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4
忘記是從什麽時候起,他的個頭兒開始猛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身後那個大眼睛軟趴趴的小不點兒,突然就變成一個比自己還結實的少年了。兩歲的差距完全沒有體現在他們的身體上,雖然還很青澀,但寬闊的肩膀和隐約成型的手臂肌肉線條讓他比同齡人更加成熟。他們兩個站在一起,許多時候大家都以為他才是弟弟。
這一年,他十八歲,小源十六歲。
他坐在加油的人群中間保管同伴們脫下來的衣服,有幾個家夥像是要捉弄他,故意把衣服丢在他頭上。
“就這麽披着吧你,小心太陽毒,把你曬黑了。”
周圍響起一片友善的笑聲,同學們一直都很照顧他,尤其在每年的這個時候總是會跟他開玩笑,逗他開心。即便這樣他也知道,自己在他們眼中是不同的。他始終保持着溫和的笑容,跟參加賽跑的同學們一一擊掌。
烈日下,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晃到他眼前,還是像以前一樣的喊他:“哥哥。”
見到他才是真正從心裏笑開了,一把将人拉過來。“別站在那兒,小心踩了跑道。你今天要跑幾個?”
小源用手比了個“四”,在學姐們驚喜的議論聲中蹲下來,在程缪腳邊滿不在乎的系鞋帶。
“一百米,四百米,三千米,還有4X100米接力,是這樣嗎?”
小源搖了搖頭,得意的沖他笑了一下。額頭上立刻吃了一個爆栗,程缪用力捏着他的鼻子教訓道:“少跟我裝蒜,不管你要參加哪個,得不了第一今天晚上就別想吃飯。”
“牛排,土豆泥,羅宋湯。”小源站起身,高大的身影一下子把程缪眼前的陽光都擋住了,他掀開蓋在程缪頭上的校服,裝作四下尋找的樣子。那些和程缪同班的女生立刻欣然将衣服接了過去,還殷勤的送上水。每個人都想抓住機會跟這個惜字如金的帥哥說句話。
“加油啊,小源弟弟!”
“今年第一的獎品別再丢給程缪了,他抽屜裏都快放不下了,都是你的東西。他還跟我們商量要賣給收垃圾的呢。”
小源看了看一旁笑呵呵的程缪,他才不會相信呢。自己的任何東西哥哥都不會随便丢掉的。
“快去吧,檢絡處開始點名了。”
小源在他身邊活動熱身,看着參加比賽的選手一個個飛奔去報到,他倒是一臉淡定。“今晚你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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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牛排土豆泥和羅宋湯嘛。真是的只知道吃肉,小心吃成個胖子吓跑你那些美女啦啦隊。”
“放心,她們都是死忠。”
程缪氣結。自從小源個頭兒竄高以後,他一下子集結了大量的人氣,突出的運動成績和冷酷的外表更讓他獲得“黑面王子”的綽號,頗有些要跟他這個老牌校草較勁的意思。兩人私底下時常打趣要比拼“粉絲”人數,一開始他倒是無所謂,可當他察覺小源為了吸引女生注意做出一些破天荒的舉動時,便也在心裏計較上了。他之前的好幾個“親衛隊”主力都倒戈去了小源那裏,現在從他口中聽到“死忠”兩個字,更是郁悶。這不是在諷刺自己嗎,小源這個臭小子!
他正賭氣呢,眼前突然一黑。小源把校服蓋在他頭上,自己大喇喇往報到地點趕去。
這家夥……等晚上收拾你,哼!加胡椒,加胡椒,加胡椒!辣死你!
小源一走,女生們就叽叽喳喳的吵起來。“喂喂,你們聽到了嗎,三句,他說了三句話!”
“聽到了!說了十五個字!天啊,程缪你太神奇了!”
“我剛才拍到他熱身的照片了,他的肌肉線條真好看,跟咱們班那些死胖子一點兒都不一樣。”
“真的呢!唉!人家還是弟弟嘛,你看小腿上的毛都還沒——咳咳,”也許是感覺到自己太猥亵了一點兒,此女生立刻改變話題,“哎呀你少拍幾張吧,留到等下他上場的時候再拍。”
全校的小源粉絲團福利最好的就是程缪這個班,因為她們見到小源開口說話的次數比他的同班同學都多。
“哦對了,他的校服!程缪,程缪!把你弟弟的校服借我們一下呗,太陽好毒的。”
寬大的校服下面露出程缪精致的小臉,沖她們乖巧的笑着,輕柔的聲音在尾音處故意拖長:“可是我也覺得曬啊……”
招牌殺手锏一出,死傷無數。什麽黑面王子長跑帥哥全被抛在腦後了,大家統統倒戈,好吃的好玩的都塞給這位需要疼愛的同班同學,同學愛才是真的愛嘛!
