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聽到沈卓禮的話,翟思洛整個人好像被雷劈了一樣,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他仔細看那張合照,這才發現照片上的少年五官跟年少時的沈維希雖然十分相似,但眉眼間的神采還是有些不同。沈維希的五官更加桀骜不馴,而少年的眉眼始終內斂沉穩,又帶着淡淡的哀傷。
他忽然想起,他完全不記得小時候的沈卓禮長什麽樣子,只記得那是一個相當精致漂亮的少年,走在路上都會被路過的大媽大爺誇獎的那種漂亮。然而這一刻,相框裏少年的臉終于跟他的記憶完全重疊起來。
難怪他第一次見到沈維希就有種心驚的熟悉感,仿佛很久之前在某個地方見過這張臉一樣。現在他才明白,他竟然是潛意識地在沈維希身上尋找沈卓禮的影子。這麽多年,他苦苦追尋的,不過是一個替代品。
多麽諷刺的黑色幽默。
“小洛,你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沈卓禮不解的看着他。
翟思洛慢慢的把相框放回書櫃中間,他有些茫然的四處張望,忽然看到沈卓禮手上有兩道清晰的血痕。
“你手出血了,是小九抓的嗎?”
“沒事的。小貓們都打過疫苗。”這些經常來他院子裏溜達的流浪貓他都會定期帶去寵物醫院檢查,疫苗也全都齊全。
翟思洛卻不覺得這是件小事,沈卓禮那麽漂亮的手,要是留下疤痕就可惜了。
他找出醫療箱,拿出碘酒和棉簽,給沈卓禮上藥。
沈卓禮有點摸不透他突然的轉變。
“我看小九剛剛在這邊鬧,它沒抓到你吧?”
“沒有。”翟思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擦着擦着藥,棉簽就戳到了別的地方。
“小洛,你是不是沒休息好?”沈卓禮知道這兩天翟思洛通告多,肯定很忙。
翟思洛擡頭看他,又很快垂下眼睛,含糊其辭,“好像是有點,明天還要去拍雜志封面,還有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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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之後的日程安排,自己都開始覺得困了。
沈卓禮笑笑,擡手在他耳後的碎發上揉了揉。
“那就早點回去休息,改天再請我吃大餐。”
“嗯。”
回了家,翟思洛坐在飄窗上,看着窗外的湖泊發呆。
男人的手擦過他臉頰時留下的羽毛般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他的臉上。
卓禮哥哥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為什麽他小時候要生那場病呢?如果沒有生病他就不會忘記他,他不忘記他的話,他就不會愛上沈維希……
重生這麽久以來,這是翟思洛第一次感到心髒像在被撕扯似的難受。
隔天他,他推了這兩天的所有通告,坐高鐵回了他曾經住過的那個小縣城。
老宅已經被賣掉了,現在是另一個三口之家住在那裏,院子裏種着桂花和桃樹,一個小女孩正在石凳上寫作業。
翟思洛猶豫地敲了敲門。
“爸,媽,有明星來我們家了!”小女孩也在追熱血少年,一下就認出了他,驚喜得不行。
得知他是上一任戶主的兒子,又是明星後,夫妻倆熱情的接待了他。
翟思洛解釋完來意,夫妻倆都有些詫異。
“要找十幾年前的信?我好像沒什麽印象,過去太久了。”男主人滿臉茫然。
女主人也是一頭霧水,她努力回憶自己和老公剛搬過來那幾年的場景,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老公,倉庫裏那些舊書和舊報紙你都賣了嗎?”
“正準備這兩天賣呢,怎麽了?”
“我記得好像是見過幾個信封在裏面,我以為是寄錯地址了,就一直放在那兒,等着別人來找,這一放都好多年了。”
翟思洛眼前一亮,“能讓我進去看看嗎?”
