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要吓着她
“你說朕腳上的傷, 已經塗過藥了?”李孟庭穿上了外衣,坐在床榻邊緣,左右兩只腳踩在一張矮凳上, 望着不遠處的楚仲卿發問道。
她的精神比剛醒來那會兒好了許多,能說會道。楚仲卿見她還時不時咧一下唇角,笑得十分燦爛, 就知道她沒什麽大礙了。
“是啊, 陛下,昨日尹大人已經讓宮女來太醫院拿了一瓶藥膏去。微臣見陛下這傷口上有淡綠色的痕跡, 想必已經上過藥了,陛下不信的話, 自己聞聞。”藥膏多少都帶着些青草味,很好辨認。
李孟庭聞言,當真抱起自己的腳丫子,湊到鼻子前,細了細地聞了一下。一股清淡地青草香飄入她的鼻中,看來楚太醫所言不假。
難不成自己腳上這藥也是尹大人塗的?
李孟庭盯着自己的腳丫子望了好半晌, 臨時起意:自己今明兩日都不洗澡了, 讓尹大人付出的細膩柔情在自己身上留存得更長久些。
想到了屋內還有陳海與楚仲卿在, 李孟庭收回了自己發癡的神态,正了正神色,道:“楚太醫也瞧過了, 朕這身子沒什麽大礙了吧?”
楚仲卿捋捋胡子, 笑道:“确實并無大礙,只不過飲食上還是要注意。陛下好幾日未正常進食,整個人都消瘦了,應當吃些溫補的食物。”
李孟庭摸摸自己塌下去的小肚子, 贊同道:“确實,朕這幾日為了趕路,虧待了自己。這後頭一定要好好補一補。”萬一來日瘦得不成樣子,她連尹大人都抱不動了,這該如何是好?
陳海想起方才那碗只吃了兩三口的粥,開口道:“楚太醫,陛下還有些食欲不振,早上那粥陛下就喝了兩三口就說喝不下了。”
李孟庭聞言,插嘴道:“那是禦膳房做的粥太難喝了。禦膳房就沒有一個廚藝好的廚子嗎?”
“原先是有的呀,這不是陛下為了節省開支,将他趕出了宮麽?陛下說留下一個會煮粥的就好了,咱家就挑了一個最便宜的人留下來了。”
最便宜的那個只是個學徒,混吃等死的,一點上進心都沒有。他對自己廚藝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入口,只要吃不死人,就放心大膽地煮。
李孟庭扶額,臉上都有些挂不住了,原來是自己禍害了自己呀,她的皇宮怎麽能窮成這幅樣子?
陳海也沒把楚仲卿當外人,要說的東西沒有避着他。他想到了什麽,面上含着笑,轉身朝對小皇帝道:“尹大人做飯好吃,不若陛下日日都去那尹府蹭飯?”
李孟庭一聽,臉上的神情驟然變得明媚,眼睛裏也有了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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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仲卿看出了什麽,推波助瀾道:“陛下身子初愈,不宜來回走動,不若讓尹大人住進宮裏來?”
不僅能吃到尹大人親手做的飯,還能日日夜夜都見到她麽?
李孟庭聽得眼睛一眨一眨的,臉上洋溢着明晃晃的笑容,對楚太醫的這條建議很是喜歡。
她扭頭對着陳海,故作不明道:“陳海公公,可朕要怎麽讓尹大人知道朕的訴求呢?”
陳海笑道:“咱家去,咱家去把這消息傳到尹大人的耳朵裏。”他也看出來了,首輔大人對小皇帝心軟得很,昨日自己三言兩語就能說服她留下來替小皇帝擦身,今日這一遭,成功的幾率也很大。
“若是成了,朕重重賞你!”李孟庭的眼睛裏跳躍着激動的光。
陳海與楚仲卿是一齊離開的,李孟庭坐在床榻邊緣,捂着嘴傻笑了好一陣。
随後,她想起了正事。
她穿好鞋襪,離開了養心殿,逮住了一個陳海的下屬問道:“昨日廣場上的那匹馬哪裏去了?”
小宦官答:“禀陛下,陳海公公吩咐嚴公公處置了。”
“你說的嚴公公可是嚴廣廉?”李孟庭對嚴廣廉有印象,她很早就注意到了這個人。
“是啊。他似是将馬挪回了自己的住處。”
“馬身上的三個木匣呢?”
“好像一起帶走了。”
“你帶朕去找他。”
“是。”
李孟庭跟着小宦官七繞八繞,終于在皇宮偏僻的一隅找到了嚴廣廉的住處。這兒極靜,沒什麽人會經過,牆根處還冒出了不少的雜草,由于無人問津,雜草由盛轉衰,最後幹枯死亡都沒人拔去。
李孟庭一進來就感受到一股辛酸之意,住在這兒的人,十有八九是為了卧薪嘗膽。
小宦官扯着嗓子朝着破敗的房屋喊去:“嚴公公——嚴公公在否?”
“在呢,怎麽了?”嚴廣廉應聲出來,見李孟庭在外頭,忙上前作揖:“小的嚴廣廉,參見陛下。”
李孟庭拉長脖子朝裏頭張望,好奇得很:“好了,不必拘禮。朕記得這兒不是宦官的住所,你怎麽會住在這裏?”
嚴廣廉眼珠晃了一下,随口扯了個慌:“啓禀陛下,小的夜裏睡覺會打呼,震天響,為了不打擾別的公公,就獨自一人搬出來了。”
李孟庭知道三言兩句定然套不出真話,于是話鋒一轉,問起了自己的馬兒來:“朕的馬在你這吧?”
