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吻嗎?”
尹明希腦袋發懵, 還發熱,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
她的眉微微蹙起,垂在身側的手抓了抓手邊的褥子, 內心的潮水一陣一陣的湧來,要将她淹沒。她緊緊地抓住褥子,如即将溺水的人用力抱住懸浮物一般。
可身上之人卻沒給她過多的思考時間, 縮短距離的同時, 臉頰也貼到了尹明希的頸窩裏。
呼吸漸促,柔軟與灼熱的感覺不斷襲擊着尹明希內心之中最為敏感的地方。
接下來, 重頭戲來了。
一聲妖媚勾魂的叫喚在尹明希耳邊綻開,像黑夜裏不斷沖天的煙火, 在到達頂峰的那一刻,炸開了漫天的煙花。
屋裏的光線很暗,尹明希的眼前卻是煙花盛放後炫目的白。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聲音帶入這樣的情境中?哪怕她知道這是假的,哪怕她知道她們這是在演戲。
她們現在模仿的是女上位的姿勢,但李孟庭的身子是懸着的,她要演出那種一邊被逗弄, 一邊叫喚的狀态, 難度很大。
不一會兒, 她便冒了些汗。她的腦袋埋在尹明希的頸窩,一擡眸便能看到她燒紅的耳朵,心裏偷偷笑着。
尹明希的身子發緊, 李孟庭也感受到了, 她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緊繃着,一種陌生而新奇的感覺正席卷着她的四肢百骸。
而李孟庭自己,要比尹明希好上許多,她的心裏跟明鏡似的, 沒有過多受到幹擾,一直認真克己地演好這出戲,畢竟這場戲的重擔全部都壓在她的身上。她一邊演,一邊還要把握分寸,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守住所謂的君子底線。
她想得到尹明希沒錯,但她更想得到完整的、全心全意的她。
現在明顯還不是時候。
李孟庭的手臂雖然放下了,但手肘與腳掌還撐着,整個身子微微地懸在尹明希的上方,要動彈的時候,拱拱被子就好了。
漸漸地,尹明希察覺到了她克制的動作,理智也被拉了回來。她這般太費體力了,根本撐不了多久。這才多少時間呢,頸窩旁的小腦袋已經汗涔涔的了,嘴裏發出來的聲音也沒方才那般銷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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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了都覺得假。
“好......”尹明希發出第一個音的時候,喉嚨竟是沙啞的,讓她眉間一跳,不過她很快就調整了過來,用一聲輕咳掩飾了過去,随後用手掌拍了拍李孟庭的背,制止道:“好了,你這樣也怪累的,歇一歇吧。屋裏若是出現了奇怪的聲響,我能聽見的。而且按照時間來計算,她們還沒那麽快上來。”
李孟庭停下撅動的小屁股,身子一歪,癱倒在尹明希身側的軟枕上。
她伸手拂了拂落在眼前的碎發,雙目迷離的望着床頂,小口地喘着粗氣。
尹明希側過身來看着她,問道:“我覺得奇怪,在床上就不能有別的姿勢了,非得一上一下?”
李孟庭神一凝,迷離的雙眼睜大,扭過頭來回望她,內心十分震驚:對哦,她怎麽沒有想到!
“而且為何非要搞這麽大的動靜?就沒有安安靜靜的姿勢?”尹明希好奇地發問着,這些常人難以說出口的事情到了她的口中,如同懵懂無知的小孩子問夫子課業那般自然。
興許見過了大風大浪,這一點小浪花也不足為懼。
李孟庭覺得首輔大人被自己帶壞了。
不過尹明希的話也提醒了她,制造大動靜顯得刻意了,或許在被窩裏簡單地貼貼就足夠讓人信服了。
“女俠言之有理,我們就這般躺着,挨得近一點,他們又不是跑到我們的跟前,哪裏會看得那麽仔細?時機成熟了,我再嚎兩嗓子,保準讓他們心服口服。”
尹明希發現自己聽不得面前之人那樣的叫喚,離得太近了,那勾人的叫喚能讓她的熱氣直沖頭頂,心跳都能漏掉幾拍。
還是不要再聽見了。
“你就安安靜靜地呆着吧,不用叫喚。”
李孟庭的嘴角翹起了一絲壞笑:“但不叫喚的話,怎麽能掩人耳目呢?”她這是八兩算計半斤,在床上她也沒有經驗,比尹明希好不了多少。
但她聽多見多,比尹明希略略勝出一些,更易主導。
尹明希掉進了她的圈套裏,當真垂眸思索,李孟庭要聽的就是她思索之後的答案。
過了半晌,耳邊傳來一陣窸窣的動靜,尹明希放在被褥下的手覆在了李孟庭的手肘上,用力地抓了一抓。像一個小窗格打開的聲音,說明言予歆那撥人離這間屋子不遠了。
李孟庭也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将腦袋往尹明希的方向湊了湊,用眼神問她:現在該怎麽辦?
