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陸謙舟躺在漆黑的山洞裏, 固執的看着顧息醉遠去的方向。
山洞的黑色,快要徹底吞沒顧息醉的身影,陸謙舟渾身氣血翻湧, 額頭沁出細密的冷汗。
在顧息醉快要消失于他視野時,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因為躺着,那口血又有一部分嗆回去,劇烈的咳嗽聲回蕩在山洞裏。
顧息醉的身影,淹沒在山洞漆黑的盡頭, 他看到,顧息醉剛剛朝他看過來了。
師尊。
陸謙舟終于止住了咳嗽,可是依舊一動也動不了, 話也說不了。
以他現在剛起步的修為,根本不可能沖破,季遠廷元嬰大圓滿的修為。
硬沖是完全行不通。
必須想別的辦法,陸謙舟閉眼, 努力讓自己思緒清晰,腦中快速略過一篇篇書籍。
他之前冒着巨大危險,闖入魔域書閣三樓, 關于三樓一本本珍貴稀有的魔功, 他都背了下來。
他想, 這裏應該有解決辦法。
陸謙舟眼眸快速轉動,一本本, 一篇幅一篇幅的回憶。
是這個!
陸謙舟心神一凝,沒有片刻猶豫,跟着秘籍裏的內容,運功。
随着他的運功,他四周隐隐現出魔氣, 陸謙舟沒空管這些。
稀世魔功果然不凡,陸謙舟很快解開了穴道。
利落撐地而起,他以最快的速度往魔域而去。他第一想到的,是顧息醉的房間。
陸謙舟跑的太急,之前又嘗試強行沖穴道,耗費太大。
此時,他一手撐着門框,喘着氣,擡眸,往屋內看去。
季遠廷正抱着顧息醉,小心翼翼的将顧息醉放到床上。
陸謙舟重重呼出一口氣,他猜對了。
看來季遠廷還要點臉,沒有把顧息醉抱到自己的房間。
長腿邁開,陸謙舟快步走到顧息醉的床邊,不過誰都注意到他。
季遠廷俯着身,将顧息醉放到床上,也不直起腰,就那般一直看着顧息醉。
顧息醉則閉着眼,黑長的睫毛微顫,并不自在。
陸謙舟斂眉,非常,極度不悅的看向季遠廷。
他師尊本來就眼睛不行,季遠廷竟然逼的一個眼瞎的人,還要閉着眼睛,不想理會。
簡直不要臉,流氓!
陸謙舟深吸一口氣,平複氣息,氣聚丹田,提氣出聲,少年清澈好聽的聲音,洪亮清晰:
“師尊!”
一下聽到自己寶貝徒弟洪亮的呼喚聲,顧息醉一個激靈,睜開眼睛。
因為不敢相信,他都沒沖開季遠廷的點穴,陸謙舟竟然沖開了嗎?
之前他還看到陸謙舟吐血了,也不知怎樣了。
這般想着,顧息醉終于不犯懶,運功,清晰視線,轉動眼珠,尋聲看去。
清晰的看到,自己徒弟就在他床旁,一聲“師尊”喊的端正有力。
顧息醉眼中藏不住的喜悅。
季遠廷緩緩擡手,按了按耳朵,這突然而來的聲音,着實醒神。
他不悅的皺眉,比起顧息醉閉眼,不理他,他更加不願看到顧息醉的眼睛,看着別人笑。
季遠廷終于起身,但并未離開,他一手托起顧息醉的腿,另一手按住顧息醉的鞋跟,要為顧息醉脫鞋子。
陸謙舟心中一緊,快步上去,以同樣的姿勢,托住顧息醉那只腿。
他轉身,笑的格外客氣:
“魔尊,這些事還是我來吧,我習慣了。”
季遠廷意味深長看了陸謙舟一眼,視線停留在陸謙舟周身,隐隐的魔氣上,眼眸微動,輕笑了一聲:
“就這麽死心塌地。你不會以為,顧息醉入魔,就是喜歡魔吧。”
說完,他意猶未盡的看陸謙舟,打量着陸謙舟身上隐隐的黑氣,就像在看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
季遠廷挑眉,松開手,笑眼看着陸謙舟,後退了幾步:
“你脫,本尊不跟你搶,這種事做再多,又有什麽用?”
