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酒雖然不是蘭陵美酒,碗卻是真真正正的雞血玉碗,慕容閣至九間廳時,賓客已經來至九成,他也不多說,揚手讓人倒酒道:“慕容因瑣事纏身,怠慢各位了,我也不多說,先自罰三大碗酒!”
豪氣地飲下三碗酒,引得滿場賓客的喝彩聲,來的人自然多是慕容家的交好,小小的不快在慕容閣爽快的認錯下頓時煙消散。
慕容閣讓人撤下所有桌上的開胃小菜和開胃清酒,上熱菜美酒。在周圍候着的慕容家的美婢俊仆迅速上前撤菜上箔,動作輕柔訓練有素,不一會兒,充滿湘江特色的熱菜上滿了八仙桌。美酒斟入雞血玉碗中,蕩漾着奇特的紅色花紋。
由酒宴的排場知道慕容家的好客程度,待客的九間廳內擺放了十桌酒席,竟還不夠,派人在院子裏掌上宮燈,又擺上十桌。一桌上坐六到八人不等,熱熱鬧鬧的足有百十多人。
站在慕容閣身後的林天寶打量着廳內的十桌賓客,發現多數人她都不認識,和慕容閣同坐一桌的有幾人無論容貌和穿着還不像漢人,到像是慕容家城旁邊的少數民族。看他們神情高傲,穿着顯貴的樣子,在族內的地位應該也不低。看來,慕容家族和周圍的少數民族的關系也很不錯呢。
整個九間廳只有三桌漢人,武功好像都不弱的樣子,但看他們神态規規矩矩的,又不像武林人物反像財大氣粗的鄉紳,蕭錦衣和青衣也在這些漢人當中,看來只是順帶着請了他們。而青衣他們看到林天寶時卻也可憐她竟然真的做了別人的小厮。
看其他幾桌客人的穿着打扮,林天寶只認得有一個是苗族,一個是土家族,其他的就不清楚了。這些人只是族人們坐在一起,并不像漢人那樣彼此間會互打招呼,談笑風生,而是壁壘分明,彼此眉目之間竟還隐隐有些敵意。
聽慕容閣和他們的談話,大致可以明白,這些人和慕容家都有生意往來,而且既是大客戶也是最重要的合作夥伴的就是和他同坐一桌的苗族的酋長和土家族的大土司。
其中土家族的大土司擡眼著了看慕容閣身後的林天寶,緩聲問道:“這位是……”
“哦,這位只是我的斟酒小厮而已。”
大土司見如此豐潤內蘊的人物還只是慕容閣的斟酒小厮,不明白這些漢人是人才太多還是識人不用,不過這些事和他沒有直接的利益關系,便不再注意林天寶。
幾人的談話又轉向了明年井鹽的蒸煮和鹽運,慕容家有取得官家制鹽的授權,幾乎算是壟斷了整個湘江的鹽類市場。林天寶聽着實在無趣,而且巴陵美酒自己是能看不能喝,心想還不如回去睡覺呢。
就在這時,在廳外招待內院賓客的慕容樓匆匆忙忙走到慕容閣身邊,靠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林天寶就在他身後,也只是隐約聽到“門口……發生……不和……”幾個字。
慕容閣聽到慕容樓的話後神情絲毫未變,他站起身朝一桌客隊微笑着抱拳道:“抱歉了,門口有些事需要我去處理,小樓就留在這裏代我賠罪吧,真是對不住各位了。”
慕容閣示意林天寶跟上他。他走一路和客人打一路招呼,這樣長袖善舞的慕容閣是林天寶從來沒有見過的,她以為,他只會對人愛理不理,冷冷冰冰,稍不如意便會用毒舌伺候的任性大少爺,現在看來卻不那麽簡單了。
“平時生意上的應酬都是我的堂兄弟去做,他們只要求我這個家主在臨過年的幾次酒宴中務必露露面,比起他們的辛苦,我只是裝裝笑臉并不算什麽。”
像是看出了林天寶的困惑,慕容閣淡淡地解釋道。
九間廳院門口站着慕容家的管事,慕容閣見了他只說了聲“帶路。”他點了下頭轉身向前快步走去,等到遠離了燈火嘈雜的九間廳後,慕容管事才開口道:“這件事是十七少爺、十九小姐和他們的朋友一同回來時發現的,他們在吊橋前看到一堆東西,初時因為天太黑沒有在意,後來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兩個人……”
慕容管事把兩人領到南城門口護衛所住的門樓裏,一進屋就聽到一個年輕男子大呼小叫的聲音:“大夫大夫,你快點兒看看呀,他究竟是怎麽回事!怎麽會這個樣子。”
“小公子,不要激動,把你的手先從我的衣領上拿開,他應該是因為刺激過度……”
老人慢條斯理的聲音和年輕犬急切的聲音成為強烈的對比,讓旁人聽着都不由得焦急起來。而先注意到慕容閣進屋的是一傾容俊雅的少年,他驚喜地叫道:“慕容大哥!”憂郁的表情一掃而空。
抓住大夫衣領不肯松手的少年聞言也連忙轉頭高興地叫道: “大哥!”“喜悅的心情溢于言表。
“大哥,你來了。”躲在俊雅少年背後的人怯生生地伸出頭來說道。比起自己的哥哥來,她對慕容閣更多的是敬畏。
還有一位微胖的少年只是擡眼看了慕容閣他們一眼,又專心看眼前的情況。
他們就是林天寶曾在壽州遇到的四個年輕人,南宮靜明、歐陽力、慕容婕和慕容慧!
