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999
朱王村本身是靜安區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山村, 甚至連本土特色都沒有,就占了個傳承悠久的名頭。
許多外出的村民,在本村找不到機遇, 又不想安心度日, 這才離開。
舍不得的是村子裏的人, 可朱王村這個地方,別的村沒有的, 他也沒有,別的村有的,他同樣也沒有,沒什麽可留戀的。
大家從本心, 根深蒂固的執念認為, 朱王村平凡且普通, 直到今天。
當潮分兩岸, 哪吒高立于海浪之上,朱王村中見到這一幕的村民,從村子中湧出來, 才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這一幕。
“什麽東西?!”
“好像是個人啊!”
“拍電影嗎?怎麽沒提前打聲招呼,拍攝設備呢, 怎麽海浪還翻起來了, 這咋弄的?”
“不是拍電影……感覺像真的啊。”
海岸周圍那一片專業人士,還有穿銀白作戰服的, 還有白大褂, 以及封鎖圈,這哪是電影隊伍, 這得是什麽科研隊吧?
“完了,那人出來了。”就在這時, 江霧手中的陶俑吸一口涼氣,這會兒好奇心壓住了恐懼感,他也不怕江霧刺眼了。
從江霧手指的虎口中扒拉一下,探出頭來,眯縫着眼看向天際。
“卧槽卧槽卧槽。”豬将軍小豬臉上一片震驚,不大的陶俑,臉頰更是小,可即使在那冬棗大的臉上,也依然可以使人看到他惟妙惟肖的震驚表情。
就在江霧驚訝之下,以為這陶俑會說出什麽有意義的內容時,這豬臉陶俑将軍卻突然猛吸口氣,感嘆一句:“太帥了!”
江霧:“……”
這一刻,朱王村的人都麻木了,這又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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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村長家的‘豬将軍’嗎,我小時候摔過的……”不遠處一個男孩睜大着眼,驚訝的不行。
他旁邊的家長連忙捂住他的嘴:“摔過啥,你啥也沒摔過!”
另一邊村長家的人,本也因為突然消失的陶俑慌張不已,随後跑來見到陶俑被一個身穿銀白作戰服的青年捏在手中,才松了口氣。
看來不是對他家不滿,這才跑了呀,原來是被抓了。
被抓了好……被抓了就不至于留在他們家了……不過,說到底,這也是個心眼不壞的,也不知那人會如何處理這陶俑。
猶豫了下,村長還是靠近了些,遲疑道:“這位……先生,您打算怎麽處置這陶俑?”
江霧愣了下,沒想到村中還有人膽子夠大,不怕這會動的陶俑,他倒沒軍隊裏那些人一般規矩多口風嚴,想了想說:“這陶俑,有些詭異,不确定。”
他都不知道這東西算什麽,那邊專家隊都沒遇到過,屬實難猜。
但何宴大概率明白這東西如何處理,畢竟是他第一個發現了,也……似乎明白如何克制對方。
想到這裏,江霧臉上的表情也略微變化了一瞬,如果所料不錯,何宴想到的,克制陶俑的辦法……大約就是他。
他可以克制陶俑?
這是什麽機制?為什麽他自己都不知,甚至如果是血脈的原因,家族中卻毫無記載,屬實怪異!