陸謙舟抿唇不反駁,垂眸,認真仔細的給顧息醉脫鞋。
空閑下來的季遠廷,也不離開,而是緩步走到顧息醉面前。
他擡手,手中清潔術洗過,手掌攤開,扣着顧息醉的手腕,将那只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放在自己大手上。
看着那只金貴好看的手,終于落在自己的手掌心中,季遠廷嘴角微揚,心滿意足,擡眸,繼續一直看顧息醉。
小主人和他生氣,他不和小主人生氣。
那半遺失了幾百年的靈魂,重新回來的時候,季遠廷就不想和顧息醉生氣了。
他從沒想過,那半和惡魔做交易的靈魂,還能有一天,重新回到他身上。
惡魔拿走的靈魂,就沒有還回去的先例。
除非有人吞了惡魔,冒着被惡魔徹底控制的風險,忍受着墜入魔道,受萬魂纏繞的痛苦。
他的小主人去做了,還把他那一半靈魂,完完整整的還給他了。
季遠廷緊緊握住了手中的手,心髒緊縮,難受的嘆不過氣來。
他為什麽生小主人的氣,還生了幾百年。
他怎麽敢生小主人的氣?
季遠廷深深的看着顧息醉,怎麽也看不夠。
某人又陷入了盯人看的模式,顧息醉被煩的不行,索性又閉上了眼睛,不過就算閉上眼睛,還能隐隐感到那灼熱的視線。
季遠廷也不在意顧息醉睜眼還是閉眼,只要顧息醉的眼中,沒有別人就行。
氣氛有些和諧。
過了一會兒,一直閉眼,不想看他的顧息醉,忽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溫潤好看,又喜歡霧中看人的眼睛,此刻看着他,格外的清亮有神。
季遠廷猝不及防,撞入那雙好看的眼睛。
在顧息醉現在的眼中,是一個清晰的他。
顧息醉不僅不回避他,反而貪戀的看着他,溫潤的眼睛裏,藏滿了柔情。
像清澈好看,泛着細碎好看亮光的泉水,引季遠廷靠近。
季遠廷呼吸加重,情不自禁俯身,低頭。
不知不覺,兩人溫熱的鼻息相互交纏。
季遠廷克制的,停止了靠近。
他緊張的觀察着顧息醉的表情,看到顧息醉藏着深情的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
那雙引他而來的眼睛忽然彎了彎,越發靈動迷人。
季遠廷看着這雙令人深陷的眼睛,卻陷入了窒息。
顧息醉一手猛地伸出,狠準狠的扼住了季遠廷的脖子。
他掐着季遠廷的脖子,起身。
季遠廷眼中難掩訝異。
顧息醉扭了扭脖子,只感覺渾身舒暢,終于可以動了。
他第一時間擡眸,看向一旁的陸謙舟,嘴角上揚,向陸謙舟揚了揚眉。
陸謙舟被顧息醉這麽一看,看的滿心歡喜,立刻彎身,為顧息醉穿剛被脫掉的鞋子。
鞋子穿好,顧息醉掐着季遠廷的脖子,起身,下床。
期間,他又忍不住看了自己的徒弟一眼。
剛剛陸謙舟表面上在為他脫鞋,暗中竟然是借着脫鞋,而和他産生的接觸,幫他解穴。
以顧息醉的修為,是可以強行沖開季遠廷點的穴的。
但損耗太大,他是沖開了,之後也沒什麽餘力對付季遠廷了。
顧息醉萬萬沒想到,陸謙舟竟然還有這麽精妙的解穴辦法,只消耗了很少的功力,就解開了季遠廷這個元嬰大圓滿修為點的穴。
那解穴方式很精妙,又有點邪門,具體哪裏邪門,顧息醉又說不上來。
不過,顧息醉又看了陸謙舟一眼,心中滿是自豪,他的徒弟,就是聰明:
“謙舟,走,我們回家。”
顧息醉掐着季遠廷的脖子,要挾着季遠廷往門外走。
季遠廷垂眸,無奈的看了一眼身旁,瞬間張牙舞爪的顧息醉。
他最終呼出一口氣,在顧息醉的要挾下,聽話的走到了門口。
到了門口,季遠廷主動命令魔兵後退,讓路。
陸謙舟一起來到了門口,能回家,心中是喜悅的,只是他越開心,渾身就越緊繃,之前的精力,他不敢有一絲懈怠。
他警惕觀察着所有魔兵的動作。
季遠廷被掐着脖子,卻低低的笑,喉嚨震動,震的顧息醉手都有些麻。
顧息醉對着季遠廷,模樣用全力表現的兇狠,咬牙道:
“你笑什麽?”