尹明希的身子也貼了過來,二人的呼吸重新湊近。
李孟庭攬住了她,感受着二人交繞的呼吸。她能看到尹明希輕顫的睫毛,和近在咫尺的紅唇,用魅惑地聲音問道:“吻嗎?”
“吻。”
紅唇相貼的那一刻,言予歆的臉出現在了正對着床榻的窗格後頭,她見床榻上的兩人正在交頸纏綿,吻得難舍難分,很快就将目光移走。
她的目光越過散落的衣物,望向床底,随後轉移到門後、衣櫃邊,房間裏能藏人的地方她都用目光搜尋了一遍。
可是房間裏除了床上的那兩個人之外,再無他人。
“你方才去過她們的房間,确定那兩人是林芷和孫菲菲?”她合上了窗格,扭過頭來問着方才那個送“春如舊”的小厮。
小厮拍着胸脯保證:“确定,就是她們兩個,那“春如舊”是林小姐親自出來接的。”
“那她們的房間後面就沒再打開過了吧?”言予歆又問。
“沒有,”小厮篤定道:“老板有交代,我一直關注着呢。她們飲完“春如舊”之後就去歡愉了,沒有再出來過。”
好巧不巧,李孟庭第一聲叫喚就被這個小厮聽見了,還被他牢牢地記住了。所以他說出這話的時候,底氣十足。
言予歆也信了,心頭壓着的那塊石頭還未移開,帶着人去搜其他的房間。
床上的二人為了讓床笫之事更讓人信服,接吻的時候都暗自用了些勁,導致現在四片唇瓣分開時,上下左右都是麻的。
“他們走了嗎?”
“走了。”
得到了準确的回複,李孟庭身子一歪,重新倒在長長的軟枕上,伸手捂住自己眼,借着一個身位的距離來平複自己急促的呼吸。
她接吻的時候是用了情的,所以現在心跳快得不像話。但她又不得不竭力穩住心神,平緩呼吸,讓自己的喜歡不要偷偷地洩露出來。
唇上的柔軟撤下之後,尹明希也別過了身子,手肘撐在腦後,目光虛虛地望着床頂。
她的呼吸也急,只不過平息得很快。不一會兒就面色如常了,但心裏熨燙的溫度一時半會兒還消不了。
為了查找西蒙奸細的下落,她當真無所不用其極。今夜發生的事情,若放在前三世,她是想都不敢想。
心高氣傲的首輔大人怎會為了區區幾個奸細做到如此地步呢?
從前她不知道奸細的威力,現在知道了,就必須嚴陣以待。
而且尹明希把這一世當做了自己的最後一世,後面有再多的機會,她也不要了。
在這一世裏,她也不需同大啓共存亡,只要是能阻止西蒙人的動作,她就算是半路犧牲也可以。興許這樣,自己這心裏還暢快些。
也或許這樣,她才能早些放下。
執念感化不了上蒼,一己之力也撼動不了整個命定的軌跡。她早該認識到的。
感受到身旁之人身上萦繞着的氣場發生了變化,李孟庭将頭扭轉了一個弧度,将尹明希的面容重新納進自己的視線裏。
她看到尹明希平淡的面皮下那顆沮喪的心。
于是她輕輕地開口了:“方才好險,若不是有女俠在,我一個人必定要被言予歆識破,然後被她抓了去。”
尹明希被搭上了話,也開了口:“今日是我們兩人走運,棋差一步我們就會被捉了去。聽說她有幾個手下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武藝十分高強,幸虧我們沒與他們撞上,不然就不會這麽順利地逃脫了。”
李孟庭望着尹明希,雙目亮晶晶的:“我覺得盡力做成了一件事,若是全部歸結成運氣,被“運氣”知道了,它會很不開心的。因為它覺得實力是一個更重要的因素。”
夜深人靜,月光柔和,躺在床榻上,連人心都是軟的。
尹明希聽着身旁之人用執拗的口吻說出的話,輕輕舒出一口氣,微微彎了眉眼:“所以你這是變相地誇獎我厲害?”
