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沂霄本想回青楚城,除了永鐵城後剛拿出傳送符,就看到遠處一個黑點越來越近。
沂霄收起傳送符,靜靜等着修怿贽站到他面前:“你怎麽來了?”
“來抓你回去。”修怿贽抓住他的肩膀,帶着他騰空而起,方向卻不是青楚城,一直往中北部飛了一小會兒,落到了一處平原。
這裏離永鐵城不遠,但好歹也有了點距離,沂霄至少不用擔心俞子炀突然跑出來碰上修怿贽了。
修怿贽拿起沂霄的兩只爪子看了看,發現空空如也:“我給你的戒指呢?”
沂霄把脖子上的戒指拿出來,帶到手指上。“行了吧。”
修怿贽拿出另一枚戒指,戴到他手上,将原來的戒指褪下來,“着什麽急,我幫你做了個新的。”
戒指戴上的一瞬間,沂霄感覺體內和遲饒靈劍契恢複了。
“什麽情況?!”沂霄急了,“你這樣遲饒會把我召喚回望舒派的!”
“急什麽急,不是給你帶新的了嗎?”
“新的有什麽用?!我都感覺到靈劍契跟遲饒那邊連上了!”沂霄都快急哭了,他不能會望舒派,遲饒已經不會以前的遲饒了,一旦自己回去,很可能就再也出不來了。
修怿贽拍拍他的腦袋:“你冷靜點,這不是也沒召喚你嗎?”
沂霄一愣,看向手指上的戒指,“怎麽回事?”
修怿贽沒有解釋,“總之,這個戒指也不會讓遲饒召喚到你,放心吧。”
不論如何,沂霄還是松了口氣。
“好了,我也不是非要你呆在景雲宮,只是你唐雲爹爹平時只有一個人,我怕他覺得孤單。如果你在外面有自己想做的事情,當然可以出來歷練,有什麽需要就跟我說,我也是你的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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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霄撇開視線:“你不是!”
“我是!”
“就不是!”
修怿贽嘆了口氣,“算了,随你吧。那我走了,注意安全,遇到危險及時用傳送符逃命。”
沂霄沒好氣:“快走吧你!”
修怿贽順從的離開了。
沂霄懷顧四周,随便找了塊石頭坐下,雙手托着下巴。
他能去哪呢?俞子炀不想見他,望舒派想殺他,青楚城他自己又不想回。上仙界那麽大,卻沒有一處他能安居之地。
要是可以回新仙界就好了。
幹脆到新仙界入口去看看吧。
沂霄拍拍屁股起身,沒有禦劍,沒有縮地成寸,只是一步一步的向西北方向步行。
沂霄一邊走一邊想起來,當初修怿贽進入千影玉的時候,好像是用的分身,如果他也能修煉出個分身,說不定也可以回到新仙界了。
雖然分身的煉制要比他從劍靈體修煉成人體還要難上千百倍,但沂霄已經見過修怿贽的三具分身了——一具他最開始認識的靈修身體、一具和後來去千影玉內殺人奪魂的魔修身體,還有一個曾經混入望舒派外門弟子的煉氣期弟子。
可見修怿贽的真正實力究竟有多可怕,如果上次不是自己被千影玉的破碎打擊的不成人樣,遲饒根本不會有機會逃跑吧。修怿贽那麽厲害,俞子炀,真的能報仇嗎?
沂霄抿着嘴唇,內心深處,他是不希望修怿贽死掉的,如果修怿贽死了,唐雲爹爹恐怕也不會獨自茍活于世。但他也不希望俞子炀死掉,如果俞子炀死了,恐怕她還是會像之前一項,自閉神識,成為一把普通的劍。
上次自閉神識,沂霄沒有時間感,獨自在不知是沙漠還是雪地的地方前進了一年多,他沒有時間觀念,在哪裏,一天和一年并無不同,他只是覺得路很長,他要做的,只是走下去。
目的地在哪裏?會遇到什麽困難?要走多久?他完全沒有這些概念。知道某天,被他當作太陽,一直挂在頭頂上的那團光團,突然像個泡泡似的破掉了,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蕩闊在整個天地間:“俞子炀還活着?”
俞子炀是誰?
這是誰的聲音?
什麽叫活着?
