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之前在集市上聽到的事情， 給蘇南提了個醒。
今年的收成很不好， 怕是大夥的日子都不好過。其實蘇南之前在隊裏出工幹活的時候， 也發現了這個問題。種子種到地裏，要麽有的幹脆不出苗。出了苗的， 也長的細細的，看起來就一副蔫蔫的，沒精氣神的樣。
後頭， 顧衛國還帶着大夥補種了一次。可就是補種了，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于是，借着炖雞湯的功夫， 蘇南跑到郵政局去買了信封和郵票。借了人家的筆和紙， 當場就給蘇家寫了封信。
先把這邊的情況在心裏大致說了一下， 免得他們在家裏老記挂着這邊。接着， 就是準備好了的錢和糧票。
上回要給蘇父錢， 蘇父不接。這回蘇南幹脆把錢和糧票什麽的，都給寄了過去。
弄完這事， 蘇南心裏才算是松了一口氣。然後端着炖好了的雞湯， 送到醫院去給顧國亮和三姐妹喝。
吳來寶過來送晚飯，見着雞湯， 就羨慕的說， “連長， 嫂子一來， 你這夥食都跟着上了一個等級。”
顧國亮心裏頭其實很得意， 面上還不顯， 就說蘇南，“嗨，她就是愛/操心。大老爺們的，喝什麽雞湯啊！”
別看下午，顧國亮将三孩子哄的熟稔許多了，可三姐妹的心，那可都在蘇南這邊。顧小瓷特別不願意見着別人說她娘不好的，就嗆顧國亮，“我娘才沒愛/操心呢！你不愛喝雞湯，我們愛喝啊！”
一句話堵的顧國亮端着雞湯的手，是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顧小多還跟在後頭說，“我也愛喝。”
顧國亮感覺自己面子有點放不下，又不好去說孩子，就拿眼神往蘇南的方向瞟。蘇南剛被他說愛/操心，這會才不去幫他呢！
好在，還有個顧小碗。就在旁邊細聲細氣的說，“娘是想給你補身體，才炖的雞湯。”
雖然話裏還是向着蘇南，但好歹給了顧國亮一個臺階下。
顧國亮哼哼了兩聲，端着碗喝了口雞湯，再不敢亂說什麽了。反倒是經過這一件事，讓他看明白了，大概是自己從沒陪着孩子一塊生活過，現在三個閨女的心，那都是齊齊的向着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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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家庭地位，确實有點堪憂啊！
後面蘇南再弄什麽吃的過來，顧國亮再不敢說一些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話了。反倒是找了個機會，把他身上的錢全都交給了蘇南。
一共一百八十六塊。
“這些年，大部分的錢，能寄的我都寄了回去。所以我身上，也沒存什麽錢。”顧國亮說這話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大概是想起了顧老太和顧國華那母子兩個，拿了錢，卻連口吃的也不肯給蘇南和三孩子吃的事情來。
其實若不是條件不允許，顧國亮當初接到信的那一刻，是恨不得沖到那對母子面前，讨要一個說法的。
就是現在，一想到蘇南說的話，還有從三姐妹嘴裏問到的事情，顧國亮心裏頭都還窩着一團火。
此刻，顧國亮不想提起那對黑心的母子倆來影響心情。把錢交給了蘇南後，又說，“我這次傷的比較重，怕是上不了戰場了。”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顧國亮還算豁達，對着蘇南說，“不去當兵了也好，等回去了，就守在你們娘幾個身邊。”怕蘇南擔心以後，又說，“上次領導來看我，和我說了半句。我這次立功負傷，部隊那邊總歸是有安排的。”
“放心，往後再不會讓你們娘幾個挨餓了。”
雖然相處的不多，可蘇南卻知道，顧國亮這個人別的還看不大出來。但是這責任心，卻是足足的。
