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如果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那幸運的是這個結果自己能夠接受。
曾經她提醒沈怡歡的那些話全部還給了自己,蘇沫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想一個人承擔下來, 她知道秦溪竹其實什麽都不懂。
這樣做可能真的是為了感動自己,但蘇沫覺得不會後悔。
母親的逝去是因為她的無能孱弱, 媛兒的離開是因為她的自私仇恨, 這好不容易看到的第三束光就讓她好好保護起來吧。
愣神間秦溪竹朝她的心髒刺去, 蘇沫驚醒側身一躲又擡手打偏青霜劍。
秦溪竹後退半步,随後毫不停留地繼續攻向前方,劍勢裹挾着恐怖的靈力,一旦劈中後果不堪設想。
蘇沫見她劍劍不留情面,知曉她對“蘇沫已死”這個謊言深信不疑,雖然做好了覺悟,可內心還是悲痛無比。
師父還是像以前那麽好騙, 若自己真是丹朱的話就會馬上引動暗傷, 可不會像現在這樣你來我往的對戰。
之後若是我離開了,你該怎麽辦?
想到此處,蘇沫突然不放心了起來,她害怕自己死亡後,秦筱歸會繼續欺騙師父利用師父。
“對戰之時, 還敢分神。”
秦溪竹的聲音就像三月的雨,輕柔卻讓蘇沫周身發冷,青霜劍擦着蘇沫的鼻尖而過,光潔的劍身上蘇沫看到了自己強忍悲傷的臉。
運起功力倒退數米,秦溪竹果然沒有放過她,提劍追了上去。
蘇沫只守不攻,偶爾抽空放幾個雷聲大, 雨點小的法術做做樣子,可這番敷衍散漫的姿态卻将秦溪竹惹怒。
她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劍,眉目冷肅:“妖族可是看不起我,竟不與我正面相抗。”
蘇沫心中發苦臉上卻要帶笑,她眉眼彎彎聲音輕快:“尊者你身上有傷,我可不能勝之不武。”
秦溪竹覺得這話從丹朱嘴裏說出來可真夠諷刺,可惜她性子冷淡,就連憤怒也是悄然無息的。
如今已經确定眼前這人不是蘇沫,秦溪竹便沒有之前那樣被背叛似的崩潰了,只是徒兒的命還是需要有個交代。
将劍收了回去,秦溪竹抽出了腰間別着的竹笛,竹笛整體呈墨綠色,表面光滑如玉,材質像是滄鈞山上随處可見的墨竹。
秦溪竹輕輕摩挲着笛聲,眼底掠過幾許溫柔。這笛子已經陪伴她五百年之久了,師父說它是故人遺物。
眼神一厲,将笛身橫于唇邊,秦溪竹在這戰場上奏起樂來。
秦溪竹吹笛子蘇沫當然聽過,可這次明顯不同,笛聲嘹亮響徹雲霄,這妖界幾百年如一日的沉重天空竟然被撥開,幾縷陽光從中逃離出來。
明明是很動聽的樂聲,可蘇沫卻覺得有些刺耳,往腳下戰場一看只見衆多妖族突然捂住耳朵,更有甚者躺在地上打滾發出凄厲的慘叫聲。
“那只笛子……好像是汐兒。”
丹朱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少了往日的跳脫活潑,帶着一股揮之不去的憂傷。
蘇沫勉力壓制住心中的不快,釋放妖力抵抗這股力量。
戰場上的妖族感覺身體一輕,那股頭疼突然減輕了不少。
正面對抗這股力量,蘇沫喉間腥甜上湧,心髒也是陣痛無比,本來愈合的傷口逐漸裂開來。
“你”,丹朱頓了頓,“別死撐,這術法耗費靈力巨大,她施展不了多久的。”
感受到她複雜別扭的關心,蘇沫笑了笑,她一面全力抵抗着一面腦中傳音道:“謝謝關心,我本來想着若是有機會就為你尋個身體,現在看來是做不到了。”
丹朱有所動容,她沉默一會兒還是慢慢開口:“如今看來我要和你一起赴死了,我唯一擔心的是我弟弟。”
“他我放走了。”
“什麽!”
“嗯,就在剛才。”
“……為什麽這麽做。”
“就是覺得,這樣做你會好受一點,你我都知道,我們都是傀儡,竟然是早就已經定好的劇本,那就讓遺憾盡量少一些吧。”
“你甘心嗎?”