“家主,他們就在那裏。”慕容管事指着房內一處牆角說道。
慕容婕嚴慕容慧和南宮靜明都識相地讓出道路,讓慕容閣好走過去。林天寶從進屋後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她站在門口根本不想走近,卻讓慕容閣硬扯了過去。
看到眼前的情況後,林天寶不由得一陣幹嘔,差點兒把中午吃的酸魚給吐出來。
一個全身是血的男子坐在牆角,手中寶貝似的抱着一……一個血人,,神情呆滞,口中喃喃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說的時候還會不時地“嘿嘿”笑兩聲,詭異得令人心中直冒寒氣。
“什麽情況。”
慕容閣神情未變地問身後的大夫,老大夫沉吟了一下才道:“男、男子的身子只有些外傷,身體到是沒有什麽大礙,而,而他懷中的女子……全身骨骼已經被人硬生生地捏碎……已經死了……或者說死了反而……唉……”大夫咽下未盡的話換為一聲重重的嘆息。
慕容管事在旁邊道:“已經查明他們的身份了,男子是彭土司的大兒子彭定清,女子是苗族酋長的獨生女,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在一起的。因為土司不允許自己的繼承人和苗女成婚,他們幾天前竟然私奔了,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
慕容閣眼中怒氣一閃,瞪向管事:“這件事怎麽沒有人給我說過,竟然還安排他們同處一室喝酒!還惟恐他們不鬧事嗎?”
“這,這是樓公子安排的……我,我以為是你同意過的!”
慕容管事一陣畏縮,恐慌地低下頭,他終于也了解到這種事辦得有多麽不妥,若是兩者的不和因為酒氣的催化演變成互相仇視争鬥,小的只是在酒桌上互毆了事,要是大了兩族之間引發激戰也不是不可能的。以往有慕容閣在兩邊施壓,土家族和苗族勉強不會拳刀相向,但是現在出現了這種事情……慕容管事冷汗直流,他已經無法再想下去了。
“你快點兒到九間廳,告訴小樓,讓他盡快把土司和酋長分開,這裏發生的事先不要傳出去,我會找個機會告訴他們的,記住!千萬不要讓他們走出慕容本家!”
慕容閣盯着慕容管事的眼冷冷地說道:“要是做不到的話,你也不用來見我了,就此離開慕容家吧。”
慕容管事的脊背都被汗水浸濕,他嘶啞着嗓音說道:“家主,我一定不負所托。”說完便轉身離去。
慕容閣随即蹲下身細細地打量着彭定清,并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現他對外界的反應是零。
“這是怎麽回事?”
大夫上前一步解釋道:“家……家主,這……這位女子的全身骨骼是被捏碎的,是硬生生疼死的,我懷疑當時這位男子就在當場親眼看到,因為承受不住這種慘劇,而得了失心瘋……”
“這麽說,他有可能看到兇手的真面目?”慕容閣起身,又問道:“失心瘋什麽時候會好?”
大夫捏着胡子沉吟:“這個醫書上到沒有一個定準,有的仔細調理少時便會恢複正常,但也有一輩子就這樣瘋瘋癫癫、癡癡傻傻了。”
“怎、怎麽會……”慕容慧紅着眼圈說道,他和南宮、歐陽他們行走江湖之前,和彭定清最為交好,沒想到只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彭定清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林天寶。”
“哎?”