往後他們之間的感情能不能好，就是好，又能好到哪種程度上，蘇南此刻還不知道。但她卻知道一點，顧國亮一定會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蘇南就說，“嗯，我都知道的。”
其實按照顧國亮的計劃，他現在這個職位，又是在戰場上立了功受了傷才退的伍。轉業之後回老家，部隊應該會是在縣裏給他安置。
到時候，他帶着蘇南和顧小碗三姐妹都去縣城。遠離顧老太和顧國華那對黑心母子倆，省得住在一塊，日日相處，見了還糟心。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
就在顧國亮好得差不多，準備出院的時候，部隊對他的安置，也下來了。
顧國亮沒能回南山村，而是留在了G省，分配到了G省邊防區農場，成為了裏邊第八分區的場長。
沒辦法，蘇南只得趕緊又給家裏寫了一封信，說了一下這個情況。
一個禮拜後，顧國亮和蘇南帶着顧小碗三姐妹，就坐上了去G省邊防區農場的車。
車子不到農場門口，在距離農場還有兩三公裏的地方，人家就不走了。蘇南和顧國亮只得拿着行李，帶着孩子步行。
走了半個多小時，才到了農場門口。
顧國亮把他的證明拿了出來，那邊一看，便說讓他等一下。過了大約十來分鐘，一個中年男人小跑着從裏面跑了出來，笑着對顧國亮說，“歡迎，歡迎顧同志過來我們農場工作。”
領着人進去，一邊走，來人一邊介紹自己，“我姓廖，叫廖學兵，是農場第七分區的場長。跟顧同志你分的第八分區，咱們那倆那地方是緊挨着的。”
G省的邊防區農場面基很大，裏頭不光有十幾萬畝農地，還有一大片山區。所以，農場裏面，又被分了十二個分區農場。
第七區和第八區兩塊分區農場因為緊挨着，所以在顧國亮沒來之前，第八分區場長還沒安排合适人接手的時候，是廖學兵在兼管着。進來的時候，門衛一看到顧國亮的證明，立刻就通知了廖學兵。
廖學兵接到了顧國亮，順帶着這一路，也把第八區的情況給顧國華大致說了一下。
說起來，第八區農場的面積，其實是十二個分區裏，最大的那一塊。但是，它的農地面積卻不大，只有一萬多畝可栽種的地。剩下的，全是綿延不絕的青山。
而那些能栽種的地，也是以坡地形式，分布在各片青山上。
在顧國亮沒來之前，雖然說是由廖學兵兼管着第八分區農場。但實際上，第八分區是有副廠長的。
副廠長姓陳，叫陳向榮。平日裏分區裏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他在負責。
別的話，廖學兵也沒多說了，就只跟顧衛國說，“陳副場長是個老同志了，以前是上過戰場，殺過鬼子，立過不少戰功的。他這人啊，是個特別讓人去尊敬的人。如果以後你們工作中有什麽不愉快的，你就多包容吧！”
起初，顧國亮和蘇南還不大懂，廖學兵這句話裏的意思。直到廖學兵将人送到地裏，見着了正在地裏幹活，叫陳向榮的副場長，才算是明了了。
陳向榮看起來五十來歲的樣子，個子不高，大概一米六五，性子也有點沉默。見着廖學兵将人帶過來了，也只是不冷不淡的嗯了一聲。
等廖學兵走了之後，陳向榮從地裏走了出來，扛着鋤頭帶着顧國亮和蘇南去住的地方，安置行李。
蘇南就注意到，這個陳向榮的右腳有點簸。這個，應該就是他在戰場上受了傷，不得不退伍的原因吧！
在去往住處的這一路上，陳向榮就只說了兩句話，“咱們雖然是領導，但正是因為是領導，才更要以身作則。”
“條件不好，多克服，多适應。”
什麽叫作為領導，更要以身作則。又什麽叫條件不好，多克服，多适應呢？
到了住的地方，蘇南和顧國亮都給吓了一大跳！
其實打從廖學兵特意把陳向榮的事情拎出來說，又特意提醒顧國亮，萬一以後的工作，兩人之間鬧不愉快了，希望顧國亮能多包容的時候，兩人就有想過，這個叫陳向榮的老同志，怕是不好相處。
至于陳向榮後面特意說的那句，“作為領導，更以身作則”的話，其實顧國亮和蘇南也是認同的。
可認同歸認同，可沒想過現實會是這樣的啊！
一排用土磚蓋起來的農家宿舍，陳向榮帶着他們去了第三間宿舍。一進來，就只看見排成兩排修起來的土炕。土炕中間，有一條過道。