仿佛已經過了上千年,沂霄的腦海中逐漸勾勒出一道黑色的身影。他有一頭灰藍色的短發,五官端正,眼尾上翹,有兩顆小小淺淺的淚痣,但他從沒見過他哭。或許見過?但他已經忘了。
他是......俞子炀啊。
他還活着。
沂霄仿佛溺水後被瘋狂的按壓着胸腔的人,喘不過氣,灌進去的水從喉嚨逆流而出,噎的他難受,嗆得他窒息。
後來,沂霄就醒過來了。
唐雲說他睡了一年。沂霄卻覺得已經過了千年百年又或許只是眨眼間。
他踏上了尋找俞子炀的路。
從青楚城出發一路向東北,據說,新仙界與上仙界的通道就在那邊的七悅山,也許俞子炀會在那附近。
去七悅山的必經之路,有個叫若離谷的地方,沂霄無心湊熱鬧,但人多的地方也有可能會見到俞子炀,他就跟着人群湊了過去。
若離谷中,絲昏花成熟在即,不少正邪兩道的修士都寄居在附近的城池随時準備殺人奪寶。沂霄太想俞子炀了,他好想好想見他。
一個深夜,他随處溜達,突然若離谷金光大盛,周圍的人一擁而上,沂霄跟在他們的身後,眼神不聽的在人群中搜索。
突然,他覺得腳脖子癢癢,一低頭,才發現一根又細又小的綠色小花攀上了他的腳腕。他從未見過這種東西,捏到手心後,小花竟然鑽進了手腕出的經脈,皮膚被刺破的疼痛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眨個眼的功夫,小花就不見了。
下一秒沂霄就變成了小孩子,忘記了一切。
直到他看見縛靈繩,想起自己被困住那一天,想起屍山血海,想起一切悲劇的來源。那是她心底最深最深的痛處。
沂霄閉上眼睛,吻在俞子炀的唇上,将所有的情緒全都封存在合上的眸光中,再睜眼,他仍然是那個天真無邪沒有任何記憶的小沂霄。
俞子炀會牽他的手,會抱他,會揉他的頭,會親吻他,會安慰他。
但沂霄知道,只要自己恢複記憶的事情一暴露出來,所有的群青愛意豆漿再次棄他而去。就算是他在俞子炀身邊,俞子炀仍然在一步一步的堅定的朝着青楚城進發,他的目标明确,他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他不急着報仇的原因,只不過是修怿贽過于強大,他需要時間,來強大自身,直到他擁有報仇的實力,就算沂霄攔在他面前,說不定俞子炀仍然會連同昔日的愛人一起,用屬于他母親的那把劍,貫穿修怿贽的胸膛。
所以當沂霄得知只有自己回到景雲宮才能得到一城花來就柳林一命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段偷來的時光結束了。
他偷偷向藥王谷的小厮買來讓人心緒脆弱的熏香,無色無味,聞過之後沒有副作用,也不會催情,只會讓立場變得不堅定而已。他趁着俞子炀心緒不寧的時候,跟他做了最後的告別,第二天一早,就回了景雲宮。
相愛的人不一定就能在一起。
就像前一萬年的唐雲和修怿贽,就像如今的俞子炀和沂霄。
沂霄拿着一城花趕往永鐵城的時候,就早已經料到了自己會再一次被俞子炀趕走。也沒什麽所謂,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沂霄故意将俞子炀摘清,把一城花算作他和柳林之間的人情。
俞子炀啊,他們之間已經有太多的恩怨了。
走路果然比較慢,兩個時辰過去,沂霄也沒走到下一座城池。人的腳程能有多快呢,修士的身體素質強大,不吃不喝也能或者,沂霄就算再走個半年也不見得感到累。
他又不趕時間,一切都慢慢來吧。
沂霄一步一步的,就像他自閉神識在劍靈空間裏一樣,不聞外事,無論是清風還是暴雨,是烈陽還是暗夜,他一直是那樣。
他是一把劍啊。本就該亘古不變永遠堅定。
不知過了多久,體內的靈劍契光亮大盛。
遲饒!
沂霄一下就清醒了,這是主人靠近的提示。一定是遲饒召喚不到他,親自找來了。
沂霄突然就明白了修怿贽給他換戒指的目的。以前的戒指是讓遲饒完全感受不到靈劍契的另一半宿主,就算之前沂霄在千影玉裏一樣,連接被完全切斷,而新的戒指,除了無法召喚,靈劍契是完整的,遲饒可以随時感應到沂霄的位置,感受到他的狀态。
修怿贽就是想引遲饒走出望舒派!修怿贽在利用他!
可惡!