林天寶不敢見血,只把目光放在慕容閣身上。研究他幾乎完美的側臉來轉移注意力。
“你到九間廳把青衣帶過來,越快越好。”
半圓的月亮溶進銀灰色的雲彩裏不見了蹤影,懸挂在城牆上的氣死風燈只能照亮小小的一塊地方,暈黃的燈光從紙窗上透過,印出屋裏影影幢幢的人影。
“我認為還是讓苗族的酋長過來看看的好。”青衣用帕子擦了擦沾血的手說道。
“這個女孩子是被人用重手法捏斷全身的骨頭,但不是疼死的,而是被利落地擰斷脖子而死。沒有錯,解決掉她痛苦的人應該就是她的情人。他們兩人都曾經內服過迷魂的藥物,所以才沒有掙紮的傷痕。兇手有可能不止一人,其中一人精通于硬氣功……我能看到的也只有這麽多。這個女子是苗女,據說苗族的女子會盅術和巫術,即使沒有力量反抗,應該也留有什麽線索才對,所以我認為還是讓他的父親來看看。”
慕容閣抿唇有些猶豫不決。這段時間正是談明年再次合作經商的時候,正有些眉目了,卻竟然出現了這種事!土家族和苗族不論那一族開始動作,他們慕容家根本都沒辦法置之事外!
青衣又拿了一個帕子擦了擦女孩子沾滿鮮血的臉,說道:“那個土司我不敢說他的品性如何,但是我認為對待那個苗族酋長還是以誠待人的好,這種事越想隐滿越對稱們不利,有些事該舍棄的就要毫不留情地舍去,要不失去的會更多。”
慕容閣終于再次咬牙道:“十七!你去請苗家的酋長和土家的土司一同前來!說有急事相告!”
“為什麽只有我的女兒死了!而這個欺騙我女兒的混賬什麽事都沒有!”
苗家酋長抱住自己女兒破碎的身體悲憤欲絕地看向土家土司的兒子道:“夫妻本是一體,我女兒死了,我也要讓你陪我女兒下葬!”
“你想得倒美!什麽夫妻,不過是下賤的苗女勾引我的兒子,若不是她,我的兒子也不會變成這副樣子!”土司連忙讓手下護住自己的愛子,陰狠狠地道,“幸虧你女兒已經死掉了,要是沒死犯在我手裏,我也不會輕饒她的!”
“那你一定要看好自己的寶貝兒子,不要讓他無緣無故地死掉啊!”苗家酋長說完這句話便拂袖而去,其他苗族人都在土司面前惡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然後露出輕蔑仇恨的笑容離牙了。
土司冷笑:“慕容家主,你着到了,不是我在挑事。這個兒子我可寶貝得很,誰想傷害他我就和誰翻臉。”
他揮了一下手,帶走了癡傻的彭定清和所有的手下,臨走時對慕容閣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說:“以後發生的任何事你都不要管了,要不,別說我不給慕容家的面子啊!”
慕容閣連忙交待兩隊護衛分別護送大土司和苗族酋長,就怕他們在半路上打起來。慕容樓看着府內一片混亂,忐忑不安地對慕容閣說道:“大哥,我……”
慕容閣下令慕容家的間諜去查查彭定清兩人私奔後去了什麽地方,遇到了什麽人,并讓慕容護衛在城內盤查一些可疑的外姓人。等手下都根據指示一一去辦事的時候,他才朝晾在身邊半晌的慕容樓說道:“小樓,你一定是太累了。明日你就不用再作應酬了,府內外護衛人手調度也不用你操心了,你就安心地做你的新郎官吧。”
“大哥!我知道我這次沒有足夠重視,但是……”
“小樓,難道讓我再重複一遍我才說過的話嗎?”
慕容閣打斷慕容樓的話,臉色平靜地說道:“小樓,你現在的心情太過混亂,你最好好好休息一下,再想想你今天做了多少錯事。讓你動搖心智的東西并不會在你拼命工作時就會自動消失!”