“對啊,”李孟庭直言不諱地承認:“我這個無名的小賊,跑過許多的地方,見過許多的人。但女俠是我遇到的最厲害的人。”
這樣的誇贊,尹明希受不起,她擺擺腦袋,糾正道:“是你見過的人不夠多,否則不會如此斷言。我也沒什麽厲害的,只不過耳朵比別人靈些。”
身旁這個人并不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份,能夠看到自己身上的長處也只能是這一個了。
但是,在這個夜晚,她一沒找到奸細,二沒擊垮言予歆,有什麽值得說的?
李孟庭的眼裏閃動着純粹的光,翻了個身,将雙手交疊枕在腦後,談心一般:“我覺得一個人最有魅力的時候,就是下定了決心去做的那一刻。”哪怕她知道前路兇險,哪怕她只有一個人,她都會去做。
“若她做不成呢?”
“她也是閃光的。”
尹明希笑的比方才更大了,只不過她嘴角挂的笑是自嘲,她不認同這種說法。
随後,二人躺在床上相顧無言。
李孟庭望着突然靜下來的空氣,柔聲道:“女俠要不要歇歇?天很快就要亮了。等天亮了我們就能出去了。”
這一夜對她們二人來說,也是折騰。她們奔走、躲藏、算計、小心翼翼,現在終于能夠放松了,尹明希當真有一股困意湧了上來。
“你也歇歇吧。”尹明希長長的睫毛眨巴兩下,嘴裏的話很快就變成了小聲的咕哝:“等天一亮,我就會......收拾她們的......”
她這話根本就沒想讓李孟庭聽到,說的十分含糊,像是嘴裏滾動的嘟囔。
可李孟庭還是聽見了,她嘴角彎了一下,在心裏道:安心睡吧,我會在這裏守着你,等天一亮,我再去別的地方守着你。
屋外一顆絢爛的流星劃過天際,唯美而浪漫。它一閃而過,照亮了那一片小小的天地。
李孟庭想做尹明希漫漫長夜中的星,而且一定要是夏夜的星,暖風吹過,她可以引出萬千的光芒,與明月輝映。
今夜是她一顆一閃而過的流星,來日她希望自己會成為尹明希心中那個無法磨滅的存在。
**
尹明希醒的時候,身旁的女人不見了。
房間裏空落落的,只有她一人,屋外的聲音已經變得嘈雜,客人們來來往往,有人急着走,回家用一個謊言圓另外一個謊言。有人依舊沉迷女色,左擁右抱。應該鮮少人像她這般,醒來的時候是一陣恍惚的吧。
尹明希意外自己會在陌生的環境裏睡那麽久、那麽沉,更匪夷所思的是她起身的第一件事竟是去找昨夜那個昙花一現的女賊,而不是同外頭京衛指揮使司的官兵彙合。
那個女人細細數好、疊好的那些錢也不見了。難不成她真的去了江淮,将這些銀兩送到了災民的手上?
外頭躁亂的聲音沒能讓尹明希長久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她聽見自己的手下越骁與牡丹樓的老板言予歆發生了沖突。
兩班子人在那兒針尖對麥芒,需要她出面的時刻到了。
尹明希揭下自己的易容,以大啓首輔的身份走了出去。
與此同時,李孟庭身着黑袍,面露急切之色,正快步地往禦書房的方向趕。 今日皇城的風很大,她迎風走去,衣袖摩擦在一起,獵獵作響。
禦書房門口,陳海都在那兒急大半天了,來回地踱步,臉皺得像肉包子上的皮。皇帝昨日午後出去的,至今都沒回來,沒有帶一兵一卒,也沒有跟他說出去要幹嘛,怎能叫人不擔心呢?