昏暗的雜物間粉塵飛舞,散發着一股潮濕黴味。翟思洛半蹲着,在泛黃的舊報紙中不斷翻找,好不容易看到一個信封的一角,打開看,裏面卻夾着的是促銷廣告。
一封又一封,打開了卻都是過期的賬單,促銷廣告,打折券之類的東西,拆到最後一個信封,翟思洛本來已經不抱希望,卻在封面看到了清俊漂亮的字跡。
小洛收。
他有些顫抖的把那封信拆開,薄薄的紙張經過了十幾年的時光,似乎一捏就碎。
沈卓禮的字和人一樣,俊秀而挺拔。
小洛,不知道這封信你能不能收到。聽母親說你們搬家了,我也搬家了,跟母親和繼父去另外一個地方生活。小洛,因為一些原因,這幾年我可能沒法去看你了,很抱歉。你現在應該又長高了吧,可千萬不能像以前那樣哭鼻子了。
我一切都好,希望你跟以前一樣開心快樂。希望這次能收到回信。
沈卓禮。
啪嗒。
有什麽在泛黃的信紙上暈開,模糊了年代久遠的字跡。
原來沈卓禮真的給自己寫過信,還寫過好多封。只是因為輾轉搬家,他連一封都沒有收到。
明明說要卓禮哥哥記得他,可他為什麽卻偏偏把對方給忘了呢?
翟思洛,你可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傻子!
謝過那對夫妻,從老宅出來,天已經黑了。
翟思洛坐在公園的長凳上,給翟思銘撥了個電話。
“哥,我有些事想問你。當年卓禮哥哥他們家到底發生了什麽?”
翟思銘正在珠寶店內給未婚妻挑首飾,聽到他的話臉色很快嚴肅下來,示意旁邊的店員先離開。
“怎麽突然想到問這個?都過去很多年,我以為你不會再問了。”
“我只知道卓禮哥哥是沈家的私生子,他的母親應該是被強迫的,後來又發生了什麽我不清楚。”
翟思銘嘆了口氣,按了按眉心,神情有些惆悵。
“這件事說來也是話長,你還記得那個暑假卓禮來我們家住了兩個月嗎?那段時間媽在做法律援助,卓阿姨是上門來找她求助的,她想讓媽幫自己打官司,告沈老爺子強奸。”
“卓阿姨和媽本來就是高中同學,一直有交情,媽就應下來了,可沈家那個時候在宛城簡直是一手遮天,而且那個案子都過去十多年了,證人很不好找。媽為了那個案子忙前忙後,找了不知道多少關系,好不容易立案,關鍵證人也同意出來做作證,又找了媒體報道,剛有些眉目,結果沈卓禮的繼父就出事了,下班的路上,兩條腿被打折了,那些人還威脅要殺了他全家,最後卓阿姨為了丈夫的生命安全,不得不撤訴。”
翟思洛記得,母親是業界知名的律師,為了幫好友,她肯定付出了極大的心血和精力。可最後卻不得不撤訴,肯定無比失望和沮喪,難怪那段時間母親的情緒總是不好。
“撤訴後,沈家反而說卓阿姨給他們潑髒水,說卓阿姨是借着官司故意訛錢的,還收了五百萬的和解費。輿論鋪天蓋地的報道,卓阿姨的父母受不了壓力,喝農藥自殺了。卓阿姨為了避嫌,只好帶着卓禮搬到了很偏遠的地方,連朋友和親人都不敢聯系了。”
翟思洛只覺得遍體生寒。
“哥,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這些事呢?”
“告訴你有用嗎?你這幾年對沈維希愛得要死要活的,又一頭熱的要跟他結婚,再說了,沈老爺子這些年的确是做了不少慈善,還是什麽優秀企業家,公衆形象非常可親可敬,他還把沈卓禮接回了沈家,對他也不錯。我還能說什麽呢?”
“那卓阿姨要是一出事後就去打官司……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卓阿姨懷上小孩的時候應該才二十歲吧,還是個大學生,那個年紀的女孩子遇到那種事哭都來不及,能堅強的活着就不容易了。後來打官司也是在丈夫的鼓勵下,好不容易有了勇氣,可誰能想到,沈家的勢力實在太大了……”
聽完翟思銘的講述,翟思洛坐在長凳上,久久沒有說話。
他終于明白沈卓禮為什麽要說沒法來看他了。
什麽一切都好,他肯定過得一點都不好。他不敢想象,那個時候的少年正在經歷着什麽,無盡的流言蜚語還是嘲笑謾罵?他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回到沈家,對着沈老爺子叫父親的呢?
“哥,我找到信了。”翟思洛忽然開口。
“什麽信?你現在人在哪兒呢?”翟思銘總覺得他今天的語調有些不太對勁。
“卓禮哥哥給我寫的信,原來他一直有給我寫信,可是我今天才找到。”
翟思銘心中咯噔一聲。
他這個傻弟弟,怎麽突然這麽在意沈卓禮了?不會要開竅了吧?
