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以為我會讓你再去攪擾我爹麽?你以為黃泉之下,你仍能令我娘介懷麽?告訴你,我不會讓你有這個機會的——」他迫近她,語氣冷酷。
然而她竟然不怕。她從容回視他,唇角的微笑始終沒有淡去。他注視着那個微笑,先前種種危險氣勢忽然全都消失,嘆了一口氣。
「所以,你走吧。你們兩個統統給我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我不能讓自己變成我爹痛恨的那種人,即使我是,我也不能讓你死在我的手裏……」他懊惱萬分地說着,氣怒地瞪着賈午和韓壽兩人,忽然将手中長劍的劍尖重重在地上一頓。「還不快走?真要等趙王察覺,再派其它人來逼令你們自裁?」
賈午驚異而深深動容了。「可是……你怎麽辦?你私放欽犯,說來也是犯下抗旨不遵的大罪,如何向陛下和趙王回報?」
司馬冏聞言,輕蔑冷哼。「哼,趙王?放心,眼下我手中兵權在握,還不把他放在眼裏!只要他未察覺你們逃脫,不再另外矯诏通緝,我便沒什麽好擔心的!何況今日事岀倉卒,忙亂中偷梁換柱,想必也無人知曉!」他面容一整,側身讓開一條路。「你們何必多問?只要莫教我日後無面目去見爹,我又何必管你們出了這個門,今後是生是死?」
賈午和韓壽終于釋然,相互對望一眼,便向外走去。經過司馬冏的時候,他們停了下來。韓壽望着面前的新任齊王,這曾經讓他介懷之人的愛子,終于一颔首說:「齊王大恩,唯有時刻銘記于心,無一日敢忘!朝綱混亂、前途險惡,此後善自珍重!」
司馬冏卻沒應他,只是撇開了頭,硬着聲音說:「從此以後,我就當你們已從這世間消失了!山高水長,再見無期,多說無益,你們還是速速離去吧!」
賈午亦向他颔首道別,然後轉向身旁的韓壽。天際狂風大作,街上人潮洶湧,一切混亂,仿佛都昭示着末世的氣息。韓壽忽而牽起了她的手,溫聲道:「午兒,走吧。」
她仰首望着他,這一刻,仿佛在她面前牽引着她的,又是當年那位俊美才高的少年郎。走廊上的花架傾倒,架上擺着的香爐也跌在地上;一縷餘香在室內袅袅暈散開來,一如年少初相逢時那種脈脈的溫潤。
「我們去江南,可好?」她笑問他,神色裏浮現一抹狡黠。「江南蝶,斜日一雙雙——」
他訝然,不多時也笑了起來,和她一道向府中後院而去。「當然好。」他微微一頓,語氣很輕很輕。
「午兒。」
作者有話要說: niern:謝謝你每天都來打分:)
書評麽,自然是什麽都好了。花也好,磚也好,只要表一頓板磚把偶拍到頭破血流……@^^@
既然你這麽說了,那我就睜大了眼睛認真期待啦。^^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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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的江南,遠離京城争權奪勢的風風雨雨,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一派富庶安寧景象。
酒樓內客似雲來,說書先生聲情并茂道:「話說魯公初時伐東吳,屯軍項城,忽然失其所蹤。後來帳下都督周勤日間得夢,循路尋至,見一豪宅巨廈,仆婢如雲;府邸主人衣着華貴,氣勢迫人,面南而坐,聲色甚厲,對魯公言道:『既惑我子,又惑我孫,亂我司馬家天下者,唯有你和荀勖兩人!今後若再不謹慎從事,我将旦夕加罪于你!』魯公惶怵,叩頭流血——」
酒樓的一角,臨窗雅座上,一位年屆不惑、卻仍然俊雅溫文的男子,對他身旁的女子低聲笑道:「哦?可真有此事麽?」
那女子聞言,似笑非笑地白他一眼。「此等怪力亂神,虧你聽得高興!也罷,就聽聽看這人還有何下文?」
只聽那說書人說得興起,比手劃腳道:「那主人又疾言厲色道:『你積業已久,只是祖上有德,尚保你本人無事罷了!你身後,定當教繼嗣死于鐘下;你在世的子女,年長者飲金屑酒而死,年幼者死于枯木之下!』後來果真一一應驗:賈谧在宮中西鐘下面,被人一刀斬首;賈後服金酒而死;賈四小姐據傳當日被齊王冏驅入暴室,一頓亂棍打得面目全非,杖責至死,可不正是死于枯木之下麽?」