宿舍裏的空間确實蠻寬敞，每張土炕留的位置都是标準的一米二，一排有十二張炕，兩排就是二十四張炕。兩排土炕中間留出來的過道卻很寬，足足有一米五往上。但是這樣子的住法，蘇南還是頭一回見着。
陳向榮指着中間幾個，被人放置了一些雜物的炕說，“這邊是女宿舍，凡是沒放被子枕頭的，就是沒人睡的，随便你們選。”
又見着蘇南帶着顧小碗三姐妹，便說，“你們四個人，能占四個鋪位。”
“這就是住的條件了。至于吃飯的地方，農場有食堂，大夥都在那裏吃。”然後說完這些話，就跟沒看到蘇南和顧國亮臉上的表情似的，陳向榮又對着顧國亮說，“走，顧同志，我帶你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嘿，得了，人家一家四口，還給分成兩個地方住。說實話，蘇南是真沒見過分住處是這樣子來分的。
只不過初來乍到的，顧國亮什麽情況都還不了解呢！就算是有什麽，現在也不好說太多。只對着蘇南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先過去看看，有什麽一會回來了再說。
蘇南點了下頭，顧國亮就跟着陳向榮走了出去。
見着兩人走了，蘇南看了一眼被放着雜物的土炕。因為主人不在，她又不好去收拾。便嘆了一口氣，找了個空閑的地方先把行李放下，然後帶着顧小碗三姐妹坐在炕上，等顧國亮回來。
這一等，就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顧國亮才喘着粗氣跑了回來。一見着蘇南，就對着她苦笑，“看來，咱們暫時只能先這麽住着了。”
蘇南是不會有什麽意見的，相反，她心底裏還悄悄的松了一口氣。畢竟兩口子要真住在了一塊，那種事情，自然是避免不了的了。現在這樣，到算是歪打正着幫了蘇南一把。
有這麽個緩沖期在，蘇南這心裏，也能準備的妥當一點。
又見着蘇南還沒把床整理出來，顧國亮就問，“你怎麽還沒開始收拾啊？”
蘇南示意顧國亮去看被堆滿了雜物的土炕，顧國亮就笑，“我那邊的情況，比你這邊還亂。”最起碼，蘇南這邊雖然空着的土炕上都被人放置些雜物，但看起來都收拾的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的。反倒是顧國亮住的那邊，真的，亂也就不說了。一進去，就聞着一股老大的味道。
什麽煙臭味啊，腳臭味啊，熏都能熏死個人。
真要比起來，連部隊住的條件都不如。至少在部隊裏，地板是幹淨的，床鋪是整潔的，顧國亮跟蘇南吐槽這些事情的時候，顯然是很不打滿意那邊的。不過吐槽歸吐槽，顧國亮手裏的動作沒停，已經開始幫着蘇南去整理土炕了。
蘇南看着被挪到一邊的東西，就問，“咱們這樣子挪開，等人家回來了，怕是會不高興的吧？”
“怕啥？”顧國亮挪的時候，盡可能的把東西往一張炕上挪。聽到蘇南這麽說，手裏邊的動作一停，就說，“本來就是別人亂放東西，占了不屬于她的位置。咱們挪的時候小心一點，別碰亂了人家東西就行。”
行吧，顧國亮都這麽說了，蘇南也動起手來了。
因為他們來的晚了，也沒辦法找到四張連在一塊的土炕，蘇南就只能盡可能的去找兩張連在一起的。
只是找是找到了，位置隔的有點遠。
分布在左右兩邊的炕上也就算了，還一個在前頭，一個在後頭。
蘇南沒法子了，只能帶着最小的顧小多睡一塊，然後讓顧小碗和顧小瓷兩姐妹睡一塊。鋪床的時候還跟兩姐妹說，“娘帶着妹妹就睡在那邊，有什麽事了，就喊娘，娘馬上就過來了。”
許是到了新環境，顧小碗有點怕生。蘇南說什麽，她就只點頭。倒是顧小瓷，睜着一雙大眼睛，正好奇的打量四周。
兩姐妹之間，能有一個膽子大點的，這樣子睡在一塊，蘇南看着心裏又放心了幾分。
蘇南先幫着把雙胞胎的床鋪好之後，再去鋪她自己的。正鋪着的時候，宿舍裏進來了一個大姐。
初見着蘇南詫異了一會，很快就擠出來一抹笑，上來打招呼，“哎呀，你們是剛來農場的吧？”
又指着顧國亮問，“這是你男人啊？”
蘇南往顧國亮的方向看了一眼後，才回答，“嗯，我男人，顧國亮。”又把三姐妹喊了過來，“我叫蘇南，這是我那三個閨女。小碗，小瓷，小多，快喊嬸子。”