“小寶兒。”
“什麽事?”林天寶已經困得直接靠在牆上半眯着眼想打瞌睡,聽到慕容閣的問話也只是懶洋洋地反問一句。
“要說‘是’!”慕容閣忍不住糾正她的用語,“我有些累了,你扶我到淡日蒸香閣,我想休息一下。”
“咦,要回去睡覺了嗎?”林天寶終于有些清醒地直起腰,“我好困,你可要走快點兒啊。”
“……”慕容閣真想暴踢林天寶一腳,有她這樣做小厮的嗎?一點兒也不知道體恤他中毒未消、勞累過度的身體!
“走了啦。”這次是林天寶拽住慕容閣的手向外走去,慕容閣不想示弱地快走兩步到她前面,功力還沒有恢複的他便忍不住喘起氣來。
慕容樓總覺得大哥和他新收的小厮之間的相處有點兒奇怪。雖然說小厮在大哥面前總是一副散漫的模樣,但大哥認真的個性能夠忍受她的散漫卻很讓人吃驚,而更吃驚的是,他剛才看到林天寶牽起大哥的手,大哥竟然沒有甩開小厮的牽手。慕容樓想不明白便不再深想也跟着走出了屋去。
時間已近亥時,向淡日蒸香閣去的一條小徑幽暗寂靜,已經十月底,小徑兩邊的花樹花葉都已經凋落,看起來極為蕭瑟。暈黃的月牙兒高挂在幽藍的天上,只有幾顆星星似醒非醒地眨着眼,俯看世間。
若是精神纖細的人兒見到這樣的蕭殺景色,必定會吟出什麽“不是悲秋”的佳句吧,可惜林天寶天生沒有詩興意趣,此時只想快點兒回到淡日蒸香閣,埋頭大睡。
“我走不動了。”罪魁禍首見她回身,根本不由分說地抱住她,把身體的整個重量都壓到她身上:“借我靠一會兒……好累……”
慕容閣很少有這樣示弱的話出現,害得林天寶想發脾氣的話也憋在肚子裏沒有說出來。
“有時候真想抛下一切一走了之,但是真的跑出去了,卻又想家想得厲害,怕沒有我在他們會被別的什麽人欺負,結果回到家一看,沒有我他們所有的事也做得好好的,真是郁悶。”
林天寶大笑道:“所以你就閑着沒事跑到毒尊武尊面前想拆散他們,結果反而中毒了。”
“是啊,我才不管花非花要嫁什麽人呢,我又不是靜益,那家夥喜歡武尊喜歡得厲害,每次我們聚在一起,他總是說盟主如何如何纖弱秀美,我就直納悶,我為什麽只看到盟主的陰險狡詐,其他的什麽就沒看出來呢,我實在無法理解他的欣賞水準……最傷心的就是靜益吧,所以我想看看武尊所喜歡的男子究竟比靜益好在哪裏……”
林天寶安慰地拍了拍慕容閣的背:“最大的原因是想替朋友出頭嗎?”江湖上很少有人不知道南宮靜益的,傳言他儒雅俊秀,風姿雅淡,是南宮家族中年輕一輩最傑出的男子,最有希望成為下一任南宮家主,林天寶雖沒有見過南宮靜益,但是聽到他的一些事情後,對他極為神往呢。
“那個毒尊究竟比靜益好在哪裏呢?”說起來林天寶也極為好奇耶,傳言毒尊是極為陰狠毒辣的人物,她沒有辦法想象有人會真心喜歡這樣的人……說真的,武尊的口味也滿奇特的啊。
“哼,只是長得比較漂亮罷了。”慕盔閣恨恨地說道。像毒尊那種容貌的男了,美得接近于妖魅了,尤其是他那雙幽深莫測、神秘妖邪的眼,他竟然沒有辦法直視。“我根本看不出他比靜益好在哪裏了,我看只有盟主會把他當寶貝疼吧。”
林天寶又安慰地拍了拍慕容閣的後背,“不氣,不氣,對了,你說我們的武林盟主和毒尊的情況與百年前的毒龍聖女和正派少俠的情況是不是很相似啊,據說毒尊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使毒天才呢。”
“哪裏相像了?!”慕容閣至今仍然沒有想到自己是什麽時候中毒的。竟然一招未動他就落入絕對下風,真是天大的恥辱啊!“要是盟主和毒尊也像百年前的聖女那樣在某個不知名的小鎮上躲着也就算了,至少我是不會多事地再找出他們,他們高興怎麽度過餘生是他們的事情!可惱的是他們竟然大剌剌地昭告天下他們要成婚,而且還光明正大冠冕堂皇地索要賀禮!氣死人了!”
