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警車一駛入警局,林帆假寐的眼睛突然睜開,露出雪亮的光芒。
這個案子是他們張科的案子,被執行人靠着一張好嘴巴和好人緣欠了一屁股小額債。
很多債權人都不願為了這小額債來打官司覺得太麻煩,最後這名被執行人是被小額債裏面比較大的那筆三萬元的債權人告上了法院。
到申請執行為止,這個五十多歲被執行人迄今未露過面。
林帆對這位被執行人也有所耳聞,據說這位被執行人身手矯捷、思想潮流,一點也不像奔六的人。
年輕的時候,義薄雲天,就是吃的江湖飯。
這一輩子也就沒個正行,沒幹過什麽正事,就這樣東混西混,卻也沒混出什麽成績,倒是他年輕時那些兄弟有的當了老板、有的開了足浴店,時不時還接濟一下他。
等林帆一見真人,果然不同凡響。
被執行人蹲在派出所的羁押室裏,一頭花白的齊肩發被系着好看又潇灑的丸子頭。
隔着透明門,紅光滿面的男性臉龐在看見林帆和陳虔時,露出了一個見到親人的溫柔喜悅笑容,說實話,這也是林帆從警以來,第一次見到被執行人沖着自己笑的那麽發自肺腑。
和值班的警察交接完手續後,陳虔帶着被執行人出來,被執行人笑嘻嘻地寒暄,“兩位法官,辛苦了辛苦了,這麽大晚上還讓你們跑一趟。”
林帆嘴角微微上揚,沒笑出聲。
陳虔卻板着臉,不茍言笑,“我們是直接送你去看守所?”
被執行人連忙擺擺手,“別別別,我有錢我有錢!不就是三萬嘛,我立刻還,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陳虔和林帆對視一眼,林帆抿了抿唇,覺得這件事情裏面透着一絲詭異和不尋常。
态度這麽端正的被執行人,她也是頭一次見。
老陳把車開了出來,陳虔讓被執行人上了後座,然後也很是自然地鑽到了後排,把前排的位子讓給了林帆。
一個小傲嬌的貼心往往就是這麽強硬、沉默到讓人猝不及防。
車從黎度市駛了出去,七拐八拐沒多時間就上了高速,就聽見被執行人樂觀開朗激動地說道:“我好幾年沒回南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變了大模樣。哎,這位法官,春慶路那邊拆遷拆到了嗎?實不相瞞,我在那裏還有一套小房子。”
林帆挑了挑眉,轉過頭與陳虔對視一樣,旋即就笑着問這位主動交待名下財産的被執行人,明眸皓齒,看似閑聊,“你這是真的攢夠了錢還債?”
“那還能有假!”
“做的什麽生意啊?”
“這位女法官,都是小本生意,可我勤奮呀,我這些年起早貪黑、摳摳搜搜,這次就是攢夠了錢,準備來還錢的。”
“那你怎麽還自己跑到警局去?”老陳問了一句。
“他是自己跑到警局去的?”幾乎是異口同聲,林帆和陳虔像是聽到一件怪事。
老陳一邊開車,一邊解釋道:“你們辦手續的時候,我在外面聽到兩警察在閑唠,也說是奇了怪了,頭一次見到上了協控的被執行人自己跑到警局裏的。”
話至此,車裏的整個氣氛都被烘托到了接近奇葩的程度,被執行人接收到來自兩位執行法官的疑惑而懷疑的目光時,他故作深沉微微一笑,故意壓低聲音,“這樣子,我不就省了回家的路費嘛,能省一點是一點,債主追我追地那麽緊,總的讓他們出出血,哈哈哈。黎度的協控費是多少?怎麽也得這個數吧!”
被執行人賤兮兮地伸出了五根手指頭。
陳虔面無表情,面對這個被執行人,他平日裏的毒舌功能也啞火了,索性別過頭去,不搭理他。
這個解釋還算說得過去,林帆壓了壓心中莫名的疑慮,沖着被執行人笑了笑,“歇一下吧,還得一段時間。”
被執行人看着窗外,聽到這句話,扭過頭也笑了笑,“歸心似箭!歸心似箭,都這麽晚了,咱們快點吧,早弄完,大家都能回去睡覺。”
“我們習慣了,倒不急。”
被執行人便沒說話,只是扭過頭看着窗外。
林帆轉回身,低頭沉吟片刻,她總覺得不大對勁,可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勁。
希望一切順利吧。
警車在筆直的高數公路上奔馳而去,四周都是黑壓壓的大山,唯一清晰可見的是車燈照亮的前方,今天這個夜晚月亮不見了蹤影,四周的景色變得有些壓抑和可怖。
行到中途時,已是夜裏十一點半,整個警車裏除了被執行人精神狀态極好,法院的三位已經有些疲憊,老陳下了高速,準備到服務區掬起一潑冷水洗了洗臉,清清神。
雖然被執行人看起來那麽陽光開朗,陳虔和林帆還是輪流去上洗手間。
林帆下車時,敏銳感知到有一道目光,她立刻轉頭,卻發現是服務區入口駛進來一輛小轎車,跟在他們警車後面停在了不遠處的車位上。
是錯覺嗎?林帆皺了皺眉頭。
從洗手間回來,再看那輛小轎車已經不見了。
她很是謹慎,壓低聲音問了一句:“有情況嗎?”
