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天起床,向晨吃過早飯向于家人道別。
于爺爺把煙鍋朝腰裏一紮,雙手背在身後:“小晨啊,你跟我來。”
向晨不知道于爺爺要幹什麽,乖乖跟着他,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大概十來分鐘,就到了村委會。
于爺爺對村長說:“這是住大坡底的小晨,村長你用車把他捎過去吧。”
向晨注意到于爺爺介紹他的身份時,全村委會的人都朝他這邊看了一眼,眼神中有些閃躲。
村長平日裏也不大幹事,在村民中一直名聲不好,可今天只看了向晨一眼,便放下手上的報紙:“行,那你跟我來吧。”
向晨遲疑一下才挪動腳步,什麽也不問,臉色灰青,一路上都低頭看自己的手指。
他處理完母親的後事,就再也沒出現在學校裏了。如今突然拜訪,怨不得于爺爺想多。
“爺爺你放心,我沒有幹違法亂紀的事。我現在在學習美容美發技術,”向晨說着,掏出手機,給于爺爺看相冊,“這是我們學校,這是我上節課的習作,這是我師傅……”
向晨吧嗒吧嗒說了一堆,于爺爺才相信他真的沒有惹事。
“爺爺,我今天來找你是因為有張圖想找你看一下。”向晨從背包中取出地圖,攤開來。
于爺爺把地圖拿遠了,眯縫着眼睛,神色突然興奮起來,站起身來把地圖平鋪在屋角的書桌上,不住地說道:“有意思,有意思。”
向晨不知道一個王八圖案到底哪裏有意思,眼神只好往別處瞟。牆上貼滿了于安從小到大獲得的獎狀,從三好學生到進步之星,從優秀班幹部到勞動小能手,是一直很優秀的女孩,她值得更加光明美好的生活。
于爺爺告訴向晨,烏龜輪廓之外的水井是用來得地氣的,于爺爺說了一堆,向晨也只聽懂一句,其他都原樣轉述給角誠意。
二老把家裏好吃的都拿出來招待向晨,于奶奶偷偷抹眼淚,她想孫女了。
于安曾經動過給他們買智能手機的念頭,可兩位老人嫌浪費錢,也覺得智能手機操作太麻煩,因此他們現在還一直在用翻蓋手機,平時也就打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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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晨覺得于爺爺幫了自己這樣大一個忙,內心過意不去,提議給于安打視頻電話跟兩位老人問好,于奶奶一開始說不要:“那多浪費錢,還是不用了。”
向晨解釋:“視頻電話不用錢,我有流量。”
兩位老人雖然還有些猶豫,可向晨已經發起了通話。
二老就并排坐在凳子上,腰杆挺得筆直,還拉拉衣角讓衣服更妥帖。
于安那邊一接起,先驚了,而後高興地喊着“爺爺奶奶”。
“哎,安安!”于奶奶應了一聲,湊近手機屏幕,側過腦袋跟于爺爺說,“老頭子你看,真是西洋景一樣。”
于爺爺大聲問:“安安,吃了晚飯沒有?你們學堂冷不冷?記得多穿點衣服,可別把你凍感冒了!”
老人家耳背,說話音量也就高,聽他們一家人隔着屏幕聊天,向晨一笑而後悲傷的情緒湧上心頭,他是個沒有家的人,只能四處流浪,一間小屋,兩個愛他的家人,給晚歸的他留一盞燈,這樣的體驗從來都不屬于他。
挂斷電話,于安一下子百感交集。
施琅的室友下樓去取外賣,回來得時候正跟提着行李箱的于安打了個照面。
室友很驚訝:“于安,你拿着行李箱是要回家嗎?”
“對啊,回家。”
室友說:“可我們星期一不是還有課嗎?你家又遠,你回去連一天也呆不滿。”
“就是想我爺爺奶奶了,想回去看他們一趟,”于安和她告別,“周一見!”
在路上走了一會兒,冷風讓于安發熱的頭腦降下溫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麽魔,突然間就把自己送上幾十公裏的旅途,也許是對爺爺奶奶的想念,也是是要當面教訓一下那個看到消息不回的向晨。
只買到硬座,又是一個人出行,到了晚上,車廂裏有個不懷好意的男人來回掃着落單旅客的背包和桌子,于安一晚上也沒敢睡,盯着窗外變幻的風景提神,她突然想到她和向晨坐大巴的那天,半夢半醒之間她仿佛枕着一個溫熱的臂膀,少女時期一個摸不着的幻夢,她卻當真了,窗戶上漸漸結滿了白霜,于安哈口氣,用手指在車窗上畫了個愛心的形狀。
溫度漸漸升高,那愛心不多久就被聚滿了水珠,随着車身的抖動,變成一條條細流,就像是徹夜痛哭的眼睛。
在淹城一家規模很大的影院內,粉絲狂熱的尖叫幾乎要把屋頂給掀翻了。
他們服裝各異,但臉上都貼了專屬于許諾後援會的标志,手上的燈牌如星系那樣炫目。
宮寄真在看後臺調度情況,時不時對舞美、燈光師囑咐兩句,突然間助理跑進來對她耳語什麽,她露出疑惑的神色,還是點點頭。
門外閃身進來一個二十出頭的男青年,他一身黑色休閑服,非常低調,整個人看上去精瘦,但露出來的小臂筋肉虬實,看得出來是個練家子。
宮寄真推推眼鏡:“阿進,怎麽是你?”
