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黑暗中,秦盞蜷起身體,雙臂護住頭部,靜靜躺在緩步臺上。
大理石階梯,硌得她渾身酸疼。手臂上也刺刺的,應該是見了紅。
秦盞抖着呼吸輕喘了幾口氣,是驚魂未定,也是慶幸沒出大問題。她撐着冰涼的地磚慢慢坐起來,眼前驟然亮起一束光。
一道身影一步三四級臺階的邁上來,高大的身軀沖到她眼前停住,如鼓的心跳聲在昏暗的光影裏似要破膛而出。
秦盞擡眸看着這張熟悉的臉,眼眶竟隐隐發熱。
鐘拓将手機扔在一旁,單膝跪在她面前,一張俊臉緊繃得似乎一敲就會碎掉。
“哪疼?”啞着聲問完,他視線快速在秦盞身上掃一圈。修長的手就那麽伸着,似想認認真真檢查一遍,卻又不知道該碰哪。
秦盞抿了抿唇,聲音放得很輕,似帶着安撫:“沒事,我想先起來。”
鐘拓咬了咬後槽牙,二話不說,雙手穿過她的後背和腿窩,将人直接抱起。
秦盞下意識攀住他脖頸,提醒道:“你手機。”
他看也沒看一眼,“管好你自己。”
心裏倏然湧上一股說不清的情緒。秦盞左臂搭在鐘拓肩頭,清亮的雙瞳像浸了水,看着他時一片潋滟。
鐘拓垂着頭,與她無聲對視。
片刻,她輕聲說:“上樓吧。”
他淡淡“嗯”了一聲。
前臺的叫喊聲忽然響起:“送好電了!”
幾秒後賓館恢複明亮。
突來的燈光晃得秦盞眯了眯眼睛。她閉上眼,再睜開時已經恢複了平時的冷靜。
“秦盞這是怎麽了?”
張琮從樓下上來,看到鐘拓抱着秦盞,猛地一怔。他三兩步跨上來,視線越過鐘拓肩膀,想看個究竟。
鐘拓察覺到張琮在身後,抱着秦盞轉了個身,将後方視線隔絕開。
張琮:“……”他媽的要不要這麽小氣。
鐘拓頭也沒回:“我手機在地上。”話落抱着秦盞上樓。
他胸膛堅硬,懷中溫熱。這樣抱着秦盞往上走,像托着一把羽毛。四平八穩,連呼吸都沒變過。
秦盞安靜地窩在他懷裏,心裏掂量着其他事。目光順着他漂亮的下颚線往上看,見馮一可靠着欄杆,嘴角明顯揚着。
那是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
秦盞瞥她一眼,淡淡轉開視線,貓一樣将臉往鐘拓肩頭埋了埋。
鐘拓垂眸,緊繃的臉部線條漸漸柔和下來。上了樓,沒有任何猶豫把秦盞帶回了自己房間。
住在對門的何彬走出來,看到這情景也是一愣。抿了抿唇,立在原地似在猶豫要不要上前幫忙。
“房卡在左邊口袋。”鐘拓旁若無人地交代。
秦盞“嗯”了一聲,放開他肩膀去拿房卡。若有似無瞟到何彬,垂下眼眸在鐘拓耳邊說:“我可能傷到腳了,你房間有藥油嗎?”
語氣輕柔,還帶着點不易察覺的委屈。
鐘拓手臂肌肉繃了一下,咬了咬腮幫:“我讓張琮去買。”
“我這裏有。”何彬抿了抿唇,不着痕跡地掃一眼秦盞腳踝,“要是不嫌棄我去拿。”
秦盞低頭開門,沒接茬。鐘拓腳尖将門抵開,偏頭對何彬說了句:“謝了。”
進了房間,秦盞被鐘拓輕輕放到床上。她坐在床沿,鐘拓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目光跟探照燈一樣仔仔細細觀察。
除了頭發有些淩亂,臉上沒有任何傷痕。鐘拓一直繃着的這口氣終于緩緩吐出來。但看清她手臂上那觸目的傷痕時,神色秒變,一張臉陰的幾乎能滴出水。
兩人都沒說話。鐘拓喉結滾了滾,蹲下身,幫秦盞脫鞋。不幸中的萬幸,她今天穿了一雙小羊皮平跟鞋。
溫熱的指腹小心翼翼在她纖細的腳踝上輕輕按壓,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秦盞看他低眉順目的樣子,眨了眨眼,想說什麽,又欲言又止。只好把目光往旁邊一瞥。
“我去拿冷毛巾來。”
她抿了抿唇:“……不用了。”
秦盞抽回腳,鐘拓手心一空。擡起深黑的雙眸看她一眼,直接起身去了浴室。
輕泠的水聲入耳,秦盞雙手撐在床上,身體往後一栽,活動活動腳腕,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鐘拓出來時手裏拿着他的毛巾。深藍色,鼓囊囊的,裏面似包了東西。
敷到腳上,秦盞才知道裏面藏了一塊冰。她涼的“呲”了聲,想拿開,鐘拓不容分說按住她的手。秦盞感覺到他指尖帶着的清涼。
敲門聲響起。
秦盞扶着毛巾,沖他挑唇:“應該是我的藥油到了。”
開了門,正是何彬站在外面。手裏拿着一個棕色玻璃瓶。氣味頗重,秦盞坐在床上都聞得到。
何彬将藥油遞給鐘拓,見秦盞正在冷敷,提醒到:“這個很管用,揉的時候要大力一點,越疼越有效。”
秦盞嘴角不着痕跡地抽了一下,露出猶豫的神色:“本來就疼,大力不是更疼?”她看着鐘拓,輕聲商量着,“我可以不用嗎?”