“哥,我覺得我好傻,真的好傻。你以前罵我笨,一根筋,我還反駁你,現在想想你說的一點都沒錯。”
“你也沒有傻到不可救藥的地步,好歹是我翟思銘的弟弟不是。”
翟思銘把玩着手裏的首飾盒,忽然想起什麽,決定旁敲側擊,試探他一下。
“說到卓禮,我好像聽說他明天下午有個相親,對方還是什麽珠寶集團的千金,聽說沈老爺子特別滿意對方,就想讓那個千金當兒媳婦呢。”
不管了,反正先添油加醋的說一通吧。
翟思洛眉頭微皺,“相親?可卓禮哥哥不是從來不相親的嗎?”
“誰知道呢,估計是被家裏逼得沒辦法了吧,唉,畢竟也是三十歲的人了。”
卓禮哥哥不是有心儀的人嗎?為什麽會去相親?
翟思洛忽然覺得心口堵得有些難受。
“據說是在江邊那家五星級酒店,就是有個網紅下午茶餐廳的那個,我還聽說不少人在那邊拍婚紗照呢。”
翟思洛馬上腦補出俊美高挑的男人和美豔大方的女人在江邊拍婚紗照的場景,只覺得胸口更堵了。
挂了電話,他坐了最近的一班高鐵回宛城。
把那封信放進床頭櫃最下層的抽屜裏,他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去隔壁別墅裏,發現沈卓禮果然不在。
薔薇盛放的院子裏,長毛橘貓在四處溜達,見到發呆的翟思洛還過來蹭了蹭他的腳,和昨晚的傲嬌簡直是天壤之別。
翟思洛坐在秋千上,想給沈卓禮發微信,問他是不是下午真的要去相親,可又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任何資格。
他這是怎麽了?如果卓禮哥哥能找到心儀的女孩,那他應該為他感到開心才是,為什麽胸口就這麽難受呢?
反反複複的看着翟思銘發給他的那個地址,他咬咬牙,心一橫,回了別墅。
半個小時後。
“你好,歡迎光臨。”法式雙開落地玻璃門敞開,看到眼前戴着墨鏡和鴨舌帽的青年,接待的Waiter笑容一僵。
“不用跟我打招呼,你們忙就好。”
翟思洛壓了壓自己的鴨舌帽,跟做賊似的,鬼鬼祟祟的溜到了最裏面的卡座。
雖然是網紅餐廳,但因為今天是工作日,光顧的客人并不多,昂貴的價格也讓許多人望而卻步。
從落地玻璃門往外看去,是美不勝收的江景,不時有輪渡鳴笛駛過。這麽好景色的餐廳确實适合相親。
翟思銘沒告訴他具體的時間,于是翟思洛只好點了杯咖啡,裝作看書,在卡座上一直等。咖啡續到第三杯的時候,終于有個高挑美豔,挽着香奈兒限量款皮革包的女人走了進來。
女人的長相和氣質已經十分出衆,然而跟在她後面的男人絲毫不遑多讓。沈卓禮今日穿了件墨綠色的襯衣,五官雅致,露出的一節手腕修長白皙,手上百達佩麗的鑽石腕表散發着沉靜的光芒。
到了卡座前,沈卓禮先拉開椅子,請女人先坐。他舉手投足都無比的紳士體貼,女人顯然很滿意他的表現,還沒交談便已經笑容滿面。
翟思洛的臉藏在豎起的菜單後,小心翼翼的看着不遠處的兩人。
金童玉女,說的就是他們吧。
這麽般配的兩個人,以後生出來的小孩肯定也很好看……
翟思洛低下頭,默默喝了口已經冷透的咖啡。他到底是為什麽要來這裏自取其辱呢?