蘇沫垂下眼睑掩蓋住眼中的失落,“不甘心,但是我想讓我這一事無成又短暫的人生有點意義。”
即使這個世界對她如此殘忍,她還是想與之共舞。
蘇沫的聲音輕輕顫抖卻僞裝成輕松的樣子:“喂,你說,我轉世之後會不會再遇見師父,師父還能不能認出我。”
這樣悲傷的樣子讓丹朱有些欲言又止,蘇沫是她的轉世,可是蘇沫終究不是她。而蘇沫再轉世,那個轉世的她也不再是此世的蘇沫了。
丹朱搖搖頭,語氣無奈:“我不懂愛,但身邊親近之人皆因愛情與我越走越遠,若終成怨偶,不如就此放下,不要到了來世還要互相折磨。”
蘇沫眼睛黯淡下來,她喃喃道:“也是。”
這像她最後的妥協,至于她內心真正的想法丹朱無從得知。
驀然丹朱突然猜想,秦筱歸或許也去找過汐兒的轉世,可轉世并不是他心中汐兒的樣子。
丹朱扶額笑了起來,不知是傷感還是嘲弄。秦筱歸将她沫意識喚醒,讓她眼睜睜看着一切往最壞的方向發展,這當然讓她傷心。
可此刻丹朱卻在想,最可憐的并不是她,而是這些沉溺于愛中的人,那滄鈞山高臺之上坐着的人其實遠比自己可憐的多。
同為轉世者的你難道就沒有過迷茫嗎?靠着這股恨一意孤行,秦筱歸才是如今最像怪物之人。
丹朱想着想着心中湧現出一股快意,她大笑起來:“哈哈哈,可笑至極!可笑至極!”
蘇沫正全力抵抗師父的音功,突然聽到這突兀的大笑讓她運功突然一個不穩,好在搶救得回來。
帶着疑惑的語氣問道:“你突然笑什麽?”
丹朱看着她,這個和自己有種特殊關系又完全不同的人,她的心突然沉下來,搖搖頭道:“沒什麽?我有些累先睡了,秦筱歸竟然安排好了,你就一定不會在這裏死。”
心髒的撕裂感越來越嚴重,蘇沫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聲音稍微虛弱了些:“我可不會感謝他。”
戰場上空蘇沫和秦溪竹兩人鬥得不可開交,下方戰場人妖兩族也是各不相讓,妖族稍微占點優勢。
轉眼間已是屍山血海,兩族戰士死傷過半。
濃重的腥氣浸染了這一方天地,衆人殺紅了眼,并沒有注意到這些血腥氣彙聚成一縷一縷絲狀物朝着妖族領地而去。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滄鈞山之上秦筱歸通過水鏡觀察着戰場,看到蘇沫扔鈴铛這一幕他眉頭一皺。
随即莞爾:“這丫頭還真下得去手,成熟得不像是十七歲,相比之下溪竹就遜色了些。”
“你真要做那麽絕嗎?”
覃歸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秦筱歸臉色不耐:“你自身難保,管那麽多作甚?”
覃歸并不意外他的态度,他并不害怕,而是再問:“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當年的仇你該報的都報了,為何還要如此。”
像是懶得和他廢話,秦筱歸自動忽略了他的聲音。
秦筱歸站起身,輕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擡步走向殿外。
外面依舊淅淅瀝瀝地下着雨,滴答滴答的雨聲攪得人心神不寧。
雨滴拍打着竹葉,秦筱歸停下腳步看着殿外一株墨竹出了神,他恍惚間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讓人平靜下來。
好像之前阿汐最喜歡看這雨天,她會伸展自己的本體,讓雨滴清洗她的葉片。
依稀記得她是個愛笑的女孩,笑起來眼睛亮亮的,嘴邊有兩個小酒窩。還想回憶起更多細節,可多次轉世記憶缺失太嚴重,竟是怎麽也記不起她的臉。
她的臉就像這雨景一樣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你的計劃和陣法我都研究過了,若是陣法大成,光靠四個靈魂純淨的人根本不行,第五個是誰?沈怡歡嗎?”
覃歸的聲音将秦筱歸拉回現實,他覺得有些好笑,因為覃歸太過弱小的緣故,所以一大半時間他的意識都是在沉睡。
所以他并不知道,沈怡歡此人并沒有那麽單純。
難得心情有些愉悅,秦筱歸嘴角上翹:“我為何要告訴你,你改變不了任何事,可惜你那天真的師父還妄圖拯救你。”
覃歸一驚,“你想怎麽樣?”
秦筱歸不再欣賞雨景,他繼續向前走,穿過層層回廊往朝辭峰而去,“我想怎麽樣?我告訴你了,你又能阻止什麽?我轉世無數次,你這一世是實力最弱的。”
他又呵呵一笑,語帶諷刺:“不過你那師父也挺着急的,看來等會兒就要到了。”
破空之聲從身後傳來,仔細一看是滄鈞山弟子,他跳下飛劍之後又快步追上了秦筱歸,随後單膝跪地禀報:“宗主,鎮啓宗公孫引公孫長老求救,兩位師姐也随他歸來。”
秦筱歸一揮手示意他下去。
終于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秦筱歸不懷好意地笑着:“你看,你師父說到就到,來得可真是及時。”
“你到底要做什麽!”
秦筱歸撫摸着自己劍的劍柄,心想:“一切都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