“是挺詭異的哈……”村長心說論震驚程度,我們一家子都比任何人打,誰知道陪了自己幾十年的物件,突然有一天活了呢,然後人家還告訴他,這物件每天都是活的,晚上還會撓癢癢。
“可這豬将軍,先生,其實這豬将軍心地極好,在村中并未作亂,相反還救了一些人……”村長猶豫着說:“據我所知,那海下有東西,有時會引誘孩童下去,是這豬将軍把孩子們救上來的。”
說到這裏,海岸邊的人,已有一些人的目光被吸引來了,畢竟哪吒只出現了一瞬間,就消失了,這岸上,也就剩下陶俑更吸引人些。
何況村長說的話……也确實當真有幾戶人家,孩子丢過。
白日裏人還在,夜裏就自己跑下了海,第二天被人從海邊發現,身上的衣服都是泡了水一般,可并無生命危險,相反還睡得十分安詳,仿佛一整個夜裏都有人為他遮風擋雨般。
這個時候,旁邊銀白戰士,以及江霧的目光也被吸引來了。
那陶俑原本眯着眼睛,這會兒還是眯着,可卻有點訝異地眯眼看向村長。
雖和何宴是不同的存在,可豬将軍本身也是靈覺不凡,自然能感覺到,村長一家在得知他存在後,不是很歡迎他。
哪怕嘴上說着,心裏頭卻不願他留下。
本打算等送走了何宴,他也離開村長一家,去岸邊找個石洞算了,可如今,那對他似乎頗為抵觸的村長,卻在見他被人抓住後,站了出來。
“哪怕他不是人,是妖怪或者別的存在,但如果可以,請別傷害他。”村長本來見到這種大場面還有些瑟縮,可後面的話,卻因為發自真心,也不再太過懼怕什麽。
甚至在感應到陶俑看過來的目光後,也大着膽子迎上去,害怕又友善的笑了笑,“家裏供品都備好了,豬老爺是旺宅之神,原先什麽身份,咱們也都認,您處理不了,就給我們迎回去吧。”
聽到原先什麽身份這裏,豬将軍怔了下,見到村長投過來的目光,竟然與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他不是沒想過,現身人前後,會面對什麽樣的場面。
無非是被當作妖邪對付,人類中不乏有能傷害到他的手段,大概率是無法保持平靜的生活。
但他沒想到,有那麽一天,會有人跟他說,不論你原來身份如何,我們都可以包容你。
滑稽可笑,你們當真知道我原來是誰嗎?我雖是豬臉,可也曾是位正神,實名在冊的那種,何須你們來包容?
可……依然心底震動。
普通的凡人而已,他救人不過是順手為之,哪需要被人感激,可真正感受到這種滋味,又覺得……似乎還不錯。
這時,村長隔壁胡家的女主人也驚呼一聲:“我家童童也是他救的?”
“朱芸那丫頭說的,還能有假?”
“那可不能把豬老爺帶走啊,萬一海裏再有東西引誘村裏的孩子,可怎麽辦?”這女子說道。
那邊豬将軍聽到這裏,也不打算沉默下去,開口道:“你等大可不必擔心,海裏那人已經走了。”
江霧到底還記得何宴,“你怎麽知道?那人是走了,還是消滅了,剛才現身海浪之巅的,就是他?”
不對啊,村民口中所述,海下那人應當是滿懷惡意,引誘孩童下水,做一些不利于村莊的事,真的會是剛才海浪上的少年?
凜凜氣節,仿佛不愧于天地的氣勢,這樣的人,說實話,江霧不認為自己會看走眼。
果然,那豬将軍也猶豫了下,似乎想明白了什麽:“就是那人,不過……還是有些印象的,那人,生前居然是我認識的一位,名叫哪吒,實力很強大,也不太愛守規矩,但,他絕不會做出無故傷人的舉動,現在我大約明白過來,這數萬年,我一個個的攔下那些要下海去的少年,大概率是做了無用功。”
說到這裏,豬将軍也有些無奈,實在是火海中的黑影他看不明确,又被火焰燙過,這才怕孩子被引誘下去,遭遇危險。
可真要是哪吒,那些孩子為什麽會被引誘下去……他也思路清晰了不少。
“他經歷有些不同,出生起就被認為是妖邪,後來又殺了海中龍子惹下禍端,被他父親獻給龍王,削去骨肉還于父母,徹底不留人世身。”
很多記憶已經消失了,豬将軍也不記得太多,但接觸到了,難免會想起。
畢竟他和哪吒是同時代的人,對方的經歷,他也聽說過,當時還極為震撼。
想不通,那麽痛苦,是怎麽割下去的,難道心痛真的會比身體更痛嗎,那又得到什麽地步,已經失望到極點,開始麻木了?
“至于能被引誘下去的少年,多半不會有事,但……須知哪吒在海下,是困于龍木下的,他心中有恨、有遺憾,有失望,天生是不被期待而生,不被期待而亡,所以村裏自己被引誘下去的少年,多半也是覺得,自己是不被父母或親人所期待的。”
豬将軍說到這裏,表情奇怪:“人類真奇怪,既然不期待,為何又要讓他們出現呢?”
