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飼養守則

第32章

柏伊斯沒想到下午會再一次在西裏爾教授的實驗組內見到了勞瑞。

他臉上的得意在這個下午之後消失得一幹二淨，眼球上帶着血絲，失魂落魄地跟在西裏爾教授的身後。

“您說有解覺的辦法是真的嗎？”他面上透着小心翼翼，時不時擡眼看着西裏爾的背影，沒忍住再次開口詢問。

柏伊斯下午沒過去，聽其他人補充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之前奧利爾安排勞瑞去給投資方派來的人送藥。

在投資人派來的人離開之前，他們就被西裏爾教授和克裏斯教授派人攔截了下來，攔下藥劑的同時還給他們看了奧利爾他們新藥劑失敗還試圖把出問題的藥劑交給投資人的證據。

其中還涉及到了前段時間和E組的人鬧大的藥劑丢失的事。

原本以為丢失的樣品，其實是被奧利爾帶走，由哈金斯他們私下裏研究，試圖在事情暴露之前把藥劑的改良版制作出來。

而E組撞見的處理的小白鼠屍體，就是實驗失敗的實驗體。

而這一切，注射了z-Ⅲ的勞瑞全然不知情。

雖然感覺奧利爾有些不太對，但勞瑞之前一直以為，新藥劑并不存在副作用，直到西裏爾教授派過去的人為了讓來取藥的人相信新藥劑真的出了問題而去找到了勞瑞，他才知道自己背後生出的凸起并不是因為過敏。

柏伊斯聽着旁邊興奮的同事繪聲繪色的描繪着當時的場面，柏伊斯雖然知道西裏爾教授其實一直在暗中收集奧利爾他們新藥劑出問題的證據，但這些公布出來之後，他面上還是沒忍住露出了一些驚訝。

西裏爾教授派過去的人并沒有刻意掩飾，就這一下午的功夫，新藥劑出現問題的消息幾乎傳遍了整個負五層。

由于勞瑞之前身體并沒有出現異樣，再加上奧利爾之前一直把消息瞞得很死，他組裏的大部分成員都不清楚這件事，包括勞瑞，直到被人扒開衣領，讓他自己看見不知道什麽時候布滿紅色紋路的魚鱗狀凸起，他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恐慌。

馬修看着跟在西裏爾身後的勞瑞，“啧”一聲：“聽說他當時還鬧着想跟奧利爾要一個說法。”然而前幾天，這人還仗着奧利爾趾高氣揚，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

不過現在，新藥劑出事，奧利爾還試圖把出了問題的藥劑交出去這件事爆出來之後，他已經徹底完了。聽西裏爾教授說起，他們之前就在研究z-Ⅲ，并且在去除z-Ⅲ效果的藥劑上已經制出了成品之後，勞瑞就抓着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路跟着西裏爾教授。

有人看着勞瑞現在的樣子，笑了一聲：“還是這樣順眼多了。”

“奧利爾膽子真大。”其中一個人感嘆了一句，換做是研究所裏的大部分人，估計都沒有把出問題的藥劑送出去的

“到時候，克裏斯教授應該還是研究所所長。”

至于投資人讓人取的藥劑……

“西裏爾教授讓他們再等半個月。”馬修把手插/進口袋裏，看着柏伊斯道，“到時候我們的藥劑最後一個階段的實驗應該也結束了。”

再過半個月正好能送過去。

而事情落幕之後，奧利爾自然不能再留在研究所，至于之前試藥的勞瑞……

馬修說：“他被教授要到我們這邊了。”

“正好我們組裏研究了針對z-Ⅲ的藥劑。”

跟在西裏爾教授走進實驗室之後，勞瑞看見馬修柏伊斯這些自己之前得罪過的人，臉上有些不自然。

“這是新加入的成員，勞瑞。”西裏爾教授簡單介紹了一下。

不過，由于之前和奧利爾手下的研究員不對付，在場的人其實都對勞瑞比較熟。

“老師，我們是要給他用1號藥劑嗎？”馬修率先開口，目光在勞瑞身上落下一瞬，随後很快離開。

西裏爾教授并沒有肯定回答，事關自己，勞瑞直接問出了口。

“1號藥劑是什麽？”