季遠廷垂眸,溫柔看顧息醉,看了一會兒,他又閉眼,更加仔細的感受着脖子處的那只手。
有些涼,有些軟,他跳動的脈搏,貼着小主人的手,季遠廷又低低笑了一聲,請求道:
“小主人,能再用點力嗎?”
“好啊。”
顧息醉這次是真的咬牙,一字一句吐出來的。
他被季遠廷的話刺激到了,這不是暗涵他沒力氣嗎?
他怎麽沒力氣了?
顧息醉手中加大了力道,季遠廷的臉都有些發紅了,可季遠廷卻像是什麽感覺沒有,繼續低低的笑,笑的是發自內心的開心和興奮。
顧息醉又松了力氣,感覺季遠廷這副模樣,有點變态。
“走!”顧息醉冷聲命令,讓季遠廷往前走。
季遠廷特別聽話,乖乖往前走,他看了看四周的風景,心情還挺不錯的,一副好商量的語氣:
“小主人是要出去散心,其實不必這麽費周折,我還能不讓小主人出去散心嗎?只是天涼,要早些回家。”
顧息聽着這話,感覺和之前季遠廷跟他說,和他一起回家一樣荒謬,他眉頭微皺,便掐着季遠廷往前走,邊道:
“我說你,你怎麽總是活在過去呢?人要往前看,往前看。”
這句話,顧息醉是明顯帶着脾氣的。
他好心把季遠廷的靈魂還給對方了,結果對方來個恩将仇報。
喂他血,導致他昏迷也就算了,之後還點他的穴。
只是氣着氣着,顧息醉又自己把脾氣給消化了。
因為他想到了,季遠廷把自己一般靈魂,交給惡魔的原因。
想到這裏,顧息醉又不太忍心對季遠廷兇了。
不過這季遠廷總能惹他發脾氣。
他深吸一口氣,心想他快要離開這裏了,這次應該是他和季遠廷最後一次見面吧。
還是想勸勸。
顧息醉讓自己的語氣和緩,耐心勸道:
“你有個缺點要改,改不了也注意點。你做事太沖動了,不計後果。我不看你靈魂的記憶,還真不知道你做事這麽瘋。”
“那人,咳,是我,我當年那副樣子,三魂七魄都要渙散了,靈魂受了那麽重的傷,就算再好的藥草,再高的修為,都不可能救回。”
“你就為了救一個擺明要死的人,去和惡魔做交易,還給出了自己一半的靈魂。太沖動了。”
“你下一世還要投胎做人嗎,靈魂殘缺,只能做豬狗,螞蟻,你知道嗎?而且靈魂殘缺,還走修煉的路,導致每一次的修煉提升,都要多承受多少痛苦,你又知道嗎?”
“和惡魔做交易前,你想過這些嗎?”
“而且完全沒必要,惡魔又不是神仙,他不過給了你點惡魔的血而已,又不是什麽起死回生的神藥。”
“你有沒有想過這些,還有這次,你就這樣殺了八大門派之首庸,你有沒有想過謝……”
“我想過!”季遠廷忽然開口,一下打斷了顧息醉的話,他紅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顧息醉,固執哽咽道:
“有用。怎麽救不回來,你現在,不就好生生的在我眼前嗎?”
顧息醉沉重的吐出一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從季遠廷的記憶中,明顯看到,十年中,那個同名同姓的顧息醉,原本要消散的三魂七魄,勉強被護住。
但是太虛弱了,而且恢複非常慢。
顧息醉一直看的搖頭。
這真的太勉強了,這分明是在強行讓,還剩最後一口氣就咽氣的人,一定不要咽下那最後一口氣一般。
那麽虛弱的靈魂,根本沒有再救的必要。
顧息醉還特地,在系統中,翻閱了不少相關書籍。
他研究很久,也不認可,這麽虛弱的靈魂,還能再次蘇醒這件事。
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醒過來?不如用奪舍來解釋,才更靠譜,顧息醉嚴謹合理的推測。
為了驗證他的推測,他仔細觀察過季遠廷那靈魂中的記憶。
他發現,那個顧息醉在醒來時,睜開的第一眼,雙眼通紅,眼眶濕潤。
這正常嗎?