“他們問你要的是什麽彩禮啊?”對這個問題,林天寶也是很好奇的,金尊、琴尊、慕容閣幾人中毒的事情是武尊身邊“榮華富貴”之一提供的,但是并沒有說出他們要交換解藥的賀禮究竟是什麽東西,要是慕容閣說了出來,那麽下一期的《江湖錄》,嘿嘿……
聽到林天寶不懷好意地笑出聲音,就知道她心中在打什麽主意,慕容閣又好氣又好笑地猛地把她推開,“才不告訴你!”
林天寶沒有防備地差點兒被他推倒,她踉跄了幾步才站穩,叫道:“你這個人怎麽這個樣子,是你先抱住我的耶!太過分了,竟然用過就丢!”
“哼,你不過是我的小厮,為我做任何事都是應該的!”
“……你,你,”林天寶指着慕容閣氣惱地說:“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把你丢下哦,我馬上就離開你!”
“有本事你先離開啊。”慕繃雙手抱胸對她的威脅表現出不屑一顧的姿态,“你若走開一步,我能讓你今天晚上睡安穩了,我跟你姓。”
慕容閣的威脅一擊到位,林天寶“你你”了半天,終于頹喪地放下手指低下頭道:“算我怕了你了,快點兒回去,我跟你姓好不好!”
離慕容閣和林天寶不遠外的假山後,蕭錦衣震驚地看着他們手牽手地離開。
“到底是怎麽回事……”
蕭錦衣敲了敲有些痛的太陽穴,發現手中還拿着從酒宴上順便摸出的酒壺,他皺着眉抹了一把臉,心想莫非他剛才是因為酒喝得太多了,才見到的幻影,要不,他怎麽會看到兩個男人擁抱在一起。而且那兩個男人他都認識,一個是慕容家族的家主,一個是“筆友會”的會長。
兩個男人……
蕭錦衣感覺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他真的是喝多了。今天一天他只在酒宴的時候見到了慕容樓,對方卻像是不知道他這個人一般,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害得他只能喝悶酒,開始青衣還勸勸他不要喝得太多,後來青衣也被人找去不知道幹什麽去了,然後是坐在上桌的土家族和苗族的人全部離開,慕容樓也跟着他們去了,他也想跟去,但是卻又不敢。
他從贏了步去天開始就想着可以見到慕容樓,激動得幾天都沒有睡着覺,結果小樓好像并不高興看到他,為什麽呢?他們曾是那麽好的朋友啊!
難道要結婚的男人都是這個樣子嗎?全都是見色忘友嗎?他苦澀地壓了壓眼睛,止住快要流出來的眼淚,他以後才不要結婚……而且要結婚的話,應該是慕容閣先結婚才對,因為他是大哥,為什麽竟然是小樓先結婚,太不正常了。
說起不正常,蕭錦衣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慕容閣和林天寶來,如果剛才他看到和聽到的不是幻影的話……兩個男人即使是好友之間的擁抱,也不會抱那麽長時間啊。
還有最後他們之間的争吵,他聽得不太清楚,只聽到“抱住、睡、抛棄”之類的詞……莫非慕容閣和林天寶之間真的有什麽暖昧的關系?
他很早就感覺有些奇怪了,慕容閣和林天寶才認識多長時間,他和小樓已認識近一年了,也沒有像他們這樣親密的舉動啊!
而且慕容閣選誰不好,非要選林天寶當他的貼身小厮,是貼身哎!現在想想,要說他們之間什麽關系也沒有還真的說不過去呢。
但是兩個男人……蕭錦衣抱住頭蹲下身,頭昏得厲害……兩個男人要怎麽做啊!
冷風一吹,蕭錦衣打了個寒顫,酒醒了大半,昏昏沉沉的腦袋稍稍有些清醒,忽地就吓出一身冷汗來,他剛才竟然在想什麽,竟然想兩個男人要怎麽做……真的被慕容閣他們傳染得不正常了。
他連忙搖了搖頭把酒壺扔掉站起身,繞過另一條小徑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雁襲來,雁襲來,雁襲來……”蕭錦衣念叨着自己住的地方,他的方向感奇差,況且喝了超量的辣酒,更是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亂闖,“咦,是竹林,剛才好像才走過啊……這次是梅林,好像穿過三次了……嗬,好大的河啊,不對,我記得雁襲來周圍沒有水啊……”
“院子這麽大真是讨厭,要是看到人就好了,可以讓他帶我……咦,小樓?”