馬修把1號藥劑的效果告訴他，能去除z-Ⅲ的效果，但是會對身體造成損傷，同時，原本被藥劑改造的部分會恢複成注射藥劑之前的樣子。

而這還是最理想的效果，畢竟之前也沒有其他人被注射過z-Ⅲ藥劑。

至于到底要不要注射1號藥劑，西裏爾教授把這個選擇權交到了勞瑞自己手上。

“我……”勞瑞遲疑片刻，但比起使用1號藥劑後身體遺留下的損傷，還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一些。

“我決定……”勞瑞正要開口，突然被西裏爾教授打斷。

“你可以先考慮一下。”西裏爾教授說，“我們這裏還有能延緩副作用的藥劑。”

帶着勞瑞在實驗室逛了一圈認識了一下其他人之後，西裏爾教授帶着他去自己辦公室，說要交代一些事。

“他到時候肯定會選擇1號藥劑。”馬修對柏伊斯說。

……

柏伊斯忙完之後，就看見勞瑞欲言又止，在一旁看着自己。

“你有什麽事嗎？”柏伊斯朝他看了一眼。

“你們在研究的2號藥劑能保留之前改造的部分嗎？”見柏伊斯看向自己，勞瑞以為他擔心自己想打探實驗的機密，急忙對柏伊斯保證，“我沒有想打聽什麽……”一個下午足夠他想清楚自己的處境，他現在留在西裏爾的實驗組最大的價值在于他之前注射了z-Ⅲ藥劑。

他想要活下來，擺脫藥劑的副作用，而西裏爾他們正好在研究消去它的副作用的藥劑。

按照他們的設想，2號藥劑應該是作為z-Ⅲ的輔助藥劑，保證實驗體在注射z-Ⅲ的情況下，身體被改造同時能消去副作用。

柏伊斯聽他突然提到2號藥劑，有些驚訝，雖然按照設想2號藥劑如果能研究出來，效果自然比1號藥劑更好，但距離2號藥劑研制出來還有一段時間，沒有大半年可能出不了成品。所以柏伊斯私下裏覺得他選擇1號藥劑更合适一點。

但是勞瑞顯然并不想失去藥劑改造帶來的好處。

柏伊斯看着他，指出：“你的身體可能堅持不到那時候。”

“西裏爾教授說你們有能夠緩解藥劑副作用的東西……”勞瑞咽了咽口水，聲音越發堅決，“而且，就算到了那時候，再用1號藥劑也不遲。”

柏伊斯見他有了自己的決斷，便不再開口。

而勞瑞确認了2號藥劑的存在之後，便放棄了原本直接使用1號藥劑的想法。

……

奧利爾的事很快塵埃落定。

原本研究所裏大部分的人以為，在最後時刻戳穿奧利爾，又能在半個月之後提供藥劑，解決了爛攤子的西裏爾應該能夠取代空出來的副所長的位置。

但出乎意料的是，投資人那邊依舊選擇讓克裏斯教授作為所長，也表揚了西裏爾教授，但是卻并沒有提過讓他接任副所長這種話。

柏伊斯的一個同組研究員有些失望：“我還以為這次教授能夠當副所長……”

他嘆了口氣，其他人之前也有這種想法，但是顯然投資人那邊好像另有安排。

衆人又想起了曾經有一段時間讨論過的，投資人想空降一個副所長過來的事。

“投資人真的要空降一個副所長過來？”說話的人語氣中有些不滿。

“嗯。”另一個消息稍微靈通一點的人補充，“聽說是現任家主的兒子，今年剛畢業，鬧着想要過來。”

他想到什麽，又補充了一句：“看上s-37的那個人就是他。”

s-37……

原本在思考晚上給人魚帶什麽零食的柏伊斯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他們說的是加西亞。

在柏伊斯進入研究所之後，也偶爾聽過幾句投資人看上了加西亞，想把這條人魚當做寵物這種言論。

但是以前和投資人隔的距離太遠，柏伊斯雖然聽過這種話到卻沒怎麽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聽見其他人讨論，過段時間空降過來的副所長看上了加西亞才有了真實感。