江霧沒說話,他不一樣,他是被期待着出生的,可自出生起,就一直令那些期待的人大失所望,若說更像被抛棄的,他或許能算一個。
朱王村那邊的一衆人,表情卻各異,原來能被引誘下去的,都是認為自己不被期待的孩子。
恍然大悟,又覺得理所應當,都是有跡可循的。
可就連小小的朱王村,幾十年來,都有二十多個被引誘下去過的小孩,那些作為父母的,真的不期待自己的孩子嗎?
有些是的,有些……卻不一定。
“沒有啊……童童很乖,那些話,都是拿來吓他爸爸的,怎麽會真的扔掉他啊,他年紀那麽小,就聽懂了嗎?”此前的女子口齒不清地辯解,可也無法承認,自己那一瞬間,是真有想過,丢掉孩子一秒,讓孩子的父親認識到錯誤。
可這一刻,她卻說不出口,因為哪怕是那一秒,她都只把孩子當作了工具,而不是一個她以往口口聲聲喊着的寶貝。
海浪漸平,一排銀白戰士從海中游上來,在他們身後,胖少年乖乖巧巧的,就像個被打撈出來的少年一般,普通的上了岸。
不過這一刻,沒人再覺得這少年簡單了,火海中來去自如,後背生翼的人,怎麽會簡單?
但見他上了岸後,在原地轉過身,背着手看海,也一時間無人打擾他。
“這他媽的是人吧?”
“老子覺得他不是!”
“以前只覺得他胖的過分,沒想到,可能人家不是故意這麽胖的,而是跟蠶蛹一樣,發育階段不都胖胖的,回頭變蝴蝶那種!”
“這麽說何神是個蠶寶寶?”
“書上不是說,這世上有妖嗎,我覺得何神就是!牛的一批。”
“那他為什麽還怕傀?”
“幼生期需要保護吧。”
銀白戰士中,吵吵嚷嚷,最後一致認定,何宴的原型,可能是個大蛾子。
不是有個成語,飛蛾撲火嗎,喜歡火的,那不就是大蛾子?
再加上何宴身後那一小截細長的翅膀,怎麽看都像破繭成蝶之後的狀态。
江霧在旁聽的雲裏霧裏,那邊專家組卻已經拷貝了錄像,打算做下特殊物種的研究。
其實人類中也有不少血脈不同的存在,就比如說江霧的家族,還有中央星上一些隐居的世家,其實不少都有特殊血脈。
說是人類,其實也不太算了,屬于超脫于人類的範疇,也因此,對于何宴不怕火,以及身後長翅膀這一點,大家認真想想,多少能接受一點。
不至于真跟沒見過世面的那樣,覺得妖怪出現了,世界末日了還是怎樣,沒到那程度。
自從傀的出現後,中央星前仆後繼的出現過多個血脈特殊的家族,江霧的家族屬于其中強大的一個,甚至可以當場結冰,把自己凍成冰人免疫傷害。
沒多久,遠處叮當作響跑來個人影,陳慈慈扛着攝像機,從村外跑過來,喘着粗氣把墨鏡遞給何宴:“來了來了。”
衆人目光都被吸引過去,見陳慈慈只是遞給何宴一只墨鏡,頓時表情紛呈。
這也太真實了,什麽時候了還不忘耍酷?
不過這一幕,多少也減輕了場中的低氣壓,朱王村那邊,氣氛實在壓抑的太厲害了。
“都解決了嗎?”江霧迎過去,他微眯了下眼,特意看了看何宴的墨鏡,原先還沒感覺,可有了豬将軍那一出,江霧隐隐感覺自己抓住了什麽頭緒。
他好像……很亮?
不,應該是對于豬将軍與何宴這類,他應該是看上去很亮的,需要他們轉身避開,或者帶墨鏡遮擋,才能不影響到對方的視線。
何宴仍無所覺,只點點頭:“是個少年靈,名為哪吒,無父無母,只為自己而活。”
“不是他父母不要他嗎?将他獻祭給龍王,豬将軍都說了。”朱王村那邊,有人忍不住插口一句。
何宴一怔:“他本就不屬于他父母,只是天地将他寄存在父母那邊,可惜寄存人選不對,卻并不代表他從此失去了價值。”
那人啞口無言,竟是個神色憤憤不平地女孩,似乎也充滿了不甘心和失望,又有些感同身受。
何宴聽過後連身體也轉過去,認真地對女孩說:“他有自己的天賦,大可不必因此失望,如果你喜歡哪吒,我可以送你一張卡牌……手辦。”說到這裏,他停頓一下,餘光瞄了一眼林上校。
林上校:“……”我在這好生聽着,看戲呢,怎麽好像又扯到我身上了。
所以你其實根本就知道我的身份吧!
