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北凜夜已深。
簌簌白雪卷着寒風,豈是一件軍大衣就能擋住的。裴水邁着五十米沖刺的速度,好幾次被樹枝絆倒,渾身滾了雪,又爬起來繼續跑。
凜江水寒,凜江之南更是南凜的國界,據說南凜十分刁鑽,在國界邊緣埋下了許多地雷,稍有不慎就會被炸得死無全屍。
林西麓很快跟上,拉起他的手,拐了一個彎,帶他走一條荊棘較少的小道,“蠢貨,你知道在哪麽就瞎跑!”
林教官的手掌心很暖,雖然此時是零下30度,但這個人身上的溫度卻讓人不由得想要靠近。裴水被他拉着,焦急如焚的心神就好像找到了主。
按照嚴頓發過來的定位,兩個人很快找到了凜江水域。
到了凜江邊,凜江對岸的嚴頓用手機手電筒示意自己的位置。
“怎麽回事?”林西麓打電話過去。
凜江上一片漆黑,裴水看不見凜江那邊的情況。
嚴頓說:“我們已經在那邊6個小時了,入夜水位線升高,原本支在江上的小橋已經被淹了。”
“南瓜粥現在情況怎麽樣?”裴水墊着腳,湊到林西麓耳邊的手機。
“南洲的情況不太好,這裏地形不熟,我們不敢輕舉妄動,太冷了,我怕南洲堅持不了多久。”
“呼救環啊!按呼救環!這個時候小命最重要!”如果被南凜的人抓住,那可不只是凍死這麽簡單了。
“沒用,南洲的呼救環不見了,不然我早就按了。”
南洲的呼救環怎麽會不見,呼救環所有Omega一人一個,是危險時的保命符,南洲怎麽可能會弄丢!
“水水……”電話那邊傳來微弱的氣息,“我沒事……沒事,你要當心……當心許端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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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許端陽搞的鬼?
“你幹什麽!”林西麓拉住裴水就要沖出去的胳膊。
“林教官,”裴水有點失去理智,“這裏是最窄的凜江水段,游過去應該沒問題。”
林教官的力氣很大,一把拉得裴水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你瘋了,你要不要先試試晚上的凜江水是什麽溫度?”
裴水坐在雪地上大喘着氣,肩膀不安地聳動着,“集中營不是還有泅渡訓練的嘛,我提前練習一下不行嘛。”
“你如果想死,我不攔着你。”林西麓松開他的胳膊,漠然地站在一邊。
氣氛突然變得十分安靜。
大雪壓斷了枝桠,噗嗤一聲落在了裴水的腦門上。
雪渣全都灌進了裴水的脖子裏。
“嗚嗚嗚嗚……”
林西麓詫異地側頭看了他一眼,淚水挂在了小朋友的臉上,小朋友顫抖着縮着脖子,凍得身體僵硬。
“連樹枝都欺負我!!!”裴水坐在地上,撒氣似的蹬了兩腳,積雪被他蹬出兩個淺溝。
小時候,裴少爺只要一有不順心,就會哭鬧,煩人的很。
但現在的小朋友,會因為一個家仆命在旦夕而急哭。
本來就不暖和的身體,被雪灌了個滿懷,更冷了,裴水努力想把脖子裏的雪掏出來,但雪渣卻是越掏越深,寒徹心扉。
南洲并不是他的家仆,也許以前是,但是經過9年制義務教育的新社會教育出的裴水,并沒有三六九等的身份概念,南洲是他最好的朋友,而且南洲那麽好那麽可愛。
既然南洲都提到許端陽了,那就只能說明,南洲之所以經歷了這些,都是因為他,因為是他得罪了許端陽。
他不想哭的,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南洲沒有呼救環,就沒有人可以過去救他。
這時,一只熟悉而溫暖的手把他扶起來,然後順着他的脖子鑽進他的後背,把雪渣全都一點一點掏了出來。
敏感的後背被一只手有意無意的逡巡,不帶任何感情地觸摸着他的每一寸肌膚。
林教官的神情是幾近溫柔的。
最後,林教官用自己随身攜帶的毛巾折疊好,塞在了裴水的後背,就像小時候給他塞吸汗巾一樣。
“對不起。”裴水小聲抽泣地說。
林西麓的動作微微一滞。
“我知道我以前很蠢,得罪了很多人,但南洲是無辜的,我不能害了他。”
塞好汗巾後,林西麓順勢摸了摸裴水微濕的腦袋,掃掉了頭上的積雪。
裴水擡起手,露出了纖細的手腕,手腕上套着一根呼救環,“跟嚴教官說一聲,我來呼救,來救援之前一定幫我照顧好南瓜粥。”
林西麓握着裴水的手腕,阻止他扣動手環,“你想好了,如果是你呼救,你的訓練成績為零,而且立刻要離開這裏。”
這一點裴水怎麽會不知道,如果有別的辦法,他也不想走到這一步,他還有那麽多訂單,必須有更多的時間找到所需要的材料,如果這個時候被淘汰出去,會大虧。
可他不能因為錢,而放棄自己的朋友。
別人可能不清楚,但是林西麓知道,裴水在訓練前那麽信誓旦旦地接了很多預定的單子,而且第一次開業,如果失信,對他的診所口碑會有很大的影響。
他握着裴水的手沒有放。
即使對面被困的還有他的好友嚴頓,可戰場無親人,如果這真的是一個戰場,在林西麓的字典裏,就不會存在為了別人而犧牲自己的說法。
所以他是個軍人,而裴水始終還是個孩子。
“你讨厭我嗎?”
