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船舫裏的香粉味濃烈的令人作嘔。
姑娘們使出渾身解數,不遺餘力地扭動着腰肢,笑聲擁擠得要溢出船。
青年打着酒嗝湊到窗前。
“看什麽呢,讓哥哥也大飽眼福?”
窗前的女孩嫌惡地看着青年,推開他從船窗跳了出去。
噗通——
陳戎循聲望去,看到了一片美麗的水花。
“诶!有人落水了,快把船劃過去!”
2.
落水的女孩醒了,她有些茫然地看看四周。
這是哪裏?
女孩撩開床帳,看到一個少年背對着她喝茶。
“你是誰?”
女孩在陳戎身後冷不丁發問。
陳戎吓得一抖,忙轉過頭來,道:“姑娘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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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落水了,在下正好經過,救了姑娘。”
“舉手之勞,姑娘不必客氣。”
女孩捏捏身上的衣服,挑眉問道:“這也是舉手之勞?”
“啊,姑娘誤會了,衣服是老板娘幫忙換的。”
“你是?”
陳戎聽罷,起身道:“在下姓陳,名戎。姑娘你呢?”
“我叫蕭荷荷。”
陳戎看女孩膚色微黑,高眉深目,問道:“姑娘可是北族人?”
“是又如何。”
“北族人裏似乎沒有姓‘蕭’的。”
“我在這就叫蕭荷荷!”
女孩瞪了陳戎一眼。陳戎覺挺有意思,除了自家妹妹,還沒有姑娘瞪過他。
“荷荷姑娘,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陳戎眯眯眼睛,“你對待救命恩人就是這個态度?”
女孩猛地一噎,頓時滅了氣焰。
3.
陳戎把糖畫遞給蕭荷荷,道:“所以姑娘是跟着父親來經商,結果遭人欺騙,賣給了花船,這才跳湖的。”
“嗯。”
蕭荷荷笑眯眯的看着晶瑩剔透的兔子糖畫:真可愛。
“姑娘有何打算?”
“等我阿父來找我。”
“如何找?他知道你在京都嗎?”
蕭荷荷搖搖頭,道:“但是我知道他要來京都。”
“在我阿父找到我之前,”蕭荷荷眨巴眨巴眼睛,“就要多仰仗陳公子了。”
“……”
“我銀子不多,你可要省着些。”
“陳公子您真是古道熱腸,我從未見過如此熱心之人……”
陳戎拂袖而去,蕭荷荷樂呵呵地跟上他。
4.
陳戎環顧四周,整個屋子幹淨整潔,桌椅雕花精致,書櫃古色古香,窗前的蘭草點綴出清新的亮色。空氣中似乎彌漫着淡淡的蘭香。
多好的房間啊。
陳戎道:“這房間不是很好嗎?”
蕭荷荷兩手拍在茶桌上,道:“不好!一點都不好!”
“都第三間了,這是我付得起的最好的上房了,”陳戎扶額,“哪裏不好了?”
“有蟲!”
“有蟲……夏天有蟲很正常,你們北境沒有?”
“沒有這麽大的。”
“這麽大!”蕭荷荷在陳戎眼前比劃,“大不大,大不大?”
陳戎面如死灰:“你還住不住?”
“不住。”
“當真不住?”
蕭荷荷頭搖的像撥浪鼓。
陳戎嘆口氣,示意蕭荷荷跟上。
“去哪裏呀?”
“我家,”陳戎做出惡狠狠的表情吓蕭荷荷,“最後一次了!”
蕭荷荷點點頭,耳墜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
陳戎看着蕭荷荷的耳墜,身子不自覺地前傾。
“你幹嘛?”蕭荷荷戰術後仰。
“沒事,”陳戎收回腦袋,“你辮子歪了。”
“有嗎?很明顯嗎?”
陳戎随意附和幾聲,漸漸陷入沉思:那個耳墜上的花紋……他是不是在哪見過。
5.
