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Z省南川市定安區法院第一法庭外,一群男人或站着或蹲着,各個虎背熊腰、手臂上刺青着盤龍卧虎,紮堆站一起,是那種普通人會繞道走的恐怖氣勢,并定性為并不好惹。
實際上,需要去二樓三樓開庭的當事人都紛紛繞道而行。
和這群人相對站立的是身着執勤服的法警,一身手铐、警棍、警繩、強光手電、網槍等裝備齊全,如同一排筆直的青竹,守着第一法庭大門。
正氣凜然,氣勢絲毫不輸、目光灼灼與那一群男人大眼瞪小眼。
今天是個普普通通的周三,和以往的日子并沒什麽不同。
可這刑事第一法庭卻和以往大不一樣。
在這裏,南川本地最大的黑惡勢力集團将被拉上審判席,接受法律的審判。
定安區法院司法警察大隊全員出動,一部分幹警負責提押,上了警車去看守所帶被告人。一部分保障庭審秩序,人手上仍是緊張,考慮再三,只能拉上在執行局幹執行的司法警察序列的幹警。
法警隊大隊長姓張,一臉嚴肅從安檢處過來。
走到法庭門口時候,看着那一群大塊頭把審判樓的入口都堵住了,一些當事人根本不敢進門。
他皺着眉毫不客氣,“既然來旁聽,就到旁邊排好隊。”
現場有些嘈雜,那些大塊頭都沒挪地方。
“咳咳咳。”一聲咳嗽聲打斷了這嘈雜聲,那些大塊頭突然讓出了一條道。
張隊往那一看,就看見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他一頭微白看上去已經五六十歲,坐在輪椅上幹瘦地像個骷髅。
“警官,我們都只是來送送兄弟,絕不給你們添麻煩,我們這就排隊。”這男人一開口,那些大塊頭便很是自覺地散開了,一部分跑到審判樓外的小片空地上閑聊,剩下有一個算一個排起了隊。
男人很是斯文客氣,還帶着點病弱的上氣不接下氣,等了一會,擡起手腕,露出富貴逼人的百達翡麗腕表,又很是客氣地問道:“馬上要開庭了,警官,我們能進去了嗎?”
張隊從褲袋中摸出手機确認了一下時間,朝着站在法庭門口的幹警點了點頭。
第一法庭的木質大門緩緩打開。
定安區法院用的是老大樓。
第一法庭也是老樓換新裝,用的都是現代的布置和材料,燈光明亮,深藍色軟座的旁聽席一排排像極了影院的座椅。
只留下那一個深色的木質大門還殘留着歲月的痕跡。
男人出示了旁聽證,第一個進了第一法庭,他的輪椅就停在旁聽席第一排靠過道的地方,這個位子離被告席最近。
剛在門外一直客氣的笑容不見了,這個男人眼眸中泛着冷光,像是一條毒蛇緩緩擡起了蛇頭,就這麽直挺挺得逡巡着找着獵物。
而他看向的地方便是公訴方,這次案件的檢察官顧也正在整理材料,方便開庭時翻閱,骨節分明又格外長細的手指在卷宗上劃過。
她穿着淺藍色檢察制服,胸前的徽章在燈光下閃閃發亮,金色的外圈上刻着“華國檢察”四個字。
男人盯着顧也看的目光,太過尖銳,她若有所感得轉過頭如刀出鞘。
法庭的燈光為她鑲嵌上微微一層光圈,這位檢察官的長相好看到灼人眼球。
弧度剛好的眉骨下,那雙細長黑眸中半閃着銳利的刀鋒,削薄輕抿的唇卻有着極為性感的唇珠,鼻梁挺翹搭配着臉部肌肉走向,剛剛好的輪廓分明。
是冷豔疏離,氣勢很足的禦姐類長相。
而她看過來的目光更是銳利,像極了一把利刃,正大光明、自帶正氣淩然。
和這個輪椅男對視的那幾秒鐘中,顧也沒有游離,反倒是那男人率先移開了目光,垂在輪椅上的手指動了動,又擡起頭看向顧也。
這一次,這個男人對着顧也頗為讨好地微微一笑。
顧也的目光依舊冷漠,她轉過頭看向法官,庭審馬上要開始了。
張隊站在大門口主持大局、維持秩序,遠遠得看見一個嬌俏的身影跑了過來,近了一看,是執行局的林帆。
她穿着着藏藍色的常服,一杠兩星的警銜肩章在暮春的陽光中反射着光芒,制服臂章長城上方字樣寫着“法院”二字,莊嚴的警服把她襯托得英姿飒爽極其挺拔,翻沿帽下她膚光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一路狂奔而來卻不見她喘息如牛,只是那張圓圓的鵝蛋臉上兩頰飄紅。
“張隊,我剛剛處理了一個老賴,來晚了,需要我做什麽?”林帆不隸屬法警大隊,她自三年前考進法院,剛巧碰上“執行破難”的關鍵時刻,便被直送執行局跟着執行法官去幹了執行。
所以她雖是法警序列,幹的卻是執行法官的活,雖是個長相嬌小可愛類型的女生,卻年年系統裏大比武都名列前茅。
“沒事,知道你出差了本就沒安排你,既然來了,和我一起看着吧。”
張隊和善地笑了笑,随着他話音一起落下的,是書記員開始宣讀法庭紀律。
林帆将翻沿帽脫下,銀白色的帽徽朝前夾于左腋下,立姿端正站在張隊身旁。
站定後,她便把目光投向第一法庭內,聽說今天審的是一起涉黑惡勢力的案件。
書記員宣讀完法庭紀律後,被告人被法警帶上庭,一大片黑壓壓的寸頭男人們在被告席站在了一排。
