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千年血玉13
“我可以跟你拜堂。”
周南心裏的別扭還沒順過來,就聽見穆溪答應了。這會兒他竟然覺得他有點委屈,穆溪怎麽可以答應別人?怎麽不拒絕?
他一時又醋火攻心,喉嚨被燒得發燙,一步一步緊逼将人逼到了牆角。
穆溪咬着牙,因為不能對這個家夥用驚雪,他現在十分惱火。而且他還發現,這家夥發起瘋來竟然跟周南一模一樣,這竟讓他一瞬間有些迷糊,更有些恐懼。
“你幹什麽?!”他狠狠地想推開他,但眼前這個人的力氣跟周南一樣大,反手就握住了他的手。
面具下的眼神中閃着難以言狀的暗光,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反而越靠越近。
“幹什麽?幹你啊……”
“滾開!”
穆溪一拳揮向他的臉。他沒有躲,拳頭重重砸在了青銅面具上。
這一拳很重,但因為隔着面具,周南并沒有真的受傷,而是瞬間清醒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反應好像特別分裂,哪有逼着人家答應後自己又生氣的。何況,他知道穆溪為了借此機會了解無衣的計劃,是一定會答應的。
怎麽會這樣?他進入這具身體後,情緒似乎難以受到控制,剛剛一瞬間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那一拳那麽重,他迅速斂神後,轉過頭看見了穆溪指骨上的血跡,心中一凜。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要伸手去抓過穆溪的手,卻“啪”地一下被拍開。
“這是契約,你別過界。”穆溪冷言冷語發出警告。
他啞然,半晌才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無衣很快又回來了,一進門就瞧見了這兩人都神色有異,便對着周南質問道:“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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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擡頭,神情嚴肅道:“主人,我們已經談好了。”
無衣看着他,眼神微微一變,并沒有給他回應,而是望向了穆溪。
“夏風,他都告訴你了?”
穆溪死死地盯着無衣,眼中寒芒畢現。
無衣沒得到回答,但也知道穆溪這是默認了。他表情緩了一些,語氣跟剛才完全不同:“事到如今,我也沒必要再瞞你了。沒錯,這密室是我建的,替魂也是我煉的。但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為了這天下安寧着想。”
“你煉替魂是為了天下的安寧?”穆溪此時再面對無衣時,已經不用敬語了。
無衣也并沒有在意這件事,反倒言之鑿鑿:“我知道,穆掌門他們不同意我這麽做,因為這太冒險了。但總不能因為我們自己的畏首畏尾,就讓這天下百姓來面對應龍蘇醒後草菅人命的危險吧?”
周南在一旁暗暗叫絕,這無衣不要臉的樣子簡直跟八殿鬼王如出一轍,怪不得可以同流合污。他們靠着一張嘴,總能很有技巧地把自己的貪婪僞裝起來。
“所以啊,夏風,”無衣繼續用對晚輩的口氣道,“你現在恨我也好,事後掌門要怎麽罰我也罷,我今天必須這麽做。”
周南不想再聽他的妖言惑穆溪,打斷他:“主人,時辰差不多了吧?”
無衣也擔心耽誤時辰,見穆溪依舊是不回應他,嘆了口氣,最後說了一句:“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說完他打了個響指,幾個打扮喜慶的傧相從門外走進來,手中呈着喜服和大紅燈籠,口裏念道:“恭喜公子,賀喜公子。”
盡管佯裝着喜慶,但周圍還是透着一絲詭異。
穆溪見此,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這些傧相雖然神态正常,周身卻透着陰氣……但這麽多鬼魂,是怎麽通過不二殿結界跑到這密室裏來的?
只剩一種可能,他馬上想到,他們應該也是人造魂。這麽一來,他更加不安了。無衣到底煉了多少這些東西?
而周南幾乎是從無衣回來的那一刻,就察覺到了滿屋子人造魂的鬼氣。這些人造魂,完成度雖然不如周非揚和穆嘯天這麽高,但足以騙過普通人的眼睛。回想起穆嘯天說過的話,他現在覺得,無衣比他們想象的更加可怕,更加深藏不露。
“公子,請更衣。”傧相将喜服遞上,把兩人分別引去了不同的房間中梳妝更衣。
周南被引到了左邊的隔間裏,這裏已然被裝潢得如同真正的喜房。金邊紅綢臺布的妝臺上,整整齊齊陳列着香薰、剪子、木梳、銅鏡。傧相面帶笑容,請他坐下後,端上一盆水給他洗手。
銅盆中的清水散發着竹草柚子的氣息,周南眉心一蹙,柚子有驅鬼之效,人造魂難道不怕?這時他反應過來了,這會不會是無衣對他起了疑心,用來試探他的。
面前的傧相直勾勾地盯着他,再次重複:“公子,請洗手。”
周南不動聲色地伸出了手,在把手放進盆裏之前,佯裝不經意地将盆碰翻。
“咣當”一聲,水盆翻倒在地,水潑了一地。兩名傧相當場失儀地跳起來,周南也順勢往一旁躲了躲。
見傧相面露恐慌,他裝模做樣捏着鼻子喝斥:“誰把這種東西拿進來的!快拿開!”