另一頭的卡座上。
粉玫瑰在白色瓷瓶中盛放,女人點完單,一撩胸前的長發,含情的媚眼微笑的看着對面的男人。
看到沈卓禮的照片時她就滿意的不得了,現在見到真人更是驚喜。
正想着要怎麽委婉的表達自己對他很滿意,你可以放心大膽的來追本公主時,對面的男人忽然開口。
“顧小姐,很抱歉,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女人神情一僵。
“我是迫于長輩的壓力,才不得已過來見你,但這是最後一次,不會再有下次。我不想傷害你,所以必須先說清楚。”
女人美豔的臉轉身轉瞬間變得暗淡,她低下頭,苦笑了聲。
“我就說嘛,這種有錢有顏還潔身自好的男人怎麽輪得到我。”
“顧小姐,你千萬別這麽想,你很漂亮,也很優秀,只是我早已心有所屬。非常抱歉。”
看着沈卓禮真誠的雙眼,女人笑了笑。
“能被你這樣的人喜歡,那個人肯定很幸福吧。”
“好了,本小姐還要去做指甲,就不奉陪了。”
她也想得開,反正這個不行,還有下一個,好男人多得是,就是要花點心思去找而已。只是,她餘光忽然瞥到了什麽,嘴角興味地的勾起。
挽着包包,正要跟沈卓禮擦身而過時,她忽然俯下身,長發垂在他肩上,親昵的貼在他耳邊,“對了,臨走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有個坐在斜對面的戴着墨鏡的小帥哥,從我們剛進來開始,就一直在盯着你看。”
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女人突然就要離開呢?
翟思洛偷偷摸摸地看着那桌,正摸不着頭腦時,就看到女人俯下身,靠在沈卓禮耳邊,似乎說了些什麽。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兩人就是像是在接吻一樣…
咖啡酸苦的味道好像從他的喉嚨一直蔓延到了心髒深處。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沈卓禮和別的女人這麽親密。
他沒有再看,垂着頭,看着骨碟上的方糖發呆。果然,那天晚上沈卓禮會親他是因為喝醉了酒吧,是他自作多情了,竟然還妄想沈卓禮對他是不一樣的……
男人分明只拿他當弟弟看而已。
心髒像揉皺的紙團一樣,皺縮着,泛着細細密密的疼痛。他正猶豫要不要買單時,眼前忽然多了道陰影,桌上立着的菜單也消失了。
高挑俊美的男人站在他桌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小洛,你怎麽會在這裏?”
沈卓禮是怎麽發現他的?
被抓包的翟思洛頓時有些驚慌失措,他扶了扶墨鏡,又摸出口罩戴上。
“額……我聽粉絲說這裏的咖啡挺好喝的,很多人過來打卡,就想來試試。”
不知是不是因為喝了太多的咖啡,加上過度緊張,他的胃竟然開始痙攣起來,剛說完那句話,他臉上就冒出了細汗,臉色也變得無比蒼白。
“好巧啊,想不到你也在這兒……”
翟思洛說不下去了,他的胃越來越痛,仿佛有一把剪刀在裏面攪弄着他的血肉。他不想在沈卓禮面前丢臉,強撐着想去前臺買單,然而剛站起來,眼前就一陣發黑。
“小洛!”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的病房裏。
頭發花白的老醫生拿着報告,皺眉數落他。
“又是喝酒又是喝咖啡,這都是傷胃的東西,你知不知道?還喝那麽多冷咖啡,沒胃穿孔已經是幸運了!”
“就算再年輕,不保護身體,這麽無止境地折騰下去,得胃癌都是遲早的事!”
“王醫生,給您添麻煩了,都是我沒有照顧好他,您罵我就行了。”
翟思洛縮在被子裏,聽着沈卓禮幫他說話,心裏甜滋滋的。可一想到他跟女人親密的貼着臉的場景,那絲甜蜜又變成了酸苦。
“小洛,好點了嗎?”頭頂傳來男人溫柔的嗓音。
翟思洛不太想跟他說話。他背過身去,聲音從被子裏傳出來,悶悶的。
“卓禮哥哥,你是不是要結婚了?”
沈卓禮失笑,“你又是從哪裏聽到的謠言?”
“可剛剛你不是在相親嗎?我看你對人家挺滿意的……”
“我跟顧小姐說,我已經有了心儀的人,她表示理解,所以先離開了。”
“啊?”翟思洛忍不住翻了個身,從被子裏探出頭,黑亮的眼睛詫異又驚喜的看着他。
“之所以發現你,也是顧小姐提醒我的。”
原來顧小姐早就發現他了?
翟思洛簡直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今天是鬧了個多大的烏龍啊,都怪翟思銘!
“小洛,你這麽關心我結不結婚幹什麽?”
沈卓禮忽然彎腰,一手撐在他枕頭邊,俊美的臉靠得極近,溫熱的氣息像一張無形的大網一樣籠罩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三次元忙碌,明天休息一天,後天再更,請大家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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