“加……s-37……”柏伊斯有些不太習慣地念出加西亞的編號，“你說投資人的兒子看上了s-37？”

柏伊斯在自己沒察覺到的時候皺起了眉，下意識對那個還沒出現的想把加西亞作為寵物的副所長生出了幾分抗拒。

他想起最近開始跟着自己學習字母，在紙上拼寫着兩個人名字的加西亞。

柏伊斯想，他不是寵物。

說話的人點了點頭。

這件事因為柏伊斯來得比較晚，所以之前對這件事知道的比較少，只知道投資人那邊确實一直有把s-37作為寵物的想法，卻不知道來龍去脈。

“去年捕獲到s-37之後，所裏給投資人那邊傳了一張照片，不知道怎麽回事，被現任家主的兒子看見了。”

剛成年的象牙塔裏的小少爺，并不像他們這些長期接觸人魚，知道人魚危險性的研究員，見到人魚的照片之後，理所當然的迷上了人魚這種生物，鬧着要把它當做寵物。

前任家主只有兩個兒子，而這兩個兒子也只有小少爺一個孫輩，偏心孫子所以最後還是同意了他的請求。

不過在那之前，和自己的孫子約法三章，把人魚送過來之前必須要讓研究所先把s-37身上毒素的解藥弄出來。

但現在看了，他是等不及要過來看人魚了。

柏伊斯聽着同組的研究員的猜測：“估計是等不及了，所以提前過來了。”

然而在其他人眼中，他只是葉公好龍而已。

“等見了人魚，他就不會這麽想了。”柏伊斯聽見一個人不屑地笑了笑，“在這裏待不到幾個月，估計那個小少爺就該哭着離開了。

……

去給加西亞投食的時候，柏伊斯還忍不住去想這件事。

未來的副所長……

柏伊斯目光落在水池中的人魚身上。

研究所原本有五條人魚，柏伊斯接觸過其中三條。

s-19已經死亡，s-24柏伊斯每天都有去給他喂食，其他的人魚雖然并沒有親眼見過，但是柏伊斯也見過他們的錄像。

在柏伊斯看來，加西亞确實是目前存在的四條人魚中，最吸引人的一條。

也難怪那人會看上他。

感覺到他的注視，加西亞游過來，在柏伊斯面前停下，目光落在人類皺起來的眉間。

他看上去像是在糾結什麽。

加西亞發現，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人類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柏伊斯……”

加西亞問他：“你在擔憂什麽？”

“你想換個飼養員嗎？”柏伊斯壓下心中不知道為何對這件不一定會發生的事生出的不滿，突然開口，等到空降的副所長過來，不知道他會不會為了接觸人魚，把加西亞飼養員的責任攬過去。

如果他到時候真的把這件事攬在自己身上，柏伊斯得提前叮囑一下加西亞，免得這條人魚因為傷了投資人的獨子被處理掉。

柏伊斯在這件事上和研究所裏其他人的看法一致，未來的副所長，投資人的兒子看上的只是照片上的人魚，真見到了真實的人魚，估計用不了幾天就會被加西亞吓得跑回家。

“你要離開這裏嗎？”加西亞問，他說的這裏，指的是研究所。

“我會留在這裏。”柏伊斯搖了搖頭。

加西亞面上露出幾分不解。

“那他呢？”加西亞突然問起另一件事，“另外那條人魚，你還是他的飼養員嗎？”

“是的。”柏伊斯點頭。

畢竟未來的副所長看上的也只有面前的這一條人魚，s-24的飼養員估計還是自己。

柏伊斯說完後，就感覺面前的人魚指甲不受控制的露了出來，整條人魚變得很有攻擊性。

人魚湊近柏伊斯，但又想起人類還是有些害怕自己的爪牙，并沒有靠得太近。

“你不想做我的伴侶，所以你要換別人嗎？”人魚的眼中泛着冷意。

他想起自從和人類認識以來的相處的一幕幕，面前的人類好像總是不肯承認自己就是他命定的伴侶。

他說……

“你喜歡我嗎？”

“結為伴侶，在人類中是相互喜歡的兩個人才會做的事……”