聽到說書人提起賈谧時,雅座上那女子的神情黯然;那男子見狀伸手過去,在桌面上握住了她的手。她擡眼對他一笑,相視之間,往昔種種風雨,一霎那都雲淡風輕。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痛苦,如今都只是容顏上歲月的刻痕。及待聽完說書人口中賈家四小姐的結局,那女子抿唇而笑,眉眼間盡是從容淡定。
「不錯,的确如此……」她斂眉輕笑,視線飄向窗外的晴空,漫聲清吟:「朱華忽而漸衰,影欲舍形高飛;誰言往思可追?」
語畢,她和那男子一道起身,相攜下樓,飄然出門而去。
有一桌的客人忽然開口問鄰座道:「哎,你有沒有聞到什麽香味?」
那人便也抽了抽鼻子,詫異道:「咦?奇怪,這股香味來得古怪,方才還沒有哩!」
又一桌旁的書生聞言,也跟着着意嗅了嗅,忽而驚道:「這香味幽雅,非蘭非麝、卻沁人心脾;乃是中原不多見的西域奇香呵,貴重無比;怎會忽然在此出現?」
門旁那桌的人凝神想了想,驀然站了起來,指着門外驚叫:「是剛才出門的那位爺和夫人!是他們走過店堂,才會帶起這陣香氣——」
一時間滿室愕然,大家紛紛猜測他們的來歷身份;然而沒有一人能夠猜得到。在衆說紛纭中,那兩人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人海裏。只餘那一縷似蘭斯馨、幽雅溫潤的香味,在晴空裏暗暗浮動,氤氲不散;有如那已成塵封往事的傳說,在人們的記憶裏歷久常新,餘香繞梁。
~終~
作者有話要說: ichbin:幾塊磚麽,幸而拍得不很重,偶收下了:)
分章節的問題,其實是因為連載的關系,整篇文章的章回實際上是共分十章的,并沒有這麽零碎。^^|||
關于男豬,這是我一貫以來的軟肋啊……唉,确實寫得不那麽得心應手,可能是因為我對他并沒有太多好感吧。:P
小仙:好可憐,抱抱~~你先忙吧,偶會乖乖等着你的~@^^@
不過要注意身體,不要太勞累了唷~~:)
daisy:我覺得自己的毛病就是老是把男配角寫得比男豬好……餘香大概就是這個毛病的起源,我對于齊王的好感值實在比較高,不由自主就花了很多心思來描寫。相比之下,對韓壽的描繪就薄弱多了。但對于賈午的選擇,我個人認為也無可厚非,年紀很小的女孩子,大約對于那種風采出衆的俊美才子型,都沒有多少免疫力吧,所以才不擇手段要弄到手……^^;
bluebell:謝謝鼓勵~~芳樹的結局,我還沒有想好。但是無論悲劇喜劇,總覺得都很奇怪,似乎都會弱化人物的形象……唉,傷腦筋ing...
☆、一點補充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一些讀友的疑問,特此在文後補充說明,本文并非嚴格的正史,僅據部分史實擴寫而成,博諸位一笑耳。
以下是寫作時所查到的一些資料,大家有興趣的話也可以參考一下。:)
《世說新語·溺惑》:韓壽美姿容,賈充辟以為掾。充每聚會,賈女于青瑣中看,見壽,說(通“悅”)之,恒懷存想,發于吟詠。後婢往壽家,具述如此,并言女光麗。壽聞之心動,遂請婢潛修音問。及期往宿。壽跷捷絕人,逾牆而入,家中莫知。自是充覺女盛自拂拭,說暢有異于常。後會諸吏,聞壽有奇香之氣,是外國所貢,一着人則歷月不歇。充計武帝唯賜己及陳骞,餘家無此香,疑壽與女通,而垣牆重密,門閤急峻,何由得爾?乃托言有盜,令人修牆。使反,曰:“其餘無異,唯東北角如有人跡,而牆高非人所逾。”充乃取女左右婢考問。即以狀對。充秘之,以女妻壽。
唐?房玄齡《晉書?卷四十?列傳第十?賈充傳》:谧字長深。母賈午,充少女也。父韓壽,字德真,南陽堵陽人,魏司徒暨曾孫。美姿貌,善容止,賈充辟為司空掾。充每宴賓僚,其女辄于青瑣中窺之,見壽而悅焉。問其左右識此人不?有一婢說壽姓字,雲是故主人。女大感想,發于寤寐。婢後往壽家,具說女意,并言其女光麗豔逸,端美絕倫。壽聞而心動,便令為通殷勤。婢以白女,女遂潛修音好,厚相贈結,呼壽夕入。壽勁捷過人,逾垣而至,家中莫知,惟充覺其女悅暢異于常日。時西域有貢奇香,一著人則經月不歇,帝甚貴之,惟以賜充及大司馬陳骞。其女密盜以遺壽,充僚屬與壽燕處,聞其芬馥,稱之于充。自是充意知女與壽通,而其門閣嚴峻,不知所由得入。乃夜中陽驚,托言有盜,因使循牆以觀其變。左右白曰:“無餘異,惟東北角如狐貍行處。”充乃考問女之左右,具以狀對。充秘之,遂以女妻壽。壽官至散騎常侍、河南尹。元康初卒,贈骠騎将軍。