另一邊,站在起跑線上的小源不知看到了什麽,臉上一片肅殺之氣,發令槍一響他就像脫缰的野馬一樣沖了出去。
在人們的歡呼聲中,新的一百米記錄誕生了。
接下來的四百米和4X100米接力的第一也順利到手。程缪有些緊張起來。
過了午休時間就是三千米決賽了,可是播音員念到的名字裏并沒有小源,剛剛去查了三級跳的名單也沒有他,這家夥說的第四個項目到底是什麽呢?
他抱着小源的衣服在人流中四處尋找,有個和小源同班的學生結結巴巴的說:“學……學長,小源在,在操場後面,單杠架那裏。”
見多了他這樣對高年級學長太過尊敬的可愛新生,程缪拍了拍他的肩膀,朝着他再熟悉不過的地方走去。
果然,小源那小子一個人趴在雙杠上,長長的四肢垂下來,活像一只長臂猿。他見程缪過來,立刻伸手去跟他撩閑,撥弄他柔順的發絲,輕輕喊着:“哥哥,困了。”
程缪挑了張幹淨的長椅坐下,把他們的兩人的午餐放在一邊,對小源招手:“過來吧。”
小源跳到他身邊,頭枕在他膝蓋上,懶洋洋的翻了個身,讓過長的雙腿從長凳一側耷拉下去。
“累了吧?”程缪輕輕捶打那雙讓他無比自豪的長腿,幫他纾解疲乏。
他動了動眼皮,指着餐盒懶懶的不說話。
程缪也故意裝傻,他等了半頭見程缪沒動,不解的擡眉:“哥哥?喂我。”
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還似小時候那般,一瞬間似乎又在他身上找到了當年那個小可憐蟲的身影。程缪頂着頭上的黑線打開餐盒,插了一塊咖喱牛肉送到他嘴邊。
他們的學校在寸土寸金的鬧市區,周圍有許多專門做學生生意的餐飲店,一到午休時間學生們大多會結伴到校外吃飯,這個位于食堂背後的僻靜角落便成了他們小哥倆每天午休必到的“風水寶地”。沒人知道那個冷酷的黑臉王子會像小孩兒一樣躺在他哥哥腿上,等着喂飯。
涼風習習,為午後的校園帶來一絲涼爽。吃飽喝足的小源蜷縮在長椅上昏昏欲睡,程缪就在他旁邊看書,為馬上就要進行的考試做準備。他已經接到了那所知名的美術學院的通知,三月的專業課考試高分通過,只要接下來的文化課達線就可以了。離自己的夢想更進一步本應該更高興才對的,但不知道為什麽,随着考試日期一天天臨近,他心裏卻生出一絲絲不安。
還記得六年前他剛上中學那段時間,小源每天都皺着小臉,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憐樣兒。這些年他個頭兒是長了不少,但性格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也還是一樣喜歡粘着他。
雖然所報大學就在他所居住的這座城市裏,可距離他們的家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而且學校環境那麽好,他肯定是會選擇住校的,可是如果離開的話……
下意識地低下頭,枕在他膝蓋上的少年睡得一臉安詳,英俊的眉眼之間帶着幾分稚氣。汗滴從額角滑至眉梢,再淌進領口,脖子那裏明顯的男性象征動了動,他用手指按住那個讨厭的突起,想把它按回去。真讨厭,怎麽一下子就長這麽大了……小源明明是個可愛的小弟弟呀……
感覺到頸間的異樣,小源抓住他的手指,不解的睜開了眼睛。 “你下午到底要比哪個?”
他不說話,也伸手探到程缪的頸間,揉弄那個跟他一樣突起的地方。程缪不耐煩地打開他的手,啐了句:“沒大沒小的!”