一道黑影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裏,陳海眼皮跳了一下,皺巴巴的臉驟然舒展,趕緊迎着她走了過去。到了她面前又委屈兮兮地哭訴道:“陛下可叫老奴好等啊!老奴都擔心死了。”
李孟庭摘下自己的帽子,腳步不停,快步踏進了禦書房,十分不以為意:“不過是半日而已,有什麽好擔心的。而且你提前練練,好适應之後的大場面。”
再過幾日她就要去江淮了,是瞞着文武百官去的。她一去就不管身後事了,重任全得陳海擔着。
有這個機會提前适應一下,不也挺好的嗎?
“陛下說的輕巧,您可知兵部的趙大人來找了您幾回麽?咱家左瞞右瞞,各種說辭輪番上場,總歸是将他勸走了。您要是再不回來呀,咱家的謊就圓不回來了!”
“兵部的人找我?”李孟庭坐上了龍椅,一只手撐在自己的膝蓋上,一只手捏着自己的眉心,反問道:“是不是西蒙邊界有了什麽動靜?你現在就将他找來,朕現在就要見他!”
受尹明希影響,只要是軍國之事,一定會引起李孟庭的警覺。
陳海望着她滿眼的紅血色,猜想這人一夜未眠,早上是着急忙慌地趕回來的,怎這時還有精力處理政務呢?
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可不行,歷史上有許多英年早逝的帝王都是這樣把自己的身子折騰壞的。
陳海要勸她:“陛下莫要着急,不是邊界的事情。是您先前吩咐趙大人制作的沙盤,趙大人弄好了要送來。是您原先說如若不按照規定的時間送來,就要趙大人人頭落地,這趙大人才心急火燎,一定要親手送到陛下手上!”
皇帝這一威脅,陳海的話也不管用了,他勸趙仕華把東西交給他就好,他會轉交的。可趙大人像是魔怔了一般,不依,一定要自己親手交到皇帝的手上。
今日是他與皇帝約定的最後期限,皇帝要是再不回來,陳海怕勇武的趙大人會不管不顧地破門而入,大鬧朝堂。
要到這種地步,他陳海才是真正的難做。
聞言,李孟庭臉上浮現了些許的笑意:“朕現在回來了,也不讓趙卿等得焦急,你現在速速去宣他觐見,朕要看看他做的沙盤。來了之後,讓他搬到禦書房偏殿的暖閣去。”
離禦書房幾步路的暖閣被李孟庭改造成了她研究軍事布防的地方。她令宮人搬去了裏頭的床榻、桌椅,現在是空空如也。
她就等着趙仕華給她制作的沙盤的到來。
沙盤很大,且制作精良,完全對得起李孟庭不吃不喝不睡的等待。她在暖閣裏等了兩個時辰,趙仕華及兵部的官員才将這個巨大的沙盤搬進皇宮來。
沙盤仿制的是西蒙邊界的地貌,兵部的官員協同制作的人在暖閣裏将沙盤組裝起來,李孟庭與趙仕華站在不遠處等待着。
李孟庭的目光在趙仕華的身上點了點,滿意地笑道:“趙愛卿這事辦得不錯,該嘉獎。”
趙仕華連忙推卻:“為陛下分憂乃臣之本分,微臣只是在做微臣該做的事情。應該的,應該的,微臣不要什麽獎賞。”
對上這麽個新君,經歷了風風雨雨的趙大人難得慫了一把。他不想從她手裏讨到什麽獎賞,只要是能保得住自己的性命,他就感恩戴德了。
這話還得從第一日早朝說起,趙仕華下了早朝之後便被李孟庭召到了禦書房裏,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不僅罵,他們還打起來了。
李孟庭給了趙仕華一把紅纓槍,讓他不用對自己客氣。只不過趙仕華使出了渾身解數,連李孟庭的身都近不了,還被她狠狠地擊倒在地。
這對武學世家出身的趙仕華來說是一個恥辱,他們趙家的紅纓槍自成一派,從來都是戰無不勝的,沒想到今日竟輸個一個十八歲的黃毛丫頭。
真正令趙仕華恐懼的,還不是上面那一點,而是李孟庭自上而下散發出的威壓。
傅錦才覺得李孟庭動怒的時候像來自地獄的魔,同她對視一眼,瞬間就會被滔天的怒火所吞噬,趙仕華也這麽覺得。
更可怕的是,這個魔現在針對的是他自己,全部的威壓都壓着他的身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李孟庭繳走了他的紅纓槍,骨節分明的手掌青筋暴起,抓着自己的官服将自己按在地上,那把紅纓槍在她的手上如噬魂的法器。
