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惆悵孤帆
得道多助,如今喬涴仙終于曉得下一句怎麽寫了。他也曉得他父親後來何以寧願不去碰這些生意事:門道繁多,又需運氣。他将房屋抵押的事情方厘了清楚,轉身就要去馬警長的府上敘些舊情。
馬警長确也實誠,喬涴仙為表誠意,上門送了個玉把件,夜裏這電話就暢通了:
“涴仙啊!”馬警長一攤子肉,倒在自己家的軟椅裏頭:“胖子不是一口吃的。你這樣急,急着做什麽呢?發脾氣哪能成事啊?
馬警長的肉貼的聽筒發熱,換了一邊,神色是有些怒其不争的:
“我自然可以給你簽署準許。你爹囑托我照顧你,我自然盡力。但是商會那一頭,你得學你家老兩位,忍着些,自己去下功夫才是!”
電話另一頭接着悶悶地響,馬警長眉眼舒展,有笑了:“你放心便了,元吉這小兄弟,不消你說,我當然照看。你也多加保重啊!”
喬涴仙放下電話,手指落到輪椅的扶手上,細細長長,緩慢地輪轉。
老錢站在他身側:“老爺,成啦?”
喬涴仙另一手托着臉,沒應聲。
馬警長以外人來講,仁至義盡,講得也老實:商會的事,不是他喬涴仙去辦,就不得成。
慈城商會主管不頒準許,那麽就開不了張,喬涴仙其實清楚。此時恰逢該主管走馬上任,但這事情較寸,寸就寸在他媽的竟然是夏琮亮。
喬涴仙心事深沉:夏琮亮與他過節實在深刻,且看碼頭如今的劃分,夏琮亮在馮用展一事上難說脫得了幹系。這兩個人如何聯系上的,喬涴仙暫且揣度不清。然而此刻要喬涴仙為其掏心掏肝,喬涴仙恨不能掏把槍崩了他。
他越是想,臉就氣得越是白。把酒謝仇人,這是哪門子的窩囊道理?
老錢不敢吭氣,半晌吱聲了:“老爺,我送您上去歇着呀?明個再操心吧!”
這句話将喬涴仙從冥想中驚動,他的手指最後輪轉了一道,捏成個拳頭打了下去:“操心他,他算個鳥!”
老錢長籲一口氣:“是,算個鳥,算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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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喬涴仙親自登門拜訪夏府,并送了個鳥。
只是這鳥很不尋常,雖是鹦鹉種類,個頭算得很大,通體呈寶藍顏色,尾羽映日,眼如雪月,腳踩的一根鎏金停杠,底下襯的盤子與這鹦鹉的顏色一模一樣,乃是個彩金邊的琺琅大盤。
這鳥不怕生,掀了遮布,在夏府的客廳裏頭,對着夏琮亮就開嗓,聲音仿佛一位去了勢的歌伶:“哎喲,是您哪!吉祥吉祥!”
夏琮亮一張長臉,五官細而窄,鷹鈎鼻子尖得發亮。他被這鹦鹉一問候,吓得往後退了一步,又知失态,連忙将個遮布甩回去。好在這人眼賊,瞥見了琺琅盤的邊,心下就了然:“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喬涴仙如今的陣仗是大不如前了。光一個老錢陪在旁邊,又從府裏拉了個做灑掃工作的充數。喬涴仙輸人不輸陣,開門見山:“我有求于夏老板。”
夏府的傭人端茶來,夏琮亮接了盞,順道将遞給喬涴仙的一杯攔住了。他從前與喬涴仙的老爹龍争虎鬥,觀喬涴仙始終如一孩童,沒有老子給兒子斟茶的道理。
喬涴仙憋着氣,只當看不見:“夏老板,聽聞你近來在碼頭得了一塊很大的場所,我恭喜你。”這場所原本是喬涴仙的。
夏琮亮眼皮子垂在茶氣裏,良久将熱氣吹了開,面上又笑:“裝模作樣。”
他将茶盞放去一邊,泰山巋然:“我聽聞喬老板将房子當做抵押了,我實在沒有想到。怎麽鬧到這般田地了呢?很費一番工夫罷?”
喬涴仙面不改色:“風水輪流。”
夏琮亮點頭:“風水輪流,喬老板偷我的船舶時,若想到這一層,也許就不會幹了吧?”
喬涴仙瞪着他。
夏琮亮的手摸着太師椅,微笑了:“你看,”夏琮亮一撣衫子面:“壞規矩,成了這幅樣子,我怎麽能輕易答應你啊?”
喬涴仙的眼睫飛也似地一眨,将扶手捏住:”夏老板,那麽,你要我怎麽的?”
夏琮亮不緊不慢,顯出流氓本色。他向傭人擡手附耳,傭人不久從後頭低着頭出來,端了個一尺見方的薄布墊子。夏琮亮饒有興味,眼睛越過去,看着呆若木雞的錢有方:”他自個兒不好跪,你扶着他一些。”
寶藍鹦鹉在籠中略振了翅,舌頭翻了翻,漏出幾聲小小的“吉祥!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