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胡潑髒水
天光從窗戶透進來,蕭辰意識回籠,他想睜眼,眼皮卻挺沉,他費了點勁兒才把眼皮掀開,今日晨光格外刺眼,蕭辰下意識擡手遮擋,卻發現手也重得很,渾身都不大對勁。
……這是怎麽了?
他張了張嘴,出口是輕微的咳嗽,嗓子幹渴還泛疼,蕭辰腦子遲鈍地動了動,一時間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
原諒破軍殿下從沒生過病,沒經驗。
等他腦子清醒點,第一反應也是:難不成毒留下的後遺症?等他把後遺症的可能性排除掉,才想起昨晚木清提到的,當心受涼。
蕭辰後知後覺,所以是生病了?
他呼出一口氣,慢騰騰從床榻坐起,身上不得勁兒,軟綿綿的,不疼,但悶得心裏難受。蕭辰讨厭疼痛,但比起疼痛,他更不喜歡四肢無力的感覺,這樣他覺得難以掌控自己的身體,心裏不踏實。
蕭辰坐了一會兒,門口傳來敲門聲,卻沒有人聲,看門上影子應該是木清,蕭辰道:“進。”
只說一個字,嗓子便刺疼,聲音也帶着啞。
木清規規矩矩進門,大約還想在門口就禮貌招呼,卻在看見蕭辰面色後神情一變,疾步走到窗前,焦急地比劃:你生病了。
蕭辰歪歪頭:“這也能看出來?”
蕭辰也是看不見自己面色,才能說這句話,木清下意識擡手,只是手擡到一半,忽而想起什麽,又往回落,他比手勢:“兄長,我能試試你額頭的溫度麽?”
溫度?蕭辰本不喜人随意近身,也不知自己怎麽就鬼使神差點頭答應了,木清的手背貼上來,微涼,還挺舒服,這一探,木清臉色更不好了,他收回手擔憂地比劃:“你有些發熱,昨晚應是受涼了。”
“我在發熱?”實際上蕭辰覺得自己身上有些冷,但好像确實出了點薄汗,他低頭拉了拉自己的衣襟,裏衣本來大多松垮舒适,輕輕一扯就能瞧見蕭辰弧度漂亮的鎖骨,木清眼神游開,局促地放下手,垂眸不敢多看。
蕭辰沒發現他的小動作,只道:“應該不礙事。”看來這次身體根基受損比想象嚴重,不過等恢複修為就不用擔心了。
木清卻不放心:“我去讓店家煎藥,再讓人送熱水到你房裏,擦擦身,兄長收拾好便吃飯用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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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個體貼的,蕭辰又想起夢裏的鬼面,那小子就沒這麽可心,也不知怎麽看到木清會想起那小子。他活的太久,有些故人舊事太遠,只有偶爾遇上契機,才能從記憶深處裏挖出來,想一想。
“藥就不必了,我身子好,也許不一會兒就好了。”再說凡間的藥未必管用,木清聽了,他想了想,點點頭,比劃道:“那我讓廚房煮點姜湯,先喝着看看。”
蕭辰分辨着木清的手勢:姜……水?還是湯?那又是做什麽的?蕭辰沒問,只是高深莫測一點頭,算答應了。木清下樓去,蕭辰開始收拾自個兒,木清大約是想把藥和飯菜端他房裏的,不過蕭辰打理好就推門出去了,身上雖然不舒适,但也不是動彈不得,哪就需要悶在房裏?
店裏這個點沒什麽打尖的人,夥計們也很清閑,老板只瞧了蕭辰一眼,竟是匆匆低下頭去,不敢多看,心頭直呼:郎君肯定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模樣!
蕭辰面頰帶着病熱的紅,染得面若桃花,眼裏本來就剪着秋水,熱氣一蒸,更加潋滟。有人就愛高嶺冰雪跌進紅塵的模樣,仙人一朝落在掌心裏,高高在上變得柔軟可及,豈不惹人憐惜。
蕭辰這樣子,旁人要麽不敢多看,要麽就是看傻了挪不開眼,客棧老板親自過去給蕭辰倒了杯茶:“公子可是生病了?你家小兄弟方才吩咐了夥計煎藥,還得再等等。要多保重身子啊,最近若水鎮疫病的事鬧得人心惶惶,城裏最好的大夫也去鎮子裏了。”
蕭辰覺得走動走動舒坦些了,他捏着茶杯:“疫病?”
“是啊,具體時間說不上,約莫就是前幾天,鎮子已經被官府封鎖了,城主也很焦心,昨天花燈節,還有不少人給若水鎮祈福呢!”
蕭辰點點頭,要了些早點,嗓子不太舒服,也就沒吃多少,就摞了四個碗而已。剛放下碗筷,木清就端着碗從後廚到了前堂,姜湯可是他守着熬的。
蕭辰看着碗裏的東西,氣味刺鼻,不由往後避了避,瞧着木清:“這就是那姜……湯?”
木清把碗放上桌,點頭:“姜湯,你先試試,若無好轉,還得去看大夫抓藥的。”
所以也算藥?蕭辰不是沒吃過藥,但靈藥都是香氣撲鼻聞着就神清氣爽的,這碗湯汁大老遠就能把人裹上味,讓人退避三舍。他本想要不要拒絕,來收拾碗筷的夥計樂呵呵幫着木清說話:“尋常風寒一碗姜湯足矣,這位小公子親自守在爐子邊,寸步不離的,公子,你弟弟也很盡心了!”
