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練舞房中,姑娘們正在認真排練,瞧見六嬸拉着一位瘸腿的姑娘進來,紛紛停下動作望過去,互相竊竊私語。
“看着面生,新來的?”領舞的姑娘雙手插懷笑着走上前,将殷拂雲上下掃了眼,“六嬸,她一個瘸子還能跳舞不成?”
“這是上頭點名要今夜給郡王獻舞的。”六嬸上氣不接下氣喘着。
一路上生拉硬扯将人拽到這兒,費了不少勁。看着這麽瘦弱,力氣比漢子還大,若不是威逼還真拉不來。
姑娘們聞言立即炸開了,領舞姑娘更是一臉不服氣。“郡王在軍中從來不賞歌舞,就算是要賞歌舞,怎麽會叫她去?六嬸你可是弄錯了?”
“這個我能弄錯嗎?”六嬸望了眼拖着一條腿的殷拂雲。她就是不信,所以再三和傳話的軍爺确認,點名要的就是今日剛進軍營的殷霁雲。
姑娘們個個面露怒色,眼神嫉妒。
她們其中有些人費了不知多少力氣都沒有能給郡王獻舞,甚至沒能夠讓郡王看一眼,這個新來的竟然被上頭點名去給郡王獻舞。那不就是郡王的意思嗎?
左看右看,也沒瞧出來面前瘸子比自己哪裏好。
領舞姑娘氣恨質問:“你舞跳得很好嗎?”
殷拂雲搖頭:“不會。”
領舞姑娘立即抓住機會,拉着六嬸請求:“六嬸你聽,她不會跳舞,怎麽能去獻舞。是不是傳話的軍爺弄錯了名字,六嬸再去幫忙問問。她這樣掃殿下的興,惹了殿下不悅,我們都跟着遭殃,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呀。”
其他姑娘七嘴八舌附和。
六嬸也煩了,眉頭皺了一大把,雙手拍着大-腿喝道:“都住口,給你們說了吧,她就是原陰安侯的女兒。”
頓時練舞房內安靜下來,面面相觑,有不明原因的姑娘問:“她怎麽在這兒?犯了啥事?”
立即有知情人将原委說了一遍,衆人皆明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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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軍女營人雜嘴也雜,特別是姑娘們之間,就喜歡打聽将官們的風流事消磨日子,多少聽過一些關于當年永安郡王被人當衆拒婚之事,并且對方還羅列了十幾條拒婚理由。
說是拒婚理由其實就是指責永安郡王的十幾處不是。永安郡王顏面掃地在京城待不下去了,這才到北境軍來。
沒想到如今當年那個盛氣拒婚的人家破人亡,親妹還被發配到軍營中來,真是風水輪流轉。
此時姑娘們再看殷拂雲沒有剛剛的不滿和敵對,郡王叫她哪裏是去獻舞,分明是要報仇雪恥啊!一怒之下殺了也未可知。
“既然是上頭點了名的,那定是要去的。”領舞姑娘态度反轉,滿臉堆笑上前拉殷拂雲胳膊,“這一身髒污可不行,快洗漱換身幹淨衣服。”招呼其他姑娘過來幫忙。
當殷拂雲穿戴整齊從後室走出來,衆姑娘放下的心又向上提了提。剛剛蓬頭垢面,一身髒污囚服,看上去極其普通,如今梳洗後換上舞裙,活脫脫的人間絕色,姑娘們或多或少嫉妒她的美貌。想到她馬上就要倒黴了,心裏也就平衡了。
——
此時,軍營大堂內,諸位将軍們一邊吃喝一邊聊着軍務,說得最多的便是邊境防務和白狄的動向。
