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思
徒楓要回京城,林瑾肯定是要随行的,哪怕這一路回去,他能為他做的并不多。
林瑜沒有什麽非去不可的理由,徒楓就把他留下了,幫着照看王府的諸多事宜。幽州是陳氏的老家,雖說兒子他帶走了,可他畢竟不在,陳氏有人撐腰,萬一給迎春和女兒們找點什麽麻煩,有林瑜在,也算是個依靠。
柳泫重傷初愈,自然也不用走,他養精蓄銳這麽多天,就等着找個機會堵住林瑜,把兩人的關系理順清楚。
這日,林瑜又是忙到半夜才回房,困得兩個眼皮直打架,差點就要睜不開了,只想回到房間就直接躺到床上。
誰知他剛推開房門,就看見有個背影坐在桌前,看着還挺眼熟的,他擡手揉了揉眼,終于把眼睛睜圓了。
“泫兒,你的傷都好了,能自己下地走了?”不是前兩天還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怎麽今天就能滿院子亂竄了。
柳泫慢慢轉過身來,黑漆漆的眼眸裏,透着顯而易見的委屈,“是不是我不過來,瑜哥哥就想永遠都不理我了?”打從他徹底清醒過來,林瑜再沒親自過來看過他,躲避的态度擺得再是明顯不過。
林瑜原本是對柳泫有氣的,可他傷剛好,小臉白得都沒有顏色,說話也是有氣無力,如何還能氣得起來,只能弱弱地辯解道:“不是不來看你,是我真的忙,王爺回京去了,王府的事情多着呢……”
“你說謊!”柳泫氣呼呼地反駁道:“王爺沒走之前,你就已經不理我了,而且王爺臨走之前,也不是把事情交給你一個人,依我看啊,就是許長史,也沒你那麽忙!咳咳……”他話說得急,可能牽扯到了傷口,不由有些咳喘。
林瑜急了,三步并作兩步跨過去,先給柳泫到了杯水,遞到他手裏才溫言道:“泫兒,你別急,有話慢慢說,先喝點水。”
柳泫接過杯子,慢悠悠喝了半杯水,又接着說道:“瑜哥哥,我知道你為什麽生氣?那天的事,都是我不好……”
林瑜在他旁邊坐下,不甚優雅地翻了個白眼,搶白道,“原來你還知道自己做錯了啊,我還以為你很得意呢!”死小鬼,居然敢對他用心計、使手段,半強迫地吃幹抹淨也就算了,還不負責任地跑了,把善後工作交給林瑾,讓他面子往哪裏擱。
“瑜哥哥,我沒說自己錯了。”柳泫轉過腦袋,拉着林瑜面對自己,态度認真地嚴肅道:“我是說,我太魯莽了,弄傷了你,害你流了好多血,是我不好,我該溫柔點的,你放心,我現在明白該怎麽做了,下次有機會的話,我會……”
柳泫啪啦啪啦說着,說得那叫一個滔滔不絕,蒼白的臉上也漸漸有了光彩,可林瑜聽了,臉上卻是越來越黑,就跟鍋底似的。
搞錯沒有,那個小鬼壓根兒就沒有意識到錯誤所在,他嘴上說的和林瑜心裏想的,簡直就是南轅北轍,而且他還在肖想下次,這怎麽可能,那根本就是不會發生的事情。終于,林瑜聽不下去了,他霍然站起身,沉聲道:“泫兒,你給我閉嘴!”