沂霄握緊拳頭,恨不得去揍修怿贽一頓。
遲饒很快就會趕過來,修怿贽也不會離的多遠,他肯定一直都在跟着自己。
沂霄很生氣,但他沒有辦法。
修怿贽收了無妄之災,千辛萬苦召回愛人的靈魂,雖然他想殺遲饒,但根本上他只是想就自己深愛的人;遲饒雖然曾經想殺了自己,但最終也沒有成功,反而一出聲就帶着屬于別人的情感碎片,惹來身之禍。俞子炀想殺修怿贽,只是想為他的父親和新仙界那三萬人報仇。
而沂霄自己,身在局裏,和每一個人都有着千絲萬縷的機會,卻又好像局外人,每個環節都不管他的事。
好像所有人都是好人,又好像所有人都是壞人。
遲饒果然很快就來了,天幣一個小黑點迅速逼近,逐漸顯現出人形,一身白衣勝雪,長發如墨,身姿挺拔,像是望舒派門口的青松。
“沂霄,跟我回聞風谷吧。”
“為什麽?”沂霄望着他笑了笑,“你給我個回到一個所有人都想殺我的門派的理由。”
“我已經說服掌門和長老了,他們不會再對你動手了。”遲饒眉頭緊鎖,苦口婆心。
沂霄哈哈大笑,“遲饒!你還在裝傻!想殺我的能殺我的從來不是那些掌門長老,從來都只有你一個!你想殺我,掌門就可以代替你诓騙我進千影玉,你不想殺我,掌門就可以接受我一個劍靈在望舒派随意走動。遲饒,你當我傻嗎?你當我是那個永遠會被你玩弄在掌心的小孩子了嗎?”
“沂霄......”遲饒看起來一副很受傷的樣子,“你別這麽說......我以後真的會好好愛護你的,你想解除靈劍契?可以,我幫你解除,只要你答應,別再離開我,永遠待在我身邊。”
“我以什麽身份待在你身邊?一把破劍嗎?”
遲饒脫口而出:“愛人!沂霄,你願意做我的道侶嗎?我一定會永遠對你好的!當初你消失之後,我的心就像空了一塊,我才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錯誤,我原以為,你是我的劍,是幫助我提升修為的工具。但當你一點一點從小豆丁長成如今的模樣,我的心思總是被你牽挂,我修煉想你,不修煉也想你,我甚至為了你,害了整整一整個鎮子的人。那時候我才感到不妙。,對,沒錯,我是一個斷情絕欲的劍修,我無法接受我對任何一個人心動,所以我想讓你消失。是我錯了!我以後絕對不會這樣了,你原諒我一次吧,求你。”
“真是一出好戲!”修怿贽從一塊巨石後走出,走到沂霄身邊,将他護在身後,臉上的諷刺幾乎要化成實質刺向遲饒了:“你他媽的憑什麽?你以為你自己是誰?憑着你一張嘴,憑着你走運得了塊別人的靈魂碎片機緣巧合被沂霄認主,你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你就覺得沂霄要任你把控了?你就可以對沂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了?呸,遲饒,你配嗎?別說做沂霄的主人,你就連當個劍修都不配!”
沂霄低着頭,一動不動,他覺得修怿贽說的對。
遲饒自私自大,把自己當作世界的中心,對沂霄說話總是一副高高在上全部都是對你的施舍的模樣。這樣沂霄感到窒息。
修怿贽冷笑,“今天你既然敢出來,就別想着要回去,方圓百裏,我都設了結界,只能進不能出,除非你叫來你們望舒派的老祖宗,否則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唐雲的靈魂碎片我要拿回來,殺沂霄之仇,我今日也要一并還給你!”
遲饒後退一步,不可置信的看向沂霄:“你背叛我?!你幫他引我出山!沂霄!”
沂霄勾着唇角笑了,看吧,就算遲饒把他養大,他卻從來沒信過他。
沂霄站出來,對着遲饒輕聲說:“遲饒,你養我,你殺我,你誤會我,陷我于險境,直至今天,你仍不信我,你不肯解開契約,我便自己毀了他,從現在開始,你我兩清,修怿贽對你如何,你對他如何,再不關我的事。”
說着,沂霄一只手套進自己的丹田,将刻畫着靈劍契的那塊血肉硬生生扯了下來,緊接着,靈力刺入自己的神識,同樣将那塊保存着靈劍契的光團硬生生分割出來,沂霄占滿鮮血的手捏住被扯出來的元神,輕輕一捏,光團便消散在空氣中。
丹田和神識同時被毀,沂霄連站都站不穩了,滿身是血,跌坐在地上,臉色慘白,氣若游絲。
“霄霄!”唐雲不知何時趕了過來,幾乎是眨眼間就爬到了沂霄身邊,将他護進自己懷裏,掏出丹藥一把一把的往沂霄嘴裏塞。
沂霄此時已經覺得活不活着無所謂了。
身體的疼痛遠比不上心靈上的折磨,世間沒有他的存身之地,俞子炀不要他,遲饒想控制他,修怿贽利用他,只有唐雲是真心待他好。
修怿贽滿眼通紅,和遲饒纏鬥到一起。
“唐雲爹爹......你哭了......”沂霄嘴角流出鮮血,“為什麽?你的情感不是在遲饒身上嗎?”
“我不知道......霄霄,你太傻了......你有我,有阿贽,我們都很愛你......你不能這樣傷害自己!”唐雲的眼淚流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