他知道以他這具替魂的人化程度,雖不會懼怕這些驅邪之物,但多少會感到不舒服,而不是完全沒反應。他斥完這句話後,餘光瞄見一個黑影從這房間門外閃過,就明白了這果真是無衣的一次試探。他方才就離開了那麽一會兒,無衣就起了疑,看來這疑心不是一般的重。
屋裏兩名傧相受了驚吓,很快換了兩名新的進來。這回,年紀大一些的老婆婆拿起梳子就要給周南梳頭。
“奶奶,我不用梳頭。”
他試圖拒絕,但傧相像是沒聽見他說話似的,手上的桃木梳從頭頂落至發尾,嘴裏還唱着歌兒。
“一梳梳到頭,富貴永不愁。”
周南愣住,他本來就不愁富貴。
“二梳梳到尾,無病也無憂。”
這個祝福他覺得還行。
“三梳梳到尾,多子又長壽。”
周南:不用了,我謝謝你……
“四梳梳到頭,永結同心佩。”
這一句他聽着內心複雜,卻又不願意多想。
一旁的男傧相為他更衣時,他更是有些走神。本來就是演演戲,但這會兒場景太逼真,他竟以為今天真的是他們大喜的日子,這讓他覺得虧待了穆溪,成親居然都沒給人家過禮。
這時傧相已經給他梳好了發髻,将一面鏡子舉到他面前,他瞧見了被梳得一絲不茍的發髻下那塊陌生的青銅面具。哼,不好看!這張臉絕對比不上他的。
他收回眼神,懶得再看別人,接着轉身就朝外走。他突然迫不及待想看看穆溪。
但剛邁開腳步就被傧相拉了回來。傧相說:“公子別太着急,會把新娘子吓到。”
新娘子?穆溪是新娘子?!他們不會給他準備了新娘的鳳冠霞披吧?周南沒有發現自己突然上揚的嘴角,好在傧相的五識有限,也沒有發現。
被告知要待良辰吉時才能出房,周南在屋裏來回踱步,等得心急如焚,其實左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但他覺得仿佛過了幾天幾夜。
當傧相就領着他出去時,喜堂已經被重新布置好了,兩旁挂着六對大紅宮燈,中間有龍鳳呈祥的紫檀拱門。更重要的是,九悠女君和穆嘯天也出現了,雖然還是昏迷着的狀态。加上一群穿紅戴綠的人造魂,整個喜堂籠罩着陰森詭異的氣氛。
穆溪從另一邊被領了出來,周南看見他的喜服跟自己的是同樣款式的時候,心中一陣失望,沒好氣地瞪了那個傧相一眼。說好的女裝呢?
不過,失望歸失望,但他無法否認此刻的穆溪還是很美啊!平日裏都是素雅的雪霓,今天身着大紅喜服,襯得更加唇紅膚白,眼眸間那一股子犟勁在此刻都顯得沒什麽殺傷力了。即使是一場假親事,他也還是占到便宜了。
穆溪沒有看對面的人,眼神一直凝在穆嘯天和九悠身上。他看得出他們只是暫時昏迷,但依舊憂心忡忡。不知道怎麽的,他這個時候想到了周南。這個人現在找不到他會在做什麽?不管在做什麽,他希望他不要找過來。想到這,他才回過頭望向了眼前的這個周非揚。
對面的人也在看着他,那個樣子跟周南真像。穆溪慌忙低頭斂了斂神,只想趕快把這場戲演完,在周南找過來之前進入血玉。
花燭點燃,傧相喝禮,他們拜了天地和高堂,穆溪從頭到尾沒有給對方一個眼神,只是面無表情地做着傧相口中的動作。
聽傧相唱到夫妻對拜時,穆溪依舊沒有看對方,眼神冷淡,但內心已經萬分窘迫。雖然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但他還是有一種被公開處刑的感覺。
實際上,在他內心深處,他的确把自己當成了罪人。他一咬牙一閉眼,正準備低下頭。
“混蛋!你們在幹嘛!”門口傳來一陣怒吼,打斷了行禮。
所有人順聲望去,氣氛頓時陷入了尴尬。常之恒、謝延和蘇雨時都來了。
穆溪盯着門口,晃神了片刻,眸子中的情緒更複雜了。周南沒有來。他不知是慶幸還是失落。
貼着喜字的門口,謝延一邊緊緊拽着常之恒,一邊顫巍巍地望向無衣:“師父……是我的錯……我我我……我沒攔住他……”
無衣倏地起身,厲聲呵斥:“之恒!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馬上給我回去!”
“爹!你憑什麽讓師兄跟這個不人不鬼的東西成親!”常之恒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甩掉了謝延的手,憤憤地沖向周南,指着他的鼻子,“你有什麽資格站在這裏!你滾!”
周南被指着鼻子罵,卻一丁點兒也不生氣,只是擔心穆溪臉上會挂不住。
但面對常之恒,他還真是很想怼回去:“我有什麽資格?我現在可是你師兄的道侶了。”
常之恒臉都綠了,嘴唇氣得發抖,卻說不出一句話。
“師兄!”他轉向穆溪,兩眼通紅,“是不是他們給你使的絆子?你有什麽難言之隐你說啊!”
穆溪本來就覺得別扭,但這群師弟都太較真,他只好硬着頭皮裝下去:“你們別鬧了,都回去。我自願的。”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對比之下,常之恒的憤怒顯得特別可笑。常之恒也這麽覺得,一時間又惱又氣,咬着嘴唇猛地低下頭。
半晌,他才又重新擡頭直視穆溪。
“師兄,我不管你有什麽苦衷,你絕對不能跟他成親,”他盡力忍着顫抖的聲音,幾乎要哭出來,“你喜歡的明明是鬼十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