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時烨愣在那裏,看了看被挂斷的電話機,不相信的又把聽筒放在耳邊,試探的喊了一句,蘇以?那端自然沒有人回答,他不可置信的放下電話,他的腦中,蘇以向來都是溫柔、知性的,大方得體,別說髒話,就向剛才那種話也不可能從蘇以嘴裏說出來。
那日在車裏,他真的是被氣急了才會胡言亂語,他一直想找機會和蘇以說明,可又拉不下臉,這事兒就這麽拖了下來,今天孩子的事情給了一個契機,讓他能名正言順的像蘇以致歉,可仿佛被他弄的更糟糕了。很多事情不能拖,一拖更壞事兒,要盡快解除誤會才是,他想着下午等孩子們放學他就去接,有孩子們在,蘇以總會給面子,不然他現在想必同蘇以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可是,等他下午到幼兒園的時候,就看到吳媽已經接了孩子出來。
“花生、玉米,看我給你們帶了什麽?”章時烨特意打聽了一家甜品店,做了兩個巴掌大的立體小蛋糕,一個是蠟筆小新,一個是皮卡丘,看兩個孩子哇哦哇哦的開心大叫。
橄榄也在這個時候出來了,咧着嘴巴喊小叔,章時烨只敷衍的嗯嗯一聲,他都沒心思去照顧自家親生的小侄兒,更別說給小侄兒帶蛋糕了,他又不知道那傻小子喜歡什麽。
章時烨想要牽兩個孩子回去,花生玉米小手捧着蛋糕,小心翼翼的,看的章時烨在那裏傻樂。
“吳媽,蘇以什麽時候下班?”
“章先生,小以出差了。”
“出差了?我上午才和她通的電話。”
“下午兩點的飛機。”
“說去哪了嗎?”
“C市,花生玉米聽了還說讓多帶些牛肉幹回來呢。”
唔,章時烨點頭,C市自然是他的長麟時代,不過項目上的事情下面人不可能事事都要向他彙報,他陪着兩孩子在家吃了飯,玩了游戲,還講了睡前故事才離開,原以為要等蘇以回來才能有見面的機會,殊不知不出三天功夫他就見到了蘇以。
說起來也湊巧,蘇以當天下午飛的C市,到了後并沒前往工地,而是到賓館先休息,第二天上午才去了施工現場,進入施工現場當然要帶着安全帽進去,接過安全帽的時候蘇以感覺入手有些輕,但也沒在意,然後就在施工人員的帶領下步入施工現場。有些問題在圖紙上看似很好解決,然而在真正施工的過程中卻是困難重重、甚至達不到理想效果,對于這樣的現象,良正設計的設計人員向來都秉承着親自到現場看一看,聽聽施工人員是怎麽說、怎麽做的,只在電話溝通,看不到實際效果,依然無法真正了解施工的困難,只聽片面之詞不是她想要的結果。現場,工人一邊講解一邊動手,大家立刻就明白了設計的鄙陋之處。
從現場出來,到工棚,幾方人員就現有問題再次商讨,這次一起來的除了蘇以外還有良正設計負責建築和結構的工程師,良正設計這邊幾下要點,聽取施工方的建議現場對設計進行再次的修改,很多時候看似一個小小不然的問題,在後面的施工中卻起這至關重要的作用,仿佛蝴蝶效應一般。蘇以拿出自己的筆記本,記下這些問題。會後,她無聊的拿着安全帽在手裏把玩,“哎,這安全帽怎麽沒有生産日期啊。”
“大概掉了吧,這東西天天用,哪裏會那麽牢固。”說話的是良正設計的結構工程師,方世雲,之前聽說蘇以很多傳聞,但是這是他們第一次合作,印象還不錯,願意往這工地上跑,能低下身子和施工人員交談,和他聽到的那些有些不同。
“是嗎?”蘇以又拿起旁邊幾個,可每一個安全帽都沒有生産日期和使用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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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工,您找我?”正在蘇以研究安全帽的時候,一個工人從外民進來……蘇以一看熱情的招呼着,“王工,快來看看,我們把消防噴淋管标高下調了100mm,你們施工起來應該可以了吧。您是老工頭了,這方面還是您在行。”說起來,還是蘇以對這邊開始的地質勘察了解的不透,如果現在把消防噴淋改位置不合适,因此只能在調整高度是下文章。