竟是為了尋馬而來,嚴廣廉喜出望外,忙聲道:“在的,在的。”
“帶朕去看看。”說完,李孟庭便轉身朝着領路的小宦官道:“你先回去做自己的事,朕知道路了,待會兒朕會自己回去。”
“是。”小宦官乖巧應下,轉身便離開。
李孟庭随着嚴廣廉入內 ,剛跨過門檻,她便瞧見了那匹備受自己虐待的駿馬,它沒有因過勞而死。嚴廣廉帶它回去之後給它喂了水,喂了吃的,悉心養護之下,它的體力就漸漸地恢複了。
這匹馬将嚴廣廉視作了救命恩人,見他進來,馬尾甩得那叫一個歡快,嘴巴裏也輕輕地哼唧了兩聲,似是在歡迎他的歸來。
而當它的目光中撞進李孟庭的身影之後,它立馬就變得不對勁了。馬頭速速調轉了一個方向,用屁股對着李孟庭,馬蹄踢着地上的碎石,暴躁無比,俨然變成了一匹正在氣頭上的馬。
李孟庭知道它正在生自己的氣,她特意跑着一遭就是為了化解矛盾的。
“你将它照顧得很好。”李孟庭朝着嚴廣廉稱贊了一聲,又扭過頭來看這馬,沒想到短短一日,它就容光煥發了。它在自己手上的時候,肮髒、疲憊、神情恹恹,但經過嚴廣廉的悉心養護,整匹馬的氣質都有了明顯的提升。
李孟庭覺得自己确實愧對于它。
“小的去搬張凳子來,陛下大病初愈,還是不要久站了。”嚴廣廉看出李孟庭的來意,他昨日便知道這馬留着必有用途,今日果然驗證了。
“去吧。”
李孟庭大步走到了馬兒跟前,臉上堆着笑,客氣道:“馬兄,朕虐待你是沒錯,但你昨日也踹了朕一腳,也該解氣了吧。”
那馬兇兇的,見她到跟前,躁動地踏着馬蹄,似是還要再踹她幾腳。
李孟庭趕緊往後腿了一步,讪讪笑道:“馬兄,朕知曉你通人性,是匹好馬,朕現在就解釋給你聽,朕是有苦衷的,心愛的人有危險,朕坐不住呀,只能馬不停蹄地趕路。”
頓了頓,李孟庭又道:“你瞧,朕不是也跟你一樣,吊着一口氣硬撐到了皇宮。咱們也算是同風雨、共患難了,而且我們配合得很好,往後有機會仍要并肩作戰。你就不要生朕的氣了。”
這匹馬是李孟庭在濟南府驿站換的,難得一見的千裏好馬,腿部有力,跑得快,韌性強,能吃苦,而且通得人性。在李孟庭最需要它的時候,它給她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
否則路上這麽一耽擱,她再花三日都不一定能抵達京城。
千裏馬似乎聽進去了,馬蹄不亂踹了,小眼神不時斜過來,偷偷地看着李孟,但馬頭還是倔強地別着,沒有因李孟庭的話而動搖。
李孟庭繼續道:“你立了大功,朕會好好賞你的。京城有許多血統純淨、性格溫順的好馬,待你到了婚配的年紀,朕與你擇一良妻。這樣可好?”
聽到這裏,千裏馬終于有了反應,将馬頭調轉了過來,雙眼直勾勾地盯着李孟庭,馬尾小幅度地甩動起來。
李孟庭知道自己與它達成了共識。
“陛下坐一坐吧。”嚴廣廉搬了凳子過來,在李孟庭身後放下。他睡覺的地方要往裏頭一些,來回奔走的時候花了不少時間。
他将馬兒養在這裏,是因為這兒有一棵很大的樹,樹下還有些鮮嫩的草,不像裏頭寸草不生,荒涼得可怕。
他昨夜怕這馬出事,在地上鋪了個席子就睡在這外頭,守了一夜。
“你來得剛好,朕有事要交代與你。”
“陛下請說。”嚴廣廉壓下心中的喜悅,使自己喜怒不形于色。
李孟庭的目光在周遭掃了一圈,慢聲道:“朕瞧着你這地盤還挺大,這馬你幫朕繼續養着,就養在這。過幾日朕再将它接走。”
“是。”
“還有朕的幾個木匣子,在你這吧?”
“在。”
“駭人嗎?晚上會不會睡不着覺?”李孟庭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了嚴廣廉的身上。她下馬的時候沒有特意吩咐不許動,裏頭的東西應當被許多人看見過了。
嚴廣廉在李孟庭的注視下堅定地搖了搖腦袋,輕聲回道:“小的不怕這些。”
“膽子大,這一點好。”李孟庭毫不吝啬地誇贊。
誇完,她又變了臉色,嘴角挂着一絲陰冷的笑,直言不諱地對着嚴廣廉道:“明日你将這三顆人頭帶到早朝上,想辦法弄得駭人一些,朕要讓那些大臣好好觀賞一番。”
這個任務必然要膽大的人才能完成,嚴廣廉欣然接受。
想到了什麽,李孟庭的臉上又浮現出些許的猶豫,她沉思了一會兒,又同嚴廣廉交代得更細致了些:“明日你走位的時候,快走到尹大人跟前了,你就拐走。不要讓她看到,朕不想吓到她。”
截然不同的面孔留給截然不同的人。嚴廣廉立馬領會,應道:“陛下放心,小的會安排妥當。”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又是小李十分偏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