能在火海中生存的人,能被一個小小的儀器給弄失憶了?林上校此時還真有點不信了,虧他演戲那麽真,差點拿自己當影帝。
不過,胖少年臉上帶着火焰型雙邊墨鏡,本來該滑稽可笑的造型,卻生生被他人格魅力所掩蓋下去。
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卻已經有了領袖的風範,這一刻,銀白戰士們都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就連他們的隊長……也就不過是這樣了吧。
好像天生這胖少年,該站在高臺上,被人觀瞻仰慕一般。
與隊長、江霧這些後天努力得來成就的,完全不同,何宴說哪吒是天賦,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想到了,何宴能與海下的少年共情,其實理所當然。
他們本質就是同一種人,只是何宴生命中更充滿希望一點,天賦也是一點點顯露,才沒有哪吒那麽突兀。
他作為一個普通人,融入在人群中,原本看似平庸、容易被忽視,直到他一點一點,破繭成蝶,人們才發現在不期然間,那個被全網黑的少年,已經成長到了火海中平靜收靈的地步。
“天色已亮,該走了。”何宴看了一眼初陽,“回去還能睡個回籠覺。”
“等等,”江霧叫住他,面色古怪的說:“這陶俑,你打算怎麽辦?”
“陶俑?”何宴無語,他都差點忘了,對了,還有個豬将軍呢,想到這裏,他連忙向後倒退兩步,離遠一點,有些警惕:“別給我,你看着辦吧,那位只有你能解決。”
那玩意兒喜歡給人按豬耳朵!
豬将軍:“……”這小娃,不當人子!
你嘛的找了個殺神在這鎮我還想跑路,畢竟人老成精,他也是數萬年的存在了,哪會看不出,何宴早就知道江霧的特殊,大概這個人此前曾克制到何宴,讓他感覺到了,于是這次專門喊了這個人來克制他。
氣煞俺老豬!
他連忙開口:“江霧你放開,我跟那小娃走!”
他也知道抓他這人叫江霧,聽到了。
“我不要!”何宴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打算馬上離開。
“天蓬元帥你都不要?”豬将軍斜眯着眼,牛氣沖天,霸氣道:“統領天河十萬水軍,萬邪退避,還不明白?”
何宴不信他瞎話,撇他一眼,他要那麽多萬邪退避幹嘛,江霧才是萬邪退避,“不要。”
“那寵物呢?”豬将軍何曾被這麽嫌棄,遲疑了下,開始篡改自己的品種:“之前不是流行那種很可愛的寵物豬,會賣萌的,你看你如此肥碩,養只小豬豬也很搭。”
“噗。”江霧忍笑,何宴在對面已經氣的不行,手上力量暴增根本沒個分寸,直接把陳慈慈遞過來的攝像機支架給捏斷了一根。
豬将軍秒慫:“……別別別這麽大火氣,人家也沒說什麽嘛。”
他憨厚的說:“其實我是哪吒他兄弟,他兩個哥哥,金吒木吒,我就是那個金吒,你看我一寸金一寸肉,與名字相稱的很。”
何宴狐疑,他在哪吒記憶裏,确實聽到過這兩個名字,但,沒見過其本人。
關鍵是,哪吒的哥哥,為什麽是張豬臉?
“他被你送去哪了,我和他一道就行,”豬将軍嘿嘿嘿,偷瞄了一眼江霧,有些無語,如果從此于這個人生活在一起,他寧願去死,“吒兒,哥哥來了,讓我們兄弟團聚!”
他大吼一聲,從江霧手心中掙脫出來,豬臉動情着,蹦蹦跳跳的投奔何宴的懷抱。
半分鐘後,何宴收到了腕表信息:
新創了一張卡牌,【豬八戒】/
不是金吒,也不是木吒,更不是豬吒,而是豬八戒。
何宴:“……”收卡牌這麽快樂的事情,為什麽現在怪怪的,感覺被豬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