這是沉睡了十年的人,該有的眼睛?
這分明在醒來前,哭過。
誰哭的呢,又是因為什麽而哭的呢?
而且那個顧息醉醒來後,性情也明顯大變。
顧息醉看着看着,低笑了一聲,嘆了一口氣,到頭來終是一場空。
這答案太殘酷了,他不想說。
那奪舍的人不是真的顧息醉,他難道就是真的顧息醉了嗎?
顧息醉只低聲道:
“何必強求,順其自然不好嗎?”
季遠廷紅着眼睛看他,忽然笑了,笑中泛着濃濃的苦澀:
“順其自然?我若是順其自然,我還能等到你現在這般,站在我面前嗎?”
顧息醉不解的看向他,又了然的垂眸,季遠廷應該是在說,自己和惡魔交易,有用,救活了他。
季遠廷繼續說着:
“你總是這麽說。順其自然?有時候我覺得,比起謝清遠那個瘋子,小主人,你才最适合修無情道。”
“謝清遠那個六根不淨的人,還偏要掩耳盜鈴的修無情道,裝什麽腔作什麽勢,還不如與我一起入魔,你看他,像個正經的正道之首嗎?”
顧息醉心想,合着做正道之首,還要正正經經,嚴嚴肅肅。
“可是你終是沒修無情道,你修行也想順其自然,什麽都修,什麽都研究,連煉法器你都研究,還最讨厭無情道。”
說到這裏,季遠廷陷入回憶,低喃道:
“你說,你想笑便笑了,想哭便哭了,為什麽要不哭不笑?”
季遠廷低笑了一聲:
“你還說,你偏就不讓你的師父修無情道了。”
說到這裏,他看向顧息醉,問:
“可是,我的小主人,你師父還是修了無情道,他現在不哭不笑,你難受嗎?”
顧息醉被猝不及防這麽一問,心裏有些悶,說不出的難受,他也不知道回答什麽。
“你想順其自然,還是去阻止那個瘋子?”
季遠廷一步步逼近顧息醉,脖子抵着顧息醉的手,偏執的看着顧息醉。
顧息醉還真被季遠廷帶偏了,開始艱難抉擇了起來,想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後,吐出一口氣:
“你這是在偷換概念!我的意思是,不要去做根本不可能挽回的事情,并不是什麽都不能做的意思,如果想做,又逼着自己不做了嗎?又何來自然。”
“你想找謝清遠,你想改變他,這就是你這麽想離開魔域的原因?你找他做什麽,他修煉成這樣,早就瘋了,早就不記得你了。”
季遠廷完全沒聽進顧息醉的解釋,并精準的抓住了奇怪的重點,情緒激動。
顧息醉聽得,不是一般的頭疼,他從沒經過過,偏題偏成這樣的一場談話,完全不會抓重點,低效率,典型的浪費時間:
“算了,和你果然說不通,我們就此別過,以後最好別見了。”
顧息醉再次放棄交流。
明明他是想勸季遠廷不要再那麽沖動的,不知道怎麽就聊到這個話題了。
簡直莫名其妙。
還有那個謝清遠修無情道,就修,他為什麽要管。
哪有做徒弟的,管師父修煉什麽,這徒弟也未免太大膽了。
不知不覺,他已經到了魔域門口。
顧息醉回頭看身後的陸謙舟,用眼神示意,他們要走了。
陸謙舟點頭,做着準備。
即便是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渾身的警惕戒備。
顧息醉要松開季遠廷,他剛要松手,季遠廷卻忽然道:
“你的手,在顫抖。”
顧息醉眼眸微動,眼中閃過緊張心虛,也不理季遠廷,帶領着陸謙舟要離開。
季遠廷卻不依不饒,低聲問:
“你忍了多久了,回答我,不說話?小主人,恕我冒犯。”
說完,季遠廷還慢慢施加威壓過來。
明顯感到威壓的壓力,顧息醉心中一急,手中加力的同時,運功施展威壓,想要反壓過去。
只是運功那一刻,他只覺得渾身劇痛,眼前一黑。
腦中,系統驚恐的聲音響起:
“宿主,你瘋了!山洞裏,你和惡魔鬥,早就運功過度,現在已經忍着反噬走了一路,你竟然還敢運功。”
顧息醉臉色蒼白,雙腿發軟。
他自覺一路忍的還行,想來運個攻反擊,應該也能撐。
沒想到竟這樣疼。
真的撐不住了。
顧息醉察覺到自己要倒下,季遠廷明顯靠近過來。
他咬牙,用着最後的力氣,轉過身去。
身後的陸謙舟,也在往他這兒跑來。
顧息醉伸手,身子往前倒,陸謙舟正好迎面過來,與他抱了個滿懷,牢牢的接住了他。
顧息醉在陸謙舟懷裏,笑着呼出了一口氣,明顯滾燙的呼吸,吐在陸謙舟的脖頸處。
陸謙舟心中一緊,把顧息醉抱的更緊了些,感受着脖頸處灼熱的呼吸,他眉頭緊皺,那呼吸的熱度,仿佛燙到了他心髒。
這麽燙,這是在忍受着多大的痛:
“師尊,我們不走了,好嗎?”