蕭錦衣反射性地躲到一棵花樹後面,探出頭悄悄地看向側對着他的慕容樓。
慕容樓身着素衣、背負着雙手站在花叢之間,微側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有什麽事嗎?你來到了夜聽風雨樓。”
光顧着看慕容樓的風姿依舊看得入迷的蕭錦衣聽到他猛然開口,驚吓得跳了一下才知道小樓是在和自己說話。
小樓語氣中的冷漠讓蕭錦衣不敢造次地、小心翼翼地回答:“那……那個,我……我迷路了。”
慕容樓的目光終于看向他,露出嘲諷的笑容:“真像你會幹出的事情啊。”
他扭過頭走出花叢,蕭錦衣着急地叫道:“哎,哎,我、我迷路了……”
“知道你迷路了,跟着我,我送你到雁襲來。”
慕容樓頭也不回地跨上回廊,蕭錦衣連忙分開花樹緊跟上他。
小跑步地追上慕容樓的腳步,蕭錦衣有些不是滋味地想,以前他們游歷江湖的時候,小樓從來沒有走這麽快過,他們都是肩并肩地游山玩水或策馬飛奔……到底因為什麽小樓突然改變了态度呢?
“小……小樓……”蕭錦衣嘗試着叫了一下。
“……什麽事?”
雖然語氣還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小樓卻應答了。蕭錦衣鼓足勇氣說道:“我……我和你哥哥打賭,你哥哥說要是我贏了‘百步驚雷’就不會再阻止我和你交朋友,結果我贏了呢。”
“……”
“我……我們還是好朋友吧。”
“大哥一直都沒有阻止過。”
“哎?”
“我只不過用大哥作為借口想和你分開罷了。”
“……”蕭錦衣震驚地瞪大雙眼,猛然停住腳步,失聲問道,“為、為什麽?”
“只是厭煩罷了。”慕容樓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蕭錦衣,“只是厭煩了好友間的游戲而已,我們慕容家怎麽說也是武林四大家族之一,我怎麽會自貶身價地和邪派弟子相交,只是開始見你初入江湖時什麽都不懂的樣子感到好玩而已。你倒是粘上來以為就是我的好朋友了。還有這次我要成婚也不是大哥逼我的,我同謝清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本就是要娶她……”
“不要說了!”蕭錦衣痛苦地大叫一聲,沖到慕容樓面前,一記重拳擊向他的下巴,慕容樓避之不及,腳步一踉跄地側面摔倒,蕭錦衣壓到他身上,舉拳用力打向他的臉,“你混蛋,你混蛋!你以為你是慕容家的人就很了不起嗎!垃圾!垃圾!”
慕察樓措手不及地被擊中了好幾拳,他被打得惱了,抓住蕭錦衣亂無章法的拳頭,狠聲地說:“你不要得寸進尺,再打我就不客……”
嘴角突然試到滾燙的液體,他吃驚地看向蕭錦衣,暗魅的夜,泛着水澤的雙眼,只看得到輪廓的臉龐,卻清楚地看到泛着銀色光芒的淚痕,慕容樓頭腦一陣昏眩,手中一輕,蕭錦衣已經掙脫掉他的鉗制站了起來。
強制着自己絕對不要哭出來的悲傷壓抑在嗓子眼兒裏,變成悲傷的嗚咽,蕭錦衣後退幾步,淚眼朦胧地看不到任何東西,他轉過身踉踉跄跄地離開,沒有回頭。
不要哭,不要哭,不值得為這種事哭,只是又成為單獨的一個人,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慕容樓呆呆地坐起身,耳邊皆是蕭錦衣如泣血般的悲鳴,他只是,想保護自己罷了,才沒有什麽錯誤!但是心髒如錐刺般的疼痛又是怎麽回事?
