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地裏的“少年”
第一章、雨地裏的“少年”
雨還在嘩嘩地下,并沒有要停的意思。地上已經積了不少水,一腳踩下去,濺起幾朵水花,一腳擡起來,又帶到褲腳上好多泥。
南宮玉穿着身黑色的衣服,撐着把黑傘,一臉木然地走在街上。他不是要去哪裏,也不是要回家,只是,每逢這樣的天氣,他都習慣出來走走。何況,今天是他父母的忌日。
冰冷的雨滴打落在傘上,打落在褲腿上,打落在他的心裏,他不禁感慨一聲,這個夏天,似乎有點太冷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周圍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灰蒙蒙的色彩,連那些大廈和商鋪上閃爍的霓虹也像是罩了一層不能散去的煙。這樣糟糕的天氣裏,街上除了偶爾匆匆駛過的汽車之外,幾乎沒有什麽行人,這座本來就不太熱鬧的城市此刻顯得更加冷清。
南宮玉已經這樣走了一天了,但還是不想回家,因為,就算回到家裏,也沒有什麽想做的事,也沒有等着他回去的人。父母走了,她也離開了。所有的承諾到頭來只不過是一紙空言,只是用來欺騙那些傻傻地堅信着的人們的把戲,所有的希望也只不過是轉瞬即逝的煙火,即使再絢麗,最終也會變成一堆沒有色彩的灰塵。與其在空蕩蕩的房間裏聽着無邊的寂寞,奢望那種遙不可及的幸福,還不如聽聽這雨打得人心碎的聲音。至少,還能清醒地意識到,自以為擁有的,到最後都會化為虛無。
他的褲子已濕到膝蓋了,鞋子也沾滿了泥,看着越來越濃的夜色,就算再不想回家的人也該回去了。他撐着傘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但是他沒有抄近路,而是特意繞進小巷,走了個遠路。
小巷裏已亮起昏黃的光線,地面上的雨水泛着點點的光,一閃一閃地迷惑着路人的眼睛。那兩個壞掉的路燈下,卻是一片漆黑,像是燦爛的星空裏不斷膨脹的黑洞,陰凄凄的,要把人吸進去。南宮玉茫然地望着前方,慢慢挪動着腳步沒入到那片黑暗裏。
“啊!”他走着走着,忽然一腳絆到了什麽東西上,踉跄了幾步,險些摔倒。
“有磚頭?”他一面想着,一面低下頭仔細看了看,但地上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清。
算了,被絆了就是絆了,看清楚又能怎樣?他轉過身繼續往前走,不過走了沒多遠,他就停下了,剛才那一跤,總讓他覺得不同尋常。這個城市的小巷向來打掃得幹幹淨淨,很少見到磚石這樣的雜物,而且,剛才的感覺,并不像磚石那樣堅硬,而是帶有一些柔軟。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他想着,掏出手機返回到被絆的地方照了照,手機光線的邊緣,隐隐約約看到一只運動鞋的樣子,那只鞋已經被雨水澆透,在手機的照射下,反射着朦胧的光。
一只運動鞋?一只鞋能把一個一米八的健康青年絆個趔趄?
他打着手機走近那只鞋,向它周圍一照,忽然倒抽了口冷氣。
光線所到處,一個半弓着腰的人形來顯露出來。那人一動不動地側躺在水裏,死去的一般。
“喂!”南宮玉小心地踢踢他的腳,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空寂的巷子裏,只能聽到雨點不緊不慢地掉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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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靜地望了那人一會兒,然後蹲下身,把手指探到他的鼻子前,一股微弱的氣息輕輕撲到他手上——看來還活着,不過再這樣泡下去,這人恐怕真就沒命了。
他向四周看了看,不遠處便是那戶一直鎖着的院落的門樓,由于屋檐的遮擋,門下的石階還算比較幹,他把那人抱起來放到上面,打了個急救電話。
那人大概十六七歲的樣子,身材不高,有些瘦弱,在這冷寂的夜裏被南宮玉挺拔的身影襯托得異常單薄。他濕漉漉地躺在石階上,柔軟的短發垂向地面,露出蒼白卻不失俊美的臉。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張臉,乍看上去,和南宮玉非常相似,但仔細看看,又會發現兩者沒有任何共同之處。
南宮玉并沒有意識到這些。他打完電話,蹲下來給少年抹了抹臉上的水,然後摸摸他的口袋,尋找能夠聯系他家人的線索。結果,口袋翻遍了,卻只掏出幾塊錢零錢來。看着手心裏濕漉漉的紙幣,他輕輕皺了皺眉又放回原處,然後望着少年蒼白的小臉,陷入了沉思。如果他醒不了的話,只能報警了,但是,如果報警……
南宮玉面色凝重起來,他不想和警察扯上任何關系。
救護車很快就來了,随行的醫生第一個跳下來,他沒有撐傘,也沒有穿雨衣,雪白的在這樣的夜裏顯得異常耀眼。他快步走到門樓下,打開急救箱準備給少年做檢查,可當他的手指碰到那少年冰冷的臉時,吃了一驚。他趕緊探探他的鼻息,發現還有氣,便迅速脫下少年濕透的衣服,用自己的白大褂給他擦了擦身上的水,然後沖跟下來的兩名女護士說:“小齊,晨曦,把褂子脫了拿過來。”
短發的女護士小齊趕緊脫了遞給醫生,長發的女護士郝晨曦滿臉的不情願,她撅着嘴,抱怨道:“人家裏面穿的短袖。”
醫生毫不留情地瞪她一眼:“脫!”
她看了看醫生,沒有動。
“郝晨曦!”醫生火了。
郝晨曦氣惱地回了醫生一個白眼,立刻把自己身上的白大褂粗魯地扯下來扔了過去,醫生一把接住,裹在了少年身上。
郝晨曦咬咬牙,抱起肩膀誇張地在雨地裏瑟瑟發抖,不停地抱怨這突然變得鬼冷鬼冷的天氣,可她的舉動并沒有換來醫生的任何關注,甚至半句安慰。
南宮玉沉默地看着這一幕,直到醫生給少年做完了檢查,他才下俯身低聲問道:“大夫,他怎麽樣?”
“低血糖引起的昏迷,需要輸輸液再檢查一下血糖濃度。”醫生說着給少年打了一針,指示兩名護士把他擡上車,挂上點滴,然後他把東西收拾進急診箱,站起來安慰似地拍拍南宮玉的肩膀,“不過別擔心,他很快就會好的。”
南宮玉點點頭,想了一下,問醫生:“你們要從哪條路走?”
“廣陽路。”醫生說着便上了車,看南宮玉還在下邊愣着,又朝他招招手,“快點上車。”
南宮玉拎着少年的衣服坐到醫生旁邊,接着問:“中途可不可以在修心苑停一下?”
“修心苑?”一車人全都詫異地看向他。
“停那兒幹什麽?”坐在對面的郝晨曦問。
“我回去拿點東西。”
“可那是……你是……”郝晨曦一臉驚慌地盯着南宮玉,說不出話來。
“我住在那裏。”南宮玉平靜地說。
救護車裏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沉默。
數秒鐘後,醫生打破了這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氣氛,他探身對前面的司機說:“小李,趕緊開車,記着在修心苑停一下。”
“好。”司機接到指示,沒有任何猶豫便發動了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