“可以,這那我們現在就按照這個預留高度進行施工。”
蘇以給老工頭倒了杯水,“您這安全帽不帶上可不行啊,工地上不安全。”
哎哎,老頭也不知道年紀多大,只是在工地上風吹日風吹日曬的工人,看起來都飽經滄桑,他含笑答應着,趕緊把安全帽給帶上,可越緊張越搭不上,一下子還把安全她下意識的帽丢到了地上,蘇以幫着撿起來,入手比她們戴的帽子還要輕,她下意識的拿過兩個帽子對着敲打,只聽拍一聲,工人黃色的安全帽就出現裂痕。
等到章時烨到的時候,事情已經白熱化。
蘇以像個正義的化身,義正言辭的和施工方負責人叫板,“你這是罔顧人命,不把工人的生命當命,像你這樣昧着良心賺錢的人,自己怎麽能心安理得的花?”
“蘇工,我們這安全帽都是正規廠家買的,有發票有手續,你這樣胡亂說,我不過是看在良正設計的面子上不和你計較,女孩子家還是溫柔一點的好,不然……”
“不然怎麽辦?”章時烨沉着臉走進屋內,在來的路上他已經聽下屬彙報過,施工方買了劣質的安全帽給工人使用,被蘇以發現,蘇以要求給工人替換正規的安全帽,但是施工方不同意,一是不願意花錢,另一個如果真的替換了,豈不是說施工方自己買了劣質産品?本來也不是大事,這種安全帽的事情工地上也時有發生,但是大家見怪不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沒人認真去較真。工人們即便發現了,也不會多說什麽,還不是發什麽用什麽。可這一次,偏偏遇到了一根筋的蘇以,事情就變的難辦起來。
“章總!”施工方這邊沒想到甲方老總親自過來了,也是一驚,在場的不過是施工單位的一個項目經理,真正的負責人是不可能來的。
章時烨到了時候并沒有先來這裏,而是到工地上轉了一圈,從工人手裏拿過兩個安全帽,他親自試驗,果然只是普通的塑料制品,根本達不到安全等級。他一進來,就把兩個碎裂的帽子扔在了地上,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懸殊,蘇以那安全帽只是裂痕,而章時烨的卻是出現帽頂破碎。
“讓王志親自過來和我解釋!”說完,章時烨就率先離開,王志是這次施工單位的一把手,在要出門的時候他又丢了一句,“李偉呢?監理的人在哪裏?”
掏錢的是老大,蘇以在這裏據理力争,心力交瘁也抵不過章時烨一句話,不過半天功夫,所有工人都換了符合标準的安全帽。
“有什麽問題,你可以和我溝通。”章時烨坐在蘇以對面,不贊成的看着她。
哼,蘇以不服氣,他是甲方,誰能不給面子?再說了,或許是監守自盜呢。
“處理問題你還是太草率了。”
“哦?那怎麽才不是草率,當做沒看見嗎?”
章時烨搖了搖頭,她被魏良正保護的太好,職場中的競争、操作、為人處世,她通通都不懂,如果不是有良正設計的招牌,如果他今天沒有及時趕到,後果不是她能承受的,可她卻依然不明所以 。他以為這些年蘇以成長了,可現在看,她依然還是那個在酒桌上有些害羞的女孩子,只是多了一份莽撞。這一份正義感,他高興卻又不高興,因為他知道這樣的底氣不是他給的,而是魏良正。
“不,你能說出來我很感謝你。誰也不能預測未來,如果工地上出了事,那一定不是小事。作為建設方,我當然希望工程能夠順利進行,只是你的處理方式我不贊同。”
“你能贊同什麽?”蘇以看着那張自以為是的臉,“你是不是還在心裏想着,如果沒有你,今天這事兒就無法圓滿解決了?你是不是說,無論生活中還是工作中,你都比我厲害?所以,孩子适合和你在一起?我告訴你章時烨,沒門!”
