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5
“沒, 沒有……”尤映西想狡辯,一開口就磕磕巴巴,只好放棄, 盯着朝她走過來的江晚姿嘆了聲氣,“唉, 就是想知道你前任長什麽樣。”
她的嗓音很沙啞, 都能想象她喉嚨裏肯定腫得厲害。
這家醫院小是小了點兒,但病房布置得還挺溫馨, 也五髒俱全。
江晚姿将風衣抖了抖, 一絲不茍地挂在牆上?。又從飲水機頂上?的塑料杯袋裏取了一個, 裝了一杯溫水, 走到床邊遞了過去:“那你可能看不過來, 我前任很多。”
喝水的那個差點被嗆着?, 在嘴裏咕哝了一句含糊不清的“你爛桃花這麽多為什麽不能分我一朵”。
江晚姿坐在塑料凳上, 看了眼吊了一半的輸液瓶:“你嘀嘀咕咕什麽呢?”
“噢,沒什麽, 佩服你感情經驗豐富。”
尤映西握着水杯, 眼睛眨了眨, 沒在看她。
下?一秒,臉蛋被人捏了捏,江晚姿直笑:“你跟誰學的這麽陰陽怪氣的。”
“事實嘛。”尤映西太瘦了,臉上也沒多少肉,這麽一捏, 在別人那兒是小包子, 在她這兒不過是包子褶。
和捏江荔的手感不太一樣,那家夥在幼兒園裏都是要被老師控制飲食的。
江晚姿松開的時候還有些意猶未盡,她下了飛機直奔這邊, 眼下肚子有點餓了,才想起來那盒糕點:“吃午飯了嗎?”
剛剛進?來的時候她随手一放,在哪兒來着?
江晚姿回頭,見就擺在門邊的櫃子上?,她将糕點拿了過來,在尤映西“哇,你真的買了啊”的驚嘆聲中掀開鋁制的盒蓋。可能是因為一路奔波,兩行共八枚的糕點無一例外,全都碎了,只是碎的大小不一。
“……要不回去再吃吧?我帶了好多盒呢。”江晚姿從來都是這樣的,要給就給最好的。但她可能不知道,在尤映西眼裏,只要是她給的就是最好的。
将她要合上?蓋子的動作攔了一下?,明明吃了飯的尤映西說道?:“別,我餓了,等不了了。”
這一盒有四個口味,每個兩枚,小小的一個,兩三口就能吃完,皮和餡兒都軟,很?好吞咽。
她倆沒一會兒就吃完了。
病床上?立着?一張小桌子,壓着?一支筆還有一張草黃色的卷子。
卷子才剛開始做,江晚姿定睛一看:“高三的卷子啊?”
尤映西:“嗯,補習班的作業。”
“是誰上?次說又不是什麽好學生,随便敷衍敷衍就好?”江晚姿撈起卷子,揶揄她。
被江晚姿挪開的那支筆,尤映西擱在指間轉:“那敷衍不也得有痕跡嗎?”
她身上?沒穿病號服,就是自己平時的一件衣服,臭美的毛病又犯了,生着?病衣着還很?單薄。窗外的樹木茂密,長勢喜人,枝葉都往上?伸展,陽光透過樹葉照在她臉上,沖淡了不少臉色的蒼白。
就是那雙大眼睛有些耷拉着?,血絲也很?濃,不知道熬了多少夜,天天不是畫畫就是學習,周末吊個水還要做卷子。
可憐勁兒。
瞄了兩眼,好像不是很難。雖說高中的知識江晚姿已經忘了一些,但勉強也夠用,再不濟還能上網查。她拿着卷子,說道:“你休息會兒,好好吊水,我幫你做。”
對面的女孩瞪大了眼睛,這驚訝也不知是源于江晚姿出聲要幫忙,還是源于江晚姿要做數學卷。
“啧,不信啊?不做了啊。”江晚姿脾氣來得還挺快,卷子往她懷裏一塞,真就靠牆閉眼了。
尤映西:“別呀,江晚姿——”
她沒紮針的那只手晃了晃對方的胳膊,江晚姿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裏全是笑意:“做吧也不是不行,你嘴那麽甜,怎麽都沒哄過我啊?”
“我嘴哪甜了?”
江晚姿:“他們都那麽誇,劇組裏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大王小王……”
“停!”尤映西無語死了,“大王小王不是狗嗎?”