蕭辰一聽,把編好的忽悠的話咽了回去,端起碗來,橫豎他如今神魂中有紫蓮,再不怕有人暗算下毒,所以什麽吃食也敢下嘴,反正吃不死。姜湯入口,辛辣無比,烈酒只是燒喉,它卻直沖口鼻,蕭辰愣是忍着把一碗灌完,才偏頭開始咳。
木清替他順了順背,蕭辰連眼角也嗆紅了,但別說,還真覺得心口舒服多了。
夥計擦着桌子:“唉,說起病,也不知道若水鎮的疫病什麽時候能好。”
前兩天都沒聽到的事,怎麽自己生個病,就盡是聽見疫病的事。旁桌有人煞有介事點頭:“是啊。對了,我還聽說,搞不好這次瘟疫是邪祟招致的呢!”
“對對我也聽說了,據說若水鎮有人晚上見過,陰氣森森,好像是具飄着鬼火的白骨!第二天就病了,瘟疫就這麽傳開了!”
蕭辰邊咳邊聽,心說招致疾病的邪祟是有,但還沒哪個長成這副尊容,看來他們也是道聽途說,其中有幾分可信還真不好說。不過若真是邪祟作亂,他倒可以去看看,反正在人間閑着也是閑着。
“咳咳!”
他又咳兩聲,平複下來,木清給他倒了杯水,猶豫了下才打手勢:“兄長不然還是回房去休息吧?”
“嗯?我這會兒又不困倦,不必非得回房。”
木清心道他不是這個意思,他抿了抿唇,視線不着痕跡從蕭辰臉上拂過,再到周圍偷瞧的人身上,他眸子裏的顏色暗了暗:這些人放在蕭辰身上的眼神,他不喜歡。
蕭辰自己沒有自覺,或者壓根無所謂,他聽了一陣客人們的市井閑聊,決定休息一晚,等身體好了,就去若水鎮看看。
計劃卻又出了變數。
沒想到蕭辰第二天病情變本加厲,昨日的舒坦些仿佛都是錯覺,他腦袋燒得更暈了,差點爬不起來,要不是門外動靜太大,他可能都不會醒轉過來。
蕭辰掙紮着起身,呼出的氣熱度不尋常,手腳偏偏冰涼,他強撐着也得出門去看看:因為這個聲音分明是兵刃相接的打鬥聲。他就是在睡夢裏,也不至于分不出金戈争鳴的聲音。
蕭辰打開門,正好看見木清一腳将人踹了下去,樓下已經滾了一地士兵,他一人站在樓梯口,憑着秀美的身姿,居然站出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确實是個好苗子,蕭辰想,他瞥了眼樓下站在人堆裏氣急敗壞的眀非義,開口道:“發生何事?”
他一開口,才發現出口的聲音很艱澀,嗓子刺痛加劇。木清轉頭看他,狠厲的面色一變,急忙到他身邊,眼神裏盡是擔憂慌張,蕭辰知道他是看出了自己病沒好,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他視線示意樓下,木清會意,回答了他先前的問題:“眀非義污蔑我們,帶了官兵要捉拿我倆。”
污蔑,污蔑什麽,花燈節上香囊收多了顯得輕薄了人?蕭辰覺得好笑,他很有興趣聽聽眀非義到底是怎麽污蔑他們的。
眀非義在縮在官兵身後大喊:“妖術,就是妖術!他一人能打倒這麽多人,不是妖術是什麽!”
蕭辰眉梢一揚,啞着嗓子也不耽誤他張嘴損人:“閣下自己手不能提,就當世上所有人跟你一樣?武學聽過麽,以一敵百聽過麽?你不學武,好歹也讀讀書啊。”
眀非義氣急敗壞從士兵身後探出脖子,又因為懼怕,往回縮了縮,好像躲在人身後他就無所不能。他高聲道:“我查過了,就是他倆入城後,若水鎮就發現瘟疫,時間剛好,他倆又長成這樣,不是山間妖物是什麽!妖物禍亂人間!拿下他二人,瘟疫一定就能除去!”
蕭辰明白了,合着是這麽個污蔑法。他表示非常不贊同:長得好看的就是妖了?按比例說,妖裏的美人還不如天和魔多,因為得把那些披皮的妖剔除了再算,至于星君們,更是沒有一個面貌醜陋的。
長得好看就是妖,瞧不起誰呢?再說,張口就道他蕭辰是妖,知道前妖王的腦袋誰削的麽?
不過蕭辰本就打算去若水鎮一探,只是出乎預料生了病,一晚過去也還沒好,今日本不是好時機,可眀非義都逼上門來了,倒不如順勢而為。
木清口不能言,比手勢這群人看不懂,眼下的情況,也不可能讓木清寫字給他們遞到眼前,說話還是得靠蕭辰,盡管嗓子不舒服,蕭辰還是得開口:“我二人離家游歷路過此地,禍亂人間的大帽子可受不起,治病不找醫生反而興師動衆抓不相幹的人,怎麽,眀公子還惦記着我倆呢?”
蕭辰說話時眸子裏含着戲谑的笑,他如此瞧着人,叫人根本招架不住,眀非義看得咽了咽口水,丢了片刻的魂兒,直到躺在地上人的哀嚎聲增大,他才猛地回神,想起今天來幹嘛的。
眀非義扒拉着身前士兵,爪子揮得像螃蟹:“城裏最好的大夫現在都在若水鎮,也沒治着,青雲觀的道長說了,這就是妖魔邪祟導致,你們不用狡辯,快,快去把他倆給我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