“聽聞此次巡邊遭遇白狄偷襲,殿下受了傷,如今傷勢如何?”說話的是坐在下首的一位年輕将軍,身形魁梧,坐姿挺拔,英朗的面龐露出擔憂之色,“讓軍醫再診一診吧。”
上座的永安郡王李忻斜靠在胡椅上,精神不佳、面色疲憊,不知在想什麽發着愣,聽到詢問才回神坐直身子:“也不是大傷。”捂着胸口一笑,“已經無礙了。”
“我看殿下面色蒼白,神色恍惚,不能大意。”
李忻眸光沉了沉,繼而收起落寞神色開起玩笑:“奔波一日累的,休息一晚,明個能與你打三百回合。”說完哈哈大笑,端起酒盞朝年輕将軍略微遙敬一口飲盡,拎起酒壺又倒滿一盞端起。
“郡王。”坐在主位上的統帥大将軍秦吉朝李忻身側的親兵使了個眼色。親兵立即上前按住李忻手腕。
大将軍勸道:“郡王傷勢還未痊愈,不宜多飲酒,奔波勞累這麽久,還是早些回去歇息,軍務之事不急一晚,明日再議。”
親兵也跟着勸說,見李忻沒有離開之意,在他耳邊低語:“今夜安排了歌舞。”
李忻掃了眼在座的諸位,心中不喜,卻也不能掃了所有将軍的興致。況他也的确身體不适,強顏歡笑毫無意義,起身向衆人道了句失禮先離席。
此時已經掌燈,軍營內處處火把燈籠。剛繞過一排楊樹,瞧見幾名軍士領着一隊舞姬沿着回廊朝大廳去。
他頓步看了眼,有些遠,看不清面龐,轉身擇路回營房。
坐在燈下,随手拿了份最近的軍務冊子翻開,兩行字沒看完又發起呆。親兵端着茶水過來,見此無奈長嘆一聲:“多思無益,殿下莫再想了。”
李忻一動不動,親兵以為他沒有聽到,準備退下時,李忻幽幽開口:“習慣了。”擡頭看着親兵苦笑聲,“過段時間便會忘了。”像是在跟對方保證。
親兵搖搖頭,這話也就說說罷了,順便自我安慰。跟在李忻身邊這麽多年,他這方面的心思,他再清楚不過。
他不拆穿也不安慰,囑咐聲:“殿下早些歇息,明早還要與将軍們議事。”退出營房,命衛兵加強看守。
不下門前石階準備離開,迎面走來兩士兵,提着燈籠,身後跟着一位身着羅裙女子。他立即快步沖過去呵斥:“放肆!不知殿下的規矩,趕緊帶走!”
士兵笑呵呵道:“聞将軍,這位不是旁人,是殷家的二姑娘。”
“是姑娘就不行!”
訓斥聲未落,意識到對方說的人殷家二姑娘,立即望向士兵身後。
燈火昏暗,照着女子臉龐模糊,因距離近還是能夠分辨出模樣,較上次相見滄桑了許多,目光冷淡沒了神采。
還是那樣的一張臉,卻已經陌生得好似從沒認識過。
聞邯整個人僵住,張口想喚對方,卻發不出聲來,好一陣才磕磕巴巴喚了聲:“二姑娘。”神色緊張不安,回頭朝營房看了眼,又近前兩步,“殿下疲累已經歇息了。”
殷拂雲望去,屋內燈火通明,心下了然,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二姑娘,”聞邯急忙喊住人,卻不知道要說什麽,似乎說什麽都不合适,甚至問好都不合時宜,支支吾吾半晌後憋出一句,“我送你回去。”
兩個士兵吃驚,這和預想的情況完全不一樣。頭兒傳達的命令是将人送來給郡王殿下獻舞,怎麽現在成了聞将軍親自送人回去?一時弄不清情況,也不敢多言。
殷拂雲欠身相謝:“不敢勞煩聞将軍,我認得路。”
“我正巧無事。”聞邯忙扯個牽強理由。
殷拂雲未再拒絕,剛邁出兩步,身後傳來開門聲,緊跟着一句低沉而有力的命令:“将人帶進來!”