起初,林瑜沒有打斷柳泫的話,還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架勢,這就給了柳泫一個誤導,他其實并沒生氣,只是在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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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柳泫美美地幻想着他們的美好未來時,林瑜一記重錘,敲碎了他不切實際的想法,整個人頓時懵了,吶吶道:“瑜哥哥,你怎麽了?是不是你不喜歡在下面,其實只要我們在一起,我對上下無所謂的,要不下一次……”
“泫兒,你別打岔,聽我把話說完!”林瑜無語了,為什麽柳泫的關注點,能和他差得那麽遠,他們的靈犀在哪裏啊。
林瑜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柳泫不敢再胡亂打诨,只得乖乖坐了回去,悶悶道:“瑜哥哥,你說吧,我聽着呢。”
“泫兒,你聽好了,我們的問題不是上下之争,而是我們之間的關系,那是錯誤的,不該存在的。”林瑜一字一頓地說道。
“哦,我知道了,瑜哥哥原來不讨厭在下面。”柳泫還想胡扯,見林瑜狠狠瞪了他一眼,終于老實下來,不甘心地道:“我們哪裏錯了,我喜歡瑜哥哥,瑜哥哥也喜歡我,我們不應該在一起嗎?”
林瑜聞言氣急,柳泫這個死小孩,眼睛長着是擺設嗎,他哪只眼睛看出來,他也是喜歡他的,眼神實在是太差勁了。
見柳泫悶不做聲,林瑜又道:“我已經被賜婚了,還是先皇的旨意,不管京城的局勢怎麽變化,都是不可能改變的。泫兒你也不小了,再過兩年也是要娶妻生子的,我們兩個攪合在一起,你爹和我爹那關首先就過不去。”
“我們兩個在一起,和我們的婚事有什麽關系?”柳泫的表情突然僵住,畫風從悲傷郁悶陡然換成了不可思議。
“怎麽可能沒有關系?”林瑜努力控制,才沒讓自己的音量陡然拔高,他可不是腳踏兩條船的無良人士。
了解到問題的症結所在,柳泫稍微放寬了心,只要不是瑜哥哥不喜歡他,不想跟他在一起,其他問題都好商量,随即輕笑道:“這有什麽關系,好多人都是這樣。”說着噼裏啪啦舉了一串例子,都是朝中的知名人士,聽得林瑜眼神都要直了。
穿越這麽多年,林瑜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和這個時空的格格不入,原來身份相當的文人士子,搞基是一件很時髦的事情。各自家中的妻室,通常也不會有怨言,遇上關系融洽的,就此成為通家之好也有可能。
林瑜深深地被震驚了,這是什麽世界,他的三觀受到了挑戰,只見他深呼吸兩口,才讓驚愕的表情恢複了平靜。
沉吟片刻,林瑜肅然道:“泫兒,別人怎麽做我不管,但是我自己,是不可能的,我做不到。”
“為什麽?為什麽不可以?”柳泫茫然不解,為什麽別人都可以接受的事,到了林瑜這裏就是此路不通。
見林瑜沉默不語,柳泫又道:“瑜哥哥,你不要這麽快下結論好不好?你再好好想想,而且……”他略有猶豫,仍然繼續道:“如果你實在不願意,我可以不成親的,我上面有四個哥哥,不要說侄兒,就是侄孫都快有了,只要我堅持到底,我爹娘不會逼我的,你要是不信……我馬上就給他們寫信,瑜哥哥,你不要這麽快就拒絕好不好?”
“傻泫兒,別再說了。”也許柳泫真的可以頑抗到底,但是柳煦夫婦會有多傷心、多失望,林瑜不用想都知道。
再說了,柳泫不成親有什麽用,他尚公主的事不可能逃得掉,真要那樣的話,他不止對不起柳泫,還對不起整個柳家了。
古人對子嗣的傳承有多看重,林瑜穿過來這些年看得可是清清楚楚,對不對暫且不說,人家的觀點就是那樣的,你可以搞基,可以養男寵、養書童,外人什麽話都不會多說,搞不好還是一段佳話。但有一點,你不能不娶妻,更不能不生兒子,若是那樣的話,什麽難聽的話都會傳出來,所以在柳泫說出如果林瑜不願意,他可以為了他不成親的時候,他是真的感動了。
然而正是因為如此,林瑜更加不能接受,他的觀點和這個時代差得太遠,他不能讓柳泫為了他犧牲到這個地步。
畢竟是重傷初愈,柳泫強撐着精神說了這麽久的話,已經很累了,而林瑜也是疲累交加,恨不得早日見到周公,因而柳泫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道:“瑜哥哥,時辰不早了,這個事我們改天再說,你早點休息吧。”
無論如何,他不能讓林瑜把話都說死了,只要沒下最後定論,他就還有機會,柳泫暗暗握緊了拳頭。
起身的時候,柳泫扶着桌子晃悠了下,林瑜想也沒想就伸手把人扶住了,還念叨道:“傷沒好就別到處亂跑,知道嗎?”