他終于妥協,在哪兒都可以,不回去也可以,陸謙舟只想顧息醉快點好起來,不要再痛了。
季遠廷收回停留在半空中,抱了一手空氣的手。
他看了一眼陸謙舟,又看向在別人懷裏,顧息醉的背影,幽幽開口:
“本尊有上好的藥,有最好的魔醫。”
“不要。”顧息醉渾身發抖,氣息不穩,卻拼着最後的力氣,格外堅定的拒絕。
說完,顧息醉的氣息更加混亂,他倒在陸謙舟懷裏,胸口起伏,艱難的開口,聲音沙啞,對陸謙舟道低喃,
“回家,回家……”
陸謙舟抱着顧息醉,眼睜睜看着顧息醉的後背紅了一片,看的他眼眶也跟着紅了。
他感受中懷裏人的顫抖,只想把懷中人抱的更緊,把自己全身的體溫給顧息醉,給顧息醉取暖。
原來,那麽一心想回家的,從來都不是他一個人。
顧息醉的手,輕輕撫上陸謙舟的臉頰,他側着頭,眯着眼睛,在他視線快要徹底陷入黑暗時,再次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手發着抖,很輕很輕的撫過陸謙舟臉頰,想要把陸謙舟臉頰旁隐隐的黑氣抹掉,他問:
“你怎麽也染上魔氣了?不能再呆在這兒了,快回家。”
陸謙舟整個身子一僵,全身陷入巨大的害怕之中。
第一次意識到,他不擇手段,只想變強,入魔也在所不惜,可,他從沒想過,這又是多麽辜負顧息醉的一件事:
“師尊,我錯了。”
陸謙舟哽咽啞聲道,可是懷中的人一重,已然昏迷了過去,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的話。
他小心翼翼的将顧息醉抱好,擡眸,冷冷看向季遠廷,強壓下混亂一片的心緒,沉聲談判:
“魔尊,正如我師尊所說,何必強求。師尊他去意已決,您難道真要囚禁我師尊?半年後,謝清遠就要現世,魔尊您又能囚禁得了幾時,到最後再換得個永世不相見。”
“而且如果不是師尊阻攔,林庸死,八大掌門之首去世,到時必然要提前重選八大掌門之首。謝清遠怕是現在就要現世。”
“魔尊,我家師尊為您着想,您能不能也為我師尊想一下,我師尊現在那麽痛苦,魔尊您就不要再逼他了,可以放過他一下嗎?”
季遠廷上下打量陸謙舟,笑:
“小小年紀,倒是能說。”
“本尊之前是忌憚謝清遠。謝清遠會來鬧魔域,前提是顧息醉是被迫,不情願的。但如果,他是心甘情願的呢?”
陸謙舟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不信?顧息醉都能為本尊入魔,為何這便不信了?”