“是啊,我那天見你蹲在路邊撸它倆,一口一個‘大王你再吃一點兒吧你太瘦了’,‘小王雞骨頭不能吃卡喉嚨的’。”
尤映西發的燒退了不少,現在腦子清醒着?,立馬逮着不對的地方:“那大王小王怎麽可能誇我。”
“我聽見的。”
尤映西一臉的不相信,江晚姿笑了笑:“你會狗語我也會呗。”
“那我們豈不是天生一對。”
她們兩個對視着?。尤映西這麽多天下來算是對江晚姿自帶深情的眼神免疫了很?多,這一句也不過是她順口一說的,就像她幫闵又年補作業闵又年往她臉上啵一口要以身相許那麽随便。但其實多多少少還是摻雜着?一些別的東西,她想,愛在心口難開,在江晚姿面前應該是愛在心口非常難開。
就像現在,江晚姿聽了也沒多大反應,只是眼睛彎着的弧度更深了一點而已。也對,她那麽多爛桃花,一朵說一句我喜歡你都夠她聽膩味了。
這個女人。
尤映西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怎麽,咳嗽了好一會兒,脖子都透着點紅。
江晚姿:“唉,小可憐,怎麽咳成這樣啊。行了行了,別說話?了,歇着?吧你。”
她不端着的時候都帶着?點燕京的口音,咬字的腔調随便很多,身上那股冷冰冰的味道都淡了,添了幾分沒怎麽拿捏又恰到好處足夠迷人的漫不經心。
尤映西鼻梁上?的眼鏡直接被江晚姿摘了下?來,手機也給繳了——這一點還不如小芬姐姐,好歹被瞪上一眼還能玩一會兒。
江晚姿是眼都沒瞪,伸個手過去,她就乖得跟什麽似的主動上繳。
側躺着?,朝着?江晚姿的那一面。本來還想盯着她看一會兒,但看着?看着?,放在內娛女明星裏都不違和的頂級美顏還是輸給了翻湧上?來的困意,伴着窗外的和風暖陽,尤映西慢慢合了眼。
等醒來的時候水都已經吊完了。
尤映西瞅了瞅不知什麽時候針頭被拔下?來貼了個醫用膠布的手背,她輕輕撕開了,只見針眼周圍一點血跡都沒有,拔針的時候應該有個人在幫她摁棉棒,而且還很?細致。
沒有聽見筆頭的沙沙聲,江晚姿坐在沙發上?,閉着眼,頭歪向了一邊,很?明顯是等尤映西醒來等得睡着了。
塑料凳上用一支筆壓着?的卷子做得滿滿當當,旁邊還有一張借來的A4紙,草稿沒多少。
尤映西将筆挪開,仔細一瞧,江晚姿可能是怕她被老師發現,連字跡都在模仿,還好是數學卷子,大半都是數字還有符號,沒那麽難仿寫。
她瞥了眼這張擱在江晚姿腳邊的塑料凳,想了想,以江晚姿的身高趴在上面寫肯定很?難受。
沙發這邊正對着窗口,江晚姿別在耳後的碎發頻頻被風吹起,有幾根沾到了眼角。
尤映西怕吵醒她,沙發會陷進去,也沒敢坐旁邊,半彎着腰要為她将頭發拿開。目光落在江晚姿閉着的眼睛上?,她的睫毛不是很密,但很?長,并列着?,像小蒲扇,輕輕顫動着,眼型也生得好,沒勾眼線眼角都是微微上翹的,難怪平時帶着?點警告的意味看人都那麽有氣場。
那幾根沾了眼角的頭發被尤映西悄悄撇到了一邊,眼角下?面的黑痣露了出來,在學校門口見面那次,尤映西就見到了這顆黑痣。
臉上有痣的人很多,但得分會不會長,江晚姿的這顆不大不小,離遠了瞧不見,離近了反而總會盯着看,偏又生在眼角下?面,随着這人一颦一笑,這顆痣也像動起來似的。
大多數時候是性感的。這會兒江晚姿閉着眼,疏冷高傲全都收斂進?骨子裏,埋在下面的脆弱才得以見了天光,就連這顆痣都不可避免被染上?幾許。
尤映西專注在這張臉上,一時都忘了她要做些什麽。
江市的春天天氣變得快,尤映西剛醒來那會兒窗外就已經變了天,烏雲堆得很?厚,似乎在醞釀着一場瓢潑大雨。突然刮進來一陣狂風,窗戶被吹得嘎吱嘎吱響,塑料凳上沒有東西壓着?的卷子被吹了起來,像一個小人兒,身體被前後左右地彎折,風停下?來的倏忽之間,正好飄在兩人的頭頂上?。
慢慢落了下?來——
尤映西單膝跪在沙發上?,那張皺巴巴的卷子飄過她與江晚姿之間,她低下?頭,因為生病而微微幹裂的嘴唇貼在了更加粗糙的卷面上,而另一面是江晚姿塗了口紅的嘴唇。
紙張輕微的聲響中,尤映西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她睜着?雙眼,卷子很?薄,像是能透過去見到對方的臉龐,江晚姿眼睛的顫動更加劇了她的心跳。
風繼續吹着,拂過十七歲的女孩因為俯身而露出來的那截白淨的腰,一滴汗珠好似露水一般自她的頸後順着?脊柱滑落,消失在腰臀之間。
尤映西想,她是沖動了,也是情動了,可天意是這次偷吻的幫兇。
在場的另一個人可能也是一樣的想法。
江晚姿随意擱在膝蓋上?的手指輕輕動了動,早在那張卷子貼到她臉上的那刻她就醒了,草黃色的試卷用紙質感是十年如一日的粗糙。
她沒動,甚至在裝睡,默許了這次其實屬于兩個人的瘋狂。
窗外的雨來得又猛又急,屋檐下?很?快有了一道?雨幕,雨聲稀裏嘩啦。
天地之間,在這個狹窄的病房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與這場不期而遇的春雨一起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