趙仕華在地上瑟瑟發抖,連眼睛都不敢睜開了。尖銳的槍頭抵在自己的脖頸上,只要她稍稍一用力,自己這條小命就保不住了。
“兵部尚書當了這麽多年,貪了不少錢吧?”李孟庭居高臨下地壓制着他,毫不避諱地問。
“臣......臣沒有......”趙仕華還想狡辯,卻被李孟庭一句話堵了回去:“你知道相較無能的人,朕更讨厭說謊的人嗎?你要是再說一句不中聽的,這把紅纓槍就會刺穿你的喉嚨。”
趙仕華開始痛哭流涕地求饒:“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自己要的效果達到了,李孟庭松手放開了他,也将自己的紅纓槍收好,放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作為威懾。
“你們趙氏一門,自大啓建朝起便為國效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把人家吓得屁滾尿流,李孟庭也知道要說兩句好聽的,“不滿你說,朕的紅纓槍也師承趙氏,是你雲游在外的三叔教的。”
“所以你別擔心,就算朕知道你貪污受賄,朕也不會殺你的。”她留着他還有別的作用。
“陛下此話當真?”趙仕華突然止住了哭泣,趴在地上讷讷地問道。
李孟庭走到趙仕華的身旁,蹲了下來,對他道:“朕會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戴罪立功,你貪污受賄的那些事朕會當做從來都不知道。”
趙仕華連忙爬起來叩首:“微臣願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很好!”李孟庭很是豪氣地誇贊道,繼而還親手将人扶了起來:“愛卿坐下說話吧。”
扶着趙仕華坐下,李孟庭還給他倒了杯茶。趙仕華受寵若驚:“陛下要微臣做什麽事,盡管開口,臣一定身體力行!”
“這個好辦,只要你......”只要你将你吞下去的那些錢吐出來便好。李孟庭話都到嘴邊了,又将它咽了回去。太直接也不好,她要旁敲側擊,一點點地讓趙仕華将那些私吞了的財産吐出來。
清了清嗓子,李孟庭又道:“邊疆需要換一批戰馬,你自己在奏折裏說的,現在不但是你,兵部其他的官員也催朕解決。可國庫的情況你也知道,朕實在難做,愛卿要不要替朕分擔一下?”
在性命面前,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是事,趙仕華稍稍一想便答應了。
“還有朕聽說你府上能工巧匠甚多,朕還需要一座沙盤,能造多大就造多大。你去過西蒙邊界,知道那個地方的地貌是什麽樣子的。朕要你仿造出來。”
趙仕華聞言,不解地問道:“陛下要這麽大的沙盤做什麽呢?”
“西蒙人不斷擾動邊界,朕對他們很不爽。朕要研究一個能打敗西蒙人的戰術,研究戰術則需要一個精良的沙盤。”
趙仕華聽完卻覺得李孟庭滅自己士氣漲他人威風,他道:“我朝兵強馬壯,真打起來了,外頭的那些蠻子哪裏是我們的對手?陛下何必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
這就是大啓官員的通病,分明已經落在了人後,還不承認,不努力,用着嘴皮子功夫粉飾太平。
李孟庭毫不客氣地指出來:“西蒙人在軍事上已經遠遠的超過我們,是真打起來,我們一點都不是人家的對手。這兩天你與鎮守邊疆的定西将軍通個氣,這一兩個月別與他們起沖突,時不時送一兩只牛羊過去,同他們和睦相處。朕可不想自己剛登基,江山就被他們奪了去。”
趙仕華義憤填膺:“陛下想的太簡單了,邊疆如此窮苦,我朝将士都吃不飽穿不暖,哪裏有牛羊可以送?”
趙仕華一不留神,挖了個坑把自己送了進去。
李孟庭眯着眼觑着他,皮笑肉不笑:“這不是有趙大人在麽?以趙大人家裏的財力,給邊疆将士送些糧食,再送些牛羊,很為難麽?”