蕭荷荷看着矮矮黑黑的門,一臉嫌棄道:“這……是你家?”
“沒錯,這是我家……小門。”
“為什麽不從大門走?”
“假如這是大門,咱倆一起進去了,你明天去聽說書,就能聽到一出新的……”陳戎邊開鎖邊思索。
“哈?”
“陳少将軍與絕世花魁的愛情故事。”
陳戎推開門跑進去,蕭荷荷追上去要打他。
6.
陳戎帶蕭荷荷溜到柳苑。
“你看看有沒有中意的房間,等會我去跟我娘說一下。”
“嗯?”蕭荷荷驚恐的睜大眼睛,“你要告訴你娘,啊不,伯母?”
“不然呢?難不成要我偷偷藏你?”
“是啊。”
陳戎片刻無語。
“放心,我娘人很好的。”
蕭荷荷想起自己娘親,不禁抖了抖。
7.
蕭荷荷拘謹地坐着,兩只手無處安放,只好捧起杯子來喝茶。
陳夫人朝蕭荷荷投來溫和的目光,蕭荷荷讷讷地傻笑。
“蕭姑娘,你放心住下來,我找人在城中張貼告示,只要家嚴到了京城,定會來找你。”
“多謝夫人。”
陳夫人安撫地笑着,蕭荷荷卻更加不自在。
“娘,我還和爹說嗎?”
“你爹這麽忙,這點小事就不要打擾他了,我和他提一下就好。”
“哦,”陳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娘,那我去吩咐給蕭姑娘準備房間了。”
“你們聊。”
聽到這句話,蕭荷荷自以為命不久矣。她向陳戎發出求救的眼神,陳戎邪魅一笑,轉身就走。
8.
陳戎偷偷溜進陳将軍的書房,在書架上找了半天也沒看到那本《北城志》。他又來到案前,一堆公文正攤在上面。
陳戎稍稍翻找,被攤開的《北城志》正埋在公文裏。他輕輕地抽出書,窗外有影子經過,他連忙蹲下來。
陳戎就着晦暗的昏光翻動書頁,認真地看起來。看到某一頁時,陳拔停下來,他看看窗外:無人。于是陳戎挪到靠窗近的地方,仔細看起來。
這個圖案,和蕭荷荷耳墜上的一樣。
“烏坦家族,善制毒……族徽半月……多刻于狼牙、獸骨之上,随身攜帶……”
陳戎粗略地看完詳述,将《北城志》恢複原樣,回到案前要将它放回去。
一份文書吸引了陳戎的注意。
“宜除撤北境商市……可出兵鎮壓……”
光線愈發昏暗,陳戎只能隐約分辨出幾個字。
“少爺?少爺?”
遠處傳來呼喚聲,想必是到用晚膳的時間了。
陳戎猛然反應過來。把《北城志》和文書放好,他就溜了出去。
9.
再次看到蕭荷荷,陳戎心裏多出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和北境交易的商市要被拆了,不知道北境那邊是什麽态度。以他們二人的身份,今後再見面或許會是在戰場上。
“你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
“感覺你剛剛有點……怪怪的。”
“我剛剛在想,”陳戎看看蕭荷荷,“要不要抓只蟲扔到你床上。”
“你!”
蕭荷荷氣得去踩陳戎的腳,被他一跳躲了過去。
10.
月明風清,夜晚的京城也是那麽的繁華。
陳戎跟在蕭荷荷後面,前者每造訪一個店鋪,後者就過去為她付錢。
陳戎一手提着吃食一手指着前方,道:“等會有煙花,咱們可以去湖上看。”
“你去嗎?”
陳戎怕之前落水的經歷給蕭荷荷帶來心理陰影,特意問道。
“還有其他地方可以看煙花嗎?”