慕容樓呆坐了半晌,微風吹過,他突然心生感應地猛然跳起身同時一個後空翻,跳至路旁,只聽“咄咄”兩聲輕響,他剛才所坐的泥地上似乎有什麽東西砸了進去,因為天實在太黑,慕容樓無法看得清楚。
他警戒全身,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同時心中驚訝萬分,剛才是對方不小心洩露出絲絲殺氣才令他心生感應逃過一劫,但是這是他的家,裏面住的都是慕容家的至親好友,怎麽會有人要殺他呢!難道會是蕭錦衣?不,不會是他,要是他的話,會堂堂正正地朝自己挑戰,才不會作這種背後偷襲的事情。
那麽隐藏在最上春居中想殺他的人到底是誰?是只想殺他一個還是想對整個慕容家的人都不利呢?剛才蕭錦衣才從這裏跑出去,會不會也受到襲擊了……
冷汗由額角滴下,慕容樓雙手自然下垂,一對鐵尺由袖口滑出,緊握在手中。
而這時,一道寒光卻刺向他的後心……
身子劇烈地搖晃着,林天寶迷迷糊糊中聽到慕容閣那可恨的聲音:“林天寶,小寶兒,快起來快起來。”林天寶充耳不聞地扭過身,朝床內靠了靠,抓住棉被捂住頭繼續睡。
被子被粗暴地剝開,嘴巴和鼻子都被用力捂住,林天寶這一刻無比遺恨自己為什麽不練習龜息大法,不到半刻種的時間,她終于憋不住地猛然張開眼,撥開捏住自己鼻子、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先用力呼吸了好幾口新鮮空氣,才沖慕容閣叫道:“大少爺,你又想做什麽了?!”
“我餓了,給我到廚房拿些東西來吃!”
“啊?”
“還有,記得熬些熱湯,我很渴。”
“你,你,你竟然讓我在這寒冷的冬夜裏離開溫暖的被窩!你于心何忍!”
“什麽忍不忍的。”慕容閣抓起衣架上林天寶的衣服扔到床上,伸手把林天寶從被窩裏拽出來,“快點兒穿上衣服出來,天要不是這麽冷,我還要你起來做什麽,早自己出去找吃的了。”
“……”林天寶指着慕容閣,氣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慕容閣把林天寶趕下床,下一秒鐘他已經爬進她的被窩中,喜滋滋地說:“好暖和哦,我無論在床上躺多久,被窩還是涼的。心火卻是很旺,總是口渴。以後我就讓你幫我暖被好了。”
林天寶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讓自己清醒冷靜下來,才不至于把巴掌拍到慕容閣那張漂亮的臉上。
認命地穿上棉袍,系上腰帶,穿上錦色外衣,還是覺得很冷,慕容閣整個人縮到被窩裏,只剩下一張臉,他動了動身子,伸出一根食指,朝室內指了指道:“我床邊的衣架上有件白狐皮披風,很擋風,你多穿兩件就不會冷了。”
林天寶找到慕容閣的狐皮披風,不客氣地穿在身上,她戴上披風上的兜帽,打開門走出門外,清冷幹燥的空氣令她忍不住哈了哈手、跺了跺腳,又縮了縮自己的身子。她解開挂在門楣的紅色燈籠,借着微紅的燭光朝廚房走去。
“哼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臭慕容閣,必定有你做我小厮的那一天,到時候看我怎麽折磨你。”
面對冷酷的現實,林天寶逃避似的對未來的生活展開幸福的幻想;這時她突然聽到院外有全力奔跑的聲音,是誰深夜不睡覺在外面折騰?林天寶好奇地打開院門探頭朝外面看了看,發現一抹灰影一閃而過。
林天寶皺眉:“看背影有點像十四……真不明白他半夜不睡發什麽瘋哦。”
也許十四的習慣是半夜起來練輕功吧,林天寶搖了搖頭,心想,武林人物真是千奇百怪啊。
林天寶找到廚房,如法炮制地搖醒睡在廚房隔壁房間裏的廚子,告訴他慕容家主想吃的菜色後,便坐在廚房門檻上打起盹來。廚子臉色發白地看着林天寶毫不在意把家主的狐皮披風當墊子坐,都替他們主子心疼。
快速地做好四菜一湯,用竹提籃分層裝好。林天寶接過時,濃郁的香氣引起了她的食欲,她突然想起來今天酒宴光顧着給慕容閣斟酒了,她根本米粒未進,忙又問廚子再要了一雙竹筷。
提着飯盒,林天寶揉着肚子朝淡日蒸香閣走去,速度卻是比來的時候快多了。
快要走進院子的時候,林天寶突然像是感覺到什麽似的轉過頭,看向栽種在院前的兩棵梧桐,她抓緊食盒,全身戒備地沉聲問道:“什麽人!”
“……閣表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