另外,據洛陽新聞網載,今洛陽關林展出有《西晉韓壽墓表》。完整墓表全文是“晉故散騎常侍、骠騎将軍、南陽堵陽韓府君墓神道”。另有一方《西晉徐美人墓志》,原來亦藏關林,現調河南省博物院。墓志首行題:“晉賈皇後乳母美人徐氏之銘”,志中有“永保乳晉後及故骠騎将軍南陽堵陽韓公夫人”之句。此徐美人即賈家二女乳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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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張彥遠 《法書要錄》卷六:齊獻王攸,字大猷,河內人,武帝母弟。善尺牍,尤能行、草書。蘭芳玉潔,奇而且古。才望出武帝之右。帝用荀勖言,出都督青州。上道,憤怒嘔血。鹹寧四年卒,年三十六。
《晉書·卷三十八列傳第八》:齊獻王攸,字大猷,少而岐嶷。及長,清和平允,親賢好施,愛經籍,能屬文,善尺牍,為世所楷。才望出武帝之右,宣帝每器之。景帝無子,命攸為嗣。從征王淩,封長樂亭侯。及景帝崩,攸年十歲,哀動左右,大見稱嘆。襲封舞陽侯。奉景獻羊後于別第,事後以孝聞。複歷散騎常侍、步兵校尉,時年十八,綏撫營部,甚有威惠。五等建,改封安昌侯,遷衛将軍。居文帝喪,哀毀過禮,杖而後起。左右以稻米幹飯雜理中丸進之,攸泣而不受。
武帝踐阼,封齊王,時朝廷草創,而攸總統軍事,撫寧內外,莫不景附焉。……遷骠騎将軍,開府辟召,禮同三司。降身虛己,待物以信。……鹹寧二年,代賈充為司空,侍中、太傅如故。初,攸特為文帝所寵愛,每見攸,辄撫床呼其小字曰“此桃符座也”,幾為太子者數矣。及帝寝疾,慮攸不安,為武帝敘漢淮南王、魏陳思故事而泣。臨崩,執攸手以授帝。先是太後有疾,既瘳,帝與攸奉觞上壽,攸以太後前疾危篤,因歔欷流涕,帝有愧焉。攸嘗侍帝疾,恆有憂戚之容,時人以此稱嘆之。及太後臨崩,亦流涕謂帝曰:“桃符性急,而汝為兄不慈,我若遂不起,恐必不能相容。以是屬汝,勿忘我言。”
及帝晚年,諸子并弱,而太子不令,朝臣內外,皆屬意于攸。中書監荀勖、侍中馮紞皆谄谀自進,攸素疾之。勖等以朝望在攸,恐其為嗣,禍必及己。……攸知勖、紞構己,憤怨發疾,乞守先後陵,不許。帝遣禦醫診視,諸醫希旨,皆言無疾。疾轉篤,猶催上道。攸自強入辭,素持容儀,疾雖困,尚自整厲,舉止如常,帝益疑無疾。辭出信宿,歐血而薨,時年三十六。帝哭之恸,馮紞侍側曰:“齊王名過其實,而天下歸之。今自薨隕,社稷之福也,陛下何哀之過!”帝收淚而止。
攸以禮自拘,鮮有過事。就人借書,必手刊其謬,然後反之。加以至性過人,有觸其諱者,辄泫然流涕。雖武帝亦敬憚之,每引之同處,必擇言而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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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下面這首歌我一直很喜歡,在那些熬夜填這個坑的日子裏,就是聽着它走過來的。^^
《等》 柳影虹
愁懷永不散去寂寞似阻風吹
怨風不吹眼簾不動 眼淚竟幹不去
熱淚跌到詩句裏亦令到紙濕少許
我心中幹結如枯葉 卻恨它不能踏碎
我恨恨再等等見月兒和露水
我等等一片雲期望白天旱雷
命運我想抗拒但願變改少許
似風吹水皺漣漪蕩也換得心兒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