“少爺讓我來保護您,”阿進垂首答道,“上次慈善夜出現的事情,他知道後非常擔心。請您放心,我不會打擾您的工作進度。如果您趕我走,少爺那裏恐怕我不好交代。”
“你留下吧。”宮寄真朝後臺化妝間走去,阿進緊跟着她,穿過狹窄擁擠的後臺通道,來往的工作人員都和宮寄真打招呼。
“宮姐好!”
“宮姐!”
宮寄真都禮貌性地點點頭,但腳步不會為此停留一秒。
“他最近還好嗎?”
阿進答道:“還是老樣子。宮先生也很好。”
“怪物,都是怪物啊。”宮寄真低聲說了一句,也不知道在說誰。
走進化妝間,許諾在化妝師的鬼斧神工之下把因為背演說詞出現的眼袋給消滅幹淨。
“宮姐!”許諾見到宮寄真,起身和她打招呼。
宮寄真拍拍他的肩膀,又為他整理了一下領口:“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化妝師坐在一旁,他總覺得跟在宮寄真身後的保镖似乎對許諾懷有深沉的敵意。
伴随着許諾演唱《夜莺》主題曲的聲音,他以《夜莺》中的扮相吊着威壓從舞臺上空緩緩落下,強光打在他身上,越發襯得他皮膚白玉無瑕,嘴角一抹紅色鮮血,正是劇中經典場景再現,舞臺四周噴灑幹冰,雲霧升騰,背景音樂逐漸高亢,隐隐有刀劍碰撞的聲音發出,許諾念出臺詞,現場氣氛被推向又一個高潮。
作為不放心的家屬,現場從黃牛手中高價買票進來的商遺愛,坐在最後一排的位置,遠遠地看着臺上賣力表演的許諾,也漸漸能明白施琅對追星的狂熱,努力這種事情量變誘發質變,普通人也許無法很快關注到努力帶給自身的改變,可當這種努力用大熒幕投射出來,那就不一樣了。從皮囊來說,許諾不是頂級的,他也沒什麽家世背景,看他從男孩堆裏爬出來一路打拼,粉絲何嘗不是從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粉絲成就了偶像,偶像也成全了粉絲。每個人都相信自己的角色,每個人都在賣力表演,能酣暢淋漓地做完一件事,是多少人一輩子求不到的。
當許諾說完“明知結局,這條路我卻還是要走,為了保護信仰的東西,我能付出任何,包括自己的生命”的時候,宮寄真察覺臉上一熱,伸手去摸,竟然是淚嗎?面對許諾的演技和糟糕的臺詞,着實不應該啊!
“宮姐……”助理欲言又止,遞上紙巾。
宮寄真接過去,平靜地說:“我去趟洗手間,你時刻關注舞臺。”
一切都很順利,許諾演唱完歌曲,大屏幕上播放許諾年度成績總計,拍了多少戲,接了幾個代言,甚至還有微博分數數量的增長趨勢圖,然後是粉絲的一些祝福。
許諾捧着話筒,一張嘴,發出因為強壓哽咽而顫抖的聲音。
助理對照稿子,稿子上标注過此處最好有恰到好處的哭泣,沒想到許諾真的做出來了,他的演技真是在飛速進步。
宮寄真也見證了許諾的神級表演時刻,她有那麽一瞬間在想,會不會這是許諾的真情流露,但是她又自嘲地笑笑,在這圈子待久了,哪裏還有什麽真心,一切都是利益罷了。
許諾順利背完稿子,卻沒就此打住,繼續說:“我今天能站在這個地方,和一個人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她就是我的經紀人,宮姐,雖然她平時對我很兇,也沒有什麽好臉色,但她是我很尊敬的一個人。上次慈善夜的時候,突然發生了意外,我當時真的是一秒都沒有猶豫,就沖上去的,因為宮姐是我的恩人,我一定要保護她,對她好。後來,我看到網上有一些聲音,對她有些負面的評價,我知道大家都是為我好,但真沒有必要,沒有宮姐,就沒有我許諾的今天……”
宮寄真聽到許諾邀請她走到臺上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這個臭小子到底在搞什麽!為什麽不按劇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