他們帶着械具耷拉着腦袋,其中有好些人的胳膊上也飛龍飛鶴刺青張牙舞爪,一時間倒是和旁聽席上的大塊頭們交相呼應。
正中坐在審判席上的法官皺了皺眉,從他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旁聽席上有人朝着那一群被告人招招手、擠弄眉眼。
帶頭的被告人從第一法庭左側門進來時,第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第一排帶着百達翡麗腕表的輪椅男人,嘴巴張了張,無聲得喊了一句——澤哥。
男人點點頭,他全名鄒澤,江湖上大家都習慣叫他澤哥。
沒等這一群人再擠眉弄眼,法官敲擊法錘,宣布開庭。
這是一起□□性質的案件,涉嫌組織、領導、參加□□性質組織罪、聚衆鬥毆罪、尋釁滋事罪、故意傷害罪、非法拘禁罪、敲詐勒索罪、強迫交易罪、故意毀壞財物罪、開設賭場罪等,涉及被告人12人。
這個涉黑團夥的頭頭叫王一,綽號一哥。
進入法庭時也朝着鄒澤點了點頭,那雙如狼似虎的眼睛還閃着灼灼的光亮。
鄒澤神情嚴肅,四目相對時,沒有人知道這倆人在無聲得傳遞着什麽樣的信息。
在這種詭異而又壓抑的法庭調查階段,顧也開始念起訴書。
她的聲音冷冰冰得像是山頂的古井水,手中這一份不算厚的起訴書背後是她帶着專案小組奮戰了整整4個月,總共撰寫了将近一千多頁的審查報告。
第一法庭的燈亮得耀眼,從斜側方直直打在公訴人的臉上,卻變得溫醇而清冷,細細碎碎的光點中只看見她的側臉那般柔和,有那麽一秒鐘,林帆的目光落在那張側臉上,不禁屏住了呼吸。
這個檢察官小姐姐,長得實在太好看。
而在回過神的下一秒,她趕忙收回目光鄭重得定焦在那一個個五大三粗平淡無奇的被告人背影上。
林帆,工作呢!正經點!
顧也的聲音不大不響回蕩在安靜的第一法庭中。
“…..被告人劉儀應當以參加□□性質組織罪、聚衆鬥毆罪、非法拘禁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被告人王一、張二、張賈、錢三、張武、黃柳、王發、宋成、應開心、應俊朗、昌飛飛、劉儀一人犯數罪,應數罪并罰。
被告人王走、張二被宣告緩刑,在緩刑考驗期內犯新罪,應當撤銷緩刑,數罪并罰。被告人王走、張二系累犯,應從重處罰。各被告人歸案後自願認罪認罰,可依法從寬處理。
根據《華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六條的規定,提起公訴,請依法判決。”
顧也合上起訴書,目光慢慢掃過那12個男人。
在此之前她已經提訊了他們很多次,他們也都像現在這樣,一個個垂着腦袋老實巴交,像是得到來自誰的命令,又或是知道自己斡旋無力,都很是配合。
看着他們這幅模樣,是很難相信這麽一群有手有腳的漢子不幹別的,專門聚集在一起使用暴力、威脅和其他手段有組織地大肆實施聚衆鬥毆、尋釁滋事、非法拘禁、強迫交易、敲詐勒索、故意傷害等。
同時利用組織惡名或強勢地位,充當打手,随意插手他人糾紛,受害者的傷情報告在她辦公室有滿滿一摞。
想起那些被迫害的被害人極其近親屬,顧也的目光又冷了冷,這樣的人渣還是早點進入監獄接受改造的好。
可顯然坐在她對面的辯護律師不這麽認為,12個被告人20個辯護律師,坐在辯護席上又是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這其中沒有一個法律援助律師,不僅如此顧也還看見了好幾個在南川市赫赫有名的刑事律師。
在法庭辯論階段,一個有名的大律師率先開口,他一開口,顧也就知道這一群律師可能都是沖着量刑來的。
那大律師苦口婆心,“張賈之所以參與犯罪的重要原因是其文化程度較低,法律意識淡薄。跟王一、張二這些老鄉交往是完全出于同鄉的情誼,可惜沒有掌握好尺度。”
“基于上述情節,且張賈沒有直接發展或帶領下級人員,建議以參加□□性質組織罪判處其有期徒刑三年。聚衆鬥毆部分,張賈系受王一糾集且沒有直接造成被害人受傷,建議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尋釁滋事、非法拘禁部分,肖波主要是受王一指使催債所導致,建議在認罪認罰量刑幅度內從輕處罰。”
“以上,辯護人認為公訴人提出的認罪認罰量刑建議偏重,但我們願意尊重公訴機關的量刑建議,只希望并建議在認罪認罰量刑幅度內從輕處罰。綜上所述,鑒于張賈不懂法才誤入歧途,歸案後真正的認罪、悔罪,希望給張賈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認罪認罰量刑範圍內最大幅度從輕從寬處罰。”
說得情深意切,感人肺腑。
顧也面無表情,看他們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