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接下來的日子裏蘇以一直忙着準備設計方案，當然公司的其他業務同樣也在運營，這時候她才知道魏良正的公司運營理念，基本上是在家辦公，一是照顧老教授們年紀大了來回奔波不便，另一個現如今網絡發達，很多業務完全可以在家中完成，不需要到公司打卡，這也給很多其他的員工帶來更多工作機會，想要利用剩餘時間接私活完全不受限制，畢竟在S市生活壓力還是有的。
當然她并不是閉門造車，設計理念在形成初期就和魏良正商讨過，她也加了公司的群，和公司其他設計人員進行溝通交流。但就現有控規指标對建築物造型公司內部就争論不休，作為乙方經常受到甲方各種挑剔這也正常，蘇以一邊查資料一邊設計，外形是一方面，在後期的設計中注意的會更多，因此前期考慮的更要全面。方案經過多次修改，最終定稿。王澤那邊投标前期部分已經完成，很快到了正式投标那天，幾大設計院和設計公司都有份，包括蘇以從前就職的那家公司。
“蘇工，沒想到在這裏能看見你。”打招呼的是蘇以前公司同事，這次也過來參加投标會。蘇以之前在單位只是個不起眼的，既不往前紮推、也不往後退縮，有活就幹、沒活就在一邊閑磕牙，說好聽點是随遇而安，說不好聽就是不上進。在這種地方看到她，還真是有些奇怪，更何況是今天這麽重要的場合。
“是啊，再見面成了對手，還請多多關照。”本就是同行，幾家公司都是熟人，期間還看到幾個師兄師姐，相互打了招呼開始落座。長麟的人還沒到，底下人就開始小聲議論，“聽說這一次長麟集團很重視，招标會章總親自參加。”
“能不重視嗎，花大價錢拍下來的，後期還指着這一塊帶動周邊發展。”都是這個行業內的，大家想法基本差不多。
這一次設計方案采用現場講标的形式，方案設計全權由蘇以負責，現場講标當然由她親自上陣。魏良正卻沒有投标前的緊張和鄭重其事，反倒和旁邊設計院的總工聊上了，一點也沒有作為公司一把手的自覺性，蘇以拿出筆記本，再三确認了PPT，這才放下心來，雖然不是第一次參與講标，但心裏總還是有些忐忑，這是她回來後第一次參與這麽大的投标現場。
長麟這邊也準備就緒，只是商務部出了點小狀況，原本章總是要參加招标會的，哪裏知道剛才接到大秘電話說是章總臨時有事，由商務部王總負責，章總進行視頻收看不去招标現場了。
商務部經理是個鄰近五十的中年男人，這個時候頭上也開始冒汗，站在秘書處，“這個視頻收看是幾個意思？”實在是這段時間章總反複無常，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裏做的不好，又或是哪裏出了差錯。
“王總，您別多慮，章總不過是想偷了個空，昨兒喝的有點多。”大秘笑着說了這段話安慰了老頭撲通撲通的小心髒，得到答案，他一看時間差不多了，趕忙往招标會場趕過去。
大會議程第一項，參加投标的十家單位現場開标，報出競标價格。十個被封存的行李箱放在大會主席臺前方，現場開标。
“封存完好！”
“S設計院十五億三千兩百萬，美麟事務所十六億四千萬……方正設計公司十四億兩千一百萬。”
最終方正設計以最低價格獲得全場矚目，但是商務标只是一部分，長麟集團更關注的是設計，不然也不會有這一次的公開招标。大會議程第二項，講标。
參加投标的有10家，抽簽決定講标順序，蘇以不知道是運氣太好還是不好，她成為全場壓軸大戲，一聽說有10家蘇以直嘆氣，好在來的都是些著名的設計院，聽聽別人的方案也能學到不少知識，她從第一家開始就打開自己的筆記本，聽到覺得不錯的理念就記下來，仿佛今天并不是參加投标而是回到大學聽老師講課。說起來，畢竟都是老牌設計院，不能說各個精彩卻也是可圈可點。魏良正也是專業出身，聽到不錯的地方還會和蘇以小聲讨論。
