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擦身子
陳海從養心殿出來, 發現殿外的大臣在廣場上圍成了一個圈,交頭接耳,不知在讨論什麽。
總該不是在數落他吧。
皇帝好端端的, 能走路能騎馬,這些人都該看見了吧,叫喚了幾天的嘴也能閉上了吧。
陳海為了任性的小皇帝憋屈了好幾天, 現在總算可以挺胸擡頭做人了。
他擡起腳步朝着人群走去, 一是為了替自己平反,二是為了瞧瞧這群大臣圍攏在一起津津樂道的事情是什麽。
當他走近了才發現這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養心殿門前的廣場上倒着一匹精疲力竭的駿馬, 駿馬已經暈厥了過去,口吐白沫。最引人注目的則是駿馬身上的三個木匣子, 木匣子的外殼上有幹掉的血跡,裏頭還傳來陣陣惡臭。
“這是什麽呀?這麽難聞?”陳海捂鼻走近,整張臉都皺得跟苦瓜似的。
“應該有什麽東西死在裏頭了。”
“不會是什麽死耗子吧。”
這群大臣親眼見着皇帝從這匹馬上下來,震驚未消,皇帝就跑沒影了,他們只能對着這匹倒地的馬進行無限的遐想。
皇帝失蹤的這幾日, 必然不是身子抱恙這麽簡單, 她一定有什麽事情瞞着他們。
他們不能直言問她, 只能對着這匹馬仔細端詳,企圖窺探一二。
“陳海公公要不要打開木匣子瞧瞧?萬一是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趕緊處置呀!”皇帝沒有特意吩咐不許動, 就說明這些東西有人可以處置。
如果有人可以處置, 那陳海就是最合适的人選。
陳海也十分好奇木匣裏頭的東西,他比衆人更了解皇帝的性子,知道她會将這些東西大大咧咧地擺在廣場上,就說明了這本就不是要藏着掖着的東西, 說不定啊,還是為了一些人而特意準備的。
Advertisement
“你去把它打開。”陳海餘光瞥見了嚴廣廉,讓他過去打開木匣子。
“是。”嚴廣廉臉上未顯露出抗拒之色,應了一聲便撥開人群走了過去。他面容沉靜,腳步也不慌亂,上前扣動木匣上的鎖扣,輕輕一擡,就将木匣的蓋子打開了。
木匣裏頭的東西,他瞥了一眼便了然,其實臭味已經提示得很明顯了。接着他捧着木匣,将裏頭的東西展示在衆人眼前。
“是人頭!”下一個看清的人發出了驚恐的叫聲。
“這......這不是傅大人嗎?”嚴廣廉轉悠了一圈,前排圍觀的人都露出了惡心的表情,他們的腳步紛紛往後退了半步。
後排的人看不清前面發生的事情,就想往前擠。他們一邊擠一邊問道:“哪個傅大人?”
“是去護送赈災銀的傅大人,他不應該在江淮嗎?怎麽會......怎麽會......”大臣們難以置信,遠在千裏之外的傅大人怎麽會突然出現在宮中,還僅有一個頭顱?
陳海一看就明了,原來這個小皇帝日夜兼程,就是為了去江淮割傅錦才的頭顱!她早就料到了他會貪污赈災銀,也早就替這人想好了下場。
好狠厲的性子!閱人無數的陳海都驚了一驚,他現在才知曉李孟庭所說的“言出必行”這四個字的分量有多重。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下次朝會陛下定然會同大家解釋個清楚。今日陛下疲了,讓她好好歇一歇吧。”
既然皇帝在宮中,那諸位大臣也沒有什麽好聲讨的了,惦記着皇位的王公貴族也只能悻悻而歸。
人群散去之後,陳海對嚴廣廉道:“你将這些東西妥善收好,陛下肯定要處置的。放在哪裏,不用咱家教你吧?”
“不必不必,陳海公公去忙其他事吧,這裏交給廣廉就好。”馬匹也不可能讓它直挺挺地躺在廣場上,有礙觀瞻,需盡早搬走。
嚴廣廉知道陳海的意思,知道他不會派司禮監的人來幫自己,他只能自己來想法子,将這匹數人重的馬匹搬走。
如果沒有人來幫他,他能依靠就只有自己這一雙手了。
将事情交代給嚴廣廉之後,陳海便來到了禦膳房,吩咐廚子做了些清淡且易于制作的流食。
他沒在禦膳房等太久,盞茶功夫後便端着一碗吃食回來了養心殿。
陳海回來的時候,李孟庭已經躺在了養心殿內殿的床榻上,安安靜靜地睡着了,覆在她身上的被子的四角被掖得工工整整,一看便是被有心的人整理過了,床頭紗簾也放了下來,在柔和的暮色中,內殿的這一隅顯得分外祥和。
尹明希原本坐在李孟庭的身邊,守着她,見陳海回來,便起身走了過去,嘴裏輕聲道:“陳海公公,稍後讓宮女給她換身衣衫,擦擦身子,這樣她睡得會更舒坦些。”
“楚太醫來過了?”陳海見尹明希口吻淡定,猜想應當是楚太醫來給皇帝陛下瞧過身子了。
“來過了,說大體沒大礙,就是太困了,要好好休養。他還交代要讓人将陛下的髒衣衫換去,再擦擦身子,這樣益于休息。只要這一覺睡得飽,明日便能下地行走。”尹明希将楚仲卿交代的如實轉達。她見陳海手裏捧着熱粥,又道:“楚太醫說她睡着了就不必喂她吃東西或者喝水了,一切等醒來了再說。”
“勞首輔大人費心了。”陳海趕忙将手裏的粥放下。
“那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今日尹明希發現了李孟庭的另一重身份,內心有激動,也有諸多疑惑。自己當年撿的那個黝黑瘦弱的小姑娘為何搖身一變就變成了大啓王朝最為尊貴的人?