小源一點兒也不怕他,抿着嘴壞笑着又去撓他的胳肢窩,程缪最怕癢,可氣雙腿又被他壓着,光靠着上半身扭動閃躲,沒幾下就被制伏了。小源越弄越來勁,到最後幹脆騎在他身上一手壓制着他的胳膊,用另一只手去撓癢癢。程缪被他弄得眼淚都笑出來了,一張臉憋得通紅。
“別鬧了!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小源……饒了我吧……小源……我……啊……”
惱人的動作突然停下,他大口喘息着,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小源的臉突然靠近過來,灼熱的鼻息噴在自己臉上。小源趴在他身上一動不動,程缪有些懵了。
“怎麽了你?”
摸摸他的頭,拉拉衣服,手指剛碰到他的臉,小源就像觸電一樣抖了一下,猛的從他身上跳開了。
“去……準備……”他結結巴巴的樣子讓程缪也跟着不知所措起來。還沒等他開口,那家夥逃命似地撒腿狂奔,也不知道是在着急什麽。
“喂,別那麽快呀,你還沒告訴我下午你要參加哪個項目呢?喂!小源!你下午到底參加哪個項目啊?小源——小源——”
眼瞅着那家夥消失在男廁所裏,程缪頓時無語。剛吃完飯就去廁所,這家夥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不過程缪的疑問馬上就有答案了,午休時間一結束,學校廣播便公布了這次參加校際馬拉松的名單,伍源這個名字赫然在列。難怪他不肯告訴自己,這小子……算他有種!
程缪氣極了,校際馬拉松是每年春季運動會裏最後一個項目,也是最隆重的。雖然只有正式馬拉松一半的路程,但是二十公裏對于中學生來說也已經是體能極限的挑戰。每年參加的人極少,一般都是高二和高三學生的天下。不少學生都在比賽途中虛脫暈厥,能堅持到終點也都累得半死,這個白癡家夥幹嘛逞強參加這個?就這麽愛耍帥嗎!
他一瘸一拐的跑到小源所在的班級,高一學生都知道這位校草學長,他剛一到,女生們便掀起一陣尖叫狂潮。可這次他沒空搭理她們,連笑容都欠奉,抓到一個平時跟小源關系不錯的學生急問:“小源呢?去報到了嗎?”
“是的學長,他一早就去領號了。”
學生很少看到他嚴肅的樣子,說話都緊張起來。程缪冷着臉又追去檢絡處,等他趕到時,那些參加馬拉松的選手已經出發去起跑點了。他氣喘籲籲的靠在籃球架下,第一次如此憎恨自己的腿,為什麽!為什麽連走快一點兒都辦不到?
歡呼聲……加油聲……漸漸的都聽不到了,耳畔只有自己越來與粗重的呼吸。
腳步越來越沉重,下一個轉彎處的裁判員在對他揮舞旗子,恍惚間似乎看到5KM的牌子。已經跑完四分之三了呢……
不斷的對自己說,調整,呼吸……調整……堅持……要堅持住。
哥哥會在終點等着呀,要為了哥哥的夢想堅持,要代替他去看遍全世界的風景,一早就說好的。
然後他也會看到,最美的世界。
……下一個路口,在歡呼的人群中間看見了哥哥的臉,不安的眼神,哥哥在害怕?
來不及去問他,沖過終點的一刻他被蜂擁而來的學生擡起來。
被衆人高高抛上去的一瞬間,他對人群外的哥哥比出“第一”的手勢,等着他充滿愛意的微笑。但程缪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瘸一拐的,慢慢的離開了他。
他拒絕了和同學一起去Party慶祝,帶着獎杯和沉甸甸的獎品匆忙趕回家。
今晚家長們都不在,家裏安靜的有些異常。他看到擺在桌子上的飯菜,牛排,土豆泥,羅宋湯一樣不少,但是少了一個本應該和他一起慶祝的人。
他不在自己的卧室裏,小源忍不住推開卧室的門,以非正常的方式進入程缪家中。他們的房間是連通的,但兩人的卧室門上都裝了鎖,由他們兩人保管。平時他們很少會用這種方式到對方家中去,但今天例外。
這一邊也是靜悄悄的,只有浴室亮着燈。小源在浴室門口站了一會兒,小聲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他又等了一會兒,忍不住把門推開。
程缪浸泡在浴缸裏,清澈的水沒過鎖骨,那條稍顯細弱的腿垂在浴缸外,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誘惑。
小源握住他的腳,自下而上輕輕的揉按。
“哥哥,疼了嗎?”