“你看他說的這個循環系統，我覺得想法不錯，但是造價太高，後期維護也難。開發商不是慈善機構，這樣大把撒銀子的事兒他們絕對幹不出來，雖然說這個系統挺出彩的，但是用不上就是白搭。”魏良正小說的說着自己的看法。
蘇以贊同的點頭，“這個系統我聽說了，采用德國原裝進口，一個小螺絲壞了都要去原廠購買。現如今環保理念盛行，産品更新換代快，中國這些年研發的幾款産品我看了，雖然功能單一，但是實用性強，不過同樣存在造價高的問題，如果不降低成本，我看這方面很難真正運用到實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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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咱們不要在設備上下功夫，要從建築中來綠色節能。不說國外建築，就說咱們的故宮好幾百年的建築，為什麽涼快，一是建築結構一是建築材料，造型除了美觀外還要讓它發揮功能性。聽了前面幾個，我感覺咱們的勝算還挺大。”
蘇以好笑的挑挑眉，殊不知這一幕都落在了另一個男人的眼裏。章時烨直到臨出辦公室的門才看到，原來今天蘇以也參加的這次招标會，也不知道這個小女人是怎麽想的，明明離開的時候那麽爽快，這才多久，就再次以這種形式出現在自己面前，那次在她家樓下後，他就沒再打聽她的消息，沒想到她居然去了魏良正的公司，兩人從招标開始就嘀嘀咕咕，勾肩搭背，一點兒也不注意場合，也不知道是勝券在握還是過來打醬油走過場的。
畢竟參會的有10家，臨近十二點的時候終于到了蘇以。
“外觀采用文藝複興式風格，外廊式公寓，大樓總體為鋼筋混凝土結構，樓高8層，由于所處的地理位置有限，大樓底層采用騎樓樣式，将店面櫥窗向內收縮，留出人行道空間。另外，一二層外立面采用水泥仿石牆牆面，使之成為大樓基座的樣式。自三層起至第七層，外立面改用黃褐色磚塊貼面。第八層繼續使用水泥仿石質牆面，因此大樓呈現三個不同區段。在第三層和第八層，采用外圍連續長陽臺作為三階段腰線，同時強化其層次感。在大樓的北向，為解決房間采光問題，在朝北處，向內留出兩個大型天井。東側配有附樓，五層，混磚結構。為配合往來購物需求需要，配套三層停車場，采用機械停車的方式增加停車位。”蘇以侃侃而談，只在開始說風格的時候底下有人輕蔑的笑了一聲，直到她的PPT不斷翻頁，設計風格和設計理念在大家面前呈現，這才讓底下的禁聲，目光都盯着這個造型別致的外廊式公寓。
“一樓南邊為兒童游樂園，北邊則是男士購物區。”她這話說完底下就開始議論紛紛，不說建築結構導致的空間問題，把一樓分為南北兩區就顯得空間擁擠，再說這功能分區，誰見過把游樂園旁邊配套的是男士購物區，如果是女士購物區還說得過去，“我們的設計就是要打破傳統觀念，讓男人回歸家庭，廚房、衛生、孩子不再僅僅是女人的責任，現代社會觀念更新，男士進入廚房成為煮夫、男士成為全職丈夫已經不是稀奇事，那商場為什麽不能把兒童和男士放在一起？我的設計理念是——家。同樣，也融合了長麟集團的信念——以人為本，不忘初心。”
然而除了這一個外，還有設計讓在座的人議論紛紛，“四樓作為建築的中心樓層，我的設計是24小時營業書店。據最新的統計,中國人平均每人每年讀4.66本書,不到5本,而世界上最愛讀書的民族是以色列人,以色列人平均每人每年讀64本書,中國不到人家的十分之一，現代社會節奏快，很多人即便讀書也是選擇電子書籍，真正到書店的人少之又少，而到書店買書的人更是少。之所以把書店設置在這個樓層，而把餐廳、KTV、影院、快捷賓館設置在上面是想讓人們路過的時候稍微停留腳步。餐廳經常出現等位的現象，那為什麽要在餐廳外逗留呢，書店就在樓下，有舒适的座椅、可口的飲品。”說着她就在PPT中展示書店的內部結構，不同于一般書店，這裏展示出來的書籍都是讓讀者免費閱讀，然而真正購買的時候确不是別人翻閱過多遍的，或許弄髒、弄壞，這也給愛書人士帶來欣慰。蘇以侃侃而談，從結構到外觀、從功能到用途，一一講來。