“你不喜歡我……”

加西亞垂下眼。

他想，人類總是在找理由，各種拒絕成為自己伴侶的理由……

他只是不想做我的伴侶……

他在試圖擺脫我……

人魚內心突然生出這種念頭……

并不是所有的人類都願意成為人魚的伴侶，只是幾乎所有的人魚，在剛見到自己的命定伴侶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默認自己最後能把自己心儀的伴侶帶回巢穴。

加西亞腦海中想起自己知道的，一個被自己命定伴侶欺騙，最後死在研究所的同族。

人魚重新落在人類身上的目光帶上了不自覺的審視。

他也同樣不想成為我的伴侶……

人類确實是很狡猾的生物，加西亞想。

帶着尖利指甲的手突然落在人類的脖頸間，指甲尖端在裸露出來的皮膚上滑過，皮膚下面血管的跳動傳遞到手上，加西亞感覺到手下人類的軀體僵硬了一瞬。

“加西亞？”因為兩種不同種族的差異，柏伊斯脖頸間的利爪總讓他有一種生命受到威脅的不适。

柏伊斯把人魚的爪子從自己脖頸間移開。

然後他又想起加西亞的上一個問題。

人魚問：“你不想做我的伴侶嗎？”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柏伊斯還沒有生出過要成為這條人魚的伴侶的想法。

但是柏伊斯之前并沒有生出過放棄面前這條人魚的飼養員這份工作，以此和他撇清關系這種念頭。

聽見加西亞這個問題，柏伊斯愣了一瞬，雖然不知道人魚為什麽會這麽想，但看着他帶着怒意的面孔，柏伊斯還是覺得自己也許應該和這條人魚解釋一下。

“并不是這個原因。”

如果這一幕發生在剛認識的時候，加西亞會給面前的人類一個教訓。但現在，人魚動作稍微頓了頓，看着人類，準備聽一聽他又想說什麽來欺騙自己。

但他的心裏又生出一個微弱的念頭，也許柏伊斯要說的是真的……

柏伊斯并不清楚人魚腦海中各種念頭。

見人魚看上去像是冷靜了下來，柏伊斯開口解釋。

“過一段時間會有一個人類過來。”

“他很喜歡你……”柏伊斯猶豫了一下還是用了喜歡這個詞彙，有些擔心面前的人魚會誤會這個詞。

“想做我的伴侶？”加西亞果然誤會了。

“不是這種喜歡。”柏伊斯有些頭疼的向加西亞解釋，将要空降過來的副所長只是像喜歡寵物一樣喜歡他，就像人類喜歡貓貓狗狗一樣。

“寵物？”加西亞提出這個從未接觸過的詞彙。

“人類會把它們關在家裏，提供食物飼養它們。”

關起來，飼養……

加西亞提取關鍵詞，然後看向柏伊斯：“我是你的寵物？”

柏伊斯一時有些失語。

“這不一樣……”他不知道該怎麽給他解釋。

“有什麽不一樣？”人魚甩了甩尾巴，這兩個條件他明明都滿足了。

柏伊斯看着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寵物不會把主人當作自己的伴侶……”

話音落下後，一人一魚都愣了一下。

柏伊斯放棄和他糾結這個詞，把話題帶回正軌。

“他對你很感興趣，所以可能會接手飼養員的工作……”柏伊斯費了一些口舌，總算讓加西亞明白，如果投資人的兒子一定要接手飼養員這份工作，柏伊斯頁無法改變。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

柏伊斯叮囑他：“你不用理他，可以自己待在水底……”

“最好不要和他碰面……”柏伊斯跟加西亞囑咐，免得人魚不小心傷了投資人的獨子回頭被人拿來出氣。

加西亞聽他說完，然後才開口：“那你呢？”

柏伊斯想起這條人魚也算是因為自己才會出現在這裏。

“我會來看你。”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等下一任飼養員不在這裏的時候過來。”

人魚點了點頭，像是相信了他的解釋。

在柏伊斯離開時，人魚望着他的背影，金色的瞳孔裏泛着冷意。

我不會欺騙你……

人魚想，那你呢？

你會騙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