柳泫點點頭,他就知道,瑜哥哥心裏還是有他的,要不動作哪能那麽快,于是笑道:“我知道了,這就回去休息。”
“我送你過去吧,看你站都站不穩的……”林瑜話到一半,突然改口道:“算了,還是你留下吧,我怕你夜裏踢被子。”
柳泫又驚又喜,激動地都不會說話了,林瑜卻沒想那麽多,拖着柳泫就滾上床了,一夜無夢到天明。
那天之後,林瑜不再刻意避着柳泫。當然,避了也沒用,對方好手好腳的,他躲到哪裏找不來,再說他也不能真去躲了。
不過柳泫也沒再說多餘的話,他心裏盤算地很清楚,林瑜好容易不躲他了,應該是有在認真考慮,他可不能随便亂開口,要是把林瑜給刺激到了,說出一刀兩斷的話,那才是哭都沒地方去。
不僅如此,柳泫還發現了對付林瑜的一個絕招,就是不能跟他硬碰硬,而是要裝可憐、裝弱小,效果好得不得了。
這不,他連着在林瑜房裏賴了兩晚上,林瑜剛表現出一丁點讓他回自己房間的意思,他就有意無意地說起剛受傷那會兒,因為失血過多和傷口感染,他昏迷了好幾天,差點就沒醒過來,還是趙清拼命在他耳邊念林瑜的名字,才把他給叫醒了。
果不其然,林瑜再不趕他了,轉而陷入深深的困惑,趙清是會讀心術嗎,他怎麽知道自己的名字對柳泫有那樣的威力。
林瑜苦思兩日,毫無結果,若非趙清跟着徒楓回了京城,他真想跑去問問他,自己和柳泫是哪裏露出了馬腳,被他給發現了。
時間不緊不慢向前走着,林瑜見柳泫恢複常态就把心思丢開了,他現在更關心的,還是徒楓在京城的情況。
直到走進徒桦的寝宮之前,徒楓都不敢相信,自己此行會是如此順利,沿途沒有遇到任何的阻攔。
“皇兄既然回來了,為什麽不進來見朕?”徒楓在門口站了太久,直到徒桦虛弱的聲音從門裏傳來。
不是說徒桦早已昏迷不醒嗎?為什麽他還醒着?是他的情報網出了問題,還是徒桦、甚至劉太後聯手騙了他……
徒楓心思如潮,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不管真實的情況到底是怎麽樣,他已經站在這裏,就只能繼續走下去。
整個皇宮乃至京城的守衛都被他掌握在手裏,哪怕徒桦就是醒了,他也不信他還能翻出浪花來。
見到徒桦的那一刻,徒楓确信,自己的情報沒有錯,唐充容的确是下手了,而且是下的死手。
只見徒桦面色青黑,臉頰深陷,一看就是中毒的模樣,他見了徒楓也不生氣,反而笑道:“皇兄,你果然回來了!”
徒楓死死盯着弟弟看,良久方道:“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徒桦無力地咳了兩聲,低笑道:“我不想做什麽啊,我就是想再見七哥一面。”他說的是“我”,而不是“朕”。
“你想見我,是想見我的下場有多慘嗎?”早在很久以前,徒楓就已經看不懂他的弟弟了。
徒桦微微搖頭,“我想過要那麽做,但是我舍不得,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