“我們設計的不是建築，而是S市在東區的打卡地，外地人來S市的第二張名片。”直到蘇以講完标，章時烨都沒有把目光從屏幕上移開，這不是他所了解的那個小女人，他從沒見過她工作時的樣子，這樣的出彩、這樣的奪目。
蘇以收拾好自己的筆記本從臺上下來，魏良正拍手贊嘆，“妥了妥了，咱們去吃慶功宴。”他說這話也不在意旁邊幾家人的眼光，張狂的不行，雖說蘇以的方案出彩，但是其他幾家也同樣讓人無法放棄，但這就不是他們這些投标的人要去考慮的，盡力就好，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吧。
同樣覺得蘇以方案出彩的還有商務部的王經理，“魏良正公司這幾年發展的這麽好不是沒有原因的，你看看人家做的設計方案。一直以為他們公司就是那幾個老教授撐着，沒想到還有這麽年輕的設計師，設計理念與衆不同不說，專業知識也很過硬，剛才現場提的幾個問題都能很快應答，一看就是長跑工地的。這個蘇以，從前沒聽過啊。”長麟集團的人帶着标書往老總辦公室走去，進行彙報，下午就要公布競标結果。
蘇以這邊和魏良正早在之前就和學校的孔教授也約好好午餐，孔教授是S大退休，現如今在魏良正公司就職。除了兩人，還有魏良正的師兄，林教授的愛徒何青林。何青林這一次也參加這次投标，他比魏良正早來一步，這會兒正坐在孔教授旁邊兩人一起看着電腦，孔教授帶着眼睛點着鼠标，“中規中矩，不出彩但也沒有大問題。”
孔教授看到魏良正和蘇以過來就招呼着，“把你的方案給我看看。”
蘇以把U盤遞過去，林教授一張張翻看，“你這個有點意思，盝（lù）式屋頂的理念？”也不等蘇以回答他繼續翻看，“你居然還加入了脊獸，為什麽要加入脊獸？”
“孔教授，您先喝點茶，聽我慢慢講。”蘇以倒了杯茶遞過去，“在設計初期我并不是這樣想的，只是那天去現場看了看，和當地的居民閑聊，又在周邊逛了逛。我沒想到，那附近居然還有幾處老洋房，解放前建造，也沒有進行大規模修複，但是保存良好。老居民們也多喜歡聽老戲，吃茶點，就連拿出來的小方幾居然還是雕花的黃花梨。這帶有年代設計的造型才在我腦子裏形成初步想法，只是我并不想全部運用文藝複興時期的建築理念，因此融合了我國古代建築的一些小構造。”
孔教授笑眯眯的聽着蘇以一一講來，轉頭對自己的愛徒嘆了口氣，“你啊，你啊，那天咱們喝茶的時候說了什麽？你忘記了？”
何青林不明。
“我再三提醒你，近期上面對民俗文化開了多次調研會。”
哦--，魏良正眉頭一挑，“孔教授，您可不地道啊，拿着我的銀子，給自己愛徒開後門，通風報信。我說呢，怎麽這次的方案會議您總推脫說什麽沒空，原來偷偷給愛徒私下指導了。只可惜啊，咱們憑實力說話。”
孔教授不理魏良正那一茬，“咱們是按項目給錢啊，這項目我沒參與，也避險，給自己的愛徒指導指導還不行啊？”說完他看向蘇以，“你這不是簡單的去現場轉轉吧。”
蘇以也沒隐瞞，“我用了快兩周時間調研，了解周邊居民生活、老建築存在情況還有地塊現狀、現場勘探。”
孔教授聽後默默點頭，心裏頭對蘇以贊嘆不已。他這個愛徒啊，只知道畫圖畫圖，卻忽視了建築不是孤立存在的一個個體，它與周邊密切相關。它不是生活的主角，而是人們日常生活的配角，它可以出彩，但也只是錦上添花，并不能喧賓奪主。只考慮建築本身，而忽視了它與周邊的結合是一大忌。建築要配合居民的生活，為周邊提供便利、服務，而不是一件藝術品，擺放在城市的角落讓別人去欣賞。前期調研至關重要，但是很多設計師只知道在自己那小小的屏幕上繪圖，不去現場、不跑工地，這樣的設計怎麽可能有生命，又怎麽可能在設計中進步呢？更不要說被別人接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