趙仕華被她這麽一反問,這才意識到自己把自己坑了,冷汗都出來了,忙不疊點頭道:“陛下放心,這些微臣來安排,微臣會安排妥當的。”
“好了,這些事情只要你處置妥當,朕就既往不咎。但若是沒有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朕還是要你人頭落地。”
“微臣遵旨!”
“還有保定府賊寇一事,”提起這件事,李孟庭又一肚子的火,不由得聲音也大了些:“不是朕說你,堂堂一個兵部尚書,寫出這樣的折子,也好意思遞上來!”
趙氏自開朝立功之後,一直兢兢業業、精忠報國,在外留了諸多美名。沒想到到了趙仕華這一代,竟成了窩囊廢,利于江山社稷地事沒做多少,天天就惦記着國庫裏的錢財,怎能不叫人氣憤?
李孟庭決定要替死去的趙氏祖宗管教一下,于是道:“明日午時,來禦書房複命,若是再寫出這樣的折子,帶着你全家滾到邊疆去,朕的朝堂不需要這樣的廢物!”
怎麽說變臉就變臉?趙仕華聞言腿又軟了一些,最後是在宦官的攙扶下才走出禦書房的。
好在第二日來複命時想的法子過了關,他才能一路走到今天,不然早都被這個暴戾的皇帝丢到邊疆去了。
趙仕華想想也覺得唏噓不已,為人做事也更加小心。現在皇帝說要給他獎賞,他哪裏敢要啊?
不計成本地将手中的這幾件事情做好,平平安安度過新君上任三把火的這些個日子就好。
沙盤裝好了,趙仕華引着李孟庭過去細看。沙盤的底座是用堅實的紅木制成,不論上頭裝再重的沙子,也能穩穩當當。
而現在官員們倒的細沙,是從江南的湖泊裏挖出來,淘洗過好幾遍的。趙仕華當真為此付出了不費不少的心力。
李孟庭看着官員們在趙仕華的指引下,一步步地還原出西蒙邊界的戰場,山川、樹木、河流、坡地皆活靈活現。
當第一個號兵被放入戰場之時,李孟庭腦中飛快的閃過前世兩軍交戰時的場面,一聲長長的號角聲打破了西蒙邊界的安寧,宣示着戰争的開始,接下來就是暗無天日的屠殺。
他們大啓的兵被敵人狠狠地壓制,毫無反手之力。
她愛的人被敵軍俘了,他們殺死了她,她也毫無反手之力。
李孟庭望着沙盤上那個吹號角的士兵久久不能回神,心一陣鈍痛,鮮紅的血絲爬滿了她的雙眼,渾身都散發着徹骨的寒意。
她閉了閉眼,回到了禦書房內,孤寂地坐在龍椅上,想念着早上才別過的人。
她臨走前,害怕自己驚醒她,将本該落在額上的吻移到了她的秀發上。
不知她那廂的情況如何,是否已經成功将言予歆押進天牢了?
**
尹明希這廂的情況不容客觀,她算來算去還是漏算了一步,言予歆那麽狡猾的人,真能将自己的把柄暴露在敵人的面前,然後眼睜睜地看着別敵人逃脫,而自己卻無所作為嗎?
回答是否定的。
但尹明希也想不通,言予歆怎能在兩個時辰內就将偌大的是一個地下城搬空?
那成百上千只富有攻擊性的老鼠哪去了?
藏書閣通往地下城的通道又是如何被堵死的?
她們牡丹樓又是如何在兩個時辰內就同這些事劃清邊界?她們不僅找好了替罪羔羊,也将牡丹樓地界以下的區域全部堵死,讓人抓不到一丁點的把柄?
大半的地下城就淪為了隔壁醉香樓的區域。尹明希記得,前世“印鈔案”定下的罪魁禍首就是醉香樓的老板上官斐。
沒想到這一世言予歆依舊将其甩得幹幹淨淨,而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把柄也被她輕易地消除了。
難不成這言予歆當真有通天的本事?還是這後頭有“高人”的幫扶?