三姐妹乖巧的站在一排，一起喊人“嬸子”，可把那大姐高興的。見着蘇南在套被子，特別自來熟的走過去幫忙，順帶也介紹了一下自己，“我叫錢招娣，我男人以前是當兵的，後面被分到這農場來，我就跟着他一塊過來了。我在大食堂，不過他是保衛科的。”
“我就一個兒子，現在在農場的附屬小學上學，皮實的很。不像你，有三個閨女。這閨女看起來，就比男娃子懂事，聽話。”
錢招娣說歸這麽說，蘇南卻沒往心裏去。先不說這話講的有幾分真心在裏邊，就單那句老話，屎殼郎都說自己兒子香，刺猬還覺得自己兒子光呢！
自己怎麽說都可以，但是別人你說一句她孩子不好試試看！所以蘇南聽了這話之後，就只是笑笑，不過她關心上了另一件事，“咱們農場有附屬學校？”
見蘇南問到了學校，就連顧國亮也往這邊看了過來。
“有啊！”錢招娣就說，“咱們農場大着呢，幾千上萬號人。一個個拖家帶口的，孩子多啊！這沒學校，那咋行啊！”
說完後，錢招娣看了一眼蘇南，又看了看顧小碗和顧小瓷，心裏也明白了蘇南的打算。便問，“你是想把你那兩個大點的閨女送進去？”
蘇南點頭，“對啊，這兩孩子再等兩月，就滿六歲了。”到了可以送進學校的年紀了。
錢招娣聽了，就說，“那行啊，等開學了，咱們一塊去送孩子上學。”又對蘇南說，“我來的比你早幾年，看年紀吧，也比你大。以後呢，你就喊我錢大姐。有啥不知道，也可以來問我。”
雖然以後蘇南未必有需要人家幫忙的地方，但是這會錢招娣都這麽說了，蘇南還是承了人家的情，笑着對錢招娣說，“那謝謝你了啊，錢大姐。”
錢大姐就擺了擺手，“都一個屋裏住着的了，還說那麽多客氣話幹嘛！”
蘇南看了一眼宿舍裏排成兩排的大通鋪，別說，現在這情況還真就是錢招娣嘴裏說的那樣，都一個屋子裏住着的了。
把床鋪整理完之後，這個熱情的錢招娣，錢大姐又帶着蘇南和顧國亮他們，去食堂那邊認了認路。
進了食堂後，錢招娣指着其中的一個窗口對着蘇南說，“我看着你還蠻順眼的，以後啊，你早點來，就到這個窗口來找我。打飯的時候，我能給你多打一點。”
剛說完這話，從那個窗口裏忽然冒出來一個人，沖着錢招娣就喊，“錢招娣，你不是說去拉屎了嗎？怎麽一拉，拉這麽久！你是掉廁所裏去了吧！”
“就來了，就來了。”錢招娣不高興的吼了過去，“我去上廁所發現沒帶紙，又回宿舍拿紙去了。不就多耽擱了一點時間嘛，現在又還沒到做飯時候，至于催的這麽死急死急的嗎？”
那人就沒好氣的回了她，“我催你，我催你那是為你好！你說說你吧，光這個月被陳場長逮着不在崗位就有兩回了。人陳場長可說了，再來一回，你就別想在這食堂裏待，跟其他人一塊，都下地去吧！”
大約是真被說到痛處了，錢招娣不敢再耽擱了。不過邊走，還邊自言自語的在那裏嘀咕，“就他姓陳的管的多，不就一個副場長嗎？我可聽說了，上頭已經派了一個正場長下來了……”
說是自言自語的嘀咕，但錢招娣嗓門實在是太大了。這種嘀咕，只要在場的，那都能聽得見。
蘇南就看向顧國亮，顧國亮啥都沒說，只問蘇南，“還轉嗎？”
蘇南搖了搖頭，“不轉了，咱們先回去吧！”剛剛就只收拾了蘇南和三孩子的床鋪，顧國亮那邊炕上，可還啥都沒弄呢！
兩人就帶着三姐妹往回走，後頭錢招娣瞅見了，就沖着蘇南喊，“蘇妹子，就走了啊？”
蘇南就指着顧國亮說，“嗯，趕着回去幫他收拾東西呢！”
“那成。”錢招娣說，“那你一會記得按點來吃飯啊！咱們這食堂開飯的時間是，早上七點半，中午十二點，還有下午六點。每次只開一小時，過了就打不到飯菜了啊！”
“嗯，知道了，謝謝錢嫂子了。”蘇南說。
蘇南和顧國亮離開之後，人家就問錢招娣，“剛那兩人是誰啊？”
錢招娣，“哦，新來咱們農場的兩口子。”
“分到哪個地方去了啊？”
“哎呀！”錢招娣一拍大腿，說。“我給忘記問了。”
人家就沖她瞪眼，說她，“你啥都不知道，你怎麽就說幫人家啊！”
錢招娣，“還要知道啥？反正不都跟咱們一樣，不都是這農場的工人嗎？”......
然後，第二天職工大會上，錢招娣錢大姐就看見陳向榮給大夥介紹顧國亮，說這是咱們分區，新來的農場場長。
【作者有話要說】
晚點還有一更，麽麽噠！
中間好久沒碼字了，第一次用這個感謝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