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夕陽西下，微醺的暖光透過斑駁的樹枝，被分割成大小各異的影子，斜斜地照在地上。
邵衍雙手插兜，白色的耳機随意地挂在胸前，目光在擁擠的人群中搜尋。他垂眸看了眼腕上的時間，又擡眼往校門口的方向瞥去。
正值放學的高峰期，身着藍白相間校服的學生從大門蜂擁而出，很快校道上就擠滿了烏壓壓的人群。
父母呼喚孩子的聲音和小販的吆喝聲混合在一處，聽起來意外的合拍。
有玩滑板的小孩不小心撞到邵衍身上，他不悅地蹙了蹙眉尖，往後退了一步，目光仍在校門處搜羅。
片刻後，大門口終于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依舊是熟悉的容顏熟悉的校服，只是原本披散的頭發被高高紮起，露出一張小巧的臉。
上午邵衍就發現了，蘇音有一雙靈動空明的眼睛，只不過以往都被厚重的劉海遮掩住了。
小姑娘正和身側的少年相談甚歡，也不知道隔壁的陳琰說了什麽，引得蘇音笑得合不攏嘴，連推了陳琰好幾下，宛若打情罵俏的情侶。
邵衍好不容易舒展的眉頭又再次蹙起，他單手挑起書包，朝蘇音的方向喊了一句：“安若！”
邵衍的聲音很快被周遭嘈雜的聲音淹沒，他雙眉皺起，揮着手又喊了一次。女孩終于聽見他的聲音，跌跌撞撞地朝他跑過來。
“邵衍哥哥，你怎麽在這？”蘇音一路小跑着過來，在邵衍面前站定，詫異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踮起腳往邵衍的背後望了一眼，疑惑地開口：“是在等人嗎？”
女孩的聲音嬌嬌軟軟的，帶着年輕女孩特有的朝氣。邵衍第一次發覺，蘇音的聲音這麽動聽悅耳。
“邵衍哥哥？”見邵衍不答話，蘇音又喚了一次，透過琥珀色的眼眸，邵衍還能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影子。
他掩唇輕咳了一聲：“走吧，送你回家。”
蘇音“啊”了聲，回頭看向跟過來的陳琰，視線在兩人身上打轉，難為情道：“不了吧，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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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邵衍沒有聽清中午自己說的話，又補了一句：“邵衍哥哥，你以後都不用等我的，我認得路的。”
“我知道。”邵衍依舊插着兜，眼角微挑，“早上我遇見你外婆了，她讓你今晚去我家吃飯。”
張蓉有時候店裏忙不過來，又怕孫女一個人在家吃不好，就會托邵母幫忙照料。
蘇音點點頭：“昨晚外婆和我說過了。”
“所以，”邵衍瞥了她一眼，“等會我媽見我一人回去，又該說我了。”
蘇音讪讪應了聲，和陳琰打了聲招呼，亦步亦趨地跟在邵衍身後走了。
這段路兩人走過不下百次，可邵衍沒有一次覺得比現在難熬。以往安若也是這樣靜靜地跟在自己身後，從不多言。
可能是剛才目睹了蘇音和陳琰相談甚歡的場面，陳琰竟覺得現在的情形有些許尴尬。
他瞥了一眼故意落後一步的女孩，明明前一刻還和那個叫陳琰的男孩子聊得正歡，怎麽換了他就相顧無言了。
“你們……剛才在聊什麽？”邵衍終于忍受不住兩人之間的靜默，開口問道。
蘇音沒料到他會突然停下，差點撞在邵衍身上。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尴尬道：“沒說什麽，就聊了一點今天發生的事情。”
“哦。”