季遠廷反而覺得陸謙舟好笑。
陸謙舟臉色一下沉了下去,他抱緊了懷中的顧息醉,危險警惕的看向季遠廷。
季遠廷笑了笑,反而長腿邁開,緩緩後退了幾步:
“請便,總歸你出不了魔域。”
語氣又嚣張又惡劣。
陸謙舟依舊渾身緊繃,不松開懷中的顧息醉分毫。
季遠廷垂眸,視線落在被陸謙舟緊緊護在懷中的顧息醉,視線停留了一會兒,他才擡眸,居高臨下,危險看陸謙舟:
“霸占人?你想霸占便霸占。何必強求四個字,你也敢用在本尊身上?呵,本尊會讓你親身經歷一番,什麽是何必強求。”
最後四個字,他咬字極重,極具攻擊性。
陸謙舟眼眸幽深深暗,擡眸,直直迎上季遠廷的眼神。
他擡手,托着顧息醉的後腦勺,靠在了自己的脖頸處,将顧息醉的臉藏的徹底。
季遠廷居高臨下的眼神消失,周身氣壓驟低,他重重冷“哼”一聲,拂袖離開。
魔尊一離開,陸謙舟就被層層疊疊的魔兵包圍。
季遠廷的自信不是空穴來風,他們離不開魔域。
陸謙舟重重呼出一口氣,現在只能希望,他之前出山洞的一番表演,能有用。
那些正道,只要還有良心,就應當再來闖一次魔域。
也不知道到時,帶頭之人會是誰。
不管是誰,他定要激的那帶頭之人,來一場正魔大戰。
到時,他便可帶着師尊,趁亂離開。
陸謙舟想來想去,只在心中祈求,帶頭的千萬別是他窮極派那個不求上進,一心只想賺錢,到哪兒都閃瞎人眼的衡掌門。
他想到他門派那位掌門,就眼角抽搐,別說激這掌門打仗了,怕是他門派的這位衡掌門,會先讓他來份才藝表演。
陸謙舟沉下心,抱着顧息醉,先回了顧息醉的房間。
靜等那些正道之人,再找上門來。
再多的事,他也想不了了,陸謙舟守着顧息醉,照顧着顧息醉。
陸謙舟真正體會到了季遠廷口中所說的,何必強求。
因為治療的藥,最好的魔醫,全在季遠廷手中。
用季遠廷對他說的原話:
“顧息醉需要,離不開的,是本尊,不是你。何必強求,哈哈哈,何必強求?”
這幾日,陸謙舟對“何必強求”這四個字,又有了更深的見識。
季遠廷又帶着一大堆魔醫,珍貴的靈藥,一排排展開,守在顧息醉的門口。
不說話,不催促,不開口誘惑,整體氣勢威武,一副盡在掌握的穩重。
陸謙舟背着一個草藥筐,拿着采草藥的工具,準備出去。
一打開門,就與季遠廷來了個對視。
季遠廷從牙縫裏擠出了字:
“顧息醉怎麽養了你這麽一個不孝逆徒!”
陸謙舟看了眼季遠廷手背的幾道爪痕,将房門一下關上,并用鎖鎖住了。
他轉身,客氣又抱歉的笑了笑:
“魔尊,我這個逆徒,已經膽大包天,勸了我家師尊好多回了,我家師尊不答應。上回,我讓您進去,給師尊治病,師尊差點要和我斷絕師徒關系。現下,我便,只能鎖一鎖了。”
“我得去采藥了,我師尊就是有些挑嘴,只喜歡我熬的藥。魔尊您還是別随便進去的好,免得,又受傷。”
陸謙舟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季遠廷手背上的抓痕,天真無辜的笑了笑,而後轉身,背着大大的草藥筐,頭也不回的走了。
季遠廷氣的閉上了眼睛,他重重呼出一口氣,邁步上前,看着那把小鎖,不屑的從鼻孔中哼出了一口氣。
擡手就要扯斷那小鎖,手中動作又忽然一頓,季遠廷看到那金色的小鎖上面,明晃晃的刻着四個字:
“何必強求。”
季遠廷氣的周身黑氣亂竄,憤怒的捏碎了那把小鎖。
他胸口起伏,猛地一腳踹門,直接把門給踹倒在地。
季遠廷帶着一衆卓越,赫赫有名的魔醫,幾箱子的藥丸,氣勢洶洶的進來。
他剛往裏走了一步,顧息醉不悅的聲音就響起,從被子裏傳出,悶悶的,帶着明顯的睡意慵懶,和強烈的起床氣:
“吵死了,修好門,滾!”
季遠廷高大的身子,猛地僵在門口。
他自己在門口生了半天氣,又悶聲不響的後退,彎身,親自把自己踹壞的門修好。
季遠廷自覺又熟練的關上門,轉身,沉着一張黑到底的黑臉,帶着一大隊伍的魔醫,稀世靈藥,氣勢洶洶的,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