“沒有。”
“行。”
等陳虔下了車,林帆便坐到了被執行人旁邊,被執行人一看林帆,自然熟地唠起了嗑,“法官,你看起來很年輕啊,剛畢業嗎?”
還沒等林帆回答,陳虔語氣嚴厲,“別打聽,別唠嗑。”
被執行人委屈,目送着陳虔走遠,才弱弱地說道:“這法官也太兇了。”
陳虔上完洗手間,出來正碰見老陳在角落打電話。
老陳的聲音聽起來那麽疲憊無力,正有些卑微地伏低做小,“麻煩你了,我馬上就回來......是,你說得對,是很晚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挂完電話,老陳嘆了口氣,回頭便看見陳虔,老陳有些尴尬,他解釋道:“我老婆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拜托了鄰居幫忙看一下。”
陳虔點點頭,“我們快走吧,等到局裏,你先走吧。”
“那萬一要用車?”
“沒事,我會想辦法的,而且這個被執行人看着是真準備還錢。”
陳虔說這些話時,語氣僵硬有些不自然,這種溫情時刻顯然讓他有點雞皮疙瘩毛骨悚然,他快走幾步,就看見林帆被被執行人逗得笑的前仰後翻。
“你坐前面吧,可以稍微眯一下。”林帆體貼地說道。
可陳虔卻覺得她這個提議只是為了能和這被執行人唠嗑,要不是看着被執行人那花白的頭發皺紋的臉,陳虔的心怕不是又要冒酸水。
陳虔以為林帆是被逗樂,實際上是林帆覺得這被執行人行事透着詭異,想摸一摸他的底。
回去的路上,還是那般黑,月亮依舊不見蹤影。
又聊了一會後,林帆發現這個被執行人的确不那麽簡單,說了那麽多話,啥重要信息都沒有。
“法官,我先眯會。”被執行人也有些累了。漸漸地,警車裏只剩下安靜,林帆扭過頭看着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黑壓壓的樹,瞬間酸癢的疲憊頓時席卷到了手指頭和腳趾頭,她用手抵着車窗撐着下巴,陷入一種半醒不醒的狀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她的太陽穴猛得一跳,牽扯着半邊腦殼一疼,她立刻清醒過來,在她睜開眼睛的下一秒,就聽見老陳的叫聲和刺耳地踩剎車的聲音。
警車車身猛地改變了角度,林帆只來得及看到警車對面一輛貨車迎面搖搖晃晃地駛來,下一秒,巨大的碰撞聲音和向前的推力讓警車裏的四個人都騰空起來,還好安全帶盡責盡力地把他們拉了回來。
林帆的頭重重地砸在桌椅後背上,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不知是多久,林帆在腦子發蒙中艱難地睜開眼睛,她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在一股嗆人的煙中猛咳幾聲,眼裏恢複了清明。
她定睛一看,警車的右邊車頭與油罐車相撞,油罐車的整個車頭架在了警車上,坐在副駕駛的陳虔所在的位子已經變形,林帆叫了他幾聲,判斷陳虔已經暈過去了。
那股嗆人的味道還在蔓延,林帆不敢再有一絲一毫的遲疑,她用力打開車門,撐着晃悠悠的身體,把被執行人拖了出來,踉跄地背到高數公路的外側,摸出一副手铐,将被執行人的手與高速公路的護欄拷在一起。
做完這個,她轉過身去準備再拉出自己的同事,卻看到了整個車禍現場的樣子。
油罐車的車頭整個壓在了警車上面,油罐車的前輪在半空中還在輕微的滾動,而駕駛室的玻璃出現了裂痕,還有兩個人的身影在那一動不動。
林帆往警車跑去,她的腳步遲疑了一秒鐘,随即跑向駕駛室,老陳所在的位子還未變形,林帆很輕松地就把他拖了出來,背到被執行人旁邊,顧不上老陳磕在方向盤上造成的額頭傷口,林帆跑向了陳虔。
一走到副駕駛這邊,林帆的腳下就沾上了不知名的液體,林帆的心髒狠狠跳動了一下,血一下就沖到了大腦上,她猛然朝油罐車看去,那液體正是從油罐車那邊潺潺流出,滴落在路面上暈出了一個較大的範圍,是汽油。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4-14 18:55:42~2021-04-15 10:22: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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