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8
春草高考那年也正是他們學校建校百年的校慶。校慶那晚，學校特意出血本請了東方歌舞團千裏迢迢來做晚會，還特赦高三學生可以破例免自習一晚，去廣場上看表演。
春草是去得比較遲的那批，晚會已經開始了好一會兒，小鎮上哪時候看到過這麽正式的陣仗，舞臺周圍除了本高中的同學外，早就人山人海地擠滿。
春草仗着人矮腿短體積小的優勢在人縫裏鑽來鑽去。四面八方撲過來人體汗液劣質香水甚至還有油哄哄的炒青菜味道，簡直可以媲美生化毒氣。她熏得頭暈眼花，失了方向，最後終于呼吸到新鮮空氣卻一頭撞到別人身上，差點向後摔倒，也多專那人拉住了她。
“對、對不起！”
頭頂響起略有些驚詫的男音，“池春草？”她仰起臉，嘴巴差點合不上，溫宇？左右瞅瞅人群，怎麽人這麽少啊？轉身一看，人群和舞臺全在後面。
春草猛然捂住嘴，結結巴巴地問：“你你你你……我我我我……”
溫宇好心地幫她說出了疑問：“你想問我怎麽會在這，你又怎麽在這，對吧？”
她拼命點頭。雖然站在廣場邊上，那音響還是很吵，春草捂了捂耳朵，覺着自己差點震耳聾了。他望着層層壁壘似的人群，蹙起眉頭：“人太多了。”
“是啊是啊！連我們家老池都來看晚會了！據說他很崇拜拉二胡的那個叫啥啥。”
溫宇低下頭，朝她舉了舉脖子上挂的H型裝備，說道：“我打算去公園的竹亭，在那裏用望遠鏡看的話雖然有點遠，好歹能看全。”
高中的學校便建在跟公園同一座山的半山腰上，背抵着背，平時約會的小情侶們都去那邊兜兜圈。而公園又跟學校的廣場毗鄰，在最高點的竹亭上恰好便飽覽廣場風光。
如溫宇所說，還真是個好去處。
“天！你居然能想到這種主意？！好好哦——要是我也有望遠鏡就好了。”春草羨慕至極，心裏又隐約有些期盼，期盼他能開口帶自己一塊去。又興奮地告訴他自己辛苦打聽到的節目表：“我聽說後面還會唱那首《紅晴蜓》，很期待啊——”
大概是看出了她想看晚會的強烈願望，他若有若無地提議道：“如果不介意被誤會的話，就一塊兒來吧。”
春草的臉色怔了一下，“被誤會？誤會什麽？”她傻傻地問。
溫宇轉臉看着人群，“我聽說你們家老池對于你的交友抓得很緊，萬一不小心被他撞見你跟男生在一起，不怕掉到黃河洗不清？”
春草囧了，手指撓撓發熱的臉，“這人山人海的，老池哪顧得上我了！早看他的李玲玉去了。” 所以，這就是女兒跟老爸同個學校的壞處。女兒在C中念書，而老爸在C中當歷史老師。
“是嗎？”他淡笑。
她理直氣壯：“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更何況我跟你就像那小蔥跟豆腐似的，即使拌在一個盤子裏也還是一青二白，比白紙還白淨，比清水還純潔！”
“……是嗎？”他眼睛裏蘊着笑，聲音很輕。人來人往，車來車往，他身上的白襯衣，黑色的眼瞳，襯着身後萬家燈火，眼睛裏遇着渺渺茫茫的虹光，如蒙了一層薄霧。
溫宇張了張唇，又說了些什麽，春草沒有聽到。
周圍太吵了。
“走吧，池春草。”
“額……是！”
溫宇領着她沿廣場邊的上坡路走，偶爾回過頭來囑咐她小心腳下。
春草跟在他身後努力爬坡，偶爾望着前面他的背影。
少年的背影清瘦，肩胛骨的突起棱角分明，而那張臉不知不覺中刻在了她心裏。即使閉上眼睛不去看，也可以描驀出他的輪廓。不是紮眼出衆的帥氣，卻眉眼溫潤，掩不去的書卷氣息，像溫溫黁黁一湯溫泉浸在她心裏。
春草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搭話，邊爬坡邊說話對她來說很有些勉強，不多時便氣喘籲籲，背心上全是濕汗，被風一吹便冷下來。
“溫宇，下星期就是高考了。你準備好了嗎？”
她偷偷拍自己嘴角：你這問的是什麽問題啊！！！
溫宇等了一會才回過來一聲：“……嗯。還好。”
“真羨慕。我就不行了，理科根本就不行，數學跟物理老是不及格。唉——”
“知道自己理科不行還報理工專業？”
“啊，這個……是、是啊！”
“我記得高二下學期還可以再轉一次專業的，你當時怎麽沒有去申請？”
她的臉紅了紅，“不想轉。老班當時也跟我說過，不要吊死在一棵樹上，要一顆紅心兩種準備，可是我不相信我這個人就讀不好理了。”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唇角彎着，“你成語比我好，一定更知道要用什麽來形容你這種想法。”
她撓了撓頭，不好意思了。“不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呗！沒辦法，我就這倔脾氣。不過我以前數學和物理都很好的。是初中的時候。可是一上高中就不行了，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明明很努力，卻一點也學不懂……”
溫宇笑而不語。
春草說：“溫宇，我要是有你一半，不，就是百分之三十的數學天份，我也不至于考不及格了。”
他安慰她：“你是班上大家公認的才女，語文那麽好，高考的時候你可以盡量在文科考試那裏把分數拉回來。”
她笑得眉眼彎彎：“額，希望吧……”
廣場上虹光靡麗，踢踏舞表演之後，李玲玉唱起了她的經典名曲《天竺少女》。
有一段臺階顯得特別陡。
溫宇先跨上去之後，轉過身來，一手扶在欄杆上，一手伸向她。
“把手給我。”
月色裏，根根手指修長白淨，仍舊有些瘦，瘦得很有風骨。
春草把手放在他掌心裏，恰好便能被他握緊。
少年的手很暖。無論手背手心，連她心底裏，都是暖的。
“謝謝。”
接下來便是一段上竹亭的石階，平緩很多，很好走。而李玲玉壯氣豪邁的《天竺少女》也唱完了，換成老池追捧的那個啥啥的二胡獨奏——《二泉映月》。
琴聲婉轉，悱恻悲凄。
夜闌人靜，泉清月冷。
春草想起每天騎車經過那座石板橋下的流水幽幽月影搖光。
作者有話要說：注：
《二泉映月》
江蘇無錫惠山泉，世稱“天下第二泉”。作者華彥鈞以“二泉映月”為樂曲命名，不僅将人引入夜闌人靜、泉清月冷的意境，聽畢全曲，更猶如見其人——一個剛直頑強的盲藝人在向人們傾吐他坎坷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