走，那你自己選的路，你自己慢慢走吧。”

說完，夫妻兩個攙扶着，緩緩離開。

一直坐在病房裏沒有說過一句話的霍百川忽然跳起來，如脫了缰的哈士奇般跑到二老的身邊，托着陶夫人的胳膊，厚着臉皮笑道：“爸，媽，你們要走了昂。我送送你們。有機會我去家裏給你們做飯吃。我跟陶堰學的一手好廚藝，做飯可好吃了。我爸媽都沒吃過，我先孝順你們。”

“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其實我也不差。家裏有錢性格好，腦子還笨。你讓陶堰嫁給我正好。就我這智商肯定欺負不了他呀。等到我爸百年以後，沒準我們霍家的財産都是陶堰的。四舍五入就相當于你們陶家——”

“你給我住口！”陶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腦瓜子嗡嗡的。她跟陶堰吵了這麽久，也沒有聽到霍百川這幾句話生氣。

把她們陶家當成什麽了？她們陶家是那種賣子求榮圖謀別人家産的人家嗎？

陶堰喜歡的這都什麽玩意兒！

霍董事長和霍夫人也聽得七竅生煙：“都說女生外向，咱們家生個兒子，怎麽也這麽倒貼！”

“我當初還不如生塊叉燒！”霍夫人氣急敗壞，用拳頭捶着霍董事長的胸口：“這就是你兒子！”

聽到夫人的甩鍋言論，霍董事長也不幹了。眼睛一瞪：“不是你生的？”

“子不教父之過，老祖宗說的。”

“那責任也得咱們兩個人對半分。女人得頂半邊天。偉人說的。”

“這時候知道讓我頂半邊天了？早幹什麽去了？我早就說孩子不能溺愛——”

“那是你說的嗎？那分明是我說的。每次管孩子你都攔着不讓，慈母多敗兒！”

“我什麽時候不讓了？我是不讓你瞎管。霍家又不是沒錢。你總逼着兒子做他不喜歡做的事情幹什麽？你辛辛苦苦賺錢不就是為了讓兒女輕松一點……”

“現在倒好。輕松到霍家的家業都快到別人家去了。”

“就這樣人家還嫌棄你兒子廢物不成器呢！有什麽驕傲的，他兒子再厲害，他們陶家再厲害，三五十年的能掙出霍家這份家業嗎？就算百川和他妹妹一人一半，他們陶家也賺飛了。”

“就是。要是我兒子能找到這麽好的兒媳婦，我做夢都要笑醒了。”

陶家夫婦耳朵裏聽着霍董事長和霍夫人一唱一和的，氣的完全說不出話來。

可算知道霍百川這不着調的性子随誰了。看來是家學淵源。

陶夫人和陶董事長鐵青着臉離開了。

你一言我一語擠兌人的霍董事長和霍夫人忽然安靜下來。兩位長輩神色凝重的看了陶堰和霍百川一眼，長嘆一口氣：“你們都長大了，有些事情我們做父母的，也不好管。”

“難聽的話你媽媽已經說過了。”霍夫人拍了拍陶堰的手，溫聲笑道：“就不用我再多重複一遍。我只是想要站在長輩的立場提醒你們，選擇這一條路，注定你們将來要面對很多世俗的偏見和壓力。”

“你們自己決定就好。”

按照霍董事長和霍夫人的想法，兩個孩子心血來潮想要談戀愛，興許談着談着自己就覺得無聊分手了。如果他們做長輩的攔着擋着，反而會激起孩子們的叛逆心。

知子莫若父母，陶家夫婦清楚陶堰的脾性。那麽霍百川什麽性格，霍家夫婦也十分了解。這孩子從小到大，做什麽事情都沒長性。喜歡新鮮事物，喜歡冒險刺激的東西。像他這種性格，就算這會兒真的喜歡陶堰，又能堅持多久呢？

要知道陶堰那個工作狂的性格，根本不可能陪着霍百川天南海北的玩。或許根本用不上三個月，霍百川自己處着處着就膩煩了。

既然明知道這種結局，他們當父母的又何必枉做惡人。

耐心等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