兩人之間又恢複了剛才的沉寂。好不容易熬到家裏，邵衍的母親已經準備好晚飯，正擺放着碗筷。
邵父經常在外出差，所以家裏只有邵衍和他母親兩人。
“安若，快進來。”邵母往圍裙上擦了擦手，招呼着蘇音進門。她一直想要一個文靜乖巧的女孩，所以當張蓉托邵母幫忙照看蘇音時，邵母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謝謝伯母。”蘇音甜甜叫了聲，換上了邵母一早就準備好的鞋子。
邵母一愣，以往安若沒少來他們家，可是每次都是低着頭不敢看人，就算是說話，聲音也是細如蚊讷，這還是邵母第一次清楚聽見蘇音的聲音。
她愣了下，不過随即又恢複了臉色，以為是蘇音不再把自己當陌生人了，對她的态度更加和善了：“和伯母還客氣什麽，快進屋去。”
紅白格子的餐布上早就擺上熱氣騰騰的飯菜，邵母聽張蓉提及過安若喜歡吃蝦仁，今晚特意做了醬爆蝦仁。
新鮮的蝦仁淋上濃稠的醬汁，味道更甚一籌，極為鮮美可口。
見蘇音果真喜歡吃，邵母笑得更加歡快，一個勁招呼着她多吃點。
在邵家吃過晚飯，蘇音想去廚房幫忙收拾碗筷，話才剛說出口，就被邵母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這裏我來就好了，你趕緊進屋寫作業，遇到什麽不懂的，就問邵衍。”邵母對着兒子努努嘴，“聽見沒有，別悶葫蘆似的，多照看點安若。”
“知道了。”邵衍懶洋洋地應了一句，示意蘇音進屋。
往常安若在他家吃完也是這樣，只不過安若就算有什麽不會的，也從來都不會問他。剛開始邵衍以為她真的會，後來才知道她只是不敢開口問人。
邵衍向來不是多管閑事的人，見安若不煩着自己，他也樂得自在。
“不用了不用了，”聽聞邵母的話，蘇音搖頭如搗蒜，連連擺手拒絕。
她撓撓頭，迎着邵母狐疑的目光，解釋道：“外婆今晚很晚才回來，我想回去先幫她打掃一下房間。”
以前張蓉怕影響安若學習，家裏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一個人在操勞。邵母雖然看不過去，不過這是別人的家事，她也不好多言。
見蘇音這麽懂事，邵母更加欣慰了，連忙吩咐邵衍将人送回去，還一個勁地叮囑她下次還來家裏吃飯。
蘇音住在邵家樓上，兩家只不過是幾十級臺階的距離。邵母還沒收拾完桌子，邵衍就已經回來了。
“安若到家了？”邵母問。
邵衍低低應了聲，臉上是鮮有的落寞。明明是以前巴不得的好事，可心裏還是莫名的不開心。
他彎腰換下了鞋子，餘光瞥見蘇音穿過的拖鞋，眼底閃過一絲異樣，俯身将她的鞋子拎上鞋櫃。
因為家裏沒有蘇音合适的拖鞋，所以邵母特意為她買了一雙。
房間又恢複了以往的安靜，邵衍坐在書桌前，依稀還能聽見外面母親洗刷碗筷的聲音，混雜着水流聲。
他漫不經心地轉動着手中的圓珠筆，心思卻不在此處。
深藍色的夜幕下，繁星閃爍，蟲聲蟬鳴。
邵衍托着腮坐在窗邊，擡眼望着窗外的天空。一天的心情像是泡騰片一樣，在水裏翻過來湧過去，最後消失殆盡。
聰明如他，也無法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是慶幸，亦或是失望。
早上蘇音在廣播室的所作所為，邵衍幾乎懷疑她真的是喜歡自己，所以被薛晶晶發現後，才會先她一步将情書貼在公告欄上。
可是經過下午的事，他又開始猶豫糾結了。
邵衍沒喜歡過別人，可是他也知道，如果真的是心悅一個人，肯定不會像蘇音一樣，巴不得和自己撇清關系。
他悠悠長嘆一聲，視線又落在自己的化學課本上。
算了，還是順其自然好了。
邵衍着說服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