鐘拓似沒聽到她說話,接過何彬手裏的東西,客氣幾句便帶上門往回走。
看在秦盞眼裏,他手裏仿佛拿着個夾滿了香菜的肉夾馍硬要往她嘴裏塞。
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将毛巾捧在胸前,秦盞身體一寸一寸往後退,“我告訴你你別過來!我死也不會從的!”
鐘拓立在床邊,居高臨下觑着她:“你把腦子摔傻了?”
“我真傻了才會用。”她總算體會到什麽叫自讨苦吃。
鐘拓似乎耐心告罄。把藥油扔到床上,伸手一把抓住秦盞腳踝。秦盞垂死掙紮,猛地往後縮,腳上大掌更用力了些。
“再動,弄死你。”他眯着眼警告。
秦盞正要開口說什麽,就感覺自己像個翻了個的青蛙被鐘拓拎着腿提留過去。
兩人實力懸殊,這情況簡直羞辱人。
“我靠!你當你在菜市場挑蛤.蟆呢?”
鐘拓掀唇冷笑:“武力值不夠你就老實點。”
話落撒開她腳腕,撈起一旁的藥油,擰開就要倒在手上。
“你別!”重獲自由,秦盞麻溜爬起來。跪坐在床上,攔住他接下來的動作,“我跟你說實話,我腳根本沒事。”
鐘拓半點不信:“你接着裝。”
秦盞沒轍,直接從床上跳到地上。在鐘拓灼灼目光中往桌邊一靠,擡起腳晃了晃,“要不要我給你來段芭蕾?我小時候學過,基本功還在。”
“脫衣服那種我就看。”
秦盞翻了個白眼。剛才可憐兮兮的模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走過去将窗打開,房間裏藥味一點一點散出去,她扭頭看鐘拓:“這些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麽?無時無刻不在透露着你的饑渴。”
鐘拓将藥油擰好,扔到桌上。身子懶懶往邊上一靠。掀着唇問了個不着四六的問題:“随便四加随便四等于随便幾?”
這是什麽鬼問題,“……随便八?”
他笑得慵懶,“都随便扒了,你說我饑渴?”
秦盞:“……”這臭流氓誰家的啊!
然後,她又看見他薄唇輕啓,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句話:“秦盞,我就是什麽都沒經歷,才饑渴。”
輕風從半開的窗吹進來,樓下打牌的叫喊聲也隐隐入耳。秦盞立在窗邊,擡手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長發,一時間不知怎麽接話。
互怼也好,胡亂開車也罷,這些她都游刃有餘。她也不怕空氣忽然安靜,就怕眼前這人突來的認真。
喜歡一個人,就要放在心尖上。但是心尖那麽柔軟的地方,應該疼一次就夠受的了。
“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鐘拓抱臂而立,目不轉睛地望着她。內雙眼皮淡淡翻着,目光懶散又不失銳利。
或許是因為他轉開了話題,秦盞心裏一松。她咬了咬舌尖,似真似假地告訴他:“有人等着看戲,我不就演一出給他看。”
“你不是自己摔的?”
“你們隊裏有人不希望我繼續跟着。”
鐘拓眯了眯眼睛,站直身體:“知道是誰?”
“差不多。”
房間內驀然安靜下來。鐘拓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帶着探究,似在考慮她指的是誰。
對視片刻,鐘拓繃着下颚線從黑色背包裏翻出雙氧水和紅藥水。
“過來。”他沒看秦盞,聲音低沉聽不出什麽情緒。
秦盞默了默,走到他面前的椅子坐下。
鐘拓将東西放到桌上,然後蹲下身,将沾着雙氧水的棉簽輕輕潤到她手臂的傷痕上面。
室內一時針落可聞。秦盞坐在堅硬的椅子上,鼻端是藥水的氣味,混着鐘拓身上特有的味道竟也不難聞。
他低着頭,黑睫輕垂,面色是少有的認真。
“你跟我來這趟,是有其他事?”
她抿了抿唇:“是。”
“因為何彬?”
“不是。”
秦盞嘶了聲,鐘拓眼皮痙攣似的跳了一下。然後,哄小孩兒一樣,輕輕在她手臂上吹了幾下。
秦盞咽了咽喉嚨,“這事三兩句說不清楚。”
鐘拓沒接話。起身将藥品收拾好。
秦盞也跟着站起來,走到他身邊,輕聲詢問:“你能不能找一輛不起眼的車過來?”
鐘拓手一頓,扭頭看她,“幹什麽?”
她揚了下唇,踮起腳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鐘拓定定望着她。
秦盞手指搭在桌子邊緣,笑得像個小狐貍,“三兩句說不清,我用百十來句給你講,行麽?”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都以為是馮一可推的,可見她真的挺招人煩。放心,後面她沒什麽戲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