好容易有交談的機會,章時烨不想搞砸了,他其實知道蘇以對自己并沒有她表現出來的恨意,因為安全帽事件後,設計方和施工方交談無果,甲方負責人也在暗中調查,有一個快捷又便利的辦法,當時設計院也有人提出來,但是蘇以并沒有采納——媒體曝光。如果真的媒體曝光了,不說其他,長麟時代的聲譽就會受損,這比任何事情都要嚴重,想要挽回不是不行,可破裂的鏡子即便重新黏貼也不可能恢複如初,他們長麟要背負着安全問題将成為無法抹滅的誤點。
“蘇以,我知道無論我說的再多,都無法彌補哪天犯的錯誤。但我始終沒有想把孩子從你身邊帶走,可我不知道為什麽,在你面前我的自尊心突然變的神聖不可侵犯,變的我不像我。後來我想,我大概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對你已經不同。”章時烨在這段時間裏反思,他是愛蘇以的,為什麽要對愛的人發脾氣,為什麽不能包容她,“我們對彼此大概都欠缺了解,可又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給對方。我在你面前舍不臉面,你在我面前,第一次說那麽粗魯的話。我至今才知道,原來你也會生氣。是我錯了,人怎麽會不生氣呢,你一直都在隐忍,或許早就想和我分手了。我的訂婚,大概成為你逃離的一個理由。”
蘇以撇嘴,那是他少見多怪,怎麽,幹你屁事成了粗話?
“其實在安全帽的問題上,你完全可以處理的更好,而不是現在的局面。作為設計方,遇到問題你難道不是應該先和甲方溝通嗎?如果你和孫黎先溝通,他不會把事情向你這般捅出去,況且這個事情本身也不是設計公司的事情。你完全可以在後面看着,看着我們解決問題,如果甲方處理的結果不好,你可以再想辦法,而不是向現在這樣和施工方對立。你有想過,以後怎麽和施工單位合作嗎?圈子很小,以後還會有人願意和你合作嗎?退一步說,如果你不是良正設計的設計師,說實話,就今天的做法,肯定會印象良正設計在業內的生意。”
蘇以冷笑一聲,“人性本善,三歲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的那麽不堪。你們甲方的做法,真的讓人無法接受。”
“你是說只要你一看到,我們甲方就要立刻做出讓你滿意的答案?”章時烨笑看蘇以,“如果你是老板,底下人大概要累死。孫黎在知道情況後立刻向上到現場抽取了幾個安全帽,并做了測試,暗中調查施工方供貨渠道,并且還掌握了施工單位在之前幾個項目中存在的問題,在有确鑿證據的情況下向上級彙報。你以為我之前為什麽那麽有底氣說話,因為我是甲方?”
蘇以在聽到章時烨的這番話後,微微訝異,是她考慮不周,沒想到甲方留在這邊的那個看似年輕的小夥子居然不聲不響的做了這麽多。
“從你發現,到我來到這裏,不過三天時間,我覺得孫黎已經做到最好。當然,他也只能算是将功補過,因為安全帽的事情他沒有發現,或者說他發現了并沒有的當一回兒事兒,導致事态嚴峻,讓設計方和施工方發生矛盾,對以後的工程有着不可預估的可能性。”
蘇以這個時候不再說話,她想着章時烨的那番話,可章時烨并沒有留給她更多的時間思考,“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或許還會連累他人。”
“連累誰?孫黎嗎?本該他發現的問題,他卻讓我這個設計人員發現了。讓他在上司面前丢臉了?”
“你還是不明白。”章時烨暗自嘆氣,他不想蘇以用沉重的代價換取明白,只是有些事情或許只有付出代價某些人才能徹底明白,但他不希望蘇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