“有啊,但是在湖上煙花更好看。”
“那就去湖上吧。”蕭荷荷咬了一口荷葉酥。
陳戎租了船,兩人坐在船艙裏,大大的窗戶打開,正對着皎潔的明月,月光如紗般鋪在小方桌上。
湖上很安靜,船夫在船頭劃水,水聲規律地起伏,偶爾能聽見其他船上的笑聲,飄渺得失真。
夜裏坐船的人少,人們都聚在橋上。靠近橋時,才能感受到京城在夜晚獨特的熱鬧。
蕭荷荷看着陳戎,他眼睫低垂,在月光下拉扯出長長的陰影。陳戎的眼睛于陰影中注視着她。
蕭荷荷眨眨貓眼,狼牙耳墜反射的微光比她的眼睛還要明亮。
一陣尖銳的爆鳴聲傳來,橋上的人群喧嚷起來。天邊飛起一道光,炸開來,分裂成星星點點的煙火。彩光闖進窗子,蕭荷荷的臉被渲染的五彩斑斓。
這煙花陳戎看了不知幾回,此時還是少女臉上的歡樂與驚嘆更吸引他。
“你看看湖面。”
點點流光在湖面上漂浮不定,如同會發光的游魚在嬉戲。湖面上有風,攪得滿湖流金四溢,一時間湖面的風景似乎比天上還要夢幻绮麗。
蕭荷荷驚嘆出聲,沉浸在夜晚的瑰麗之中。
陳戎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蕭荷荷回頭,陳戎正看着她,火光下他眼中的溫情呼之欲出。
“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煙火轟鳴聲中,陳戎并不認為蕭荷荷能聽清。
蕭荷荷笑了一下,煙火将她的眼睫毛點燃。
“我叫阿蓮納。”
11.
自夜游那天後,陳戎就盡力避免與蕭荷荷接觸,蕭荷荷來找他說話,他也冷冷淡淡的。
他為了躲蕭荷荷,這幾天天不亮就往校場跑,天黑了才回來。
可惜今天校場關閉了。陳戎想着,不知道是該發愁還是該僥幸。
陳戎來到淨亭中喝茶,幾棵紅蓮花星羅棋布在湖中,已經開放了,映着青翠的葉子,稠麗得化不開。
蕭荷荷提着裙子小跑進亭子。
“你這幾天都去哪裏了,我都見不到你?”
“我去校場了,今天休息一下。”
“那個,我阿父來京城了,我要走了。”
陳戎有些驚訝,斟酌着問道:“這麽快啊?什麽時候動身?”
“明天上午,”蕭荷荷絞絞裙子,“其實我阿父前兩天就到了,只是那時候我見不到你。”
陳戎低着頭沒說話。
“你擡頭啊,我要走了诶!”
陳戎擡起頭,看着蕭荷荷,好半天,擠出幾個字:“再見了,以後……有機會記得來看我。”
蕭荷荷咬咬嘴唇,語氣近乎質問,道:“你以後看到湖裏的蓮花,會不會想起我?”
“會。”
蕭荷荷俯下身,在陳戎唇上留下輕輕的一吻,如同蜻蜓點水。
陳戎讷讷地眨眨眼,耳根紅了一片。
“我會來找你的!”
蕭荷荷挑眉笑笑,轉頭跑出亭子。
陳戎反應過來,站起來大喊:“我等着你!”
12.
夏天還沒過,鏡湖裏的紅蓮花就已經凋謝了。
“少爺,奴婢看這這蓮花快死了,就鏟掉了……奴婢不該擅自做主,少爺,您饒了我吧……”
小奴婢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眼淚嘩嘩地往下掉。
陳戎長嘆一口氣。
“行了,你起來吧。”
“少爺,您罰奴婢吧!”
“那你去廚房打雜吧,不要留在我這兒了。”
陳戎看着光禿禿的鏡湖,心裏有些泛酸,但他仍固執地想:
就算看不到紅蓮花,我也會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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