她要将這些事情查個清楚,将這些年李孟庭所經歷的事情也查個清楚。
可陳海阻攔了她:“尹大人,再等一等。”
“陳海公公還有什麽事?”
陳海低了低眸子,面頰染上了一些扭捏之色,她說出了一個不情之請:“首輔大人有所不知,陛下這人倔得很,認定的事情旁人都不能幹涉的。她平素都不讓宮女伺候,洗漱換衣都是自己來,宮女要是過界了,她便會大發雷霆。所以現在哪有宮女敢上前給她換衣衫哪。”
尹明希聽聞,覺得好笑:“她現在睡這麽沉,跟拔了牙的老虎一樣,有什麽好怕的?”
陳海眼珠晃了一下:“現在是不怕,怕就怕陛下醒來之後,知曉了來龍去脈會大發雷霆。”
尹明希扭頭望了眼床榻上的人,不知想起了什麽,嘴角含了些許笑意:“這麽難伺候,那就讓她邋遢着吧,醒來讓她自己換。”
陳海的目的可不是這個:“咱家知道陛下同全天下的人發火,也不會同首輔大人發火的。尹大人要不替陛下換這個衣衫?”陳海一邊看着尹明希的臉色一邊添油加醋:“渾身黏黏的哪裏會睡得好,陛下現在肯定是皺着眉睡的。”
這一點陳海倒是說對了,尹明希扶着李孟庭躺倒床上的時候,清楚地看見她的眉是皺着的。
她肯定很不舒服。
扶她躺下之後,尹明希還翻了翻她的小手,她連手心都是髒兮兮的,看來渾身上下是沒一塊幹淨的地方......
“好吧,我來給她換。你去讓人拿一身幹淨的衣衫來,還有,多備些熱水。”尹明希細致地提醒道。
“好咧。”陳海的語氣中有藏不住的雀躍,趕緊轉身前去安排。他覺得陛下醒來之後,他可以到她面前去邀功請賞了。
這是多麽大的功勞啊!
尹明希知曉陳海內心的那些小心思,但沒有過多理會。她徑直朝着李孟庭走去,到了邊上,輕輕地将她的被褥掀開,牽出了她的手掌。
熱水陳海提前讓人備下了,送得很快,尹明希才在床榻邊上坐下,宮女就将一盆盆的熱水端了過來。
“放在這裏,放好了你們就出去,需要更換的時候我會叫你們的。”
“是,首輔大人。”
尹明希往下腰,将手中的布帕探入熱水中,暈濕之後,将帕子擰得稍幹。
她先擦了擦李孟庭的手心,接着将她的整只手都擦拭幹淨,而後是另外一只。
她記得這人小的時候髒了哪裏都不能髒了自己的手,自己讓她去菜地裏拔蘿蔔,她就揪下了上頭的幾片葉子給自己。
她明知是錯的,也不懂得說兩句解釋一下,只是捧着那幾片葉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她是又好笑又好氣,都不知該怎麽說她才好,最後還是自己下地拔了菜,不然那一日她們就沒有晚飯吃了。
想到這些,尹明希唇畔的笑意更加輕柔,再看李孟庭這張已經張開了的臉時,陌生感減去了大半。
她已經能将面前的這個人同小時候的那個小姑娘聯系在一起了。
擦好了腦袋,尹明希掀開了後頭的被子,要去擦拭李孟庭的雙腳。她将四肢都擦好之後再去脫她的衣服,擦拭她的身子,免得她受涼。
擦到李孟庭右腳的腳踝時,尹明希發現那兒有一塊很大的淤青,應當是被什麽東西撞擊過,導致腳踝腫了起來。
尹明希細細看了這一塊淤青,還用手輕輕地觸了觸,她發現淤青的中央有三個顏色很深的小紅點。
難不成她的腳踝被什麽東西撞擊之後,還被蚊蟲咬了三口?
作者有話要說: 競猜:這三個小紅點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