裴家破産後,裴水本來就嬌縱的性格變得更加扭曲不堪,可此時此刻,他願意把這種脆弱無助的不安全感暴露在他的面前。
不再張牙舞爪,不再征服、抱怨、憤世。
會安安靜靜地哭,會咬緊牙關地往前走。
林西麓有說不出的情緒,覺得裴水這孩子變化太大,已經不像是從前那個弟弟了。
“我知道別人都讨厭我,所以許端陽多次羞辱我,我都忍着,我以為這樣他們就能看到我的變化,原來不是,不反抗,只會一直被人欺負。”
欺負他可以,但是南瓜粥不行!
“裴水!”說曹操曹操到,許端陽站在不遠處,手裏握着南洲的呼救環,“想救南洲嗎?”
“別過去。”林西麓拉着他。
許端陽明顯是看到有林教官在,想把裴水單獨引出來。
裴水松開林西麓的手,“有你在這,他不敢對我怎麽樣,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要什麽。”
手環的确是南洲的,許端陽應該是早就計劃好,利用南洲和他做一些交易。
“你的确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任憑我怎麽恐吓,南洲始終沒有把你的腺體膜配方說出來。”許端陽把南洲的呼救環挂在食指中打轉,輕而易舉地捏着南洲命運的咽喉。
因為剛剛哭過,裴水的眼尾還挂着殷紅色,“許端陽,我一直看在我們曾經是朋友的份上不和你一般計較,但是,今天南洲受到的傷害,我是不會讓你好過的。”
許端陽古怪地笑起來,“你?你憑什麽?你家都破産了你還能靠什麽?”
“許端陽,你知道為什麽我賣給你的腺體膜要貴兩百嗎?”
許端陽一愣,笑容也頓時收住。
“因為我在裏面加了一點料,還挺貴。”
許端陽摸着自己的腺體,神情明顯出現恐慌。
“被四代抑制劑傷害過的腺體,就算你去北凜最好的醫院都治不好。許端陽,如果你以前好好求我,說不定我還能幫你,但是現在,你這輩子都別想擁有一個健康的腺體。”
許端陽發現自己不占優勢,握緊了手裏的呼救環,轉身就要跑。
裴水的脾氣不好,以前是,現在也是。
以前他很暴,現在他善于忍,只要不觸碰底線,他也懶得計較。
許端陽三番五次地算計他,他都沒想要把他怎麽樣,更沒有在腺體膜裏加料砸自己的口碑,今天他真的太生氣了,看不慣許端陽的趾高氣昂。
說他裴水憑什麽。
就憑他九年制本碩博連讀的文憑!
強硬的氣勢随着許端陽的逃離而偃旗息鼓,他有些吃不消北凜夜深的氣溫,後背濕漉漉的一片,衣服全都結冰變硬,沒有一絲絲暖意。
可能是剛剛的對峙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現在額角竟然反常地冒出細汗。
“愣着幹什麽,該追的時候不追!”身邊擦過一個身影,林西麓已經去追許端陽了。
裴水真的想跟上,但是他沒力氣,緩緩蹲下,縮小自己的體積,也許就可以暖和一點了。
許端陽沒料到裴水居然這麽強勢,甚至可以不考慮南洲的生死,本來想要過來威脅他交出腺體膜的配方,沒料到他帶着林教官,自己一下子處于劣勢。
許端陽沒跑多遠,就發現後面有人追上來了,正當他回頭時,已經被人截住。
“林……林教官……”許端陽從林西麓的眼神中看出了護犢子的味道。
“許端陽,如果我沒記錯,訓練規則有一條,一旦被‘敵人’發現,會怎麽樣來着?”
許端陽退無可退,貼在樹上,林西麓雖然不是他的直系教官,但林西麓的故事他聽過,被林西麓盯上,還有什麽成敗可言?
“林教官,你不可以作弊,你明明是先碰到裴水,你應該先解決他才對!”
“哦,”林西麓點點頭,“倒也是,不過,我作弊成瘾,你可以看不慣,但我不會改。”
許端陽:“……”
沒想到林教官是這種無賴!
“是你自己按呼救環,還是我動手?”
林西麓慢慢逼近,許端陽慌不擇路地擡起手腕,“我……我自己來……”
“滋滋滋……這裏是中心救援隊,請報方位和地址。”呼救環按下後,就意味着許端陽淘汰,每個人的呼救環都會傳達中心救援隊的聲音。
“凜江北岸中段,許端陽,淘汰,還有兩個在凜江對面,一起‘收屍’。”這是林西麓的聲音。
每個人的手環裏都傳達了這個聲音,所有人知道許端陽被林西麓pass了。
“天辣!林教官太狠了,一幹三!這才24小時不到。”
“我都能猜到對峙場面的激烈了!”
“快跑快跑,遠離凜江,被抓到就慘了!”
裴水從自己的臂彎裏擡起頭,面前的人有點渙散,模糊得像是加了一層柔和的濾鏡。
“放心,”中心救援隊的速度超快,兩架直升機在森林上緣呼嘯,林西麓拉起蹲在雪地裏的裴水,“都解決了,我們先回家吧。”
“南瓜粥他……”
“我已經給中心救援隊報了位置,嚴頓也會和那邊聯系,不過,南洲只能淘汰了。”
“謝謝。”裴水最後一絲力氣被抽走,渾渾噩噩地軟了下來。
發燒了。
林西麓抱起裴水,很快離開了直升機的視線。
小朋友的身體太脆弱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擊沒有收藏!作者要哭叽叽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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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