“哥哥?很疼嗎……”
“哥哥為什麽疼?”
哥哥生氣了。
他凝望着那張宛如雕像般精致的臉龐,慢慢的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個吻。
程缪依舊不理他,但也沒有拒絕的意思。他心中的期盼突然又多了一些,把那條細弱的腿拉進自己懷裏,細碎的吻着他白皙的腳踝。
“哥哥不疼,小源在。”
也許是唇上的溫度太過灼熱,他感覺到那條腿微微抽動,想要掙脫自己的懷抱。還想用玩笑掩飾過去,一擡眼卻對上程缪憤怒的目光。
“為什麽背着我報名?”
“沒……”
“跑二十公裏!你怎麽想的?三個第一了還不夠你出風頭的?這下瘋夠了!你是不是要跑到腿斷掉才——才——你這個混蛋……”
他擡起手捂着雙眼,努力的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但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他。小源一聲不吭的聽着他教訓,心中的委屈被恐懼壓制住,上中學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見程缪掉眼淚。
“你的腿不是你自己的,你都忘了,都忘了。”
“程缪……”
“這麽聽話的腿,壞了怎麽辦?這是我們兩個人的……”
害怕極了,尤其是看到有人被擔架擡下來的時候,生怕擔架上的人就是小源。這個愛出風頭的小傻瓜,他永遠也不知道一只腳無法用力是什麽感覺,不知道走路過度後那種鑽心的疼痛會讓人多麽絕望。他永遠不會理解失去的痛苦,所以才如此揮霍。
最傻的是自己,明明他都不在乎的,自己卻要替他心疼……
水漸漸的涼了起來,他禁不住打了個哆嗦,腳卻被人緊緊抱着。那個小白癡臉色慘白的看着自己,一臉的茫然無辜。他知道自己這次真是吓着小源了。
唉,算了……誰讓他是弟弟。
他抽出腳,用腳趾捏住小源的鼻子,使勁拽了下。“下次不許這樣吓我了,聽到沒!”
小源見他不哭終于松了口氣。他鼻子被拽得酸疼,但是卻有個更要命的問題困擾着他——從他這個角度看,程缪白皙的腿從絲絲袅袅的水霧中擡起來,在他眼皮下晃動。順着腿部線條看下去,藏在雙腿之間的神秘地帶在水影中不甚清晰,但更添了幾分禁忌的誘惑。再往上看……
他也不知道是哪裏生出來的勇氣,突然伸出手去,捏了捏他嫩紅的突起。
程缪驚叫了一聲,吓得立刻把腿縮回去,身體蜷縮到了一起。
“你幹嘛呀!”
啊……我……我想……
“呵呵,小壞蛋居然偷襲我!”還不等他辯解,程缪自己先給出了解釋。他一邊笑着一邊撩着浴缸裏的水往他身上潑,兩人玩了一會兒水,程缪索性脫了小源的衣服,讓他跟自己一起泡進來。
狹窄的浴缸容不下兩個少年的身體,程缪只能靠坐在小源身上。長大以後他們就很少一起洗澡了,突然為之倒也很有趣。他在小源胸膛給自己找了一塊地方,舒舒服服的貼上去,閉上眼睛。
“吶,能聽到小源的心跳聲呢……”
撲通,撲通,撲通……
“真好,小源的心髒跳得好有力啊,一定可以……健健康康的……活得很久很久……”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程缪沒注意到心跳的異常變化,他迷迷糊糊的說了一會兒話就睡着了。小源等他呼吸平順後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太刺激了!剛才有某一刻他以為自己會被憋死!
他狼狽的爬出浴缸,撈起濕淋淋的程缪抱回卧室,幫他擦幹身體,換上睡衣。然後一如既往的躺在他的旁邊,心滿意足的守着他。手指間殘存着那股柔嫩的,讓他瞬間酥麻的觸感。想到那個被自己捏過的紅嫩地方,他把手指放在唇邊,癡迷的親吻,想要永永遠遠的留住那種青澀的味道……
睡夢中的哥哥就像女孩兒們說的那樣,像個美麗的安琪兒,但不是折翼的。
他的安琪兒有完整的翅膀,他就是那雙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