耳旁盡是言予歆矯揉造作的驚疑聲,反過來指責尹明希為何要栽贓陷害。尹明希頭疼欲裂,不由分說,将言予歆以嫌疑犯的身份制壓入獄中審問。
這當然會得到了很多人的反對,也會有很多人會來找她尹明希求情,這是她可以預料到的。
牡丹樓的關系網很是複雜,牽扯到許多的高官顯貴和王侯将相,一些是尹明希不得不忌憚,不得不給予三分薄面的。
可她現在管不了這麽多了,煮熟的鴨子若是飛了,她尹明希絕對不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将人押進了天牢,尹明希交代了重兵看守,接着她就回到了尹府,來到了自己的房中,疲憊地躺在床榻上。
她原以為自己已經很接近答案了,沒想到臨門一腳的時候被言予歆那只老狐貍擺了一道。
她先靜一靜,待她想好了對策,她再去天牢問候一下那只老狐貍。
尹明希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剛好過未時中。門外趙顯秋與越骁正焦急等候着。
趙顯秋同越骁商議:“大人一夜未歇,現在好不容易睡着了,我們不好打攪。我們再等一刻鐘就進去叫她。”
越骁面露難色:“可讓那人等太久會不會不好?.
他們正說着話,房門咔嚓一聲響了,尹明希穿戴整齊地從裏面走了出來。
見她醒來,二人焦急的神情頓時間就消散了。
“出什麽事了?”尹明希見二人有話要說,主動問道。
“大人,太皇太後派了人來,要您即刻入宮。太皇太後要見您。”趙顯秋的聲音有一些急。
尹明希萬萬沒有想到,言予歆竟能與一向深居簡出的太皇太後攀上關系。而且消息居然傳得這麽快,她沒睡多久,消息就已經在宮中兜了一圈,還讓太皇太後親自派人來請。
尹明希意識到事情真的不簡單了。
“怎麽不早點叫我?”
趙顯秋解釋道:“宮人剛來傳的信,現在還在廳裏好生伺候着呢,我們這不是剛要來叫大人麽,結果大人自己就出來了。”
“好,我知道了,我即刻随他入宮。你們二人不必去了,替我去辦些事。”
尹明希同她們各自分配任務:“顯秋,你帶些人去各大藥鋪,買我這個單子上寫着的藥材,回來之後讓人磨成粉末,混在一處。”
趙顯秋點點頭應道:“是。”
尹明希繼續道:“越骁,你帶人去各大街區轉轉,看看那些犄角旮旯裏頭有沒有成群的老鼠。”
越骁不解,疑問:“老鼠?”
尹明希将手中的藥方遞給了趙顯秋:“對,我讓顯秋配的藥是滅鼠的,你們一旦在京城內看到老鼠,務必配合着顯秋這邊,将它們除盡。同時,你們也要小心,京城的老鼠中可能潛藏着一些極具攻擊性的老鼠,它們的牙齒和爪上帶着毒,你們不要被它們傷到了。”
“鼠疫”是一個隐患,尹明希只能提前做好防範。
她交代完畢便随着宮人入宮了。
太皇太後住在紫禁城西北側的壽安宮裏,帶尹明希入宮的是伺候太皇太後數十載的宮女汀蘭。
汀蘭在內宮之中也是響當當的人物,據說是個使用暗器的高手。但凡她要殺的人,那人會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死亡,什麽時候被她暗算了都不知道。
太皇太後派這樣的人物來接自己,還真的是看得起她,同時也給她下足了下馬威。
尹明希垂眸思索着自己稍後見着太皇太後時的措辭,在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她希望自己不要同太皇太後鬧得太僵。否則自己這第一步還未邁出去,四肢就被束住了。
到壽安宮門口,尹明希聽見開敞的大門內傳來了一陣歡聲笑語。
有兩人在裏頭一來一往地交談着。
尹明希很快就辨出了那兩人的身份,一個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來自于太皇太後,另一個毫無遮掩放聲大笑的則是尹明希近期最不想見到的人——李孟庭。
“太皇太後是朕見過最厲害的女子,這世上無人能及。”李孟庭讨好太皇太後的聲音從裏頭傳來。
尹明希突然呆立在門口。
莫名的熟悉感升起,尹明希覺得李孟庭說這話的時候語調很像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尹明希:渣女實錘,果然女人在床上說的話都不能信。剛跟我說完,轉眼就對別的女人說了!
李孟庭:噔噔噔噔——這是我特意留的暗號呢~
入v啦,感謝大家的支持與鼓勵,2.27-3.1評論都送回饋小紅包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